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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信纸

奥兰多·玛卡拉,也就是诺希的老板,来酒店接她。我被介绍给他认识,我立刻发现,这个人就是和善的化身。他矮胖而且跛脚,但无法超越地友好。

我们笑了,仿佛我们是多年老友。一个男人的谎言将我们聚在一起。而真正使我们联合起来的是两个生命的真相。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他问我们。

“这么惨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诺希出人意料地编了个理由:

“我已经很久没做爱了,”我承认,“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脱去男人的衣服。”

“我们在网上碰到的。”

黑女人看到我脸上的怀疑。有一个不再属于我们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开心呢?性,她说,既不是靠身体也不是靠灵魂完成的。要靠身体之下的身体。她的手指又抖了抖烟灰。那一刻,在回忆的眼睛下面,我看到马尔塞洛的衣服在河水上漂流。

接着她便谈起了电脑的优势与危险。

“我这样很好,相信我……”

奥兰多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还有我对这儿的印象。我对他谈起马尔塞洛,突然点亮了他的一则记忆。

她并没有询问我的想法。诺希很确定,她很早就不需要思考这些伤痛了。一个婊子出租肉体。她的情况却正相反:她的身体在出租她。

“你有他的照片吗?”他问。我展示了钱包里的一张照片。当奥兰多仔细观察时,我问诺希:

“我的女性朋友说三道四。但我要问:现在我跟自己同种族的人在一起,就不是卖淫了吗?”

“马尔塞洛这张照片照得不错,不是吗?”

她获得了工作,却丢失了自己。在内心深处,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将一分为二,就像一个裂开的果实:她的身体,是果肉;果核,是灵魂。她将献出果肉,满足其他老板的口味。而她自己的种子,却保留完好。深夜里,在被吃掉、玷污、凌辱之后,她的身体会回到果核,而她最终会作为一枚完整的果实入睡。但这种修复性的睡眠迟迟不来,令她绝望: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她突兀地说。

“接待我。”

商人站起来,将钱包一起拿到窗前。我关注着他的动作,心中有些怀疑,直到他喊道:

“接待员?”

“就是他。我把你丈夫带到猎场去了。”

“我甚至不需要看你的简历。当接待员吧。”

“什么时候?”

为了得到工作,她向一个拥有多项业务的商人投怀送抱。那人叫做奥兰多·玛卡拉,白天是她的老板,晚上是她的情人。在求职面试时,奥兰多迟到了,他走起路来,就像钟表的指针一样,一瘸一拐。他上下打量着她,带着狡诈的微笑说:

“有一段时间了。他想要给野兽拍照。”

“那现在呢,诺希,你在做什么?”

“你把他留在那儿了吗?”

然后我们便开始谈论那些无足轻重、但女人们却善于谈论的事情。那个女人——她几乎还是个小姑娘——的孤独让我难受。她把我抬到了听告解者的位置,花了不少时间抱怨作为一个白人的情人,她究竟受了多少苦。在公共场合,种种目光谴责着她:是个婊子!而她的家人则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鼓励她利用外国人,离开这个国家。当诺希说话时,我还在设想:如果我看到她跟我的马尔塞洛一起走进酒吧,我会说些什么,会爆发出怎样的怒火?事实上,我现在感受到的只是对这个女人的同情与喜爱。每一次她遭受辱骂,我同样觉得受到了冒犯。

“差不多。”

“更何况是两个女人。”

“什么叫差不多?”

“他们不值得一个女人难过。”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就让他下车了,就在靠近入口大门的地方。我不想让你担心,但他好像病了……”

“让我们忘了马尔塞洛吧,让我们忘了那些男人吧……”

马尔塞洛的病,可以这么回答,就是他自己。换句话说,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当我返回时,已经调整好情绪。尽管如此,诺希还是注意到了我红肿的双眼。

“之后你就没再听说过马尔塞洛了,他是回去了,还是留在那儿了?”

* * *

“留在那儿?我的夫人:那里没人可以留下……”

她将手窝成贝壳形状,接着烟灰。这个抖落烟灰的动作让我明白了她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我找了个理由回到房间。只要一分钟,我解释说。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哭出了整整一生的眼泪。

* * *

“我从来都不知道。不管怎样,马尔塞洛也不再跟她在一起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那天晚上,当我独自待在房间里时,思考了马尔塞洛想去猎场的原因。应该不只是为了摄影。谜团噬咬着我的睡眠,直到凌晨,我再次找诺希的男朋友帮忙。他来晚了,但他跛行的方式让我觉得这并不是一种缺陷,而是对迟到的道歉。或者,谁知道呢,是对脚下土地的体贴?诺希陪着他。但这一次,她非常疏离、庄重,让我很难认出前一天的姑娘。我直奔主题:

“不,在那儿。就是我。这个新女人是谁?”

“把我带到你放下我丈夫的地方。”

“在这儿吗?”

我料想到他会拒绝。那甚至不是一个男人待的地方,更何况是女人。恕我直言,尤其是一个白人女子。我坚持让他将我带到猎场。

“之前他就跟有夫之妇搞在一起过。”

“你丈夫,尊敬的夫人,你丈夫已经不在那儿了……”

“马尔塞洛跟一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了。”

“我知道。”

奇怪的感觉:我丈夫的情人向我倾诉,说我丈夫抛弃了她。我瞬间便不再是那个被背叛的人。我们变成了两个从未谋面的旧时亲眷,承担着同样的遗弃。

奥兰多·玛卡拉表现得很为难。我明白这是报酬问题。事情说定了:我跟他一起到那条他放下马尔塞洛的路上。之后,奥兰多就跟这件事没关系了。

“马尔塞洛抛弃了我……”

“你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她,奥兰多?”

诺希。这是她的名字。在此之前,那个女人还只是一张不会动的脸。现在有了声音和名字。一阵颤栗使我恢复了话语:我一口气说完了一切,仿佛只有怒气才能解释我自己。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她镇定地约好来酒店找我。一小时之后,在泳池旁边的酒吧里,她出现了。她很年轻,穿着白色连衣裙,和一双同样颜色的单鞋。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我以为会见到一个姿态像女王一样的人,但我眼前的却是一个落魄的小姑娘,她的手指颤抖着,似乎连一根烟的重量都无法承受。

诺希的插嘴令我吃惊。她替我辩论了几句,指出在猎场住着奥兰多的家人,而他们一定会接待我。

“这里是诺希。谁在那边说话?”

“家人?那些不是家人。”

这句话将我定住了,我完全无法开口。我情敌的问题简直荒谬:谁在说话?可是我根本没说话。她应该问的是:谁不说话?几秒钟之后,那个声音仍未放弃:

“是陌生人。但是好人。”

“谁在说话?”

“别跟他们说话,都是些疯子。”

我刚刚到达非洲,感觉这个迎接我的地方实在太大了。我是来找人的。但自从我到了之后,却一直都在迷路。在酒店入住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跟这个新世界的联系有多么脆弱:一张照片背后的七个数字。这个数字是唯一能将我带到马尔塞洛面前的桥梁。没有朋友,没有熟人,甚至没有不熟的人。我独自一人,而我从未如此孤独过。当我拨出号码又最终放弃时,我的手指懂得这份孤独。之后我再次拨打电话。直到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那端响起:

奥兰多反感地屈服了。即便如此,他依然列出了一大堆要求:我应该避免跟在营地里居住的家人接触。并且理解那四位居民的特别之处。

* * *

“比如说,我,在那里,我不是奥兰多。”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一个江湖术士。衣服首先是庇护新生儿的拥抱。之后,我们又会给死人穿衣,仿佛他们正走上另一段旅程。连班步老师都想象不到我的巫术:马尔塞洛的衣物漂走了,就像我们相遇的预告。在非洲大陆的某处,也会有一条河流,将把我的爱人归还给我。

“怎么不是?”

第二天,我清空了马尔塞洛的衣橱,将它们装进一个手提袋里,带着这个大包穿过了里斯本。我没有到达阿玛多拉。在中途,我停在河边,将衣服扔进水里,仿佛是在把它们倒在占卜师咨询室的地上。我看着衣服在河上漂流,突然,我觉得就像是马尔塞洛飘在特茹河的河水上一样。

“我是阿普罗希玛多。这是那里人所认识的我。我是阿普罗希玛多舅舅。”

“你明天再来吧,夫人,把东西带齐。”占卜者礼貌地建议。

作为带我去那里的条件,我还要接受一个谎言:如果在猎场里被问到是怎么到那儿的,我需要帮奥兰多撇清责任。我是自己来的。

我在心里笑了。马尔塞洛所有的衣服都是内衣,每件都紧贴着他的身体,每件都被我痴迷的手指抚摸过。

* * *

“内衣?”我无意识地重复。

奥兰多一早便来到酒店,开着他的旧卡车。旅途很长,是我一生中最长的行程。车况太差,以至于路上要花费三天时间。

“缺少一件你丈夫的衣服。昨天,我在电话里告诉你了,需要一件内衣。”

我想要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做一件以后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做的事情:在如此崎岖的路上,驾驶如此破旧的车。

将我引到一个圆凳子上之后,占卜师检查了我带来的东西,指出了我的失误:

“奥兰多,让我开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班步来自另外的非洲,但他并不拘谨。“非洲人,”他说,“全都是班图人,都很像,使用同样的诡计与同样的巫术。”我表示相信,跟着他行走在木质小雕像和墙上悬挂的幔布之间。公寓很窄小,我尽量避免踩到覆盖在地面上的猎豹皮和斑马皮。哪怕已经死了,动物也不是用来践踏的。

“你要习惯叫我阿普罗希玛多。”

“昨天是我打的电话,老师。”

他允许我开车,但是只能在我们离开城市之前。我便这样在城郊的窄道上开了一会儿。我很少能看到路,满满的都是人和垃圾。我在两侧的行人之中猜测着道路。这里的人并不走人行道。他们走在车道上,仿佛这是自己的天然权力。

给我开门的男人几乎是一个巨人。彩色的长袍更增添了他的体量。当我自我介绍时,在“老师”这个称呼上犹豫了一下:

我问自己:我有能力在这种混乱中开车吗?之后我才明白,并非我在开车,而是马尔塞洛的双手在替我开,我很久之前就失明了,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我就像非洲的公路一样:只有通过在上面行走的人,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第二天,我沿着阿玛多拉市狭窄的小路行走,背着一包广告商要求的用具:“个人照片、七根黑蜡烛、三根白蜡烛、一瓶葡萄酒或烧酒”。

我将方向盘还给奥兰多,回到我的座位,心中非常确定:开车与坐车并没有什么区别。有段时间我想要周游世界。现在我只想抛弃世界出游。

第二天,我查阅了报纸,浏览着分类广告的页面。在前往非洲之前,应该在一个所谓最具非洲特色的欧洲城市里,让非洲先来到我身边。不需要离开里斯本,就可以寻找马尔塞洛。正是出于这种信念,在分类广告的页面上,我的手指停在了班步·马隆加老师那里。在占卜师的照片旁边,列出了许多神奇的技能:“挽回心爱的人,寻找失踪的人……”最后还加了一句:“……顾客可以用信用卡付款”。对于我这种情况,大概是一张失信卡。

* * *

“这就更严重了:爱是没有救赎的。”

我们刚一离开城市,天空便倾泻下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我们必须停下,因为道路并不安全。突然,在雨水的水流之上,我好像看到了马尔塞洛的衣服漂过。我想:“特茹河从非洲的土壤漫溢出来,而我的爱人正在附近的某个河岸等我。”

“谁告诉你没有爱呢?”

我以为我知道下雨是怎样的。然而,那一刻,我重新检查了词汇,开始担心我们应该租一条船,而不是一辆车。洪水却发生在雨停之后:那是一场光线的倾泻,密集、强劲,足以致盲。我几乎无法区分这两样东西:水与阳光。两者都过于强盛,两者都确认了我的渺小。似乎有数千个太阳,有数不尽的光源在我的体内和体外。这是我光明的一面,以前从未展示出来。所有的色彩都失去了色彩,所有的光谱都变成了一张纯白的被单。

我之前就在哭泣,但那时才注意到我的眼泪。妈妈做出了让步,但仍然重复着她的疑虑:“没有人可以拯救婚姻,只有爱可以。”

马尔塞洛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也许他就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我知道是的,我能感觉马尔塞洛在这里,他在场,只要一个词汇的距离。我看不见他,只是因为阳光的反射,因为这偶然的强光。

“这种妄想,我的女儿,有一个名字:弃妇之痛!”

* * *

当我在里斯本宣布,说我要拯救迷失在非洲的丈夫时,我家人放弃了他们一贯的冷淡和疏远。争执不下时,我爸爸甚至说:

稍远一些,我经过了一群女人。她们在浅湖中洗澡。再往前点,另一些女人在洗衣服。奥兰多将车停下,我靠近她们。她们注意到我之后,立即迅速地将布缠在腰上,遮住自己。她们的乳房干瘪地垂在腹部。迷住马尔塞洛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女人。

阿德利亚·普拉多

我长久地观察着她们。她们笑了,仿佛知晓我的秘密。她们会知道我遭到背叛的情况吗?又或者将我们联系起来的是女人的身份,我们总会被不忠的命运背叛?之后,那些村妇再次上路,头上顶着水罐或包裹。那时我才发现她们可以多么优雅。羚羊般的脚步消除了她们运送的重量,胯部飘浮摇摆,就像舞者在无尽的舞台上一样不断变换。正因为从来没人看她们,她们一直在演出中。头顶着水罐,她们跨越了天空与大地之间的界限。而我在想:女人并非在运送水,她的体内携带着整条河。而这个源头正是马尔塞洛一直在他体内寻找的。

如果我不封圣,又要如何将它关上?

突然,从一个洗衣妇手中,掉落出一些我感到熟悉的衣服。那是一些白衬衫,而这种苍白我并不陌生。一阵寒颤令我无法动弹:那是马尔塞洛的衣服。我头脑混乱地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奔下斜坡,女人们被我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她们用自己的语言叫喊着,收起水里的衣服,沿着河岸逃开。

如果我不疯,我要如何打开窗子?

* * *

——唯有事物之中的女人老去。

出行的第二天,我们起得很早。我看着将要升起的朝阳,在尘土中,它就像地球的一个碎片,正在浮现、升腾。非洲是最有情欲色彩的大陆。我讨厌接受这种刻板印象。我走出车门,坐在卡车的后面。这种寂静完全不是我曾体会过的宁静。它并不是一种我们出于对虚空的恐惧而急于填充的缺席,而是一种内部的觉醒。这是我的感觉:寂静占据了我。在我之前,一切都不存在,我想。而马尔塞洛还未出生。我来见证他的诞生。

月亮、天竺葵和他一如往昔

“我是第一个创造物。”我大声宣告,重新张开眼睛,面对着惊讶的阿普罗希玛多。

失去青春的我要怎样到达露台?

光明,阴影,所有景象都像是刚创造出来。甚至包括词汇。是我为它们穿上了衣服,仿佛它们都是些小孩子,在周日占据了小镇的广场。

等他来了,因为他一定会来,

“你看,玛尔达太太。看我发现了什么。”阿普罗希玛多边说,边给我看他手中的胶卷。

被彷徨袭击的皮肤。

“是我丈夫的吗?”

深陷悲伤的头发,

“是。为了休息,我跟他在这里停留过。”

却发现我一整天都在哭泣,

突然,造物的感觉暗淡下来。到头来,没有任何东西是开端。在我的生命中,一切都是消逝与终结。我是那个我曾是的存在。我来找我的丈夫。如果跟另一个女人私奔的男人也可以被称为丈夫的话。这里可以成为世界起始的地方。但却是我的终点。

一切不如血与脉自然的东西

* * *

我拒绝和指责

又是女人。是另一些女人,但是对我来说,和之前的那些并无区别。她们半裸着穿过道路。关于非洲人的裸体,我和马尔塞洛之前就讨论过。突然,在社会认可的欲望交易中,出现了一些黑人的身体。深肤色的男人女人攻占了杂志、报纸、电视、时尚游行。那些身体很美,被雕刻得优雅、平衡、色情。我问自己:我们以前怎么就看不到呢?非洲女人怎么就从一个人种话题变成了时尚杂志封面、化妆品广告、高级服装秀的重要形象呢?我清楚地注意到,这些画面令马尔塞洛沉醉。一股深层的怒火在我的心中燃烧。这种黑人情欲的入侵确实传达了一个讯号:在对美的判断标准上,我们的偏见越来越少。但黑人女性的裸体却将我引向了自己的身体。我想了想自己看待身体的方式,得出结论:我不懂得如何裸露。我意识到:遮蔽我的并非衣物,而是羞耻。从夏娃开始,从原罪开始,便一直如此。对我来说,非洲并非一个大陆,而是我对自身情欲的恐惧。有一件事似乎是确定的:如果我想重新征服马尔塞洛,就需要让非洲在我体内出现。我需要在自己体内,诞生出我非洲式的裸露。

或者变疯,或者封圣。

* * *

只看到了两条道路:

我蹲着,观察着四周。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地上穿梭,排着长队,没有尽头。我听说这帮女人会吃这些红色的沙土。等她们死了之后,会变成土地的食物。活着的时候,她们吞食明日就会吞下她们的大地。

我在我绝望的开端

我边站起来边提起内裤。我最终忍住了。膀胱会等到另一片土地。一片没有贪婪昆虫经过的土地。

演奏花园里的长笛。

我们再次上路,这条路是地平线转弯处一条蜿蜒的蛇。它是活的,正张开大嘴将我吞噬。

他会带着非凡的手和嘴前来

汽车在荒原上行进着,车辙消失了,沙云升起,就像秃鹫的翅膀。沙尘笼罩了我的脸庞、眼睛、衣服。我被变成了土地,被埋葬在土地之外。也许,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会变成令马尔塞洛痴迷的非洲女人?

在暗月与天竺葵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