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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8年2月

我回头看她:“什么?”

“孤儿和乞丐。”塞西莉公爵夫人尖刻地说,擦干了自己苍老但仍显精明的脸。

“他们的父亲因叛国获罪。叛徒的土地会被夺走。你觉得谁会得到他们的土地?”

我转身面向窗户,向外看去。“我姐姐的孩子会成为孤儿。”我说,“爱德华和玛格丽特。”

“国王,”我呆呆地说,“国王。当然,也就是说是王后和她那数不清的家人。”

她笑了,声音苦涩沙哑却响亮持久,就像是石墙屋子里回荡凄凉的钟声:“这是他最后的抗争,让爱德华招待他,让爱德华为他的酒付钱。为了嘲笑国王的正义,豪饮王后最爱的酒。他示意,这是她干的,这是她给他下的毒,就好像杀死伊莎贝尔的毒药。他嘲笑审判,嘲笑自己的死刑判决,嘲笑自己的死亡。”

我们身负重丧,但却不能穿蓝色。乔治,无比英俊的公爵死了。正如他要求的那样,在一桶王后最爱的酒中淹死了。这是他对毁了他家族的女人的最后一次尖刻华丽的挑衅。她自己再也没有喝过这种酒,就好像她会在甜酒中尝到来自他肺中的痰。我希望能在炼狱里见到乔治,告诉他他最后成功了。他毁了王后对酒的胃口。真希望上帝能把她也淹死。

我吓坏了:“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我去了宫廷,等待与国王谈话的机会。我和王后的侍女们一起坐在她的房间中,聊着天气、下雪的可能性。我欣赏着王后本人画下的式样、侍女们制作的精美花边,赞美她的艺术品位。在与她寥寥数语的对话中,我保持了愉快而礼貌的态度。从表情上或姿势中,即使是手的方向和皮拖鞋中脚摆放的位置,我都不会让她看出,我认为她是个凶手,用毒药杀害了我姐姐,用政治杀害了我的姐夫。她是个杀人犯,也许甚至是个女巫,夺去了所有我爱的人,除了我的丈夫和儿子。要不是我丈夫与国王的关系,我毫不怀疑她也会从我这里夺走他们。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她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喝它。只要我还活着,就再也不会碰它。我的家里不许有它。今天,他们就要清理酒窖。”

国王面带微笑,愉快地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他叫着侍女们的名字,向她们打招呼。轮到我时,他作为一位兄长吻了吻我的双颊。我小声地对他说:“陛下,我想向您请求一个恩典。”

“什么?”

他立刻向她瞥了一眼,我看到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半起身,就好像要打断我,但我早已做好准备。我不奢望能不经女巫的允许就得到什么东西。“我想要我姐姐的孩子们的监护权,”我飞快地说,“他们正在沃里克的育儿室中。玛格丽特四岁,爱德华快三岁。我非常爱伊莎贝尔。我想要照顾她的孩子们。”

她抬头看着我,美丽却苍老的脸上悲伤肆虐。“他选择淹死在马姆齐甜酒中。”她说。

“当然,”爱德华轻松地说,“但你知道他们没有财产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温柔地扶住她的肩膀:“您想喝些什么吗,殿下?”

哦,是的,我知道,我心想。因为你判处乔治叛国罪,抢走了他的所有东西。如果监护他们能获得任何利益,你妻子早就自己做了。如果他们很富有,她早就一纸婚约将他们与自己的孩子订婚了。“我会抚养他们的。”我说。

“我最爱的儿子,我的宝贝。”她自言自语,“他必须死。”

理查德向我走来,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会照顾他们。”

她双手掩面,泪如泉涌,就好像再也停不下来。我扫了一眼侍女们。她们被公爵夫人的这种样子惊呆了,在这位悲伤的母亲身旁无助地站成一圈。

“我会在米德尔赫姆抚养他们长大,和他们的表兄、我的儿子一起。”我说,“如果陛下您同意的话。这对我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恩典。我爱我的姐姐,我答应过她,如果她发生了任何事,我会照顾她的孩子们。”

这个女人,在她丈夫谋划着英格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谋逆时,待在了宫廷里;这个女人,当她的丈夫逃跑、兰开斯特的士兵洗劫勒德罗时,站在了这个镇子集市的十字路口。这不是一个轻易哭泣的女人,这是一个不曾承认失败的女人。但是现在她看着我,就好像被泪水弄瞎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她颤抖地呜咽道:“爱德华说,我唯一能要求的就是让乔治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他说他必须死。那时,那个女人一直在那里,不让我为乔治说一句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获得了在伦敦塔的住所里的一场不公开的死刑,让他自己选择死法。”

“哦,她觉得自己会发生意外吗?”王后假装关心地问,来到国王身边,钩住了他的手臂,美丽的脸庞显得一本正经,“她害怕分娩吗?”

“母亲大人,怎么了?塞西莉公爵夫人?请冷静下来!”

我想起伊莎贝尔警告我的话,如果哪天我听说她突然死了,就应该知道她是被毒死了。凶手就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傲慢自大、恣意妄为,竟敢用我姐姐的死来戏弄我。“分娩总是很危险的,”我小声地说,否认了伊莎贝尔被谋杀的真相,“每个人都知道。在分娩前,我们都会祈祷。”

葡萄酒香甜的气味充斥了房间,我跪在她身边,执起了她的双手,觉得她已经疯了。她一边颤抖一边尖叫:“不要酒!不要酒!”

王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好像她要挑战我,看能否把我逼得说出些叛逆或造反的话。我能看出我丈夫的紧张,就好像是在准备一场战斗,他靠近了兄长一点,就好像想从挽着他手臂的女恶魔那里拉回他的注意力。然后,她露出了她可爱的微笑,以她惯有的诱人模样,抬头看着她的丈夫。“我觉得我们应该让那两个克拉伦斯孩子和他们的姨妈住在一起,您同意吗,陛下?”她甜美地问道,“也许这能安慰失去亲人的他们。我可以保证,安妮妹妹会是她小外甥们的好监护人。”

我唤来侍女,将她扶进了我的房间,让公爵夫人在炉火前的椅子上坐下,并给了她一杯马姆齐甜酒。突然之间,她将杯子扔开;它被砸碎在壁炉上。“不!不!”她忽然尖叫,“把它拿开!别靠近我!”

“我同意,”国王说着,对理查德点了点头,“我很高兴能帮上你妻子的忙。”

在她宏伟的伦敦住所的台阶上,她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她以前从没向我伸过手。“安妮,”这是她唯一能说的,“安妮。”

“告诉我他们的情况。”王后转身时冲我说,“真遗憾她的婴儿死了。他叫什么名字?”

“怎么样了?”我问她。

“理查德。”我温柔地说。

塞西莉公爵夫人如她所说的一般去看了爱德华,确信自己能让他将死刑改判为流放。但当她从宫里回到巴纳德城堡时,人们不得不帮她走出马车。她的脸色有如自己的蕾丝领子一般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以你父亲命名的?”她说出了她杀父弑弟的仇人、关押她母亲的人、她一生的仇敌的名字。

我们必须等待。我们从一月等到二月,国会中两个家族的成员都派了代表去恳求国王下判决,都希望能以对己方有利的方式结束这场官司。最后,判决下了,乔治叛国罪成立。叛国是死罪,但国王还是对下令处死自己的兄弟感到犹豫。任何人都不许见乔治,他在狱中申请进行一场决斗审判,这是骑士对不名誉指控的解决之道,是无辜之人最后的抗争。但自称深具英格兰骑士精神的国王拒绝了这个要求。这似乎已不是一个名不名誉,又或者公不公平的问题了。

“是的。”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回答。

伦敦 巴纳德城堡

“真遗憾。”她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