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自己一蹶不振,我要遵守承诺,把自己献给英格兰。我会一如既往地对待我的丈夫,对待英格兰。而现在,我需要暗中筹划,仔细考虑怎样才能化解这场不幸,夺回我应有的位置,不择手段成为英格兰王后。
让他们等着,我正好盘算下该怎么说,怎么做。我需要母亲那样的智慧,需要和父亲一样像狐狸那么狡诈。我要像她那样果敢,像他那样不动声色。我要决定何时何地开始营造这个谎言,亚瑟的弥天大谎。既然要说出这样的谎言,我就要让每个人都信以为真,如果我能置自己于命运之上,掌控一切,那亚瑟,亲爱的亚瑟,他的遗愿就会得以实现。通过我,他就能继续治理英格兰。我会嫁给他弟弟,成为王后。通过我和他孕育的孩子,亚瑟得到了重生,我们可以让英格兰成为我们梦想中的英格兰,不管他弟弟有多愚蠢,我自己又有多绝望。
六月下旬,这小小的宫廷搬进了达勒姆庄园,卡塔琳娜的其他随从也随即从勒德洛堡赶来,带来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小镇和还在服丧的城堡的消息。虽然达勒姆庄园有着紧邻河边的小花园,甚至有通到河岸的阶梯和泊船的码头,风景优美,但是卡塔琳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爱。大使来访时,她正在屋子前的走廊上俯视着脚下的田野和远处的常青藤小道。
我不敢告诉他们真相:在我的身体里,并没有孕育着什么孩子。现在我什么也不说,他们也只有等着。他们仍盼望着我能成为威尔士亲王的母亲大人,不会打发我回西班牙。那就等着吧。
她任由他站到面前。
我在争取时间,让他们觉得我怀孕了。月事很正常,我的身体已为亚瑟的孩子做好准备,可是他已经冷冰冰地去了,再也不会和我共赴云雨,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生出他的女儿玛丽或是儿子亚瑟。
“殿下,您的母后派来了使者,只要您拿到了遗产就会护送您回去。既然您不愿明说是否有孕,她已经在着手安排您的行程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下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简单带过,“我很好,告诉他我很好,就这样。”
他发觉她咬住嘴唇,以防贸然做出回答:“作为他儿子的未亡人,国王陛下准备给我多少遗产?”
他观察到卡塔琳娜似乎松了口气。“王妃,无疑国王陛下对您的地位表示了极大的尊重,”他小心翼翼地打探,“您没必要害怕什么,当然,如果他能确认您的健康……”
“他会给您威尔士、康沃尔、切斯特三分之一的收入。”他说,“而现在你的父母要求亨利国王额外退还您的全部嫁妆。”
他摇摇头。“除非他拿到全部的嫁妆,不然他不会给你的。津贴很丰厚,您不用担心。”
她似乎被吓到了。“他才不会。”她干脆地说,“没有使者能说服他,亨利国王不会付给我如此庞大的金额。他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他连津贴都没给过我。如果得不到什么好处,他有什么理由会退还嫁妆,还分给我遗产呢?”
“我要我的遗产。”
大使耸耸肩。“婚约上注明了的。”
避开她的目光,他说:“目前只有津贴。他还没收到您剩下的嫁妆,因此还不能把遗产交付给您。但他会给您足够的金额,让您可以过得舒心。”
“我的津贴也注明了的,你也没让他付给我。”她毫不留情地说。
“作为亲王遗孀我的遗产呢?”
“一到这里您就该交出您的金银器皿的。”
“达勒姆庄园是再合适不过了。”被她的急切弄得无所适从,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您的待遇并没有降低。国王陛下并没有要求你遣散随从。你还是拥有足够的宅邸。他还会给你一份津贴。”
“那用什么吃饭?”她濒临愤怒了。
“那里是威尔士王妃该待的地方吗?”卡塔琳娜迫切地询问被急召而来的德·普埃布拉,“达勒姆庄园是王妃可以定居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再住在贝纳德兹堡?”
他傲慢无礼地站在她面前,他很清楚,而王妃自己并没认识到——她没有任何权势。由于她拒不宣布怀孕的事,她的地位正在日益降低。现在他能确定她并没有怀孕,她就是个傻瓜:她的慎重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但是有什么用?她对他的非难根本无关紧要;她很快就要走了。她也许会大发脾气,可是根本于事无补。
在克罗伊登宫与世隔绝了不到一个月,国王的侍从就求见卡塔琳娜,告诉她河边的达勒姆庄园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她可以随时入住。
“你怎么会签订这么个协议?你该知道他根本不会兑现的。”
我很清楚,在我子宫里并没有孕育着什么玛丽,也没有亚瑟,但是除非我想好应对,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没想好对策,我什么也不敢说。我父母只会为西班牙的利益谋划,亨利国王则要为了英格兰。只有我,绞尽脑汁想要实现我的诺言。没人会帮我。甚至没人能明白我要做什么。亚瑟,只有远在天堂里的亚瑟知道我在谋划些什么,而我离他却是如此如此的遥远。这痛苦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我几乎不能想象:我从未像此刻这般需要他,他已经死了,但只有他才能指引我去完成我对他的誓言。
他冷淡地耸耸肩。这场谈话毫无意义。“我们怎么会预料到会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谁能想到亲王殿下居然会刚刚成年就英年早逝?这太让人遗憾了。”
“很快一切都能得到更完美的解决。”国王平静地说,“如果怀孕了,她就是我们的儿媳和继承人的母亲,这对她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嫁妆一付就可以让她回家。”
“是啊,是啊。”卡塔琳娜刻薄地说。她曾自己发誓决不在任何人面前为亚瑟哭泣。眼泪,只能流在自己心里。“但是现在,多亏这份协议,国王陛下可是欠了我一大笔债。他要归还已经交付了的嫁妆,不能拿走我的金银器皿,另外还欠我一份遗产。大使阁下,你该知道他绝对不会付出这么一大笔钱的。他也绝对不会给我——哪里来着?——威尔士和,和康沃尔的税收。”
“你可不能借着嫁妆的事情拖着不让她回去。”大使表示。
“您只要再婚就好,”他不着痕迹地研究了下她的脸色,“在您再婚之前他必须把遗产交付给您。假设您很快就会再婚。陛下他们盼望您能尽快回去为您缔结新的婚事。我想特使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接您的。也许他们已经在为您物色新的人选,也许都已经定下婚约了。”
“等等看吧。”亨利说,不置可否,“她母亲得和我们一样等着。如果她急着让她女儿回去,她最好先把剩下的嫁妆付了。”
在那一刹那,他看见她脸上的惊愕,然后她猛地移开目光,盯着窗外的田野和门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在确定之前,她可要留在英格兰了。”大使总结,“如果她没怀上孩子,你和我,我们就要算算账,然后打发她回家。她母亲要求她立即回去。”
看着她绷紧的肩膀和僵硬转过去的脖子,他感到万分惊讶,她再婚的事情居然能给她带来如此沉重的打击。说到再婚怎么会引来她这样明显的抗拒?难道她确实不明白回到西班牙只是为了缔结另外一桩婚事?
“也许是还早。”亨利说,“上帝知道,我也知道,襁褓里的孩子并不一定就是王储,通往王位的道路相当漫长。但是对我而言,如果她有了孩子,那将是莫大的安慰。”他深思以后加了一句:“对王后也是。”
望着达勒姆庄园外的街道,卡塔琳娜愈发沉默。这里不同于她的家乡,没有衣着华丽的黑人,妇女也没有蒙着面纱,没有人当街叫卖大堆的香料,没有人背着小山一样的花束沿街贩售,没有药剂师,没有内科医生,没有天文学家,没有这些摆弄着自己营生,仿佛无所不能的人。这里没有每隔五天定期到清真寺祈祷的活动,也没有时时都在流动的喷泉。这里只有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里熙攘的喧闹,繁华里永不停歇的扰人的奔忙,还有数以百计的教堂轰鸣的铃声。这是燃烧着你自信与财富,贸易兴旺的繁华之乡。
“上帝保佑。我也松了口气。”德·普埃布拉深感赞同,“但是我不能担保一定是真的。她并没有怀上的迹象。”
“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她说。她抛开脑海里那个温暖的城市,那个没有那么复杂关系的家族,一个更简单、更诱人的世界,“国王陛下别想我会乖乖回去再婚。我的父母也不能主宰我的命运。我是被当做威尔士王妃、英格兰王后养大的,不能被这样弃如敝屣。”
这些日子来头一次,亨利国王觉得自己的心情开朗起来。“感谢上帝,如果这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解决啦。”
饱经世事的大使阁下,不由得在窗前的女孩儿背后笑了。“当然,这会遵从您本人的意愿,”他语气轻松,“我会写信告诉您父母您要留在英格兰,直到确定您的未来。”
“她的牧师说她确实怀孕了。”他谈论说。
她纠正:“不,我会自己把握自己的未来。”
西班牙大使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禀西班牙的女王陛下。相反,他继续玩弄他双面间谍的游戏,首先把牧师的看法告诉了英格兰国王。
他不得不绷紧脸颊,差点笑出声来:“您当然可以,公主殿下。”
她不只是母亲,她是西班牙女王,她要确保她有没有个外孙,来保证合约的牢固。我不只是失去了爱人的年轻女子,我是西班牙公主,我得给她生下外孙,不然就毁了这滴水不漏的协议。我还被誓言缚住了手脚。我承诺我会再度成为威尔士王妃,会成为英格兰王后。我答应了那个我可以无所不依的男人。我会为他做到这一切:不管别人怎么想。
“王妃。”
我把信塞进腰部的口袋,站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再也不是孩子了,不会再为母亲哭泣。我明白了,既然主能让亚瑟死去,那我也没有受到他特别的优待。我明白了,既然母亲能让我独自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那我也没有得到她特别的爱。
“王妃殿下。”
我把信仔细对折好,好像这非常必要。如果她能知道我陷入了怎样黑暗无望的境地,也许她就会对我和蔼点。如果她能知道我有多孤立无援,有多悲痛,有多思念她,她也许就不会只是写信告诉我解决办法、遗产和名分。如果她能知道我有多爱她,有多不能忍受没有她的生活,也许她就会写信告诉我她有多爱我,让我回到她身边。
她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平稳:“告诉我父母,也告诉国王陛下,我没有怀孕。”
我要马上向她禀告是否觉得怀孕了,一旦有答案,不管怎样,得尽快写信向她禀告,我要信任德·普埃布拉博士,同时让埃尔维拉夫人陪在身边。
“遵命。”他换了个语气,“谢谢您愿意告知我们,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反之,若仁慈的主让我怀有身孕,我就得向德·普埃布拉博士保证我的嫁妆能马上以现金支付,而他将保证我能取得威尔士王太妃的津贴,其后我只需要安心静养待产,希望那是个男孩。
“为什么?”
她命令我待在他们提供的任何地方,直到月事来临,确认我没有怀孕。如果确认没有,我就要命令德·普埃布拉博士去争取身为威尔士王妃我应得的遗产。一旦我拿到所有的钱——不能提前(这里画了线以示强调),我就起程回西班牙。
“国王陛下会放您归家。他不会再对您有所期待,也不会对您有什么兴趣。您不再需要留在这里。我马上安排好一切,讨回您的遗产,您马上就可以动身回国。”
这不是慈爱的母亲写给女儿的信,不是一个女人写给她身处绝望边缘的最钟爱的女儿的信。冷硬,强势,她写的是女王给王妃的信。除了相关事务她什么也没写,好似我们就只是一对商议生意的商人。
“不。”她直接拒绝了。
我匆匆扫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读了一遍。
他惊讶万分。“殿下,您可以从这场悲剧里解脱了。您可以回家了。您自由了。”
也许是她太过匆忙;但是她只写了那么简洁一封信的事实伤害了我!如果她能明白我急切想听到她声音的心情,她至少应该把信写得有两倍那么长。主上作证,没有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十六岁半,还在需要母亲的年纪。
“你的意思是英格兰人认为我没用了?”
“噢,妈妈。”我深吸口气。
他几不可见地耸耸肩,仿佛在问:她能有什么用?现在她既不是处女也不会成为母亲。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母亲的信,心情激荡几乎没法拆开蜡封。马上我就注意到了这封信是多么短啊,只有一页。
“您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在这里您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自顾自地转头望着夏日里的小火苗。他又鞠了一躬,既然她没有看着他,他便打量起她的身形轮廓。她并没有怀孕的迹象,不像某些女人在早期那几个月总是很辛苦。她苍白的脸色也许是晨吐造成的。作为男人他实在看不出来,只能相信牧师的判断,谨慎地禀告上去。
她现在还没准备向他和盘托出。“我会写信给母亲。”她只能回答,“但是你不必安排归国的事宜。也许我会在英格兰再待一段时间。就算再婚,我也会在英格兰再婚。”
“容我告退,请您尽快回复。”他鞠躬。
“和谁?”他问。
他想自己终究是要无功而返了。但是至少牧师暗示她大概是有孩子的,牧师可是她的近臣。国王至少会乐于见到有继承人的可能。无论如何她并没有否认,她的沉默已经可以说明一点什么。
她移开目光:“我怎么会知道?这得由我父母和国王陛下决定。”
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她斜着脑袋,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我会写信给我母亲。”她重申,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
我得想办法让国王陛下把我嫁给哈里。现在,在他得知我没有怀孕以后,会不会让我嫁给哈里解决我们所有的难题呢?
“除非有答案,否则我们不能确定如何安置你。”他只有明说了,“那会让事情完全不一样。”
如果德·普埃布拉博士更值得信赖,我可以让他暗示亨利国王我可以嫁给哈里。但是实际上,我一点都不相信他。在第一段婚事上他糊弄了我们,我可不想再被他糊弄一次。
“我只会向母亲禀明。”
要是能够绕过他直接和母亲通信,我就能告诉母亲我的计划,亚瑟的计划。
“她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他试图探讨目前最关键问题的谜底:继承人呢?王妃到底怀孕没有?
但是,我无计可施,在这里我举目无亲,孤独得可怕。
她脸上闪过一丝阴郁。“我会亲自写信回禀母后,告诉她我的近况。”
“他们将宣布哈里王子为新的威尔士亲王。”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埃尔维拉夫人貌似无意地告诉正在梳妆的王妃,“他就快是哈里王子加威尔士亲王了。”
“有。”他思索着能告诉她多少,“当然,伊莎贝拉女王非常担忧您的健康。她让我向您确切询问后再回报。”
她一直希望卡塔琳娜能彻底割断和过去最后的联系,但是卡塔琳娜眯起了眼睛。她环顾了四周。“你们都退下。”她马上命令正在收拾寝衣和床铺的侍女。
“你有西班牙帝后的口信吗?”她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说法?”
她们静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卡塔琳娜把头发甩回背后,望着镜子里埃尔维拉夫人的眼睛,递上梳子,示意她继续。
“遵命,殿下。”他掸掸马裤上的黑色丝绒,以掩饰自己的恼怒,但是内心深处,他认为作为一个寡妇卡塔琳娜无疑是不识时务的,以前她还是威尔士王妃的时候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无论如何,他并不喜欢这个脱胎换骨的卡塔琳娜。
“我要你写信告诉我父母,我和亚瑟王子成婚后并没有圆房。”她的声音圆润,“我还和离开西班牙时一样纯洁。”
“等我写好了回信,我会叫你来。”她简单地说,向他展现自己的权力,“如果需要,我会派人传唤你的。”
埃尔维拉夫人大吃一惊,梳子停在半空,她张开嘴说:“你们在整个宫廷的眼皮子底下同床了。”
“您想要这会儿就打开,然后写封回信吗?”
“他有阳痿。”卡塔琳娜面色刚硬。
他躬身取出藏在袖子暗袋里的信。她并没有像孩子一样从他手里抢过信件,迫不及待地打开。而是点头致谢,然后拿过信。
“你们一个星期要同床两次。”
她点点头。“当然,这我知道。你有来自西班牙的信件吗?”
“那也没用。”她坚定地说,“这对他,对我,都是件可悲的事情。”
他犹豫起来,小声纠正她:“寡妃。”
“公主殿下,你怎么从来都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应当称我王妃殿下。”她打断他,“我是威尔士王妃。”
卡塔琳娜垂下眼眸。“我能说什么?我们才新婚。他也还年轻。我以为迟早会好的。”
他想自己应当直接询问:“公主……”
埃尔维拉夫人甚至不愿假装信了她。“王妃殿下,你没必要这样说。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因为你曾为人妻并不会妨碍你的未来。当过寡妇也并不会成为一桩好婚事的障碍。他们会为你找到合适的人的,一定能找到更相配的,你不用假装……”
他顿了顿,希望她能主动提出怀孕的事情,但是她只是任沉默蔓延。
“我可不要什么‘合适的人’。”卡塔琳娜火气十足,“你最好搞清楚。我生来就是要做威尔士王妃、英格兰王后的。亚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成为英格兰王后。”她努力克制自己对他的思念和说出真相的冲动。她咬紧嘴唇,她不该提到他的。强忍住眼泪,她吸了口气。“我是未经人事的处女;现在也和当初还在西班牙的时候一样,你要这样对他们说。”
“王太后认为葬礼过后一个月您都应当避居。但是在那期间您并没有身处宫廷,她下令您要待在这里直到她召唤您回伦敦。考虑到您的健康……”
“但是我们什么也不必说,毕竟,我们就要回西班牙了。”年长的女士指出。
“服丧期还有多久?”卡塔琳娜询问。
“他们会让我嫁给某个贵族,很可能就是哪个大公。”卡塔琳娜说,“我不想再被嫁出去了。你想在某个西班牙小城堡管理我的家务?或者是奥地利,还是更糟?记得吧,你总是得跟着我的?你想最后待在荷兰还是德意志?”
“有来自于国王和伊丽莎白王后,王太后,还有来自我本人的慰问。等您消除了旅途的劳累,过了服丧期,他们将会邀您重返宫廷。”
埃尔维拉的夫人目光涣散,心中天人交战。“就算我们说你还是处女也没人会相信。”
“你有我的口信吗?”
“他们会的。你只需要这样说。没人敢来质询我。你要告诉他们,必须是你去告诉他们。他们会相信的,毕竟你和我如此亲密,就像母女一样。”
他又鞠了一个躬,才坐下了。
“到目前为止,我什么也没透露过。”
他露出笑容,暗示自己是可靠的,然后发觉她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热切的回应。她朝他伸出一只手,然后坐在炉火前一张直靠背椅上。“请坐。”她优雅地示意他坐在远点一把稍矮的椅子上。
“就该这样。但是现在你可以说了。埃尔维拉夫人,如果你看起来不知道,或者我俩的说法不一致,人人都会认为你不是我的心腹,你没有尽到照顾我的责任。他们认为你对我漠不关心,失去了我的宠信。我想如果母亲得知我还是个处女,可你并不知情,你一定会被丢脸地召回西班牙的。如果大家都认为你对我疏于照顾。你在宫廷里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被不幸磨炼成熟了。这个卡塔琳娜更加纤瘦,更加苍白,但是焕发着历经苦难过后的全新的精神上的美丽。他屏住呼吸。眼前的卡塔琳娜是有着王后气场的年轻女人。艰辛过后,她不只是亚瑟的未亡人——更变成她母亲的女儿。这是延续了打败基督教最强大敌人的英雄血脉的王妃。这是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那非比寻常的骨血。她冷静而强硬,让他异常希望她不会也变得很难相处。
“人人都看见他对你心存爱慕了。”
首先他被震惊了,这么短的时间却让她有了如此重大的变化。刚到英格兰时,她还是个女孩,有着女孩的天真无邪。他曾认为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不识世道险恶的孩子。在童话般的阿尔罕布拉宫,她是基督世界最强大的君主最宠爱的幼女。远涉重洋到英格兰的旅程对她而言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不那么安逸,她也曾抱怨过这里恶劣的环境,好像她能改变天气一样。在婚礼那天,站在亚瑟王子身边,听着人们对他的祝贺,那是除了父母之外她第一次退居人后。
“不,他们只是看见我们,亲王和王妃,在一起。他们看见他只是按规矩去我的卧室,仅此而已。没人敢说在卧室门后我们发生了些什么。除了我自己。而我现在宣称他有阳痿。谁敢质疑我?你敢叫我骗子吗?”
德·普埃布拉博士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他华丽的帽子,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他夸张地鞠了个躬,开始打量王妃。
年长的女士低下头拖延时间。“如果你非要这样,”她小心翼翼地说,“就随你怎么说吧,公主殿下。”
他稳重地说:“马上。”
“王妃殿下。”
普埃布拉博士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急躁的的女人。“好的,埃尔维拉夫人。”
“王妃殿下。”夫人重复着。
“德·普埃布拉博士!”夫人尖声呼唤,不喜欢看到这两人密谋的架势,“跟我来,王妃要见你。”
“我肯定会说的。这才是我的出路,也是你的。要么我们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件事留在英格兰;要么我们就无权无势悲惨地回到西班牙。”
“愿主保佑。她最后一次跟我祷告时无疑是充满希望的。”牧师证实。
“当然,我会按你的说法去做。如果你要说你那丈夫不行,你还是个处女,我也会那样说。但是这怎么能让你成为王后?”
“她有孩子了?”大使低声确认,“你确定?”
“既然我们婚后没有圆房,那就没有什么理由反对我嫁给亚瑟的弟弟哈里王子。”卡塔琳娜的声音异常坚定。
夫人鞠躬退下,去通知大使。他正在外面的走廊上和王妃的牧师,亚历山德罗·杰拉迪尼修士,密切交谈。埃尔维拉夫人对两人虽然厌恶却仍然不失礼数。牧师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忧郁俊美的面容和身旁的大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普埃布拉博士在一旁显得渺小,靠着椅子以支撑他变形了的脊柱,残废了的腿藏在另一条后面。此时他的面容因为激动而喜不自禁。
埃尔维拉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被这场事件的新发展深深震惊到了。
“他也许会替母亲传话。”她说,“我需要她的意见。”
卡塔琳娜坚持。“你要知会西班牙新到的使者,说这是主的旨意,也是我的意愿,我要再次成为威尔士王妃。让他告诉国王陛下,让他们去协商,不是协商我的遗产,是促成我的第二段婚事。”
“你没必要……”
埃尔维拉夫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不能对你的婚事自作主张。”
“我要见他。”卡塔琳娜沉稳地说,“让他进来。”
“我可以,”卡塔琳娜气势汹汹,“我愿意,你得帮我。”
“西班牙大使将要晋见。”埃尔维拉夫人告诉她,“要不我知会他说你不会见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不会让你嫁给哈里王子?”
年轻的女人点点头。“很适宜。”
“为什么不?和他哥哥的婚姻并不算数。我还是处女,嫁妆也只给了他们一半。他能保住那一半,还能得到另一半,也不用付我赡养费。协议是秘密签订的,只需要改改名字,反正我还在英格兰。这对大家都好。没有它我什么也不是;当然你也没有权力地位可言。你的野心,你丈夫的野心都会付诸流水。如果我们能成功,你就能成为王室的管家,我也可以继续拥有我一直以来的头衔:威尔士王妃,英格兰王后。”
“但这并不是你自有的。”埃尔维拉夫人为她的要求焦虑,“它不属于你,只是归你使用。”
“他们才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埃尔维拉夫人喘着气,惊骇于被暴露的野心。
卡塔琳娜和她的随从到达了克罗伊登宫,埃尔维拉夫人安排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破天荒头一次,女孩没有把自己关进卧室,她走进奢华的会客厅,四处打量。“王妃规格的房间。”她说。
“会的。”卡塔琳娜毫不退缩,“我们得拥有自己应有的身份地位,马虎不得。”
克罗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