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哥哥致敬？”他的脸马上黑了。
“如果你同意，我觉得我们可以叫他亚瑟。”她小心翼翼地提出。
“不，英格兰的亚瑟。”她马上说，“有时候我看着你，觉得你就是圆桌旁的亚瑟王，这里就是卡米洛特。我们可以建立起和传说中美丽迷人的卡米洛特一样的宫廷。”
“是吗，甜心？你会给他取名为费迪南向你父亲致敬吗？”
“你这样想吗，我的小梦想家？”
“希望如此。”她甜蜜地说，抑制住她隐秘的希望，“你知道吗，我都给他想好了名字。”
“我觉得你会成为自卡米洛特的亚瑟以来最伟大的英格兰国王。”
马上，他的手偷偷环上她的腰部。“你觉得快有了？”
“那就亚瑟吧。”他如往常一样因赞美而放松下来，“亚瑟·亨利。”
她也摇摇头。“等我们有了儿子，我们要确保他从幼年开始就学习政务。”
“好的。”
他摇摇头。“他认为数年之内我不会继位。”他说，“他都还没让我学完那些课程，甚至都没让我和外界多多接触。”
人群朝他欢呼，轮到他了，而他再次得到了高分，他朝她飞吻。凯瑟琳确保每次他飞吻的时候自己都盯着他，而当他的目光追逐到她的身影，他总能看见她全神贯注注视着自己。每当射出一箭，他的肌肉都在抖动，他的体态仿若雕塑般美妙自若，动作优雅从容，他松开弓弦，离弦之箭正中靶心。
“甚至在他知道你会继位以后？”
“中了！”
“不知道。”亨利不以为然，“我也没问过。无论如何，他没跟我讲过。”
“正中靶心！”
“喔，没。”她轻快地说，“我不是说他们对你虚与委蛇，他们是友爱忠诚的象征，爱德华·霍华德是你们家族最亲密的朋友，为你们守护北境，而托马斯是我的骑士，他们的家族联系非常紧密。我只是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看他们的。”
“国王陛下胜了！”
“没有。”他回答说，“有必要吗？”
奖品是一支金色的箭，亨利志得意满地跪到他妻子脚边，让她能弯腰亲吻他的脸颊，最后甜蜜地吻上他的双唇。
“难道你父亲从没提醒你要当心霍华德家族？”他们正在并肩观赏一场箭术比赛，凯瑟琳询问。亨利撩起衬衫的袖子，手里拿着弓，已经得到了第二高的分数，正等着再次上场。
“我为你而赢！”他说，“只是你。你是我的幸运之光，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鼓劲，请让我把这支箭献给你。”
作为英格兰宫廷实际的掌权者，她对公公的忧虑感同身受，她明白他对他们财富与国力的忌惮。而每当亨利在兴头上要慷慨地赐予某人大笔的退休金时，凯瑟琳就会指出此人已经十分富裕，没必要再为其锦上添花。哈里希望成为一个慷慨的国王，因时不时的赏赐而受到爱戴，但凯瑟琳明白权力基于财富，且对于一个新王，积聚财富和积聚实力同样重要，可是亨利不懂，他从没接受过正统的王储教育。
“这是丘比特之箭。”她回答，“我会让它成为定情之物，成为我心上人的象征。”
但是她也循着都铎家公公的脚步，她读他的文件和信件越多，就越钦佩他的果敢坚毅。另外，她希望自己能更加了解他作为一个统治者的作为，希望能从他的报告里受益，治理国家她还是新手，对于形势复杂的英格兰，前人的经验尤为重要。从他的记录里，她了解到他是如何稳定英格兰领主们要求独立的欲望：领主们有自己的领地，但受到王权约束，他便狡猾地给予北方领主更多的自主权，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抵挡苏格兰人。议会的议事厅里别着北境的地图，她可以看到和苏格兰交界的地方几乎就没有不棘手的争议地区。这样的边境怎么可能和险恶的邻国和平共处？她认为苏格兰人就是英格兰的摩尔敌人：可不能和他们共享土地。他们必须被完全的打败。
“她爱我。”他起身对着欢呼鼓掌的人群耀武扬威地大喊，“她爱我！”
让宫廷成为国家井然有序的中心，并牢牢控制国王的政务是项长期稳定，需要耐心的工作。凯瑟琳王后下定决心要了解她的新家，并不吝惜时间去阅读新建议，听取议会报告，接受异议，关注舆论。她曾见过自己母亲如何通过实力控制一个国家。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建立起了一个高效、清廉的中央行政体系，一个全国范围内的司法制度，终结了腐败和动荡，筑起万无一失的边防，让这个国家从此信奉君权神授，树立了君主的威信。她的女儿马上意识到这一切可以照搬到英格兰。
“谁能不爱您呢？”侍女伊丽莎白·波琳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说。亨利瞅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望着自己高大身躯旁边娇小的妻子。
凯瑟琳王后每周都会调查不同部门的支出，而每天清晨，当亨利国王外出狩猎，她就会阅读寄给他的信件，并为他起草回复。
“谁又能不爱她呢？”他笑着问。
欧洲的每个王室都在尽力控制维持庞大的封建宫廷的花销，并炫耀新近积累的财富。所有国王都希望像中世纪君主一样显赫、前呼后拥；同时也爱好文化、财富、建筑和奢华的摆设。英格兰靠着都铎王朝的国库，在欧洲独领风骚。凯瑟琳王后曾历经磨难，如今非常精于家务：她曾在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试着维护达勒姆大宅身为王室行宫的体面。她知道一便士能买到一加仑面包，她知道咸鱼和鲜鱼在价格上的差异，她知道从西班牙进口的葡萄酒较便宜，而从法兰西进口则要昂贵得多。她甚至比太王太后对家务支出更加严格，以至于厨师和供货商在厨房门口讨价还价，为挥霍无度的宫廷拿到最优惠的价格。
那晚我跪在祭坛前，双手交叉护着腹部。月事也有两个月没来，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怀孕了。
凯瑟琳王后在核对王室的开销，一边站着书记员，审计员捧着他的账簿站在另一边，财政总管则站在她身后。她在审核宫廷几处大宗的账簿：厨房，酒窖，衣物，侍者，室内维护，马场，乐队。宫廷里的每个部门都必须整理出每月的收支，并呈报给王后的财政部——就像当初呈报给玛格丽特太王太后一样，让她审查他们的业绩，如果大幅超支，他们就会被私人财政拜访，单独询问如何解释花销的剧增。
“亚瑟。”我闭上眼轻声说，似乎看见了勒德洛的卧室里赤裸温柔的他。“亚瑟，我的爱。他说我可以为这个孩子取名亚瑟·亨利。这样我就献给你一个叫亚瑟的儿子。虽然我知道你不喜爱你的弟弟，我也会给他应得的尊重；他是个好孩子，希望也能长成优秀出众的男人。这个孩子是为了你们俩而生。”
对于那些能讨欢心的人，亨利向来来者不拒。诙谐机智也好，博览群书也好，迷人的逢迎者或冒险家统统能在宫廷里谋得一席之地。凯瑟琳对他们笑脸相迎，从不间断，从不拒绝任何邀请，而她也担起让那年少的丈夫成日玩乐的重担。慢慢地，但确实地，她掌控了娱乐大权，然后是家务，然后是国王的政务，最后整个国家都被她握在了手心。
我丝毫不为自己对亨利的日益增长的关注而感到愧疚，他绝不会取代他兄长亚瑟的地位。敬爱自己的丈夫是我的本分，而亨利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长久以来我一直把他当做潜在的敌人一样默默关注他，研究他，现在我很清楚他是怎样的孩子。他是个自私的孩子，但是也像孩子一样慷慨大方，心肠软。他很自负，野心勃勃，老实说，他更像舞台上不可一世的伶人，喜怒无常，时而悲天悯人，时而冷酷无情。如果引导得当，让他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忠于国家和主，他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但是他已经被宠坏了，还好为时不晚。让他免于过于自负是我的职责。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他也总是过于专横。如果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应该能让他变得循规蹈矩，也许一个可爱的妻子也能让他有所收敛。如果我们能两情相悦，我就能让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英格兰也需要这样一位英明的国王陛下。
直到九月中旬宫廷才回到了里士满，亨利马上宣布庆典还会继续。他们怎么可能让快乐就这样溜走？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狩猎划船，比赛射箭和网球，各式各样的派对和化装舞会。贵族和绅士们成群结队涌向里士满参加这无止境的狂欢：那些历史比都铎更悠远的家族，还有那些与都铎王朝同气连枝的新贵，他们的财富和名声随着都铎王朝的兴起而水涨船高。那些来自博斯沃思的胜利者曾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自己的身家全部压在都铎家的胆量上，如今却发现面对那些精于娱乐、以此谋利的新人，自己也不得不靠边站了。
也许这是我能为英格兰尽到的心力：温柔体贴地教导他，远离那被宠坏的孩提时代，步入自己尽职可靠的青年时代。他父亲和祖母一直把他当做孩子，而我的责任则是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亨利并不理会任何有价值的商谈。他只曾写信告诉岳父大人自己有多快乐，而作为一个国王他剩下的工作就是从某个美丽的花园城堡或是大宅赶往下一个，其余政务都由凯瑟琳王后处理，她让书记官写下自己的命令送给议会，权力甚至凌驾于国王之上。
“亚瑟，我最亲爱的亚瑟。”我起身上床的时候一直默念着他的名字，这次，我同时在呼唤着他们俩：我初恋的丈夫，还有我身体里平静地成长着的孩子。
整个夏天，宫廷里的年轻人都在自由地寻欢作乐。行宫里马不停蹄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亨利和凯瑟琳打猎，野餐，彻夜跳舞，花钱如流水。王室内务笨重的马车在英格兰的小道上川流不息，确保下一处行宫里金碧辉煌，赏心悦目，让二人每日共享的御床上铺着最舒适的亚麻布和最丰美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