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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规划

到了星期天,索米斯乘坐一辆二轮轻马车来接波辛尼,然后载着他去了车站。到了罗宾山后,他们雇不到出租马车,于是便步行去了那个地方。那地方离车站还有一英里半的路程。

“嗯,确实不少。”索米斯说,“我会来接你的——星期天上午十一点。”

那天是八月一号——一个不错的日子,烈日炎炎、万里无云——就在直着通向山上的那条窄道上,他们用脚一踩就踏起了一片黄色尘土。

这个回答给索米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是砂砾土。”索米斯说道,接着他从侧面瞥了一眼波辛尼今天穿的外套。波辛尼外套的侧边口袋里装着一卷纸,他一条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手杖。索米斯注意到了波辛尼身上这些和其他古怪的特点。

“不少,五十镑。”波辛尼回复道。

没有一个人会这般不注意自己的装束,除非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或者实际上是个海盗;虽然索米斯很讨厌他的这种古怪行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自己还是有点窃喜的,因为他准会因为波辛尼身上的这品质而受益。如果这位小伙子能帮自己建房子,他穿什么样的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呢?

“像这样的办公场所你要付多少钱?”索米斯问道。

“之前告诉过你,”索米斯继续说,“我想让这套房子成为大家的一个惊喜,因此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在事情没有彻底做好之前,我是不会提到它的。”

他磕出了烟斗里的烟灰,可是却把空烟斗放在了牙齿中间;也许这让他能继续谈话。索米斯注意到波辛尼的两颊有点凹,就好像被吸进去似的。

波辛尼点了点头。

“到目前为止,这对我来说还不错,”这位建筑师回答,“只是你住惯了那些漂亮的房子。”

“要是女人们掺和进来这件事,”索米斯继续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完工。”

索米斯打听到的关于波辛尼生意的性质和范围还是有好处的。

“对!”波辛尼说,“女人们就是魔鬼啊!”

“你这里有点太高了。”他评论道。

这种感觉长时间以来都一直藏在——索米斯的心里;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来。

索米斯把波辛尼的工作室仔细看了一个遍。

“哎呀!”他小声说道,“那么你也开始……”他停了下来,接着又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怨恨补充道:“琼好发脾气——她总是这样。”

“可以。”这位建筑师说。

“一位天使有脾气也不是件坏事。”

“也许,”索米斯说,“暂且不论这个,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索米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艾琳称为天使。在别人前面称赞她就等于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他不能这样违背自己的良心。因此他没有搭腔。

“你打算在那里建房子吗?”

他们穿过一个养兔场来到了一条还没有建好的路上。和这条路成九十度的马车车辙把他们引向了一个砂砾坑;在砂砾那边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一个村舍的烟囱在一簇树丛中凸了出来。几簇羽毛状的青草覆盖着那片高低不平的地面,草丛中的云雀在阳光中翱翔。远远望去,连绵不断的田地和树篱上方耸起了一列开阔的高原。

“如果你星期天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跟我去趟罗宾山吧,那里有块地皮,我想听听你对那房子位置的看法。”

索米斯一直给波辛尼带着路,直到他们穿过砂砾坑来到了最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索米斯挑选好的地点,可是现在要他把这个地点泄露给另外一个人,他却有点变得心神不安了。

那天晚上,他从市区回来后就直接去波辛尼的办公场所拜访了。他看见这位建筑师穿着一件衬衣,抽着烟斗,在一张平面图上用尺子画分割线。波辛尼问他要不要来一杯,索米斯谢绝了,然后他便直接开门见山说他来这里的意图。

“代理商住在那个村舍里,”他说,“他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午餐——我们最好还是吃点午餐再去着手处理这件事吧。”

“对了,”他想,“我得腾出一间屋子挂我收的那些画。”

于是索米斯走在前面带路,把波辛尼领到了那个村舍。住在这里的代理商是个高个子,他叫奥利弗,有一张阴沉的胖脸和一脸灰白的胡子。奥利弗在村舍那里迎接索米斯和波辛尼的到来。吃午餐的时候,索米斯一直看着波辛尼,他自己几乎没怎么吃饭,偶尔还会用自己的丝质手绢偷偷地擦拭前额。最后这顿饭终于吃完了,波辛尼站了起来。

他仰起的脸上带着一丝既敬畏又严肃的神情,教堂里面的人们都是这种表情,在这所巨大的建筑物里,他们的脸就像是漂白了的白色似的。他戴手套的双手紧握着前方的伞柄,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双手举了起来。也许是他感觉到了一些神圣的灵感吧。

“我敢说你肯定有生意要谈,”他说,“我这就出去看看。”他还没有等索米斯回答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今天早上他去了大教堂,然而,他这次不是悄悄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纪念碑,而是双眼向上望着那些柱子和墙上的裂缝,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索米斯是这家房产的顾问律师。所以在那个小屋里,他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代理商一起看房子的平面图,并且讨论尼科尔和其他房屋贷款的问题;就好像事后想起来的一样,他提起这块地皮的事情来。

如果他心事重重,比如说有特殊的重要事情或者遇到一件需要他特别精细的事情时,他一定会去大教堂,在里面慢慢地仔细观看着一个又一个墓志铭。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稳健地向齐普赛街走去,步态上有种轻松神气的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自己下定决心要买的东西似的。

“你们这些人,”他说,“既然我是第一个在这里建房子的人,那么就应该给我降降价。”

索米斯在人群中挤着往前走,通常他双眼都会注视着自己脚前方的路,此时他却被圣保罗大教堂的圆屋顶吸引住了,于是他抬起头来仔细瞅着。索米斯对那古老的圆屋顶特别着迷。因此,一星期内,他不止一次,而是两三次地在进城的半路上停下来,走进大教堂,再在侧道上停上个五到十分钟,仔细观察着教堂内碑上的名字和碑文。这座辉煌的大教堂竟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这真是令人费解,要不然就是这个原因:这样能使他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当天的生意上。

奥利弗摇了摇头。

因此他满足于他们那个伟大阶级的难以理解的规律——这也是人性的规律。他心情愉快地在脑中盘算着,认为波辛尼在钱的问题上应该很好对付。

“先生,你相中的位置,”他说,“是我们公司最便宜的一块地了。斜坡顶部的位置还要贵好多。”

波辛尼看上去很机灵,但是他也有——这是他身上最可爱的地方——一种傻傻的样子,从不斤斤计较,就好像不知道在哪一块面包上涂黄油似的;在钱的问题上波辛尼该是很好对付。索米斯这样沉思着,并没有故意欺骗他的意思;这是他头脑中的一种自然的心思——任何优秀的商人都有这种心思——当他从人们中间穿过去德门山时,他周围那些成群上万的生意好手也都是这样的心思。

“别忘了,”索米斯说,“我还没有决定;很可能我根本就不建房子了。那块地的地租太贵了。”

其次,琼是艾琳最好的好朋友,既然琼的爱人得到了这份工作,艾琳不可能反对离开伦敦。琼的婚姻也许就依赖这份工作。从合乎的礼仪而言,艾琳不能阻挡琼的婚姻;他十分了解艾琳,妻子永远都不会那么做的。既然琼会非常高兴,那么他也就有优势可言了。

“哎,福尔赛先生,如果你不在那里建房子的话,我真是替你感到可惜。以后你一定会因为你的这个错误决定后悔的,先生。从整体来看,在伦敦周围没有一小块地方能有这样的视野,租金也没有比这个地方更便宜的了。我们只要一做广告,肯定会引来大批人购买。”

波辛尼的办公场所在斯隆大街,就在索米斯家附近,因此他自己能够一直紧盯着这个计划。

他们朝对方望望。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明白:“我相信你做生意的手段不错,可是你不要期望我会相信你说的每句话。”

这个工作一定要让波辛尼来干,索米斯沾沾自喜地思考着。因为,他跟每一个福尔赛家族成员一样,任何事只要有利可图,他一定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乐观主义者。

“哎”,索米斯重复着,“我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件事很可能办不成!”说完这些话,索米斯拿起雨伞,把一只冷冰冰的手伸向代理商,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对方的手,他就把手缩了回来,接着便走出门,到阳光下面去了。

索米斯既没有打听出波辛尼建了什么样的房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会收多少钱。通过打听来的消息,索米斯感觉他自己能自定条件。他越考虑这个想法就越喜欢。这就是福尔赛家族内部的事了,几乎每个福尔赛家族成员都会有这种自然的想法;即使不能免费,他也能够享受到“最惠国待遇”——对他来说也可以了,因为这所房子必须要成为一个不同寻常的宏伟建筑物,他想到波辛尼会有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

他一边深思,一边慢慢地朝那个地点走回去。他的本能告诉他代理商所说的话是对的。那个地方很便宜。妙处就在于,他知道代理商并没有真的认为那块地很便宜;因此他自己直觉仍旧胜过了那个代理商。

“要多机灵有多机灵——有点——稍微有点不踏实!”

“不管便不便宜,我都打算买了。”他想。

“机灵吗?”

好多云雀在他的脚前飞翔,空中到处都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阵芳香从野草那边扑鼻而来。树林那边飘来了欧洲蕨的多汁气味,鸽子藏在树林深处咕咕地叫着,远处一阵温暖的微风似乎也随着教堂的钟声有节奏地吹了过来。

这就是他为什么想起了波辛尼。自从斯威森家的晚餐宴会后,他就找人询问了一下,虽然最后打听到的很少,但是却让他激动不已:“他是新学派的。”

索米斯一边眼睛看着地,一边走着,嘴唇也时张时闭,就好像期待一个美味食物似的。但是当他到了那个地点,却看不见波辛尼的身影。等了一小会儿后,他就穿过养兔场朝斜坡的方向走去了。他本想大声叫一下,却又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但是一位普通的建筑师是不能用的——一想到帕克斯的塔楼,索米斯就放弃了雇用一位普通建筑师的想法。

养兔场就像大草原一样孤独,只有兔子蹿进洞穴的沙沙声和云雀的歌声,才打破了此番寂静。

房子的样式一定要好,总是要确保它能卖到一个好价钱,要独一无二,就像帕克斯新建的房子一样,有一个塔楼。但是帕克斯却说他的建筑师是一个难缠的家伙。你从来都不知道你与这帮家伙的问题在哪儿;倘若他们有小名气,他们会让你花钱像流水一样,好像觉得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索米斯,这个伟大的福尔赛家族军队的开拓者,正向这片荒野的文明前进。他感觉自己的兴头下去了,这片荒凉、无形的歌声和炎热而又芬芳的空气让他感到有些惊悚。他已经开始沿着原路往回走,就在这时他终于看见了波辛尼。

最重要的是让艾琳搬离伦敦,到时候一切就都解决了。她会喜欢乡下的新房子的,她喜欢摆弄那些装饰,她本来眼光就很独到!

一棵大大的橡树长在斜坡的边缘上,这位建筑师四肢伸开在它下面躺着。这棵橡树的树干枝繁叶茂,随着树龄的增长也变得愈发粗糙了。

让艾琳离开伦敦,让她没有四处走动和拜访客人的机会,让她远离那些给她往头脑里灌输思想的朋友!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她与琼的关系太密切了!琼不喜欢索米斯。索米斯也不喜欢琼。但是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统。

索米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他才把头抬了起来。

在福尔赛家族中,他将成为唯一一位在乡下有房子的人,这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福尔赛家族成员来说,热情,甚至是对社会地位的热情,是一种奢侈,只有对更多的物质欲望得到满足后,它们才能容许自己放纵一下。

“你好!福尔赛,”他说,“我已经发现适合你建房子的最好位置了!看看这里!”

六十二号估计还可以再凑合一年,如果他决定建房子的话!眼下非常适合建房子,这些年建房子的价格还没有那么高;他看好的那块地在罗宾山,当时时值春天,他是去那里检查尼科尔的抵押房产的时候看好的——什么能比那里的位置更好呢!要是在海德公园方圆十二英里以内的地皮,以后的价格肯定还会往上涨,要是建造一座房子以后卖出去,一定能赚不少钱呢;因此一套房子,倘若样式真的建得非常好,那么它绝对是一笔理想的投资。

索米斯站了起来四处看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

他记下了这几幅画的主题和画家的姓名,然后估算出它们的价值,但是这次却没有他以往私下鉴定时那样满意,于是他继续向前走去。

“你的眼光真是不错,但是这个位置会花掉我一倍半的价钱。”

他光滑的头发压在大礼帽的帽檐下边,看上去跟帽子一样有光泽。他的脸颊苍白而又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嘴唇上的线条分明,坚定的下巴带着刮胡子时留下的少许淡青色,身上穿的黑色燕尾服扣得很紧,所有的这一切都表明他是一个谨慎而又有城府的人,心思细腻而坚定,永远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可是他那一双灰色而又冰冷的眼睛看上去很紧张,两条眉毛之间也被挤出了一条线。那双眸渴望而又仔细地观察着镜中的他,似乎它们好像知道他内心的弱点似的。

“先把费用的事放到一边,老兄,你看看这里的风景!”

画店的玻璃橱窗照射出了他的样子,反射出的影子也朝他望着。

几乎从他们的脚下就延伸出了一大片熟透的玉米,它们一直蔓延到远处的一个又小又黑的杂树林里。一片田地和树篱的平原一直延伸到远处灰蓝色的开阔丘陵地。从右边望去还可以看见泰晤士河蜿蜒成一条细长的银线。

他很少把画给别人看;暗地里他非常欣赏艾琳的眼光,也许就是那个原因,他从来不向艾琳征求意见。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艾琳才会去那间小房子里,履行一下女主人的某种义务。索米斯没有邀请她来欣赏这些画,因此她自己也从来不看。对索米斯来说,这又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情。他憎恨她的这种骄傲,背地里却又非常畏惧这种骄傲。

天空如此之蓝,太阳如此灿烂,一个永恒的夏天似乎统治着此番美景。蓟花的冠毛围绕着它们漂浮,似乎对天空的宁静也痴迷似的。热浪在玉米上跳舞,到处都能听到一阵柔和而又不知不觉的嗡嗡声,就好像愉快的时间低声地在天地之间举行狂欢似的。

这些画几乎全是风景画,人物在画上都是点缀。这些画显示着他对伦敦的一种莫名的反抗,既反抗伦敦又反抗高耸的楼房和无止境的街道。他和他的家族、他所属社会阶级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时不时地他也会随身带着一两张图画,坐上一辆出租马车,然后在去市区的路上在乔布森拍卖行停一下。

索米斯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间,某些想法在他胸中涌起。住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风景,索米斯能够指给他的朋友看,也能谈论它,也能占为己有!在这里他感受到了温暖、阳光和明媚,这就好像四年前,他感受到了艾琳的美丽动人然后想渴望占有她一样。他偷偷地瞥了一下波辛尼,发现他的眼睛就好像马车夫所说的半驯服的美洲豹的眼睛似的,那双眼眸似乎在四处巡视着这片景色。阳光洒在了这位小伙子脸上的隆起部分;隆起的颧骨,尖尖的下巴,隆起的眉峰,索米斯看着这张粗野、充满热情又怡然自得的脸,心里感到一阵不痛快。

索米斯在路过一家画行时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看了看,原来他还有收藏画作的爱好。在蒙彼利埃广场六十二号的一间小房子里,堆满了索米斯收藏的画,它们靠墙放着,因为家里根本没有地方挂。他从市区回来时会顺便把买的画带回家,通常是天黑以后。周日下午他偶尔会来到这间小房子,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他时常把图画朝灯光看着,检查图画背面的标记,然后偶尔做些记录。

一阵柔和的暖风飘过玉米地向他们扑面而来。

那个月里,他把这个问题仔细考虑了上百次。没有必要仓促行动!他相当富有,收入每年都在增加,已经涨到每年三千英镑了;可是他的投资也许没有他父亲想的那么多——詹姆斯老是希望他孩子们的经济状况能比目前的更好。“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出八千英镑来,”他想,“根本不需要追着罗伯森或尼科尔还债。”

“我可以在这里给你建一套房子,不管是谁看了都会为之称赞的。”波辛尼说。两人之间的沉默总算被打破了。

他的房子需要油漆了,除非他决定搬到乡下去,并在那里建一座房子。

“我要说,”索米斯冷冰冰地回复道,“你倒是不必自掏腰包。”

索米斯沿着有树荫的一边向东走去,他总是在固执地仔细搜寻着什么。

“大概八千英镑,我就可以给你建造一座宫殿。”

这就是书上和人们嘴里所赞美的那种真诚和深情的求爱方式,由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男人费劲心思追求自己爱上的女子,最终如愿以偿。当婚礼的钟声敲响后,一起都应该是幸福和美满的了。

索米斯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的内心正在挣扎着。他垂着双眼,执拗地说道:

因此,索米斯逼得把所有的问题全都归咎于他的妻子。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位女子能让自己如此动心。不管他们俩去哪里,都能发现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艾琳吸引过来;这些人的样子、风度和声音把他们暴露得一览无余;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行为举止还是那么无可挑剔。她就是那么一种女子——这在盎格鲁——撒克逊民族里并不怎么常见——生来就被别人爱和爱人的,她这样的女人要是不爱就生存不下去了。当然这一点索米斯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对别人的吸引力,在索米斯看来是她的价值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他的财产。实际上,这也让他察觉到,她既可以去爱别人也可以得到别人的爱,可是她就是一点也不爱他。“那么她为什么要嫁给我呢?”索米斯时常这么想。他忘记了他那时是怎么追到她的了。一年半前,他总是围在她身边,伺候着她,想出各种办法让她高兴,给她买礼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她求求婚,成天黏着她,因此其他的追求者根本接近不了她。那一天,他发现她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家庭环境,为此他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没想到就这样成功了。如果他还能记得的话,这个满头金发、深褐色眼睛的女孩也不过是对着他撒撒娇、使使小性子罢了。那时突然有一天,她屈服了,说她会嫁给他。他被幸福冲昏了头,当然不会记得她脸上的表情——古怪、屈从而又落寞。

“我支付不起。”

一个人因妻子跟自己相处不好而想象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这可不是福尔赛家人的作风。

然后他慢慢地东张西望地走着,带着波辛尼回到了他相中的那个地点。

他感觉妻子对自己有种暗藏的深深的厌恶,在他看来,这难以理解,同时这也是最让他感到恼火的地方。她结婚就是个错误,她根本不爱他,她也曾努力去爱他,可是到最后还是不能爱上他。很显然,这都不是理由。

他们在那里花了好长时间研究建房子的细节,后来索米斯又回到了代理商的村舍里。

索米斯不明白艾琳到底对他哪方面不满意。他酗酒吗?当然不是。他负债了,还是赌博了?还是说脏话了?他粗暴吗?他朋友太闹了吗?还是他晚上不回家?可事实都恰恰相反。

半个小时以后,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和波辛尼一起动身前往车站了。

他出门时,艾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很显然,她一直在等待着索米斯出门。这种情况不足为怪。实际上,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

“哎,”他说,嘴唇几乎没有张开,“我终究还是买下了你相中的那块地。”

斯威森家晚餐宴会后的第四天,索米斯·福尔赛从喷了绿色油漆的前门走了出来,在广场对面回头看着自己的房子,他确信这所房子需要重新油漆一下了。

他又一次沉默了,内心在困惑地在挣扎着,他一向看不起这个家伙,可他怎样就说服自己打消之前的决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