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厕所。你别动。”
“直到没人再来烦我。你去哪儿?”
“那不成,我正打算去夜总会呢。”
“直到什么?”
我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个时代。我听见拿破仑短促的呼吸声,听见人群的欢呼、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听见他坠入虚空之中、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我在他眼里看见了洛奇。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我觉得他在跟我说话。我不相信比赛中有人作弊,我相信是拿破仑顶不住了。但拿破仑不能输,拿破仑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拿破仑是不会放弃的。拿破仑是我的皇帝,我绝不会抛弃他。如果他对我说谎了,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爱他,也爱他的谎言。我想要洛奇跟我解释。
他发出大笑,但很快变成了喃喃自语:“为了把我送到那种装备齐全的房子里……我知道他在打听消息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肯花时间专门去找。要是我不留神,总有一天,啪!我就被逮住了。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送到那种专门收留老人,闻起来有内裤味道的地方去。想都别想让我和一群老人待在一起。我要待在这里一个人应付所有事情。一个人,还有我忠诚的副手,直到……直到……”
“啊,你回来了!”拿破仑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掉进洞里了,像你这样的小虾掉进去一点也不奇怪。”
“好啊,”他说,“如果是反面我们就不叫他,如果是正面……我们也不叫他!”
我在他身旁蹲下来。
“我有个主意,我们来丢硬币吧。”
“陛下,我的陛下,我们已经无法行动了!需要请求援助。”
“不用了,再过一刻钟我就能站起来了。今晚我们去打保龄球!”
他丢给我一个阴沉的眼神,一下子掐住了我的喉咙。
“这样会让你很为难吗?我们中了埋伏,需要支援。”
“我害怕,爷爷,”我小声说道,“我很担心你。”
“软蛋吗?又是他?”
他慈爱地笑了,我泪如雨下,他低声道:“你说得对,一个好的士兵就应该敢于承认恐惧。给他打电话吧,不过记得要尽可能捍卫皇帝的尊严。我们暂时撤退了,但不是求助,也没有失去信念,只是提议联盟。”
“为什么你不想叫他来?”
“没错,一个有谋略的联盟。”
我假装在我周围找了找,然后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是的,这还不错,一个有谋略的联盟。我们要麻痹对手,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我们会以更强大的力量卷土重来!你知道乔·路易斯(1)吗?”
“当然不能。我觉得我的脊椎都碎成一块一块了,小家伙,如果你在哪里看到一块脊椎骨记得捡起来,那肯定是我的!”
“不知道。”
“你能忍住吗?”我问他。
“一个美国人。这就是他的拿手把戏,他假装退让往往就是要迷惑对手。”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啊,我们也要做相同的事情?”
“这个浑蛋克劳德!都是他的错。梭鱼个屁!”
“没错!我们要迷惑软蛋!”
他一口气喝完了水,但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父亲立刻就接起了电话,有点让人意外。
“先给我一杯水比较实际,然后我就能理清楚一些。”
“我马上来。”他叹了口气。
“我们该怎么做呢,陛下?要叫爸爸过来吗?有些时候,我们要信任最亲近的人。”
就像他已经穿好衣服拿好钥匙在等待这通电话一样。在他赶过来的半小时里,我试图弄明白这些年父亲和拿破仑是如何变得如此疏远的。我以为我的皇帝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似乎心情不错:“我希望让他成为一个好人,我也欣赏他用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事物,但你只要看看他在拳击场上的样子,绝对会笑掉大牙……他就这样待着,双手紧贴着腿,看着他周围的人……所有人都在笑。我简直无地自容!”
屋里惨兮兮的,墙壁上的油漆涂到一半,地上丢满了废纸和石膏碎片,这就像个废弃的房子。约瑟芬娜好像已经离开了好几个世纪,日子停滞了,阴影就如幽灵一般,在屋子周围游荡。
“你希望他像你一样?”
“你要看着我向他求救?我跟他求救?”
他迟疑了几秒钟才回答。
“我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是的,”他说,“我没有想要他和我一样,但好歹别这样奇怪。他只喜欢奇怪的东西,算术、化学、文学,还有邮票!到处都是他读过的书。老天爷,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书。每次我要去赛马场赌一把的时候,都得把他放在图书馆,你看看,他一点活力都没有,无动于衷,只有当他有什么任务要做的时候,才像发狂一样拼命投入进去……我把他带去拳击比赛,他第二轮就睡着了,等他醒的时候开始哭着说自己的几何课迟到了。说起来他可能有个清单,上面列满了所有能让我开心和自豪的事情,他只要反着做就可以了。小家伙,说实话这都是我的错。”
从他的表情和紧皱的眉头看来,我知道他正在努力搜寻所有可以来帮他的人。但院子里空荡荡的,他所有的家人都不在。最后他有点尴尬地说:“他?你觉得呢?软蛋?”
“你的错?”
“陛下,通常来说,我们要信任盟国。”
“没错,他变坏了。我应该好好注意他跟什么人接触的,应该更独裁一点。幸运的是,你比他强得多,就像跳过了一代一样,这可不容易。”
“好吧,小家伙,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疼得发出了呻吟声,然后他挑了挑眉毛问我:“你算术拿了几分?”
我这才发现他刚刚找平衡的时候把脚踩进了油漆桶里,现在卡得死死的。我抓住油漆桶,用尽全力想把它拔下来,但无济于事,完全卡住了。
“算术吗?三分(2),爷爷。”
“拉住那个油漆桶,我要把脚拔出来。”
他竖起大拇指。
我试着让他站起来,但他太重了,我担心把他摔成碎片。在地上的时候他看起来变小了,只比一个婴儿大不了多少。
“最后一次听写呢?”
“你说得对,不能陷入悲观,我们可不是软蛋。”
“没有算写错音符的话,三十七个错误。”
“我们会报仇的。”
“不是吧,你在吹牛!”
“小家伙,扶我一把。别让你的皇帝摔倒了。时局对他不利啊,敌人出乎意料。你看见了吧,一个不小心就……”
“才没有,爷爷,我很确定!”
周围安静下来了。祖父看起来真的很痛,他咬着牙发出呻吟的声音。
“你有按时写作业吗?”
“你就不想把克劳德的大嘴巴给我关上吗?他正在用他的梭鱼嘲笑我们。”
“是的,爷爷,养成了非常好的规律:我从来没写过。”
“梭鱼……”克劳德还在高歌。
“被惩罚了吗?”
“我觉得是完整的。”
“从年初到现在有半打了吧。”
“我的骨头。我觉得有一半都坏了。我看起来还完整吗?”
“不错,但你可以做得更好。你让他们在你的学生手册上签名了吗?”
“数什么?”
“从来没有,爷爷。”
“别数了小家伙,要数也是我来数。”
“你用了什么招数?”
就像拳击场上裁判倒数一样,我抑扬顿挫地喊:“一……二……”
“用透明仿写纸仿了妈妈的签名。”
“别这样叫我。”
我撒的谎让他很开心。他相信了吗?一点也不重要!
“爷爷,你还好吗?”
“你要疼死了!”我喊了出来。
祖父朝背后比画着,像是一只翻不过身的蟑螂。我大笑起来,但立刻发现笑声在整个房间里阴森森地回荡着。
“没开玩笑?”他咕哝了一声。
今夜我舞蹈,舞蹈,在你的床上舞蹈
他沉下脸。
今夜我发着高烧而你却死于寒冷
“我的皇帝,”我说道,“请继续跟我讲……”
克劳德·弗朗索瓦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唱着。
“这个故事……”
太迟了。拿破仑全神贯注于越来越大胆的动作,一脚踩在了满是胶水和油漆的旧墙纸上,像在滑冰场一样往前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屋子中间的那堆家具上。
“来吧……”
“等一下,”我喊出声,“小心——”
“但这至少说过五十遍了……好吧,那……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突然,我呆住了。
当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我父亲时常在一众专业人士面前露面,这些各式各样的讲座和研讨会,满脑子都是数字、百分比、弧线和投资的问题……
那会儿,我总是迫不及待地要跟亚历山大讲述这些故事,因而我总有一种感觉,我面前这个人是永恒的,他始终陪伴在我左右,一直专断独行地在我的人生中行走。拿破仑是一个让人无法想象他不在会怎样的人。
“小家伙,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好玩!”
“爷爷,你真的是天才,”我笑出声来,“你就是神圣的梭鱼!你是冠军,是皇帝,无人能及。”
他生日的时候,祖父送给他一条漂亮的黑色领带,我父亲从这个举动看见了和解的可能性。
“噢——”余音回旋。
“谢谢你,爸爸,”他十分感动地说道,“我从明天开始要戴着它去参加研讨会。”
副歌来了,拿破仑站在梯子的台阶上,伸开双手摇摆,仿佛在塞壬永恒的歌声中道别。
“很好,我会来听你发言。”
他花了几秒钟穿上了自己的露脐牛仔外套,说道:“等副歌,你绝对没看过!”
“真的吗,爸爸?”
“百老汇!”
他可能为拿破仑终于能重视他所做的工作而感到高兴。但重点是,那是一条会在黑暗中浮现闪烁裸女图案的恶作剧领带,那个裸女的图案如美人鱼般充满诱惑。父亲在一群来听演讲的银行家和杰出人物中间成功地变成了笑料。起初整个会议室里一阵窃窃私语,随后变成哄堂大笑,他在所有人面前成了戴裸女领带的银行家。
“跳得太棒了!你在哪里学的?”
父亲回来的时候像一头想要砸碎一切的暴躁公牛。
我静静欣赏这一切。他旋转着,肌肉绷得像一只巨大而消瘦的昆虫,脚后跟轻轻点地,双手在背后短暂交错,伸向了天空。
“你羞辱了我!我们完了。”
“梭鱼……”拿破仑张着大嘴和声而唱,望向了想象中的一道道阳光。
“羞辱,你说得太过了,”拿破仑说,“这可是给你一次让别人开怀大笑的机会!”
如深海梭鱼
这个故事在我心里产生了一丝忧伤的不安,然而我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问起它。我能想象父亲在觉得拿破仑终于对他所做的事情感兴趣时的喜悦、在众人面前的羞耻感,还有他最终的失望。我的心为他而感到痛苦。
我心有渴望
那天,或许是因为我意识到这将是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一步,我向我的皇帝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他做这样的恶作剧?”
他扭着肩膀抬起下巴往前走去,又像旋风一样退回了原位。
“我有自己的理由。”他冷淡地回答了我,“不过这件事情之后,我放弃了。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看这里,小家伙,你以前看过吗?”
“为什么这么说?”
拿破仑哼着歌词,跟着节奏刷墙。每隔十五秒,他就轻轻扭一下腰,顺便把刷子伸进巨大的桶里。他在酝酿着什么,然后,一切就在突然之间发生了!他在原地旋转,手里的刷子被他抛了出去,划出螺旋飞过整个房间;他叉开双腿牢牢站定,往后一仰,如同风车一般旋转起来,手臂伸向天空挥舞着,仿佛即将随风而行;他抬起一条腿在原地跳跃,轻盈地扭动着往前跃去了。这是一位如河马般温厚,胸前还长着毛的克劳德舞女。
我觉得他就要号啕大哭了。这时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门被推开了。
我在你的怀抱里
“看,他来了,”拿破仑小声说,“他应该迫不及待地想看我趴在地上了。”
我在你的生命里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在顶楼兴奋地问我,“你快说,继续说!”
我打开了收音机,克劳德·弗朗索瓦的歌声从一堆油漆桶中间喷涌而出。
“我们陪他去了医院,可是他不想待在那儿,你真的该听听他们在走廊里是怎么吵的!他号叫着说自己只不过是需要两片阿司匹林而已。”
“我们太严肃了,”他说,“来点音乐,小家伙,欢快一点。在快乐和愉悦中劳动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刚刚开始崭新人生的时候。”
“所以实际上很严重吗?”
他说的快乐是什么?他讲这话时那种特别的语气已然禁止我提出更多的问题。
“脊椎骨骨折了。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说只不过是腰疼,还说我父亲背后搞鬼贿赂了医生,要把他关起来。”
他不怎么思念拳击时的那些人,但他把洛奇的消失看作一个启示——他也必须摘下手套了。那一天,在油漆的气味里,他补充道:“你有一天会明白的,小家伙。我感激洛奇给了我这一生最大的快乐。”
“你说的作业、成绩还有惩罚什么的,都不是真的,对吧?”
起初,有些乘客认出他了。他们在某个地方看过他的比赛,或者是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他给他们签了名。人们老问他和洛奇的那场传奇失败。
“都不是真的,而且正好相反。我很爱写完作业之后在作业本上得到的钩。但是,当我和拿破仑待在一起的时候,你也知道,我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跟他很像的人。我渴望自由,想要去冒险。我觉得我如果和他很像的话,会让他感到开心,让他觉得有希望。”
“我载过快要当爸爸的人,也载过要去医院的人,还有亡命天涯的人。有人笑,也有人哭。”
“那句号呢?”
他尤其喜欢的事情,是从乘客那里听来各种不能跟别人说的秘密,而且比别人更能了解他们的感受。
“句号在我家,我们不能把它独自丢在那里。我妈妈在画它,她说句号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模特。”
“当你想要改变人生的时候,没必要反反复复考虑个不停。我把拳击手套放进箱子里,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我载过的人啊,小家伙,你是没办法想象的!有钱人、穷人,话痨、一句话也不说的,年轻的、老的,悲伤的、快乐的。有些讨人喜欢,有些让人反感。还有浑蛋,各种各样的浑蛋。”
他站住了,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他总是穿相同的衣服和鞋子:相同的丝绒外套,相同的膝盖处破旧的裤子,相同的脚底磨损严重的篮球鞋。我猜他家里应该没什么钱。
拿破仑把这看作命运的指示。他第二次人生的角色是一位结了婚的出租车司机。
“你讲得很好,”他对我说,“拿一颗弹珠吧。”
“有一天我从瓦格拉姆戏剧厅附近回来,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至少是凌晨两点了。我在一个红灯前停车。我不想回家,你知道的……这时候,一位女士敲响了我的车窗,问我是不是有空。她年轻又可爱。我说有空。不是吗?我像空气一样自由。然后她就拉开后排的车门。她叫约瑟芬娜。”
他的目光突然投向了地面,在他的旧球鞋边上有一只小昆虫,他用手指头抓住了它。
那是一场机缘巧合。
“可怜的虫子,”亚历山大说,“它在挣扎,孤军奋战。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任何时候把它碾碎。”
刷油漆的时候,拿破仑总是说个不停。他一如既往兴致勃勃地跟我第一千次说起自己是如何成为出租车司机的。
祖母的信
后来,当他又重新开始收听自己最喜欢的节目时,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层迷雾,仿佛他正航行在威尼斯大运河上。
孙儿:
“去他妈的混账东西!”
宝贝,我离开已经有段时间了,我决定给你写点我的近况,打电话总是会忘掉一堆东西,不太方便,每次挂断电话之后才想起来我应该说这个说那个。写信要花些时间,得注意遣词造句,要挑邮票和信封,还得去邮局,这几乎是一整套运动,但你也会看到我在标点上有点问题,我的句号都不在句号的位置上,不过你还是能看懂,还有写错的地方你就当作没有看到吧。
这次旅途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伤痕,一个他永远不会再提起的心灵创伤,但我了解他,他会在游戏中变得更加专注。收音机安静了好些天。在那天早晨快要过去的时候,拿破仑难以抑制地走进厨房,把手伸向了收音机,但他立刻把手收了回去,仿佛会被烫到一样。
不过得说我有的是时间,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如果能把所有的时间卖掉我就是百万富翁了,最初几天我都没有意识到有这么多时间要过,相反,没有一分钟属于我,我到处乱跑,安顿下来,收拾所有的东西,在院子里种点东西,还要拔掉点东西,我也没有时间去想什么,没有想你那个犟爷爷,也没有想你们,没有想任何人,甚至没有想你。
“对,十年。”
过完了前几天我就再没有事情可以做了,我开始觉得非常沮丧,起床的时候有这种感觉,睡觉的时候也是,回忆涌上来我就不停地哭,当你独处的时候,回忆就是敌人,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回忆又变成了好朋友,我一边哭一边想他应该也会哭吧,不过我得振作起来。
“甚至十年。”
你也知道你祖父是什么样的人,他这种人让人忘不了的,什么事情在他手里都不会搞砸,当你在暴风骤雨中度过一生之后,一切戛然而止了,真是太奇怪了,你看到破损的地方,开始打算修补,才发现到处都是裂痕。
“不用客气,”他说,“大方地多沾一点,这是银行付的钱!我们可以仔仔细细地涂上很多层。而且我们有的是时间,不用匆匆忙忙的。这样一来,我们至少五年都不用再碰它们了。”
尽管他是那种让人恼火的人,而且还是个自私的老头,但他就是那种会让人不由自主爱上的人,然后又觉得难以置信,我很了解他脑袋里那些疯狂的想法,终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的。
我半眯着眼睛,看见拿破仑正为自己的恶作剧开怀大笑。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了,我决定让这短短的几秒钟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出门去试着寻找以前的朋友们,她们中的大部分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我在墓园里找到了三位,没法和她们聊天了,不过最后我还是在这一带找到了两个旧时朋友,两个最固执的人,上学的时候我就受不了她们,不过我开始去她们家里喝茶了,其中有一个不停地放屁,我跟你发誓,每两分钟一次,我最后忍不住笑了,她一边放屁还一边说当地所有人的坏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至是动物的。而另外一个呢,每隔十秒就一边发出马叫一样的声音,一边说“我想吃炖肉”。她只想着吃,什么炖肉、什么放屁,我嘲笑了她们,然后我决定再也不去找她们了。
“你戳到我的眼睛了!”
说到动物,为了让自己忙一点,我去了赛马场,每天早上我都会在一家咖啡馆里填自己的下注单,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做这种事情,我对马一无所知,都是随便乱填的,到目前为止也一无所获。昨天我想买本手册,给赛马新手看的那种教学手册,我在陈列架上挖出来一本,一回到家里我就开始研究起来,但那根本就不是赛马比赛杂志,跟赛马毫无关联。这一定是某个人放错地方了,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启事,就是那种征友启事,不是找狗的,他们找的是人,一开始我想把它还回去,我要找的是马,不是什么绅士,但很不幸的是我读了第一则启事,然后是第二则,一直读到半夜。不管是老人、年轻人,小个子的、高个子的,还有有钱人和穷人,里面都能找到,他们都说要找个人接纳自己:我是这样的,我是那样的,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你简直没办法想象,一旦把脑袋探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这是我每周二都做的事情。啊,明天又是星期二了。
他用一把大刷子在我脸上刷了一下。
吻你
“这一切都证明一件事,小家伙,”他说,“要怀疑一切,不能放松警惕。一个不小心被关起来,你就再也别想逃出去了。”
爱你的祖母
一打开油漆桶,他就拿了根棍子把油漆搅均匀了。
又及:如果拿破仑这头犟牛问你有没有什么我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没有,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打电话给我的,但我希望这件事不要等上一个世纪,不然到时候我们就没什么话好讲了。
尽管这趟旅途突然结束了,但它还是带来了一些好的影响。拿破仑开始重新审视他的房子,就像刚刚结束了一趟漫长的旅程。一大堆工作等着我们,刷子上的毛等着我们,滚筒等待着转动起来。
再及:我发现添一个再及显得很优雅。
“你很快会发现,”他说,“马钦只不过是个声音而已。”
再再及:如果你认识发明标点符号的那个人,请帮我把他的舌头扯出来。
他仔细盯着那张照片,忽然把它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他用一把钳子撬开了一大桶油漆。
(1) 乔·路易斯(Joe Louis,1914—1981),美国职业重量级拳击手,被认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重量级拳击手之一,曾维持拳王头衔超过11年。
“我们不会被打倒的,小家伙!我们才不在乎威尼斯呢,那里的水都臭了。”
(2) 法国考试满分为二十分,十分及格。
隔天,他把威尼斯大运河的照片从冰箱上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