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我的祖母甚至会把伊甸园据为己有。”他回答,“这里是威尔士。我们是欧文都铎的后人,来自格伦道尔[2],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傲。”
“他们赞美你们都铎家在大洪水里得以幸存吗?诺亚是姓都铎的?”
正如亚瑟所说,当炉火渐灭,他们唱起了古老的威尔士歌谣,黑森林里无人知晓的神奇事件。他们谈起了战争,那些靠经验和勇气赢得的辉煌胜利。他们用古怪的口音讲述亚瑟王和他传说中的宫殿卡米洛特,梅林王子,还有吉纳维尔:因为偷情而对他不忠的王后。
“红龙就是都铎家的我们,”他说,“你会看见我们旗帜上的红龙。野猪就是篡位者,理查德。这是根据古代传说改编的送给我父亲的颂词。这些歌曲都是古音,可能在方舟上就有人唱了。”他咧开嘴笑了,“诺亚之歌。”
“如果你有情人我会死掉的。”趁着侍从遮住他们倒酒的时候,他低声说。
“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我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她信誓旦旦,“即使有人站在我面前,我眼里也只有你。”
“这是讲一头红龙飞过公国,”他说,“它杀死了野猪。”
每晚勒德洛的宫廷总会有音乐或者其他乐子。王太后命令王子得让这里时时保持享乐——以表彰威尔士人帮助亨利·都铎争夺王位时表现出来的忠心。她的孙子得奖赏那些走出大山为都铎王朝而战的人们,以此确立自己威尔士亲王的地位,同时他得赢得他们的支持,更好地统治他们并不效忠的英格兰。威尔士应该并入英格兰,与它成为一体,共同抵御苏格兰人,操控爱尔兰人。
“这个呢?”
当乐队演奏起西班牙宫廷舞曲,卡塔琳娜就得和她的一个侍女翩翩起舞。知道亚瑟注视着自己,她故作正经,仿佛戴上了伶人得体的假面;虽然她擅长快速的旋转,能像苏丹宫殿里的后妃,或是摩尔女奴一样挑逗地摇晃自己的臀部,但是王太后的耳目无处不在,甚至在勒德洛,年轻王妃任何轻率的举动都能迅速被呈报上去。偶尔,卡塔琳娜的目光滑过他,看到他凝视的眼神和每个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情深。她打个响指,仿佛是个舞蹈动作,提醒他注视她的方式过了头,王太后绝不会乐意看到他这样;然后他就会收回专情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和其他人交谈。
她点点头。新出场的诗人拨动琴弦,唱起了另外一首诗歌。
即使音乐结束,娱乐落幕,年轻的夫妇也不能单独待在一起。总有人会向亚瑟谋求点什么,恩宠,土地,或是权势。他们总是贴近亚瑟,用卡塔琳娜还不能完全理解的英语,或是她听天书一般的威尔士语窃窃私语。在边境几乎没有法规可言,每个地主在自己的领地里都自成一派。在深山里,甚至还有人认为王位上坐着的还是理查德,对外界的变迁一无所知,他们不说英语,也不受法律约束。
“那年非常热,军队里流行起一种新的热病。这病现在每年夏季都在欧洲和英格兰肆虐。”
亚瑟赞美并主张放下世仇,互不侵犯,骄傲的威尔士族长们应该团结一致让自己的土地和邻近的英格兰一样繁荣兴盛,而不是无意义地在互相争斗上浪费时间。山谷和海岸被一些小领主控制,高山上的人们则是执行蛮族一样的家族制。慢慢地,亚瑟决定在这片土地上全面实行法制化。
她点点头。
“每个人都必须清楚认识到法律胜于领主的命令,”卡塔琳娜建议,“摩尔人在西班牙就是这样干的,我父母也赞同。摩尔人并不费神去改变人们的信仰或是语言,他们用法律带来了和平昌盛。”
“金色长夏是我父亲决定从布列塔尼逆袭回国的时节。那是他通往博斯沃恩和胜利的道路。”
“半数以上的领主都会觉得这是旁门左道,”他不以为然,“而你父母正在大肆进行宗教审判,他们已经驱逐了犹太人,就快轮到摩尔人了。”
“这是讲的什么?”
她皱起眉头。“我知道。那里有各种酷刑。但是他们的本意是让人们自由选择宗教信仰。这是他们夺取格拉纳达时候的承诺。”
“当金色的长夏到来,胜利就会属于我们。在布列塔尼扬帆起航,热度在升高,激情也在燃烧,那是胜利向我们招手的预兆。”
“你认为管理一个国家,必须让它的人民遵从一个信仰吗?”
晚餐后的娱乐是跳舞,或是观看威尔士吟游诗人,流浪艺人表演哑剧和说书。有时候那诗篇来自于高山之上,用方言诉说着古老传奇的故事,亚瑟对此都一知半解,但是他还是试着翻译给卡塔琳娜听。
“不,”她果断地回答,“在阿尔安达卢斯,摩尔人、基督徒、犹太人能够和平共处,缔结友谊,没人会认为有必要统一信仰。”
没人看到卡塔琳娜膝盖上紧握的双手,要怎样忍耐才能抑制住抚摸他的渴望,也没人注意到半小时左右亚瑟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细语诉说着:“我要你,现在。”
卡塔琳娜观察着亚瑟轮流和不同的人交谈,直到埃尔维拉夫人提醒她该行礼告退。做过睡前祷告,换上睡袍,同侍女们闲坐,进卧室等待,等了又等。
人们找不出答案,但大多数人认为王子没睡到她。看看!王妃殿下像个呆板的玩偶,僵直着尽量不靠向自己年轻的丈夫。威尔士亲王每隔十分钟才机械地和她说上几句话。他们不能算是和睦的榜样,对彼此几乎视若不见。传闻说,他每周只去一次她的房间,还是王太后懿旨,根本不是出自本意。这对新婚夫妇彼此没什么好感。他们太年轻,几乎算得上年幼,还不到理解婚姻的年纪。
“你可以退下了,今晚我要一个人就寝。”她命令埃尔维拉夫人。
傍晚他们一起用过晚餐,所幸这寒冬的夜晚,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早些。他们可以亲密地并排坐在城堡的大厅,享受墙边巨大壁炉提供的温暖。亚瑟通常让卡塔琳娜坐在他的左边,那里更靠近壁炉,而卡塔琳娜穿着皮毛的斗篷,华丽的礼服下面是层层叠叠的亚麻底衣。尽管如此,当她从自己温暖的房间踏下结冰的楼梯,来到烟雾弥漫的大厅,她仍然冷得发抖。她的西班牙侍女们,玛利亚·德·萨利纳斯,她的嬷嬷埃尔维拉夫人和其他几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她的英格兰女伴们一桌,一些西班牙仆从则坐在另外一张上。亚瑟的地方议员们,总督理查德·波尔爵士,卫队长,林肯的主教威廉·史密斯,私人医生比尔沃斯大夫,司库亨利·弗农爵士,管家理查德·克劳夫特爵士,私人侍从卡马森的威廉·托马斯爵士,公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后堂和走廊上挤满了威尔士游手好闲的人们,他们看着王妃用餐,猜测她是否得到了王子的宠爱。
“又要这样?”嬷嬷皱着眉头,“自从到了这里,你就再也没让人陪寝过。如果你半夜醒来需要人侍候怎么办?”
她莞尔一笑。“很高兴能帮到你。我父亲经常抱怨我母亲不是在养育一个王妃而是一个亚马逊女战士。”
“没人陪寝我才睡得好。”卡塔琳娜说,“你该退下了。”
“当然,你的童年都是在跟着军队四处征战中度过的,你比我对军事更了解。”
嬷嬷和宫女们道过晚安都退下了,女仆上前脱下她的紧身胸衣,取下头巾,脱掉鞋子和长袜,替她穿上温暖的亚麻睡衣。她打发她们离开,要求披上披肩,一个人在炉火边坐会儿。
“我会的。”
在城堡静谧的夜里,她等候着他。终于她听到通往他的塔楼的城墙那边的门外响起他轻轻的脚步声,飞奔到门前打开门闩扑进他的怀抱。他脸颊冻得通红,裹在睡衣和斗篷里,寒风随着他的脚步灌进房间。
“上帝保佑他是对的,他们向来不守信用。等我当了国王,我要让边境强大起来。你得辅佐我,我们要一起巡视边境,让边境上的城堡都得到修葺。”
“讲个故事。”
“你父亲认为玛格丽特的婚事能解决这事?”
“今天你想听什么?”
“现在能威胁到我们的只有苏格兰人。”他说,“约克派是我的祖先一脉,兰开斯特也是,所以内战在我这里就结束了。我们要做的只是保证北境的安宁。”
“我告诉过你我母亲少女时代的事吗?”
“和平是国家的基石。”她对亚瑟评论说。
“哦,讲过。她像你一样成为卡斯蒂利亚的王妃?”
每个星期,他们都会去市镇一次,到圣劳伦斯教堂做弥撒,参拜城堡边的小礼拜堂,出席一些大行会举办的宴会,去看斗鸡,斗牛,或是戏剧。镇上的整洁可爱给卡塔琳娜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那场约克和兰开斯特家族引起,最后由亨利·都铎结束的内战里,小镇并未受战乱之苦,还是一片繁华景象。
她摇摇头。“不,她并没有被好好保护起来。她生活在他兄长的宫廷里,父亲早亡,兄长并不那么钟爱她。他知道她是他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他更宠爱自己的女儿,但是人人都知道她是个私生女,是他王后生下的孽种,甚至还以王后情夫的名字做小名。背地里他们都叫她野种。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那去吧!”她笑着说,尽管在晚餐之前那段不算短的时间里,她无事可做,都不得不守候他打猎归来。
亚瑟顺从地摇摇头:“没有。”
“就算待在城堡里,我也不能得到许可和你在一起,”他凄惨地说,“王祖母会找些别的事给我做。”
“在兄长的宫廷里,母亲不过是个囚徒,王后憎恶她,于是其他人也怠慢她,她的兄长则策划剥夺她的继承权。甚至他们自己的母亲都无能为力。”
下午他们一起去城堡周围的森林里打猎。这是个富饶的乡村,河流从覆盖着古老林地的宽阔山谷里奔腾而下。卡塔琳娜想自己就快爱上蒂姆河岸边的牧草地了,毫无疑问,还有山地绵延到天边的壮阔景色。但是在严冬里你只能看到黑暗的森林被霜冻和积雪染上黑白灰的颜色。天气通常都恶劣得不宜王妃外出。她恨这潮湿的浓雾和绵绵的雨雪,以致亚瑟不得不经常独自骑马在山林里驰骋。
“为什么?”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啊,亲爱的,对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花园?”坐在城堡一角绿色小道边被泡涨的木凳上,卡塔琳娜低声细语,“她见过真正的花园?”
“她母亲病了,”她说,“因为过度悲伤。我不知道确切是什么让事情发展到那般田地,但是她几乎不能言语,也不能动了。她只能哭泣。”
弥撒之后,两队人马分别到自己单独的房间用早餐,虽然这对夫妻很想待在一起。勒德洛堡是国王那个正式宫廷的一个小小缩影。王太后规定早餐之后亚瑟必须和他的导师一起学习,天气允许的话则适当运动;卡塔琳娜应该和她的嬷嬷一起,读书,做女红,或是在花园里漫步。
“你母亲没有什么保护者?”
在这熙来攘往耳目众多的城堡里,甚至没人发觉我们在一起。没人发觉我们已经深陷爱河。
“没有,她的王兄逼迫她同贵族唐·佩德罗·吉伦订婚。”她坐起来一点,捧起他的脸,“他们都说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是个无可救药的恶徒。母亲发誓把灵魂呈献给主,而主会从这可悲的命运里拯救她,这个纯洁的处女。她说没有哪个仁慈的主会让在欧洲最残酷的宫廷里忍气吞声了那么多年的公主陷入这样的困境,让那个贪图她年轻纯洁的男人玷污她,摧毁她。”
即使有心,我也不能信任任何人。我们被明显地限制随意接触。他的祖母,王太后陛下,像她安排每件事一样统治着边境上的威尔士,甚至包括我们的相处。她认为除了月事那几天,他应该每周一次与我同房,在十点之前到来,六点离开。我们得服从,每个人都得服从,每个星期,按她要求,亚瑟不情不愿地穿过大厅,清晨则完成任务般在沉默里离去,完全不似那个整夜里气喘吁吁颠鸾倒凤的爱人。他从不显露感情,仆人来接他时,他总是默然不语。没人知道我们在彼此身上享受到的无上欢乐。没人知道我们夜夜欢好。我们在城堡最高处连着我俩房间的城垛上相会,灰蓝色的苍穹下,我们像见不得光的情人一样秘密幽会。夜色遮掩下,我们回到我房间,或者他的,我们沉迷于这私人的世界,为这偷情般的愉悦沉醉。
亚瑟忍住没取笑这罗曼蒂克的情节韵律。“真精彩,”他说,“希望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我应该感谢亚瑟,但是跪在主面前,我甚至不敢想起他。我无法背负面对情欲诱惑的负罪感。脑海里对他唯一的想象是应该深藏的秘密,是异教徒的享乐。我敢肯定这不是圣洁的婚姻生活应该沉溺的享乐。如此肆意的纵情是罪,如此黑暗深沉的情欲和餍足不能归结为这场联姻的全部目的——孕育出一个小王子——的需要。我们被大主教赶上了床,但是我们却像阳光下缠绕的一对蛇一样纵情交欢。我掩藏起对亚瑟的欲望,对每个人,也对主。
她像游吟诗人一样举起手示意安静。“她最好的朋友和侍女比阿特丽丝带了一把刀子,发誓只要唐·佩德罗敢碰伊莎贝拉,就会结果了他;伊莎贝拉在祭台前跪了三天三夜,祈祷能够躲开这场强奸。”
弥撒时间是我一天里最重要的时刻,它能让我身心舒适,可是在这如此重要的时刻,我却经常觉得形单影只。我向主祷告,感谢他的格外的恩宠,可是在这座像微型清真寺的礼拜堂我开始深深思念起母亲。这里焚香的味道依稀就是她身上的香气,我不能相信我居然不是像曾经生命里的每一天那样,一天四次跪在她身边。当我歌唱着“万福玛利亚,尽显慈悲”,我看见的是她坚定微笑着的圆润脸庞。我祈求主赐予我勇气,能够面对这陌生土地上不苟言笑的陌生人,我需要母亲那样强大的力量。
“他正在向她逼近,第二天就能到达。他大吃大喝,告诉侍从第二天他就能躺在卡斯蒂利亚最高贵的处女的床上。”
黎明时分,仆人侍候他们起身,亚瑟被从床上请了下来。弥撒的时候他们又见面了,但是坐在圆顶教堂的两头,隔着各自的随从他们没法交谈。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他死了。”卡塔琳娜沉重地小声说,“他还没消化掉晚餐喝下的酒就死了。他暴毙而死,上帝从天堂驾临,好像园丁摘获青梅一样,收走了他的生命。”
“没有这……鱼水之欢。”她缓缓闭上眼睛,等着他的爱抚。
“毒杀?”亚瑟明白一个真正的君主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而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完全有谋杀的能力。
说着她的手伸到丝绸床单下面,他又硬了。“你是说,没有哪个?”他调笑说。
“主的决断,”卡塔琳娜严肃地回答,“唐·佩德罗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遵从了主的旨意,母亲的愿望往往和主的旨意相统一。如果你像我那么同时了解主和我母亲,你会明白很多时候他们的愿望是一体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个称职的妻子,”她承诺,“哪怕没有这个……”
他举起酒杯和她干杯。“这是一个好故事,”他说,“希望你能在大厅里讲述一遍。”
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脸上印下一吻。“能让你快乐是我最大的幸福。”
“而且它是真实的,”她提醒亚瑟,“我保证,这是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遇上你是我的缘,相爱是我们的福分。”
“她也曾为自己的王位抗争过。”他略有所思。
“几乎一生下来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娶你。”他郑重其事地说,“不能想如果没有和你订婚会是怎么样,经常我都在给你写信,写完还会交给老师修改。”
“开始是为了王位,然后是为了西班牙的统一。”
他笑着搂紧她躺回床上,头抵在她的肩窝,任由她深红的长发撒落在胸前。
他笑了。“所以他们才告诉我们我们继承了战士的血脉,我们的王位并不是平白得来的。”
她笑了,笑容温暖,一双蓝眼睛熠熠生光。“威尔士王妃。”她说,“从孩提时我就知道。他们总是称呼我威尔士王妃。还有天定的英格兰王后。卡塔琳娜,西班牙公主,威尔士王妃。”
她扬扬眉毛。“我生来就是王族,”她说,“母亲的王位是合法继承的。”
他等候着她的下文。
“喔,是啊。但是如果你母亲没为自己抗争,她就成了某某夫人了。”
她摊开手。“当然了,它值得回味。但是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不会忘记我生来的责任。”
“该叫殿下。”
“你想念它们了,”他干脆地说,“不管我让你有多快乐,你总还是在想它。”
“殿下。然后你就什么也不是。”
她停下。“很难形容,”她小声说,“但是我一直都看着的。”
她摇摇头,很难领会他的意思。“不管怎样我都会是流着王室鲜血的国王姐妹的女儿。”
她的手摆出个女巫的姿势。“晚上它们就消失了。你看不到它们栖息在哪里,也找不到它们的鸟巢。就这样消失了——日落而息,但在清晨它们像潮汐一样又会出现。”
“你什么也不是。”他坦率地说,“王室血脉没什么不得了。如果我父亲没有努力地得到王位我也是如此。我们就都只是我们自己。”
“晚上?”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
她点点头。“它们在你头顶像是汹涌的河水一样飞翔,绕着狭小的庭院,它们尖叫着乱窜,就像骑兵冲锋一样,也像风,一圈一圈,从阳光照射到水面开始,整天都不停歇。而晚上……”
“我们的父母都谋取了本当属于别人的权力。”他诱导地说。
“Apodes?雨燕?”
她马上抬起头。“不是!至少我母亲不是。她是合法继承人。”
卡塔琳娜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词句,然后用拉丁语说:“Apodes?”
他摇摇头。“她的王兄指定的继承人是自己的女儿,他只承认她。你母亲和我父亲一样,王位都是自己夺来的。”
“鸟?”他惊奇地问,她从没提过这可爱的小东西。
她气红了脸。“她不是,”她坚持,“她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打败篡位者,维护自己的继承权。”
“像墙一样的树篱,”她说,“修剪得方方正正,像一块绿色的大理石,活的香气扑鼻的绿色雕像。水里倒映着尽头的宫门,周围的拱门也倒映在里面。整个景色就像是被倒映在水色潋滟的镜子里,呈现在你脚下。墙上有粉饰过的纱窗,空气轻盈,像是白色刺绣上的暗纹。还有鸟儿……”
“你为什么不明白,”他说,“直到登上王位我们都是篡位者?我们赢了,所以我们能改写历史,改写族谱,处决我们的对手,或是监禁他们,直到能宣称只有一个真正的继承人:我们自己。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只是众多篡位者中的一个,甚至不是最强最名正言顺的那个。”
“那是什么样?”他睁开眼睛问。
她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她追问,“你是说我不是真正的公主?你也不是英格兰真正的继承人?”
“不是像你们这里的篱笆。”她想着威尔士牧场边锐利的篱笆,满是荆棘和杂草。
握住她的手,他安抚她说:“不,不。别生气。我是说我们生来就有并保住了自己的王位继承权。我是说我们得到了自己应得的,继承了该继承的。我说我们是威尔士亲王,英格兰王后。我们生而为此,就像其他人一样。”
“这里有一个湖,是简单的方形,湖水两旁栽种着香气甜蜜的桃金娘树篱。”
“你错了。”她说,“我生为西班牙公主,死为英格兰王后。这不是选择的问题,这是我的命运。”
“巨大的黑木门道尽头镶嵌着漂亮的瓷砖。”
他亲吻着手中的柔荑,现在没有必要再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觉得男人女人都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命运,但是她对天赐之命是如此的深信不疑,她的虔诚注定会伴她一生,无论命运公与不公。她的头衔,她的骄傲,她的自我意识都来自于一个词。“凯瑟琳,英格兰的王后。”他喃喃低语,亲吻着她的手指,于是她又露出了笑容。
他闭上眼,试图记住她的描述。“四周的金色大楼环绕着方形的庭院。”
我爱他爱得如此深沉,他是我绝无仅有的爱人。对他的爱让我日益睿智坚毅,不再烦躁易怒,甚至可以毫无怨言地忍受思乡病的困扰。我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更女人的女人,更像样的妻子,寻思着怎么取悦他,让他以我为荣。我希望他能在婚姻里得到由衷的快乐,希望每天我们都能像今天一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没有语言能描述他的好……没有。
“现在我们右转去桃金娘庭院。”
国王的信使给新婚夫妇带来了些礼物:温莎森林里捕获的一对梅花鹿,给卡塔琳娜的书籍,伊丽莎白王后的信件,还有王太后的命令。不知她从何得知王子的狩猎破坏了一些树篱,于是她命令亚瑟要确保这些得到了修葺,并付给地主一些补偿。
“那现在我们会去哪里?”
夜晚他带着信去了卡塔琳娜的房间。“她是怎么无所不知的?”他问。
“那里色彩斑斓,但也大不了多少。墙上亮闪闪地镶着五颜六色的瓷砖和金叶子,那里有一个高台,但还是只是一个小房间。”
“地主可能写信给她。”她无可奈何。
“要好些?”
“为什么不直接请示我?”
“然后你就会走进庭院,穿过庭院就是金色大厅。”
“因为他认识她?是她的心腹?”
“然后?”
“应该是,”他说,“她有一张像蛛网一样覆盖全国的情报网。”
“就是这里一个商业行会的大小,仅仅在勒德洛还算是有点规模这样。”
“你得去见见他,”卡塔琳娜有了决断,“我俩都去。给他带件礼物,一些肉或者其他的,再给点赔偿。”
“不壮丽宽广?”
亚瑟在祖母的威势面前动摇了。“是,我们得这么做。但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进到阿尔罕布拉宫第一道门的时候,你会以为那只是个小房间,你父亲绝不会屈尊再往里走的。”
卡塔琳娜笑着说:“这就是统治者该做的呀?你要确定你知晓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确定当灾难来袭,人们想到的首先是你。这样他们才会臣服于你,而你才能拥有真正的统治权。”
“好嘛。”他用天鹅绒毯子裹住他俩,等她开始述说。
他轻声笑了。“我觉得我娶了另一个玛格丽特·博福特,”他说,“上帝通过你的手帮助了我。”
她又笑了,摇着头,赤褐色的秀发在肩上甩来甩去。“跟你说说我的家吧。”她提议。
卡塔琳娜也笑了。“你早该警醒的,”她承认,“我是一个强势女人的女儿,甚至我的父亲也不得不听从她的吩咐。”
“那说说你母亲典当珠宝充作十字军军费的事吧。”
他放下信,抱住她。“一整天我都在渴求你。”他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颈旁。
他往她头上扔了个绣花垫子,她抓住垫子扔了回去。
她解开他睡衣的前襟,脸颊贴上他迷人的肌肤。“哦,我的爱。”
“是啊,一方面我得听母亲的做祷告,而且我是女孩,可不是古怪残忍的男孩子。”
他们倒向床铺。“哦,我的爱。”
“没看到?”
“给我讲个故事嘛。”
“我在场,但是没有看到他确实地死了。”
“今天讲什么?”
“你看到他被杀了?”
“讲讲你父母是怎么成婚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联姻吗?”
“你真是个孩子。还有他的名字是亚尔夫。”
“噢,不是的。”她解释,“完全不一样。她在这世上如此孤立无援,哪怕主从唐·佩德罗手里拯救了她,她还是不安全。她的王兄会把她嫁给任何能保证让她失去继承权的男人。”
“那讲讲亚尔法和他的马,他们怎么袭击基督徒的。”
“那些年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熬了。她对我讲她曾向自己的母亲求援,可是完全得不到响应。我的外婆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无暇他顾。”
“你听过的,昨晚我才讲过!”
“母亲的堂兄——她唯一的指望,是邻国的王储:阿拉贡的费迪南。他乔装打扮,孤身一人,冒险潜入她苦苦求生的城堡。那晚他成功了,他脱掉自己的帽子和斗篷,于是她看见了他,并且一眼看上了他。”
“再讲一个。讲讲博阿布基尔[1]是怎么用丝绸垫子垫着宫门钥匙交出阿尔罕布拉,又是怎么哭着离开的。”
亚瑟为这故事着迷。“真的吗?”
“我都给你讲了几百个故事啦。”
卡塔琳娜向往地笑了。“这难道不是一段罗曼史?她告诉我她立马爱上了他,就像诗歌里的公主对他一见钟情。他当场向她求婚,她立即就答应了。那晚他俩共陷爱河,如此草率,根本不该是一个公主所为。我的父母被主所保佑。他让他们相爱,生死相随。”
“给我讲个故事。”
“上帝恩宠西班牙国王。”亚瑟半开玩笑地说。
午夜已过,夜色深沉,烛光里,火光里,卡塔琳娜热情似火,他们已经躺在床上,但是对彼此的欲望让他们没法入眠。
她点点头。“你父亲谋求和我们结盟是明智的。我们从摩尔君主那里抢来阿尔安达卢斯,加上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现在还有格拉纳达,这就是我们的王国,还在扩张的王国。父亲的野心是纳瓦拉,而且不仅于此。我知道他要攻下那不勒斯。除非法兰西的南部和西部都被他收入囊中,不然他不能得到满足。你会明白的。他建立一个庞大的西班牙帝国的宏图伟业远未结束。”
我不能像她那样披上战甲为自己的国家战斗;但是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式,永远做一个忠诚幸福的王后也是其中之一。既然主不让我参加军队,他也许更愿意让我成为一个公平正义的审判者。不管是在敌军面前守护我的子民,或是在宫廷中为他们的自由而战,我都会是他们的王后,全心全意。我将是英格兰的王后。
“他们是秘密成婚的?”他着迷于这对掌握了自己的生活,开创了自己命运的夫妇的罗曼史。
是的,在这里我们能得到无上的快乐。我不会像波斯人一样哀悼他美丽的宫室,离开那里就没法活。我不会批评说这里的山川就像沙漠,没有一点绿色。我会让自己习惯勒德洛,学着在威尔士,在英格兰生活。我的母亲不仅是女王更是一位战士,她抚养我成人,让我明白我必须履行的责任。习惯这里的生活,毫无怨言地住在这里就是我的责任。
她有些困了。“他跟她说他有教会特许状,只是没有签名。我觉得这是他的把戏。”
他爱怜地捧起她的脸。“在这里,我们会快乐的。”
他皱起眉头。“你伟大的父亲欺骗了他圣洁的妻子?”
亚瑟开心地看到她脸上放光。“只要愿意我们就能在一起?”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事实上,他有自己的法子。和他打打交道你就明白了。他总是高瞻远瞩。他知道母亲是虔诚的,没有特许状不会和他结婚,于是就弄来了个特许状。”
他调笑她。“除此之外,每晚我都能从城垛那里去找你。”他轻声说,“你的房间里有一个密门能通到城墙上,我的房间也有。你随时都可以见到我,没人知道我们在没在一起,他们甚至弄不清楚我们到底在哪个房间。”
“但是后来就合法了?”
“天。”她虚脱了。
“是的,虽然他的父亲和兄弟都火冒三丈,但是这并没有做错。”
牵起她的手,他领着她和随从走向大厅前巨大的石梯。他左右微笑致意,热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王太后要求我每月四次摆开仪仗从大厅去你房间。”
“这怎么会没错?反抗你的家庭?忤逆你的父亲?这是罪啊。这是违反了戒条的重罪,没有哪个主教会祝福这样一段婚姻。”
她有些气馁:“那你怎么来我房间呢?”
“这是主的旨意,”她确定,“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主在冥冥之中的安排,但是母亲就是知道。她总能领会主的旨意。”
他指向最高处的窗户:“看那里。右边就是,和我的房间差不多,不过我的在公馆的另一侧。”
“她怎么能确定呢?她还是个女孩,怎么能如此确定?”
“当然,”她还是笑着,“那么哪些是我的房间呢?”
她轻声笑着:“主和母亲总是不约而同。”
“外城里有更多的客房,”他嘴硬地说,“还有一间乡间小别墅,那里生气腾腾,很热闹。你会爱上那里的。”
他笑着拧住一根发辫:“至少她把你送来我身边是件好事。”
她尽量保持着愉快的笑容。
“当然,”卡塔琳娜说,“我们也可以为这国家做些好事。”
“后面就是外城墙了。这就是全部。”
“嗯,”他说,“等我们登基了,我会大有一番作为。”
她点点头。“大厅后面还有吗?”
“比如?”
“这个时间她通常不在城堡。”
亚瑟犹豫了一下。“你可能认为我还是个孩子,脑子里都是书上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迅速地问:“她在吗?”
“不,我没有。告诉我吧。”
“是啊,”他勉强承认,“还有这个,”他指着面前巨大的建筑说。敞开的大门前是一排长长的梯步,“这就是大公馆。左边是威尔士的市政厅,上面是我的房间。右边是客房,还有总督大人和他妻子的房间:理查德爵士和玛格丽特·波尔夫人,你的房间在上面顶楼上。”
“我不需要像亚瑟王那样的议会。也不要父亲那样任人唯亲,全是心腹的议会。应该是国家的议会,每个郡派一个爵士组成议会。不是由我个人喜好决定人选。而是每个郡推举最能干的人作为代表。我把他们聚集起来,每个人都要向我报告地方上的事务。如果庄稼歉收,出现饥荒,我们会及时得知发放赈济。”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对他而言这不过是用本地漂亮的李子色的石头建成的圆塔,不过他也注意到在午后的阳光里它闪闪发光,散发出平静祥和的气息。
卡塔琳娜大感兴趣,不由得坐了起来。“他们会是我们的顾问,我们的千里眼顺风耳。”
“它真美。”
“是的。我还能让他们肩负起防御的重担,特别是在北方和海岸。”
她马上高兴地认出这确实是清真寺的传统——按设计修建成圆形,这样每个礼拜者都能更好地就座,让安拉可以被贫民和富豪平等地赞美。
“还有,每年检阅一次军队,时时保持战前状态,”她补充说,“你也知道他们迟早会来的。”
“对的,和耶路撒冷的一样。”
“摩尔人?”
“圆形的?”
她点点头。“他们现在还在西班牙作乱,在非洲,在圣地,在土耳其,在更远的地方,他们一如既往的强大。当他们需要土地。他们还会重返基督世界。每年春天,土耳其苏丹都像春耕一样挑起战争。他们向我们发难。我们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来,只能确定总有一天他们会的。”
亚瑟回头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我们的圆顶礼拜堂。”
“我会在南部海岸建起防御工事抵御法国人和摩尔人,”亚瑟说,“海岸线上会遍布城堡和烽火台。如果战争来袭,我们在伦敦就会马上得知,每个人都会马上进入警戒状态。”
“那是什么?”她问,搭着亚瑟的手走出轿子。
“还要建造船只,”她说,“我母亲委托威尼斯的造船厂建造了大量战舰。”
她四下张望,看见城堡里有一个圆形的像塔一样的建筑。
“我们有自己的造船厂,”他说,“我们能自主研发自己的船只。”
“当然。”卡塔琳娜笑了,尽力驱赶着脑海中的念头。要是有一座美丽的宫殿该多好,一座美丽的建来享乐的宫殿。工匠们首先会考虑怎么让阳光倾泻到大理石水池上形成波光涟涟的倒影。
“我们哪里筹钱去建造城堡和船呢?”伊莎贝拉的女儿提出了实际的问题。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亲爱的,里士满刚刚建成,是父亲最大的成就和骄傲。伦敦是基督世界最为伟大的城市之一,宫殿也应该合乎它的规模。但是勒德洛只是个城镇,威尔士的大城市,人们以打猎为生,也很好客。在这里你会过得舒心的。”
“一部分来自于税赋,”他说,“一部分则是向商人和港口出入的人征税。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也得有些付出。我知道人们都讨厌苛捐杂税,但是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些钱能起什么作用。”
如果不是在这数百人面前,她应该抚摸他担忧的脸庞的。她总算忍住了。“哦,是我太傻了,我以为会像里士满。”她怎么能说她想到的是阿尔罕布拉呢?
“我们需要廉洁的征税人,”卡塔琳娜说,“我父亲说能征到预期的税收,并保证不会在整个程序里损失过半,比训练一支精锐的骑兵还难。”
“失望了?”他马上变得沮丧,“你本来想的是怎样?”
“我们需要找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亚瑟自言自语。
“就是这里?”她茫然地问。想起故乡的城墙里有她的家她的花园,房舍和山坡,许多人在里面热闹地生活。徒步的警卫队要花一个多钟头才能在城垛上巡视个来回,而在勒德洛,转上一圈只需要几分钟。“就是这里?”
“目前每个想挣大钱的人都想获得一个征税人的职位。得让他们为我们服务,而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向他们发放工资,而不是让他们自行敛财。”
卡塔琳娜见多识广的眼睛扫过斜伸到墙顶的阶梯,外墙外的护城河,内外墙之间的沟渠,这都是有效的防御工事,能够抵抗数年的围攻。但是这城堡太袖珍了,简直像个玩具。如果是她的父亲,这种程度的城堡只会用来守路守桥,也只有那些西班牙的小领主会以拥有一个这样的城堡为傲。
“只有摩尔人做到了这些,”她说,“阿尔安达卢斯的摩尔人为穷人的孩子建造学校甚至是大学,他们有值得相信的官员。他们宫廷里的重要职务都由年轻的学者,有时候甚至是国王年幼的儿子担任。”
和西班牙边境上的城堡一样,这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城堡。外墙高耸入云,坚不可摧,而内墙的石壁则是让人赏心悦目的颜色,冰冷的墙壁看起来也多了些家的温暖。
“为了王位我要娶一百个妻子去提拔数以千计的办事员?”他戏弄她。
“我们什么时候就寝?”她低语,满意地看见他握住缰绳的手因为欲望而颤抖。她咯咯笑着弯腰钻进轿子。最后那没完没了的欢迎致辞终于结束了。王室队伍穿过大门进到了城堡里。
“除了我一个也不需要。”
“我们什么时候用餐?”卡塔琳娜低声用拉丁语问,看见他双唇轻颤极力忍住笑容。
“可是我发觉我们得找到一些能人,”他陷入深思,“王权需要忠诚的仆从,得领公家的薪水,坚决拥护王权。否则他们就会私欲膨胀,收受贿赂,而他们的家族也会变得跋扈。”
亚瑟勒住缰绳,专注地听着长篇大论的欢迎致辞,先是威尔士语,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教会会教导他们,”她建议,“就像阿訇为摩尔人培育孩子们成才。每个教区的教堂都建立相关的学校,每位神父都能明白自己有教导教民读写的义务,然后我们能在大学里建新的学院,让孩子们受到更好的教育。”
卡塔琳娜向前斜靠着方便观察这城堡,看到了它坚不可摧的城墙。大门已经打开,镇上的实权人物,市长,教会管事,商盟理事都等着拜见他们。
“这可能吗?”他问,“只是个梦想吧?”
他们经过了横梁上挂着巨大公牛角的小旅馆,行进到教堂的钟楼和后面的房舍,勒德洛的学院,礼拜堂,医院的钟声响起,欢迎亲王殿下和他的新娘回到勒德洛的家。
她点点头。“这能被实现。管理一个国家是最现实的事情。我们要让这个国家成为我们的骄傲,就像西班牙是我父母的骄傲。我们能勾勒出它的蓝图,最终让它成为现实。”
展现在卡塔琳娜面前的是一个壁画里才会出现的城镇。简陋的街道上伫立着木制的楼房,兴旺的商店寥寥无几,底楼都是劳作的工坊。商店老板娘从作坊里跳出来争相向卡塔琳娜挥手,她也微笑着挥手致意。而楼上戴手套的姑娘们,鞋匠的学徒,金匠的帮工,还有未婚的小姐们都探身出来呼唤着她的名字。卡塔琳娜笑了,被一个失去平衡差点摔下楼的小伙子吓得屏住了呼吸,还好他被欢笑的伙伴们拉了回去。
“就像亚瑟王的卡米洛特。”他简洁地说。
开道的士兵高声呼喊:“让开!让开!威尔士亲王亚瑟驾到!”沿途的门乒乒乓乓地打开了,人们蜂拥而至,夹道欢迎王室驾临。
“卡米洛特。”她重复道。
冬日的暖阳还斜挂在山头,余晖照进了勒德洛堡的大门,王子和王妃终于抵达了。匆匆的马蹄声中,轿旁的亚瑟大声对卡塔琳娜吼着:“勒德洛堡到了!”
[1]格拉纳达末代苏丹,曾向伊莎贝拉及费迪南夫妇献城投降。
勒德洛堡
[2]欧文·格伦道尔(1359~约1416),曾领导反对英格兰国王亨利四世暴政的斗争,自封为威尔士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