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译者在十多年前翻译过《德川家康》系列,因而对本书中同样以日本战国时代为背景的几篇历史小说倍感亲切。《信松尼记》 通过武田信玄的小女儿松姬的视角,描绘了武将们在战国乱世这一历史背景下的残酷竞争与武田家的兴亡,同时也叙述了松姬的内心世界与情感生活。作为一个战国枭雄的女儿,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爱情于她完全是一种奢望,她的宿命只能是出家为尼。我想,读到这里时,读者也一定会跟我一样产生共鸣的。《幽鬼》与《平蜘蛛之釜》的主人公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二人都是背叛织田信长的武将,结局也都是孤独惨淡的。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是恶人吗?是!可二人的身上也都透着一种无奈——在战国争雄的背景下,每个人都会陷入狂热,为权力斗争而赌上身家性命,可以说,他们都是无奈的,历史的无奈。跳出对历史的执着与偏见,在历史中尽量还原人的本来面目,还原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拘泥于善恶。我想,这也是井上靖给我们的一点启示吧。在《幽鬼》中,令译者印象深刻的是明智光秀的内心活动:他发动兵变前后的“心鬼”和内心的“无奈”。甚至,令我这个向来喜欢信长而讨厌明智光秀的译者都不由得有点同情起他来。我想这便是井上靖作品的魅力吧。人是有人性的,好人也有阴暗的一面,坏人也有可怜的一面。《平蜘蛛之釜》 中,作为一个野心家,为成为日本的“天下人”,阴险毒辣的松永久秀几次背主,可最终还是败在了信长手里。可即使这样的一个恶人,也有着令人动容的一面。他拒绝了信长的劝降,与城池共存亡,宁死也不让平蜘蛛釜落到信长手里,表现出了一名武将不屈的一面。
从以上作品不难看出,井上靖先生是一个有着浓厚的中国情结、浓厚的西域情结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名“西域粉丝”,否则,他是很难写出如此恢宏的西域作品来的。不仅他本人是一个十足的西域粉丝,在翻译的过程中,就连译者本人也都被他同化,化成了一名西域粉丝。我想,各位读者在读了他的作品后,也会同我一样迷上古西域的。
《僧行贺之泪》 与 《异域之人》 有些类似,同样描写了一个长期异域生活最终改变人生的历史悲剧。作为一名留学僧,行贺在唐朝修行了三十多年,可回国之后,最终得到的评价却是人们的批评——“经久岁月,学识肤浅”,揭示了遣唐使们不为人知的凄苦与精神压力。
年轻人企图用先进的理念对部落进行改革,结果却造成了部落的灭顶之灾。虽然这只是根据伊塞克湖传说杜撰的一个故事,可故事的背后却不由得引人深思——先进文明取代落后文明,其结果就一定是好的吗?
还有 《玉碗记》,记述了被凝冻于两个波斯产的琉璃碗上的安闲天皇与春日皇女的爱情在各自历经多舛的命运,经历两千多年后再次邂逅……
同样以西域为题材的《圣者》则近似一篇寓言,表达了对现代文明的一些批评与讽刺。合理现代的生活方式打破了原始落后的生活方式,给部落带来进步的同时,也最终导致了整个部落的崩溃,此结果不能不说是对文明的一种讽刺。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想必连读者都烦了。归根结底,译者终究只是个翻译匠,有时只会陷在原文里不能自拔,陷在咬文嚼字和冥思苦想中不能自拔,陷在对信达雅的苦苦追求中不能自拔。“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情形于我来说是经常有的,因而,我自忖没有资格在这里对作品说三道四,只想赶快把文章交与读者,让大家自己去细细品味。
《异域之人》 描写了一位将大半生奉献给了西域的“异域之人”——班超充满苦难和彷徨的征服之旅,将读者的心同时带进了遥远的古西域。说实话,作为一个外国人,能够对中国西域的历史如数家珍,实在是令人称奇。而且,作家还从未到实地考察过,仅凭着历史资料与想象便写出如此恢宏的作品,且十分经得起历史推敲,更是令译者惊叹。短短九千言便将一个戎马倥偬的班超跃然纸上。当译到班超为经营西域而舍弃爱情及家人,译到他最后甚至变成了一个“胡人”时,就连译者本人都唏嘘不已。时代造英雄,英雄造时代。英雄固然是可敬的,可英雄背后的辛酸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呢。
王维幸
这本小说集共收录了井上靖先生的八篇短篇历史小说,其中既有西域题材的,比如《异域之人》《明妃曲》《圣者》,也有以日本战国时代为历史背景的,如 《平蜘蛛之釜》《信松尼记》《幽鬼》,其中每一篇都充满了作者对历史对人生的独到探索与思考,将读者诱入神秘的西域风情和悠远的日本战国时代去。
二〇一九年七月于青岛
井上靖先生是日本的文学巨匠,也是一位有着深厚的中国情结的作家,其以 《敦煌》《楼兰》 等为代表的西域题材的历史小说深受读者喜爱。他的作品或富有诗意,或充满对人生对历史的独特思索,吸引着广大读者。译者本人也是其粉丝之一。可由于种种原因,加之译者的懒惰,迄今尚未仔细研读过其作品,甚是遗憾。此次有幸得到许宁编辑的邀请,翻译井上先生的这本历史小说集,这才获得研读其作品的机会,实现了与井上靖先生的一次真正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