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起剩下的兵力,我让他们辛勤操练,这就是我胜利的保障。
我对她笑了,我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切实相信这是我穷其一生等待的良机。我曾答应亚瑟会成为征战的王后,现在我做到了。“王后当然可以摆出国王的仪仗出征,只要她能赢。”
“您不该骑在他们前头。”
“陛下,王后不能使用国王的仪仗,也不该领兵。”
“那你觉得我该在哪里?”
“国王在打法国人,我要面对苏格兰人。”
“陛下,也许您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只有国王能用。”
“我可是主帅。”我不愿多费唇舌,“你不该把我想象成只能待在后方,暗地里谋划,只会带孩子的王后。身为王后,我能像母亲一样治理国家,无论何时,只要国家有难,就相当于我自己受到威胁。而只要国家繁荣——总有那么一天,就是我的荣耀了。”
“谁才能用?”
“但是如果……”侍女被我严厉的眼神吓住了。
“您不该使用王室仪仗。”我的侍女质疑。
“我可不是傻子,一直在为战争筹划。”我只是说,“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时时用胜利来鼓舞人心,并为胜利制定详细的计划。我很清楚该何时撤退,该何时重新部署兵力,该何时再次进攻,如果暂时受阻,我也很清楚该从哪里击破。这王位我得来不易,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格兰国王和那个愚蠢的玛格丽特就这样轻易抢了去。”
一切如我所料。苏格兰人全军出击,轻而易举就占领了北部的堡垒,英格兰之花和最精锐的部队都在海外和法兰西作战。法国国王以为可以趁我们的兵士在法兰西驰骋时,利用苏格兰在本土重创我们,现在,我的机会来了。我和剩下的士兵完全能胜任。我定制了王室规格的仪仗和旗帜,头顶飘扬的旗帜昭示英格兰国王亲征,而那实际上是我。
凯瑟琳的兵力总共有四万人,紧跟在王家护卫队后面负重而行,在秋日的阳光里沿路收割粮食。凯瑟琳骑着白马疾驰在队伍的前端,人人都能看见她,看见她全副的王室仪仗,人人都这样在行军途中认识了她,很快他们也将在战场上见识到她的果敢。每天两次她都穿过长长的队伍鼓励那些受伤的,鼓励那些被前方辎重的灰尘呛住的士兵。她和僧侣一样作息,清晨起床做弥撒,午间领圣餐,落日而息,午夜醒来为王国的安危,国王的平安,还有自己的荣辱祷告。
“我经历过更糟的。”
各路信差在凯瑟琳和地方势力萨里伯爵托马斯·爱德华之间络绎不绝地奔走。他们的计划是首先让萨里和苏格兰人交战,拖住快速南下的步伐,打击对手的士气。如果萨里败了,苏格兰人就会长驱直入,这时就由凯瑟琳率军应战,把他们赶到英格兰南部乡间的防御里。如果苏格兰人穿过了双重防线,凯瑟琳和萨里伯爵对于伦敦还有最终防御计划。他们会重新部署,组织民兵在城区中心周边建起土木工程,这样如果一败涂地,还可以撤退到伦敦塔等待亨利回援。
“十万苏格兰人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问。
萨里伯爵担忧我命令他先头作战,想等我和他会合,但我坚持按我预定计划展开反击。会合作战虽然会安全些,但是我们打的是防卫战,我得确保万一初战失利,能有残余兵力阻挡苏格兰人扫荡南方。这是一场为了后代子孙摧毁苏格兰人威胁的战争,最好能一劳永逸。
他以为她会因为惊恐喘息,可实际上她只是笑笑。“哦,那没什么好担心的。”
内心深处我希望能命令他原地待命,对于战斗我早已迫不及待——我勇敢无畏,这是一种野性的快乐,仿佛我是一只被囚禁了许久的苍鹰,等待的就是恢复自由这一刻。但是我不能让自己宝贵的兵力投入一旦失利就会让伦敦失陷的战斗。萨里伯爵认为只要集合兵力我们必胜,但是我知道战争里没有必然,充满了未知。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要从最坏的情况考虑,我也不能冒险指望能把苏格兰人一举击退,万一我们战败他们就能沿北境大道南下进攻都城,在法兰西的支持下加冕英格兰国王。对萨里伯爵,对我自己,退路的选择,之后一系列的反击我各有安排。他们也许会赢得一场战斗,甚至更多,但是他们没法夺去我的王位。
“我觉得有十万。”他尽量公正。
我们现在在离伦敦六十英里远的白金汉。行军速度迅捷,人们说这对一支英格兰军队而言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因懒散拖延而臭名昭著。我很累,但并未筋疲力尽。每日里的兴奋——老实讲还有恐惧——让我像被拴住的猎犬一样激动,随时准备出击。
他顿住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来吧,说说看。”她命令,“遮遮掩掩根本无益,你这样只会误导我,我率军出征,却发现敌人远比我想象的强大。”
而现在我又有了秘密。每天下午,当我翻身下马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间房子或是帐篷,或是无论什么能单独待着的地方,掀开裙子检查亚麻内衣。我在等着自己的月事,这已经是第二月没能来潮了。我的希望,强大甜蜜的希望,在亨利远去法兰西前,已经和我孕育了孩子。
“也许?多多少?”
这消息秘而不宣,甚至不会告诉我的侍女。可以预见,这会让她们公开反对我每日骑马,准备作战,哪怕只是有怀孕的可能性。我不敢告诉她们,无论如何,我不敢做出任何影响士气的事。当然,没有什么比英格兰之子更重要——除了一样:为这继承人保住英格兰。我只能咬紧牙关甘冒风险,不管怎样,我都得挺过去。
“大概有六万。陛下,也许更多。”
现在士兵都知道我身先士卒,而我向他们许诺了胜利。他们不再懒散,不再怠战,因为他们已经向我投放了信仰。在萨福克更加贴近敌人的士兵们,现在知道后方有我的军队做最可靠的支持。他们知道我独自带领着他们的援军。这在国内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他们为自己能拥有如此干练的王后骄傲。如果我掉头回到伦敦,让他们独自前进,告诉他们我有女人自己的事要做,他们也会马上打起退堂鼓——就这样简单。他们会认为我失去了信心,这样我就失去了他们的拥戴,可以预见这场战争我们就不战而败。关于苏格兰大军,已经有闲言碎语在神化对方,说他们势不可挡,是十万愤怒的高地大军——我不想增加队伍的恐惧。
“说实话。”
况且,如果不能为我的孩子保住英格兰,那怀孕就没什么意义。我必须要打败苏格兰,我要成为伟大的将领。其次,我才是一个女人。
他看向王后,看见她眼里满是跃跃欲试,不禁犹豫了。
那晚我收到萨里伯爵的消息,说苏格兰人疲于作战,驻扎在了弗洛登一个险峻的山脉。他给了我一份军事地图,显示苏格兰人驻扎在高处,可以俯瞰南面。尽管只是匆匆一瞥,我也发现英格兰军队不可能上山攻击重装的苏格兰人。苏格兰弓箭手可以向下放箭,而苏格兰高地的蛮族可以冲下来砍杀我们的士兵。没有哪支军队会蠢到发起一场这样的战斗。
“大概呢?”
“告诉你的主子,派出探子找条小路从背面上山,背后攻击苏格兰人。”我紧盯着地图,吩咐信使,“告诉他,我建议他虚张声势,假装北上,留下足够的兵力牵制住苏格兰人,实际上另寻进攻路线。如果运气好,他们会冲下来,在平原上较量。运气不好,他就要从北边进攻。那里地势如何?草图上只有个梗概。”
他摇摇头:“我不敢肯定。”
“那里大部分是沼泽。”信差证实,“没法行军。”
“有多少人?”凯瑟琳询问。
我咬住嘴唇。“这是唯一的出路。”我说,“告诉他我的建议,但这并不是命令。战场上他才是指挥,该有自己的决断。但是要注意我说过要把苏格兰人引诱下山,我绝对确定冲击高地行不通。只能寻探从后方奇袭,或是吸引他们下山。”
他以为她会因为愤怒或是畏惧哭喊,但是她不过点点头,不屑一顾。
信差告退了。愿主保佑他能正确领会我的意思。如果选择上山强攻,他就完了。一个侍女待他离开就上前侍奉,疲累和恐惧让她瑟瑟发抖。“我们该怎么办?”
“作为英格兰国王。”
“北上阻击敌人。”
“承认?承认什么?”
“但他们随时都会开战!”
信使摇摇头。“我的主人让我告诉你,法兰西曾向苏格兰国王许愿,如果这次他们胜了就会承认他的地位。”
“是啊,他们赢了我们就能回家了。但是输了,我们就必须拦在苏格兰人和伦敦之间。”
“边境上的骚扰?”凯瑟琳明知故问。
“做什么?”她低声问。
凯瑟琳的防卫军在萨里伯爵的指挥下一直向北进发,沿途都在征收新兵,信使匆匆南下伦敦带来她期望的消息:詹姆斯的大军已经越过了苏格兰边界,正穿过延绵的山脉,沿途强制征兵,强抢食物。
“打败他们。”我说。
“好了,现在,前进。”我对指挥官说,大军掉头离开了练兵场。
“陛下!”小听差急匆匆冲进凯瑟琳的营帐,忙不迭鞠了个躬,“最新战报!萨里伯爵的信差!”
底下爆发出大声的响应,我向两边欢笑致意,让众人都见到我为他们的勇气自豪,让众人都见到我的勇敢无畏。
凯瑟琳猛地回头,锁子甲都还没有系好:“宣他进来!”
“英格兰的子民们!”我说,“你们将和我,英格兰的王后,一起去抵抗苏格兰人,我们不会退缩,也不会失败。除非他们撤兵,我们决不会临阵脱逃。我们要让对手们血流成河。我们要一起打败他们,为了我们梦想中安定祥和的家园。这不是我们引起的纠纷,这是苏格兰的詹姆斯蓄意的入侵;他背信弃义,甚至侮辱了自己的英格兰妻子。这种失信的行为是对主的亵渎,甚至受到了教皇本人的谴责。多年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像懦夫一样等待找到我们的弱点。但是他错了,现在我们已经无比强大。我们会打败他,这个异教徒。我们会胜利,我敢保证,因为这是上帝的旨意。而你们也可放心,上帝永远垂青于为自己家园而战的人!”
风尘仆仆的信差已经到了,身上还沾满了战场上的污泥,但是他喜不自禁的样子证明他带来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宫外,大部队已经整装待发。我骑马越过,一个个扫视过去。我曾见过父亲还有母亲阅兵。父亲曾教导我,每个士兵都应该清楚自己的价值,都应该明白自己是独特的个体。自觉是军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想让他们明白,我看见了他们,他们每一个;我把他们都记在了心里。我也想他们记得我。当我看过全部五百人之后,我脱下头盔让他们看清我的脸。现在我不再是西班牙公主,不用束起头发,遮住脸面。我是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英格兰王后。我大声宣讲,让每个人都能听清我的声音。
“怎样?”凯瑟琳紧张期待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想看到她们大惊失色的样子,径直朝门外走去。“玛利亚,玛格丽特,我们走吧。”
“陛下!我们赢了!”他长话短说,“苏格兰国王战死,二十位苏格兰领主也战死了,还有主教,伯爵和修道院教士。这可把他们给打趴下了。一天之内,他们死了一半以上的大人物!”
我笑了。“会有三个和我一起出征,其余的都留在这里。”我坚定地说,“留在后方的要继续制作旗帜和绷带给我。你们可都听好了,和我一起去的得像战士一样作战。我可不想听到什么抱怨。”
他看见她大惊失色,然后突然恢复了红润。“我们赢了?”
“那我们怎么办?”
“赢了。”他说,“伯爵让我禀报您:您亲自挑选操练武装的将士,完成了您的嘱托。这是您的胜利,您拯救了英格兰。”
拿过头盔,我说:“我会带领军队北上迎战苏格兰人。只要他们胆敢入侵,我就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既然参战,我就一定会坚持到打败他们为止。”
她的手马上捂住了胸甲下的腹部。“我们安全了。”她喃喃自语。
这激起了一片惊愕的询问。“骑马出征?”“不是去北方吧?”“不是去阅兵嘛?怎么变成出征了?”“这也太危险了!”
他点点头:“大人还让我捎来这个……”
“不。”我老实说,“我穷极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时机。我是王后,是为国奋战的女王的女儿。在我自己的国家,在它需要我的时刻,我必须如此。在这个时代,身为王后,不能仅仅坐在王座上,为比武大会赏下大批赏赐,在这个时代,王后应该像男人一样果敢。我就是这种王后,所以我要率兵出征。”
他呈上一件破破烂烂满是血污的外套。
“怕吗?”玛利亚·德·萨利纳斯沉静地问我。
“这是?”
我深深吸了口气。穿上铠甲我看起来就如母亲在镜子里的倒影,站姿沉默高傲,秀发拢在脑后,她的眼睛如同胸甲上闪亮的金属片一样熠熠生辉。战争的前景让人生机勃勃,而必胜的信念更让人志得意满。
“苏格兰国王的战袍。我们从死尸上扒下来当做物证。已经处理过了。他死了,苏格兰人被打败了。您完成了英格兰前所未有的壮举。您让英格兰在苏格兰的威胁下转危为安。”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侍女们在为我系上胸甲,女仆则捧着我的头盔。我看到她们脸上都没什么喜色,那个蠢到家的女仆捧着头盔仿佛重不堪言,仿佛这一切都不该发生,仿佛我生来不是为了这一刻……这一刻,现在,我命中注定的这一刻。
“写份奏折给我。”她果断地说,“跟书记官口述去,要写下你知道的,我的萨里伯爵说过的每一句话。我要写信报告国王。”
她命令在伦敦的民兵集合,自己则全副武装骑着白马亲自在他们北上之前阅兵。
“萨里大人问……”
苏格兰人妄想在国王出征的时候英格兰会疏于防务,可以趁机宣战,向南进军。沃尔西写信警告凯瑟琳,询问是否需要撤回一些兵力以防万一,凯瑟琳则回复说自己可以应付边境上的小打小闹,随后根据早就拟好的名册在国内各个城镇开始新一轮征兵。
“什么?”
根据马克西米安的建议,英格兰军队首先围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泰鲁阿讷;但是在战术上,这对英格兰并无价值,亨利则远离了这座小镇的交火区,半夜他独自在营地里漫步,慰问守夜的哨兵,获准射出了自己的第一枪。
“他问要不要乘胜追击,彻底摧毁苏格兰人的武装?他说剩下的敌人已经不足为惧。这可是天赐良机,我们可以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全凭您做主。”
凯瑟琳皱起了眉头,根据沃尔西的计算,亨利要付给皇帝一笔惊人的佣金,相当于本身盟友出于义务的派兵变成了要付钱的雇佣军。她立刻认识到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具有了两面派的特征。但是至少表面上亨利的初次作战会有皇帝做支持,凯瑟琳也意识到这个年长老练的男人值得她托付亨利的安全,不让他任意妄为。
“当然。”她马上接口,又沉默了。这是欧洲每个君主都会给出的答复。一个让人不得安宁的邻居,几世宿敌被打败了。基督世界的每位国王都会趁机报仇,一雪前耻。
对亨利而言,这是让人沉醉的时刻,他还未曾听见过战场上愤怒的开火,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提议让年轻的国王昏了头。
“不。不。等等。”
每天凯瑟琳都能从沿途设置的驿站那里得到法兰西的最新战报。沃尔西都直接向王后陛下汇报战争的进展,她希望能得到他精准的分析。她清楚亨利只会带回来捷报。而事实上,战况并非一帆风顺。英格兰军队到了加莱,受到了热烈欢迎,举办了各式盛会和庆典。阅兵和演习必不可少,亨利华美的盔甲和整齐的军队受到了高度赞扬。但是马克西米安皇帝陛下并未能组织军队支持英格兰。相反,他借口军费不足,但为表诚意,送给了年轻的亲王自己的佩剑,并愿意提供一支雇佣军。
她转身走到营帐门口。外面,士兵们正在扎营,准备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再次露宿。营地里还有些许炉火,燃烧的火把,空气里充满了食物,粪便和汗水的味道。这就是凯瑟琳幼年时的情景,她人生最初的七年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度过,他们的敌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再溃败,最终被囚为奴隶,被驱逐,被处死。
凯瑟琳一回到里士满,立即下令让爱德华的弟弟托马斯·霍华德从伦敦塔的军械库领出战备,带领英格兰舰队北赴纽卡斯尔加强边境防卫。他并未和哥哥一样授衔海军统帅,但是他是个稳重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心让他运送对北境安危生死攸关的装备。
想想吧,我对自己毫不留情。不要有什么妇人之仁,用你冷酷的头脑,站在战士的立场。不要想着你孕妇的身份,不要想到今夜苏格兰会有多少妇人新寡,你是王后。我的敌人被打败了,他们的国门在我面前敞开,他们的国王战死,他们的王后是我的小姑子,一个少不更事的傻瓜。我要把这个国家分片治理。无论什么将领现在都能轻易摧毁他们,为了子子孙孙我应该放手任他们追击。我的父亲不会手软,而母亲现在应当已经下令了。
我利用手中权力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是打败苏格兰人。
不,父亲母亲他们做得并不对。最终,我揭开了不应宣之于口且难以置信的事实:父亲母亲他们错了。他们也许是天生的战士,毫无疑问;他们还被称为基督的国王——但他们还是错了。这辈子我终于认识到这点。
当他赐予我摄政之位,我面容庄严神圣地吻了他的手,然后亲吻他的双唇,祝他早日凯旋。但是当驳船拖着他的旗舰驶出港口,展开风帆,顺风向法兰西驶去,我简直要乐得放声高歌起来。远征的丈夫并未让我因着离别流泪,他走了,却给了我曾盼望的一切——不再是威尔士王妃,不再是英格兰王后,现在我是摄政王后,三军统帅,这个国家为我所有,我成了独裁者。
持续不断的战争是把双刃剑,伤害了胜负双方。如果我们继续追击苏格兰人,会让他们元气大伤世代不能反攻,但是这也会损耗自己的国力。这就如同治理鼠疫。他们迟早会恢复过来,再次侵扰我们。他们的孩子会回击我们的孩子,野蛮的斗争不会停止。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父母把摩尔人驱逐到了海外,但是人人都知道战争的一时胜利并不能解决信仰之争,除非基督徒和穆斯林能和谐一致地生活在一起。伊莎贝拉和费迪南仇恨摩尔人,但是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将要面对伊斯兰圣战的逆袭。以暴制暴,并不能停息纷争。和平才是解决之道。
万事俱备,在多佛的海滨举办了个简单的仪式,万众瞩目之下,他把国玺授予了凯瑟琳,让她代为摄政,成为国家实际上的统治者和本土防务的最高统帅。
“叫信使。”她转过头吩咐,等着信使进来。“去传我的旨意,先向萨里伯爵致敬,感谢他取得了如此伟大的胜利。”她说,“告诉他,让他尽量劝降苏格兰士兵,和他们和平相处。我会亲自写信给苏格兰王后,如果她愿意做我们的好姐妹好邻友的话,我们将会签订和平协议。我们是胜利之师,要展现出自己的气度。我们要把胜利演变为长久的和平,而不只是一场短暂的战斗,要宽恕那些野蛮人。”
筹备工作尽善尽美,这都得归功于凯瑟琳和托马斯,他们改变了英格兰军队事到临头还拖拖拉拉,丢三落四的陋习。亨利的舰只——共有四百艘——漆得鲜亮华美,旗帜飞扬,都已经起锚,现在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直扑法兰西。亨利自己的旗舰上装饰着金叶子镶成的红龙,飞龙在天,尾翼直伸到码头。训练有素的王家护卫队身着绿白相间、闪闪发亮的制服,正在码头接受检阅。亨利镶嵌着金饰的盔甲已经运上了船,他特别准备的白色骏马也已经安排妥当。整个战备工作堪比最繁琐的假面舞会,而凯瑟琳深知,对这群年轻人而言,战争不过是一项宫廷娱乐。
信使领命而去。凯瑟琳转身安抚那士兵。“下去好好休息,随意吃喝。”她说,“你可以大事宣扬我们赢得了一场伟大的战役,告诉他们和平近在眼前,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很高兴,自从小王子夭折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高兴,甚至比我以为的更加高兴。我们欢庆、跳舞、行军,直到抵达海边。亨利每天都和我同床共枕,他的一切,思想,言行,统统都属于我。他在我的安排下要统领一场战争,同时远离一场真正危险的战争,他不会对这场战争有什么想法或建议,可是却和我一起分享它。我祈祷在这些一起奔赴南方的夜晚里,在战争的压力下,我们会有另外一个孩子,另外一个儿子,和亚瑟一样的另一朵英格兰玫瑰。
她在桌前坐下,拿过文具。墨水装在玻璃小瓶里,鹅毛笔仔细削过,写起来会很顺畅。信纸和火漆就在手边。凯瑟琳摆上一页纸,稍停了下。向国王写下问候,告诉他,她给他送去了死去的苏格兰国王的战袍。
军队花了将近两个星期才到了多佛,这时间并没有白费,他们沿途征集了大量的新兵和补给。人人都想参军出征法兰西,每个姑娘都想自豪地宣称自己的心上人参军去了。整个国家都团结起来准备狠狠打击法国人。整个国家都确信,在年轻国王的率领下,这并不是空想。
“陛下,我完成了您的托付,给您送去了战利品,一件国王的战袍。我本想把他本人送到您驾前,可是大家的心脏可经受不住。”
清晨他们都穿着盔甲离开城镇:是成套配对的镀金银甲。凯瑟琳仅仅穿着胸甲和头盔,薄薄的精致的金属片上面装饰着金色的图案。亨利则不管多热每天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他掀起面甲,蓝眼睛熠熠生辉,盔甲上笼罩着金色的光芒。仪仗里一边是凯瑟琳的旗帜,一边是他的,当看到王后的石榴标志和国王的玫瑰标志,民众都大声呼喊“上帝与国王陛下同在!”或是“上帝保佑王后陛下!”当弓箭手开道,他们率军离开一座城镇,民众纷纷夹道欢送,延绵好几英里,他们看着军队经过,在马前抛撒着玫瑰花瓣和花蕾,所有士兵都在衣领或是帽檐上装饰着玫瑰花,人们在歌唱古老的英格兰俚俗歌曲,有时候也唱着亨利的作品。
我停下来,这场胜仗让我能回伦敦,好好休息待产,我确定自己怀孕了。我想告诉亨利这件喜讯;但是我只想让他知晓。这封信——我们之间的往来信件——是半公开的。他从不打开自己的私人信件,都是让书记官打开读给他听,也鲜少亲笔回信。然后我想起来,我曾告诉他如果圣母再赐予我个孩子,我会马上去沃尔辛厄姆在她的神龛面前还愿。如果他还记得,这可以作为我们的密码。不管谁读信,都只有他能领会我的意思,我要告诉他这个秘密,告诉他我们快有孩子了,也许是个儿子。我笑了,开始写信,他会明白我所指,我也清楚这会给他带去怎样的快乐。
凯瑟琳随亨利一起骑马从格林威治穿过英格兰到多佛,为他送行。一路上,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召集了更多的士兵。亨利和凯瑟琳都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凯瑟琳甚至跨骑在马上,她长长的蓝色裙摆在风中飞扬,亨利就在她身边,器宇轩昂,比队伍里任何男人都高大威武,金发下的笑容灿烂夺目。
在结尾我写到:“愿主保佑您早日回到我身边,没有您就没有快乐,为此,我将去沃尔辛厄姆向许久未见的圣母祈愿。
五月的时候第一支先头部队开始向加莱进发,亨利准备和六月的第二纵队一起出征。对于战争,他有了新的认识,比之前稳重多了。
您忠诚的妻子,忠实的仆人凯瑟琳”
爱德华·霍华德的死让凯瑟琳更加积极地筹措军备,准备出兵加莱。亨利也许只是把战争当儿戏,但是他一样要用到真枪实弹,凯瑟琳希望武器都要制作精良,把钱花在刀刃上,在她的一生里,对于真实的战争一直有着切身的体会。但是直到爱德华·霍华德的死,亨利才第一次意识到那并不是小说,也不同于比武竞技,像爱德华那样才华横溢深受喜爱的年轻人竟会意气风发地出征,被宰成碎片回来。值得欣慰的是,当他看到托马斯·霍华德顶替了他兄弟的位置,爱德华的父亲也召集自己的佃户,收回来大量的租子充作军费准备为儿子复仇时,亨利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愚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