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樱花树下 > 第十章 秋寂

第十章 秋寂

恶魔虽然平时屏息凝气,但有时会蠢蠢欲动,不受自己控制地冲出来。

近来,菊乃时常不由自主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面目不明的恶魔。

虽然如此,但这不能成为自己任性的借口。这是菊乃本人的所作所为,不是说一句“我不知道”就能逃避责任的。

像是要隐藏一瞬间的尴尬,游佐往菊乃的酒杯里倒酒,然后给自己也斟上,慢慢喝下去。看着游佐慢慢清醒过来的脸,菊乃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无理取闹。

然而,有时她明明想这样做,结果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

这时,女招待端来了新的菜。

就像自己身体里面,住着两个分裂的人格。

“赞成我的人可不是没有。”菊乃说。

生日这天的菊乃,正是如此。

“你在说什么?”

本来,她打算今晚要心无芥蒂、开开心心度过,实际上,她却一再出言不逊,成功塑造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女人形象。

“反正,你这个东京人,是不会懂的。”

不过,在芦町的料理屋,旁边有女招待,老板娘也不时现身,倒还不至于说出太出格的话。

“……”

吃完饭后,去银座的俱乐部,那之后会怎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我就是想做。”

游佐带她去的那家高级俱乐部,菊乃也经常听说,因为妈妈桑是美人,所以很有名。菊乃想见识一下,曾拜托游佐带她去。确实名不虚传,妈妈桑不仅美丽动人,而且气度不凡,聪慧过人。

“傻事还是别做了。”

菊乃知道游佐是这家店的常客,不过,他和妈妈桑如此亲密,两人口中的名字菊乃听都没听说过,还是令她有些意外。他们两人热烈地谈论八卦消息,其间,菊乃变成了个隐形人。

“就算是你要反对,我也要做。”

当然,妈妈桑一见到菊乃,就奉承她说:“不愧是京都美女,穿和服最合适了。”她知道菊乃是京都辰村的老板娘,也知道她新近在东京开了分店。

游佐充耳不闻地继续喝酒。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菊乃胸中涌起了一种像是怒火的东西。

如果只是这样,妈妈桑并没有什么失处,菊乃对她印象也不坏。

“不是这样子,我希望客人能在包间里,轻松愉快地慢慢享受美食。”

但是,一和游佐说上话,妈妈桑就大大方方地冷落了菊乃。而且,店里这么忙,她的屁股还粘在这里动不了。游佐能和妈妈桑尽情闲聊,似乎也很高兴。

“你们不是已经展示了吗?”

菊乃感到焦躁不安,妈妈桑一走,她就发作了。

“现在这样子,真正的辰村料理可展示不出来。”

“聊得很开心啊。”

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否定了,菊乃反而越战越勇。

菊乃忽然发难,游佐不知道怎么回答。菊乃继续说:“处处留情,真是难为你了。”

“还是别指望这些客人为好。”

“说什么呢……”

“但是,有些客人也对我说,要是有包房,一定会来捧场。”

“那位,多大年纪?”

“好不容易一切顺利,维持原样不好吗?”

“三十五六吧。”

“你又开始想这件事了?”游佐吃惊地嘀咕着。

菊乃知道问对方的年龄是自取其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那在店里设包房,怎么样?”

“果然,还是年轻的好。”

菊乃又给游佐斟了一杯酒。

游佐似乎被戳中了痛处。

“那还是算了……”

他慌慌张张说句“我们走吧……”就准备叫车。见这种情形,菊乃更想刺痛他。

游佐以数字佐证的解释,菊乃马上相信了。

这些,都是想诚实面对自己的菊乃和心中的恶魔交战的结果。

“没必要急着买入。”

游佐带菊乃去了另一家酒吧,那是赤坂的一家酒吧。以银座这家酒吧为前车之鉴,这次游佐挑了一家只有吧台的店,妈妈桑五十上下,店里只有两个年轻女孩。

游佐给她分析了最近土地和公寓的行情,又给她举了两三个例子。

游佐本来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抓到把柄,谁知这次年轻女孩主动过来搭讪。

“贵倒是不贵,不过,现在房价在慢慢下跌……”

两个女孩白天在公司工作,晚上来酒吧打工。菊乃听说两个女孩跟凉子差不多大,头脑更是一片混乱。

“还是太贵了吗?”

“这么受年轻女孩欢迎,真好。”

“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好了。”

菊乃本来不想说,最后还是脱口而出。

菊乃说出价钱,游佐抱着胳膊歪着头。

“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嘛。”

“我想买下现在租的公寓,你觉得怎么样?”

“和凉子一样大。”

游佐放下筷子,表情很认真。

“你想说什么?”

“什么事?”

意外地,游佐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没什么。”

半小时后,老板娘退下了,菊乃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

菊乃更要假装平静。游佐不高兴地喝了兑水的酒。

“那就请慢用吧。”

菊乃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了。不过,这也证实了他和凉子的关系是真的,菊乃的心沉了下去。

谈笑风生间,菊乃的心头也好不容易放晴了。

像是要摆脱烦恼似的,菊乃一口气喝下一杯白兰地。

“那,就喝个一醉方休吧。”

“再来一杯。”她冲着吧台里的女招待喊。

“一般是不能的,不过醉得不省人事也没办法。”

游佐叹了口气,像是拿她没办法。

“这里可以过夜吗?”

菊乃心中的恶魔越加骚动。

“今晚就对两位开放,就在这里过夜吧。”

“我从你那里借的钱,一定会还的。”话题忽然转变,游佐有些不知所措,菊乃接着说,“本想早点还你,一直拖到现在,真不好意思。不过,今年年终一定会全部返还,请稍等等。”

包房有二十个铺席左右大小,还有一间休息室。

“我可没说过让你还钱啊。”

“这么大的房间,就坐两个人,太浪费了。”

“虽然你没说,但我还是要还的。”

只要有人讲京都的坏话,菊乃就会反驳。今天大概是收了礼物,她不太在意。

“你今天晚上怎么了?”

“近来,京都料理都忘记了原汁原味,有点矫揉造作了。”

“我想早点还给你,交割清楚。”

老板娘谦虚了,每个菜味道都很到位。

“但是,你要买公寓,又要装修店面,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我们是农家菜。”

“都不要了,都停下来,把钱还给你。”菊乃斩钉截铁地说,上身开始摇摇晃晃。

前菜是孢子甘蓝培根卷,这在京都料理中,倒是少见。

“喂,喂,坚持住。”

“真好吃。”

游佐伸出手臂,抓住菊乃的肩头。一瞬间,菊乃感到一股亲切的熟悉感,嘴里却说着:

老板娘倒满酒杯,菊乃一饮而尽。在京都,就算去别家店也都是认识的人,不能随心所欲,东京就轻松多了。街道宽敞,让菊乃觉得自己解放了。

“讨厌,不要碰我。”

“那,干一杯吧。”

这也是菊乃体内的恶魔说出的话。

菊乃本想讽刺一番,不过,收到礼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菊乃的记忆,到此为止。

“这种话还是别说了。”

游佐常常会有某种预感。

“不过,很适合太太。看来,还是要给自己喜欢的人挑东西,才会用心。”

预感到将会变成现实的事,最后终于发生了,他还是会大吃一惊。

“挑女人喜欢的东西,真不容易。”

例如,第一次跟菊乃见面时,他预感到两人会陷入很深的关系。这倒不是说一见面他就喜欢上她甚至爱上她,而是一见面就有一种亲切感,觉得似曾相识。结果正如他的预料。当然,他的预感不是全都准确。一开始的若有所感,也可能是他事后的牵强附会。

“不愧是社长,品位真不错。”

不过,也不能说他所有的预感都是牵强附会。

菊乃看着手上的表,来打招呼的老板娘也凑过来看。

菊乃生日这天晚上,游佐在去芦町的料理屋途中,预感到接下来会有麻烦。他感到,光是庆祝生日,菊乃肯定不会消停。

“你喜欢,我就高兴了。”

如他预料,一开始吃饭时还算平安无事,去了银座的店,菊乃就开始发起狂来。

“第一次见到,小巧精致,多谢你了。”菊乃当即把链条挂在腰带侧面,手里拿着表端详,“我以前也想有这样一块表。”

两人的关系最近大不如以前,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菊乃的言行有些古怪,而且愈演愈烈,一直跟他唱反调。

“你没有这样的表吧?”

在最后一家店里,她无缘无故发难,妈妈桑都看呆了。

“这能放在腰带里吗?”

当然,游佐并不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想到四方形的盒子里是表。小小的圆形表面,连着金链条。

菊乃的讽刺、反抗背后,是对他和凉子关系的怀疑。

“哇,真可爱。”

而且,这段时间两人没有在一起愉快地吃过饭,也没有一起开心地说过话。

她打开扎着丝带的包裹,是一个四方形的盒子,里面是块表。

就算见面,也是千篇一律的谈话,然后早早分手。菊乃心中,早就不满。

“啊,是什么?”菊乃忘记了电话里的不快,眼睛闪着光,“可以打开吗?”

然而,游佐没想到她会这样发起疯来。

“这是生日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出了最后一家酒吧,菊乃几乎醉得迈不开步。

游佐默默干完一杯,拿出一个小包裹。

以前的菊乃,不管喝多少酒,都一丝不乱,现在这番景象,真是难以想象。

“男人无所谓。就算到了五十,也还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菊乃安慰道。

他把菊乃扶上车,送她去三田的公寓,想起了东京分店开业后第二天的事情。

游佐比菊乃大三岁,不过他是年头生日,两人之间现在算是差两岁。

菊乃那天也醉了,但没像今天这样烂醉如泥。那天晚上,游佐已经和菊乃肌肤相亲,最终没有进入,就回去了。

“你都说这种话,我可怎么办。”

还会和上次一样吗?游佐不安地看着夜空,车已经到了三田的公寓。

“真没想到,自己也会到这个岁数。”

“打起精神来。”

菊乃过了今天就四十七岁了,如果要竖起同样数目的蜡烛,她可受不了。

菊乃踉跄着下了车,不扶着她,她都不知道往哪边走。好不容易到了房间,一打开门,菊乃就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没有才好。”

游佐拉住她,把她扶到客厅,菊乃似乎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一角。

“虽然没有蜡烛,不过,也没关系吧。”

“对不起……”她喃喃道。似乎意识到自己喝醉了,给游佐添了麻烦。

船驶过去了,两人的酒杯里也倒满了酒。

她说想喝水。游佐拿玻璃杯倒满水,递给菊乃。菊乃艰难地喘着气,游佐抚摩着她的背。

“来,生日快乐。”

“你喝得太不像样了。”

看来,游佐是为了菊乃的生日,特意订了这间能看见河面的房间。

这次,菊乃顺从地点点头。

“以前夜景很有情调,近来因为修葺河岸,河堤越来越高,能一边看河边风景一边吃饭的,只有这家店的这个房间了。”

“在这里不行,去床上休息吧。”

两人看过去,只见左边驶来一艘灯火通明的船,上面有二三十个客人在河上欣赏夜景。

伏在沙发上的菊乃的衣领处,在泛光灯下白得耀眼。

“看,那是屋形船[1]吗?”

“来,去那边。”

女招待打开左手边的障子门,越过窗户,能看见桥,桥下流着河水。晚上只能看见黑黑的一片,两岸的霓虹灯映在河面上,描绘出河面的界限。

一瞬间,菊乃像是被刺眼的灯光吓到了,别开头,合紧衣领。

“以前,隅田川边一溜儿都是料理屋,现在越来越少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办法,菊乃只好坐在上座。

“没有,还是早点休息吧。”

“没关系,坐下吧。”游佐命令道。

“啊,多谢……”菊乃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那就请你先回去吧。”

“女人怎么能坐上座呢?”

“但是……”

“今天你是主客。”

“没关系,别管我了。”

菊乃正要出发的时候,京都那边来了电话,本来约好七点,她稍微迟到了一会儿。游佐已经到了,在二楼的包房坐定。不愧是历史悠久的料亭,楼梯和走廊都泛着黝黑的光泽,包房也宽敞大气。上座还空着,菊乃正疑惑,游佐伸出手来请她入座。

菊乃站起来,依然别着头。她走向阳台,脚底依然无力。她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在东京一起吃饭,只要有机会,游佐就会带菊乃去尝试新店。他想让对东京还不熟悉的菊乃,见识各种各样的地方。

游佐有些担心,跟了过来。菊乃在阳台绿植旁边的圆凳上缩成一团。

当天晚上,游佐定好的是隅田川边芦町的一家料理屋。

“在这里干什么?”

菊乃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自己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今晚见面以后,不要再说煞风景的话了,她暗暗告诫自己。

“这里,很舒服。”

“哪里的话。”

确实,对酒醉的躯体来说,冷冷的夜风更舒服。越过黑暗的洼地,能看见远方的红色霓虹灯。

“别勉强,就拜托你了。”

游佐忽然想起,阳台下面就是墓地,左边有棵樱花树。

“当然,还是吃日本料理吧?”

“还是去床上休息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真难为你特意帮我留心,多谢了。和我一起吃饭没问题吗?”

“我真的没关系……”菊乃小声说,她的上身轻轻摇晃。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说:

“快,回房间里去吧。”

每年的生日,她都和游佐一起吃饭,今年,两人之间出现裂缝,她以为他不会提出来,因此接到电话时,菊乃惊喜了一番。

游佐再次把手搭上菊乃的肩头,菊乃摇着头说:

一周前,游佐打来电话,约她生日那天一起吃饭。

“求你了,你回去吧。”

首先,上午去银行后,要面试店里新录用的女店员。之后要和店长一起开会,晚上六点半离开,去约好的料理屋和游佐碰面。

菊乃语气强硬,游佐只好拿开手。菊乃以手抵额,自言自语道:

菊乃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泡了茶。喝下一杯浓浓的煎茶,她开始考虑今天一天的安排。

“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

这些天来,她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今天这个清爽晴朗的早晨,她开始倾向于先买公寓。

菊乃都这样说了,游佐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自己的住所和店里比起来,似乎应该优先考虑店里的事,不过,住所也很重要。

“早点休息。”

房东忽然说可以转卖,令菊乃萌生了买下来的念头,但如果现在买下公寓的话,东京分店的改装就进行不下去了。

“……”

女儿凉子对阳台前有墓地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一带原本是泉岳寺,寺院多,墓地也多。安静,视野好,是这里的优点。

“那,我回去了。”

幸好,这间公寓住了将近半年,已经熟悉了,交通方便,周围的环境也不差。

“谢谢……”

考虑到将来,在东京有一间公寓,也不是件坏事。

菊乃微微点头。游佐回头看看蜷缩在昏暗的阳台上的菊乃,慢慢向门口走去。

最初,菊乃是觉得租房住比住在酒店安心,但东京分店现在如此生意兴隆,光是有个临时住处,她已经不满足了。

冷风吹过街灯。白天还天气晴朗,到了深夜,寒意袭来。

京都的房价也不低,不过,就算跟京都比起来,东京的房价也太高了。每个月要还三十万日元房贷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

出了菊乃的公寓,游佐左右看看,都没有空车。

最近,东京的公寓价格飞涨,就算只有二十坪出头,这个公寓也值不少钱。

游佐回头看看公寓,向伊皿子的十字路口迈开脚步。

半个月前,这个公寓的房东对她说,想要的话,就转让给她。

落叶在道旁乱舞,风追逐着它们。

“还是买下来吧……”

游佐弓起背,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想着刚刚分手的菊乃。

菊乃面对早上的空气,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她准备就那样蜷缩在阳台上,等着酒醒吗……

樱花开得早,叶子也落得早。

他好几次让她进屋休息,菊乃都不听。最后还说,求他回去。

不过,左手边的樱花树,叶子几乎已经全都变黄,一部分叶子已经落在洼地的墓石上。

游佐无奈,只好出来。菊乃回床上休息去了吗?就算醉了,就那样待在阳台上,也会感冒的。

夏天里,空气有些混浊,现在,天空一碧如洗,远方林立的高楼在朝阳下闪光。这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人觉得能听到口哨声。

菊乃不是小孩,应该不会一直待在阳台上的。不过,她今天喝得真不少。

她麻利地穿上和服,拉开阳台的窗帘,秋日阳光流泻进来。

从菊乃的喝法看,她似乎一开始就准备喝个酩酊大醉。中途游佐几次想阻拦,她都充耳不闻,一口一口灌下白兰地。

祈祷之后,菊乃不一定会马上起床,有时她会再次睡去。今天早上,她在床上多待了一会儿,等头脑完全清醒,才起了床。

菊乃一直跟他唱反调,也许还是因为凉子的事情,这就像一道阴影横亘在两人中间。

生日那天,菊乃感谢自己健健康康活到了四十七岁。也祈祷今晚能和游佐快快乐乐度过。

不过,说实话,今天晚上只要菊乃愿意,游佐准备跟她恢复以前的关系。

一分钟祈祷的内容,包括感谢今天自己又能醒来迎接新的一天,还有祈祷今天一天健康无事。每天还另有不同内容的祈祷。

和菊乃不再保持身体上的关系,已经有半年多了。曾经频繁交欢的两个人,自从樱花季节过后,就戛然而止了。

在床上就可以合掌祈祷,所以就算是去旅行,这个习惯也能坚持。

这太不自然了。

早上七点起来祈祷,一开始她觉得很辛苦,习惯以后,每天到了这个时间,她会自然醒来。

但是,如果现在碰了菊乃,对已经关系匪浅的凉子来说,也是一种背叛。如果凉子知道了,也一定会苦不堪言。

不过,那之后,菊乃保持了每天早晨祈祷的习惯。

虽然明知如此,游佐却还是存着一种侥幸心理:再次和菊乃恢复关系,也许并不算是背叛凉子。

如果现在教祖还活着,菊乃有很多事想跟她商量,真可惜。

这算不上是背叛,仅仅是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罢了……

过后想想,这是十分平常的鼓励,可能是因为心中的郁闷都吐露出来,她觉得轻松了很多。之后,她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参拜这位教祖,听她的教诲。三年前,这位教祖去世了。

对只能钟情于一个人的女人来说,这种想法无法原谅。游佐这样说,一定会被骂作不知羞耻,招来猛烈攻击。

是经营茶屋的育子介绍她去的。去了一看,教祖就是一位普通的老婆婆,住在商业区中,一点儿也不像是新兴宗教的教祖。她倾诉了自己的烦恼,这位教祖老婆婆,教她在每天早上的固定时间花一分钟祈祷。并给了她这样的忠告:“自己能健康地活着,每天都要心存感谢,尽自己最大努力好好活下去。”

但是,在这一点上,男人本身就靠不住。男人心中,能同时容纳对两个以上女人的爱。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心里就只有他,在这一点上,男女大相径庭。

她开始祈祷,是在与丈夫分手烦恼的时候,当时她去了奈良拜访某位教祖。

说真心话,游佐最爱凉子。凉子在他心中最重要,这点绝无虚假。

这种祈祷方式,虽然很轻松,也可以说是偷懒,不过,八年间,她从来没有间断过。

不过,同时他对旧日的恋人菊乃也满怀怜爱之情。

生日那天,她也是七点就睁开眼睛,在床上合掌。

有了凉子之后,他疏远了菊乃。不过他们两人并没有争吵,也没有互相憎恨。如果菊乃有困难和烦恼,他准备随时当她的倾诉对象。

不过,她并不是正装端坐在神龛和佛坛前。她只是躺在床上,用一分钟的时间,合掌祈祷。

不过,现在菊乃最大的烦恼是凉子的事,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帮她了。

不管前一天晚上工作到多晚,菊乃每天早上七点都要起床祈祷。

除此之外,如果是店里改装需要钱,或是要买公寓,他随时可以出手相助。

十一月初菊乃生日那天,天气很好,从一大早开始,阳光就亮得炫目。

他对菊乃的照顾,可以看作是男人的温柔,也可以看作是敷衍搪塞。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理解。

进入十一月,东京的早晚温度急剧下降。同时,秋高气爽的日子也越来越多了。

今晚,如果菊乃愿意恢复以前的关系,他并不介意。这是游佐的柔情。他觉得,这样的话,也许菊乃阴郁的心情就会放晴。

菊乃郑重地低下头,心里还残留着游佐的面容。

当然,如果恢复以前的关系,菊乃也许会更加烦恼。

“和您谈话后,我终于下了决心。真是感谢。”

在这一点上,游佐难辞其咎。如果有人责备他的任性妄为,他也无从辩解。

井上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多少觉得东京是乡下。京都人这种独特的高品位,让现在的菊乃觉得很得意。

不过,现在游佐并不讨厌菊乃。相反,他内心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出于补偿心理,如果菊乃要求,他会和她重拾旧情。上次虽然失败了,这次应该能顺利进行。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开一家店,不是只要赚钱就行了。要让东京人尝尝辰村的真正味道。”

男人在没有强烈欲望的时候,也能和女人交欢。如果女人想要,男人也能勃起。这可以说是一种温柔,也可以说是敷衍塞责。

“不,不用。”菊乃慌忙打断他的话,“我想在东京也做出像样的料理来招待客人。”

男人的肉体并不和心紧密相连,这听起来像是借口。他们可以贪恋一时之欢,也可以再次回到新的关系中。

井上以为她是需要自己帮忙,才来找自己商量。

男人的性,就是这样融通无碍。

“要不要我帮忙?”

所以,只要菊乃愿意,游佐也许会再次跟她上床。

菊乃到现在一直安于现状,一分钱也没有还,这在和游佐还算亲密的时候当然是可以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年底多少要还一些。

然而,菊乃丝毫没有透露这种愿望。她虽然醉了,却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的温柔,要求他早早回去。

虽然写了借条,但游佐从不提还钱的事,好像是暗示,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当然,游佐并没有更多的要求,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用背叛凉子,太好了。

菊乃更在意的,是从游佐那里借的七千万。

不过,菊乃真的回房间休息去了吗?

要改装的话还要花钱,对此菊乃倒并不担心。照现在的经营状态,从银行借钱没问题。

游佐看着落在脚边的落叶,再次想起蜷缩在阳台上的菊乃的背影。

“当然,就算要改装,也是明年的事。”

风吹过夜空,下面是一片低洼的墓地。

“不过,要改装的话,店里就要暂停营业……”井上认真地为菊乃考虑,像是自己的事情,“开店还没到半年吧?”

一瞬间,游佐感到毛骨悚然,停住了脚步。

不过,现在,游佐东京式的想法有些让人郁闷。她并不是想唱反调,只是想保持距离重新考虑。当然,这种想法还是凉子的事情带来的阴影。一想到这个人做出这种事,她的迷恋就会褪色。

她不会就这样晕倒吧?

能在东京开分店,没有设包房也获得了经营上的成功,这些都是游佐的功劳。

在寒风中,游佐再次回望公寓,夜晚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街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最初见到游佐的时候,他那种东京式的想法,对菊乃来说新鲜又明快。她一直只是以京都式的狭窄视角来看问题,和游佐交往以后,她的视野开阔了,对许多问题能重新审视。

“没问题……”

不过,说实话,菊乃被游佐吸引的原因之一,就是这种感觉上的差异。

游佐对自己说着,向对面驶来的出租车扬起了手。

在这个问题上,京都的传统和东京的合理主义,很难说孰优孰劣。这也许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一个细微体现。

从三田到游佐住的高圆寺,就算是深夜,也要花上一个多小时。

虽说如此,但游佐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觉得,既然出钱出来玩,就要被漂亮的艺伎们簇拥着,开开心心找乐子。

深夜回家,游佐总会从后门进。

她曾经试着向他解释,但游佐说:“真可笑!”根本就听不进去。

从大门进,不是不可以,不过沉重的大门,深夜会发出声响,打扰别人,所以他总是绕到后门。

菊乃很想这么告诉游佐,但游佐在这方面还没有开窍。

他用钥匙打开门,门口放着三双女鞋,一双拖鞋,还堆着今天到的两个快递包裹。

这方面,他是东京人做派,因为是自己出钱,就要选喜欢的艺伎。但这不是京都花街的规矩。艺伎中有漂亮的,也有不那么漂亮的,还有年纪大的。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巧妙应对,才算是上道。“玩乐”同时也是“取悦”,这里面包含着人生真味。

他在包裹边脱下鞋,准备去二楼的书房。看看客厅,发现灯还亮着。游佐以为是晚上忘记关了,进去一看,女儿由纪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

例如,在辰村叫艺伎,游佐总会要求“要漂亮的”,如果没有漂亮的,他就会脸色很难看。在酒席上,带艺伎们去喝酒,他也只选漂亮的,对年纪大的看都不看一眼。

“你回来了……”

虽然和游佐关系匪浅,但菊乃时不时会感到两人话不投机。

女儿深夜两点还没睡觉,这很少见。而且,她身上的衣服还整整齐齐。

“一开始就应该设包间。”

“妈妈,住院了。”

这些话,她是第一次对井上说,两人的意见一拍即合。

“什么?”

“是啊,您也这么想啊。”

今天早上,游佐出门的时候,妻子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电视。之后,他在公司待到下午六点,家里也没有人联系他。

“好不容易开了分店,希望东京的客人也能来放松放松啊。”

“她哮喘发作,情况很糟糕。医生马上就赶到了,不过妈妈咳嗽得很厉害,有那么一会儿,我都以为她要死了。”

不过,她和井上之间,并没有男女私情。一开始,她就认识井上一家,和井上的妻子也是老相识。正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她对井上可以吐露真心。

本来,妻子就有严重的心脏神经症,这些年大半时间卧床不起,近几年,又有了哮喘的毛病。一年前,她有一次严重的发作,甚至住院了,这半年来情况还算稳定。

菊乃为游佐的事烦恼,多少跟他有些疏远,跟井上却越走越近。也就是说,井上乘虚而入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井上第一次光临辰村是二十年前,之后一直是老熟客,两人交往密切,是这几个月的事。

“晚上十二点左右,我也去医院了,刚回到家。”

“您这么说,我真高兴。”

晚上十二点时,游佐正和烂醉如泥的菊乃在最后一间酒吧喝酒。

井上这么说,菊乃更跃跃欲试了。

“不过,岛村太太在医院陪着她。”

“如果有包间,在东京我也来你们家招待客人。”

岛村太太是家里的女佣,十年来一直都在他家帮着料理家务。

一个月前,凉子的婚事,也是井上提出来的。东京分店开店的时候,他也特地从京都赶来捧场。

“怎么会……”

井上已经年近六十,头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是个热心人,很好说话。

“想和你联系,但不知道你在哪儿。”

每年,井上要在京都招待好几次各地的和服商人,每次他都会选在辰村招待客人。

父亲不知道母亲哮喘发作,这么晚才回来,女儿似乎在兴师问罪。

山善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和服批发店,它的和服销往全国的和服专卖店和百货商店。

“那现在病情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哦。”

“医生给她注射了强效药,现在似乎病情稳定了。医生说,要在医院住一阵子。”

菊乃说完,井上马上点头。

女儿拿出妻子住进的医院名片。是一所在中野[2]的公立医院。以前妻子曾经在那里住过院。

“下次,我准备在东京分店设一间包间。”

“我去看看吧。”

十月末,她回到京都,去了银行,然后和井上一起吃饭。

“你喝酒了,现在去,太不像样了。”

关于东京分店的改装计划,她最先想到的,是跟室町“山善”的老板井上商量。

游佐坐在沙发上,女儿从壶里倒出热水泡茶。她脸上好像在说,深更半夜才回家,真不像样。不过,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她显得无可奈何。

她想干脆大兴土木改造一番,把这想法告诉游佐,恐怕他也是付之一笑。

“妈妈现在已经睡着了吗?”

不过,东京分店生意兴隆,让她兴起了奢侈一把的念头。

“我回来的时候,妈妈迷迷糊糊的,我想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一开始,菊乃自信不足,也觉得游佐的建议比较稳妥。

“要不给岛村太太打个电话?”

不过,游佐只是苦笑着,并没有答话。本来,对菊乃的工作,游佐就觉得有点像是千金小姐的游戏。开东京分店的时候,菊乃想在摆设和餐具上花大价钱,游佐也曾极力劝阻她。一开始,游佐就觉得,在酒店开分店,定位还是面向大众比较好。

游佐拨通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让护士站的护士叫来病房里的岛村太太。

“看来还是设一间包间比较好啊。”

“您现在已经回家了吧……”

菊乃曾经在谈笑间跟游佐提起:

游佐回家一直很晚,她已经习惯了。

不过,坐上餐桌的客人,基本都是酒店的住客,或是吃个便饭的客人。菜的价格比较大众化,没法推出和京都辰村同样的菜谱。

“医生怎么说?”

与其在狭窄的场地里设包间,不如全部设餐桌,效率更高。游佐的意见本身没有错。托他的福,晚餐的时候,店里常常都是满座,收入也就上去了。

“哮喘到医院后就停止了,但心脏还很虚弱,医生说,要暂时住在医院里。”

最后全部放弃,是因为采纳了游佐的意见。

岛村繁五十过半,离过一次婚,人生经验丰富,处事成熟大方,所以游佐才放心把妻子交给她。

当然,装修的时候不是没有考虑包间,实际上,最初的设计里,有两个包间。

“不过,为什么会发作呢?”

每次熟客这么说,菊乃就觉得很可惜。确实,如果有包间,客人就能慢慢品尝正宗的怀石料理。

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正好选在他去见菊乃的时候。不过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你这个地方,没有包间啊……”

“还是跟自律神经有关系吧。”

因为是借用大楼的一个角落,店里没有包间。

以前,医生就对游佐说过,妻子的病,多半是精神上的原因。

幸好,空缺马上补上了。不过,东京分店有一点让她感到不满。

原因之一,无疑就是游佐的婚外情。

看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不过这样处理比较轻松,这也是能坚持下去的秘诀。

然而,游佐听说之后,并没有悔改的意思。

“只能随他们去了。”

当然,婚外情是不对的。不过,在那以前妻子就经常生病,几乎没有健康的时候。回到家里,看到病恹恹的妻子,这种不愉快的体验,让游佐的心越行越远。

这种事上,菊乃比较淡然。她并不深究,就随他们去。

妻子的性格太过死板,任何事都不容马虎,这种性格让她对自己的病情更加悲观,导致了病情进一步恶化。

虽然大家好不容易一起奋斗至今,但总会出一两个有意见的人。

“那么,新年前都会躺在医院了?”

当然,这半年间店里也出了不少麻烦。有一个厨师和一个招待辞了职。都是因为些小事,工作上不合拍,也没办法。他们辞职的时候,菊乃也曾一度挽留,对方再次提出,她也不再勉强。

“不一定,说不定会更长。”

开店之前还有诸多疑虑,现在看来,开分店是个明智的决定。

游佐想象着没有妻子的家庭,不过,妻子就算在家里,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以说有没有她没什么不同。

“不愧是东京……”

“那,你什么时候……”

从东京店的情况来看,主打的怀石料理套餐定价偏低,只设了吧台和餐桌,人工费并不厉害,从早到晚的客人利用率很高,收入比总店还好。而且,因为是酒店里的餐厅,绝大多数是现金收入。

“早上我会回去一趟。”

东京的店,却比预想的更顺利,每天宾客盈门。

对游佐来说,比起妻子,女佣对他的现实生活影响更大。

再看店里的事,都在顺利进行。京都的店,因为菊乃时常不在,客人多少有些怨言,不过客人并没有减少,还算可以。

“明天我去医院。”

“还是专心工作吧。”

“您来了她一定会高兴的。”

菊乃决定不再去想游佐和凉子的事。

对妻子,游佐已经没有爱情。不过,想到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游佐还是会觉得她可怜。

秋高气爽的时节来临,菊乃的身体也稍有好转,也是因为这种自我安慰奏了效。

“辛苦了,拜托。”

菊乃这样告诉自己,稍微感到轻松了些。

道谢之后,游佐放下听筒,看看时钟,已经两点半了。

总之,既然女儿如此坚决地否认,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应该也已经知道错了。

“休息吧?”游佐问道。

这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理。菊乃总想往好处想。

女儿在厨房洗茶杯。从她小时候起,母亲就体弱多病,她经常要自己做家务。

“这么坚决地否认,看来,还是我搞错了……”

“我先去睡了。”游佐再次对由纪的背影说道。

凉子越是抵抗,菊乃越是怀疑。不过,凉子的顽固也让菊乃稍稍安心。

他走上楼梯,进了二楼的书房。

顽固得叫人目瞪口呆。凉子的这份固执,也是自己遗传的。

和往常一样,游佐走进自己的房间,才感到轻松。虽然在同一屋檐下,有妻子和女佣在的客厅和其他房间,他总觉得那里不是自己的地盘。

然而,凉子只是坚定地摇头,不肯开口。最后,菊乃几乎哭出来,求她开口,她也不说。

书房里放着书桌,还有床。他横躺在床上,读起从楼下带上来的晚报。这时,电话响了。

“瞒着我就不像一家人了,就悄悄告诉妈妈吧。”

已经两点多了,会是谁呢?游佐疑惑地拿起听筒,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凉子越是极力否认,越像是在说谎。

“啊,你在啊。”

“我没有喜欢的人,没有这个人。”

听出是凉子的声音,游佐把听筒压在耳朵上。

“如果有,就老实告诉我。如果你喜欢他,想跟他结婚,妈妈也想见见他……”

“之前打过电话吗?”

她嘴上虽然否定,无力的声音,却似乎在肯定自己确实有了心上人。

“嗯,打了两次,你都不在。”

“没有。”

“我早就回来了,在楼下待了一会儿。”

瞬间,凉子像是退缩了,低下眼睛,接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妻子因为哮喘发作进了医院,他很难说出口,只好保持沉默。凉子问: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菊乃问。

“今晚,你和妈妈见面了吧?”

“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嗯,吃了饭,还喝了点酒……”

意料之中,凉子表示没有兴趣,斩钉截铁地说:

“你送的礼物,她喜欢吗?”

当然,她并不是希望凉子现在就结婚,但这是了解女儿心事的绝好机会。

“好像很喜欢。”

九月里,凉子生日那天,菊乃一鼓作气提出结婚的事,试探女儿的反应。

送能放在腰带里的表给菊乃当生日礼物,是凉子教游佐的。

然而,尊严是保存了,疑问却没有消失。

“你们一直喝到现在?”

这也是菊乃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

看来,凉子还是在意游佐和菊乃见面,所以才打来电话。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问不出口,是因为她很害怕,知道了以后会更悲惨。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从那以后,菊乃好几次想问游佐。有一次,话都冲到嘴边了,她只好慌忙喝了口水。

“我正准备给你打……”

她患上美尼尔综合征,倒在店里,也是那个时候。

凉子没有回答,似乎沉默中潜藏着不满。

从春天到夏天,菊乃的怀疑越来越深。夏天结束的时候,她几乎已经确定两人之间发生了关系。

“刚才在楼下有点事。”

游佐和凉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晚?”

不过,导致她犯病的身边的烦恼,仍然没有解决。

“在和女佣说话……”

就算着急,也不会一下子就痊愈。这种病,就应该不着急,慢慢来。想到这里,她就感到轻松很多。

游佐一面找着借口,一面意识到,最近凉子已经变成了女人,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不过,菊乃自己觉得,与其说是病情好转,不如说是自己在治病的过程中,学会了怎么和病魔共处。

注解:

不知是因为医生给的药起效果了,还是终于到来的凉爽之秋让身体有了起色,酒席上的客人们也都夸她说:“脸色变好了,比以前更精神了。”

[1] 带篷的游览木船,屋顶形画舫。据说始于日本庆长年间。

不过,她还谈不上完全康复。耳鸣和头痛仍然时常发作,只是夏末时发作的眩晕,再也没有来访。

[2] 东京区名。

十月过半,菊乃的身体稍微有所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