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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惊艳(上)

身后的张嬷不停地用硬鬃刷子把我的长发刷得又亮又直。她轻巧地在我后脑处把头发绾了个结,用卡子别好,然后把长发捋顺了,垂在我的右肩上。“妈,给你花。”秀娥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先到了,张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和秀娥很像,我低头咬紧了嘴唇,不敢笑出来。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霍先生第一次带我们出去的那天,张嬷也是这样帮我梳妆,只不过不再是那间有些阴暗的小屋,面前也不是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而是精雕细刻的梳妆台,清澈如水的镜子,屋子里灯火辉煌,让人毫发毕现。我突然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阵浓郁的清香刹那间包裹住我,一抬头,秀娥已拿着面精巧的镜子站在我身后照着。雪白的栀子花正疏落有致地插在我的发结上,散发着香气。我用手指轻触了一下那柔嫩的花朵,然后在镜中对张嬷和秀娥笑着说:“张嬷,秀娥,谢谢,这个好漂亮。”秀娥开心地咧嘴一笑,张嬷则温和地说了句:“清朗呀,我看你还是戴你姐姐送的那副耳环吧,颜色、式样和你这身都配,嗯?”

秀娥一耸肩,“一堆洋文,我也不认得,收拾小姐房间的时候看见的。我觉得那画上的人打扮得不错,就拿给我妈看了一眼。那天你上学了,等你回来我就给忘了。”张嬷拍了秀娥一巴掌,“好了,别说了,时间不多了。你去楼下园子里剪几朵栀子花来,快去。”“哎,就去。”秀娥清脆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张嬷则拉着我坐到了梳妆台前。

我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好。”说完拉开了一格抽屉,里面散放着四五个耳环盒子,有霍先生送的,还有霍老夫人给的,自然也有洁远和方萍送的。我挑出那副珍珠耳环戴上,再仔细看看,果然很配。张嬷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胭脂膏很淡很薄的,你用着试试。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搽点这个也就够了,多了反而俗了。”

秀娥站起身来跟着一起打量,“清朗是标准的瓜子脸,梳什么发型都好看,不过……对了,那天小姐带回来的,就是那个洋画杂志上画的洋婆子梳的头,我觉得那个挺适合清朗,样子简单。我不是给您看过吗?您当时还说好看来着,就那个……”张嬷想了一下,“对,对,我想起来了。”然后连连点头。我随口问了句:“什么杂志呀,我怎么没看见?”

我点头接过,打开盒子用手指弄了一点,在嘴唇上轻轻抹着,一阵甜香侵入口齿,嘴唇顿时变得嫣红柔软起来。张嬷回头和秀娥说:“你帮着清朗把鞋子什么的穿好。配衣服的手套我叫裁缝放在楼下的沙发上了,还有拎的手袋你也别忘了给她拿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下去吧,六点钟要走的,不能叫先生小姐他们等你们,知道吗?”秀娥赶紧点头。

“对了,清朗,你想梳什么发型,张嬷帮你弄。这些日子我可学了不少洋气的发型,绝对不比那些美发店的师傅差。”张嬷拍了拍手,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轻松地问了我一句,然后又摆弄着我的脸琢磨着。

张嬷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往外走,临出门又停住了脚,说了句:“清朗,那胭脂膏你得带上,随时好补妆的。”“哎。”我干脆地应了一声。眼看着张嬷出门去了,秀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眼睛就开始嘀里咕噜地转,我一笑,伸手把口红盒子递给了她,看她高兴地往唇上抹了,我又说了声“好看”,她这才跑去柜子旁边拿了双鞋子过来给我。

张嬷若有所失地一笑,低声说了句:“是啊,都大了,有主意了,要飞了。”秀娥一愣,瞧了瞧我,显然不明白她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无所谓地扁扁嘴,又低下头去帮我整理裙摆。我却觉得张嬷这话并非在单纯地说我们,恐怕她一直都在为丹青担心吧,自然也还有墨阳和我,只不过眼前的一切都已经由不得她了……我伸手轻轻握住了张嬷的手,张嬷的手一抖,然后暖暖地回握过来,一用力,一笑。

这鞋也是定做的,鞋跟小巧却不高。丹青和洁远都担心我穿不惯高跟鞋,出丑倒在其次,那可是要站一晚上的,要是不舒服,就受大罪了。“清朗,你别动,我来帮你。”秀娥一手按住了我,她自己蹲下身帮我穿鞋,嘀咕道,“你要是一低头,我妈帮你梳的头发就白弄了,你好好坐着。”

“妈,清朗穿上这条裙子特好看吧,我帮她穿的,这裙子的腰带特难弄。”秀娥在一旁邀功似的说了一句。张嬷闪了闪神,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又上上下下地看我,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帮我理了理那条飘带,才对我笑着说:“清朗,你真漂亮。现在看着,可完全像个大姑娘了,个头快追上你姐姐了。”我微微一笑。秀娥也蹲下身帮我整理那层层叠叠的裙摆,听张嬷这么说,她抬头就笑了,“妈,我们本来就是大姑娘了,到年底我就算十六了,清朗过了年也就是了,只有您老拿我们当小孩看。”

我笑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就得这么挺着一晚上。”秀娥帮我系好鞋带,站起身来嘻嘻一笑,“你以为呢?要漂亮就得这么挺着,你看那些个大小姐不都是这样?”说着她低下头,好像说什么秘密似的,悄声道,“你没发现吗?原本我以为那些小姐是看不起人,所以老扬着头。后来才发现,她们是怕一低头把发型弄坏了,不好收拾。”我“哧”的一声喷笑了出来,“岂有此理。”秀娥也笑,笑了一半,五斗橱上的自鸣钟叮叮当当地敲了六下,秀娥赶忙止住笑声,“呀,光笑了,已经六点了,快走,快走。”

我赶紧拉了一把秀娥,让她站好,秀娥的脸红扑扑的,听见她老娘的话,正偷偷地翻白眼。想来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随意地拢了拢头发,然后讪讪地冲着张嬷笑,“张嬷,您别骂秀娥,是我拉着她玩儿的,真的。”张嬷叹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眼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她一怔,然后就什么话也不说地盯着我看,我不禁有些毛毛的感觉,却也不敢动……

我俩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就赶忙往楼下走。秀娥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缎质化妆包跟在我后面,这个是霍老夫人买给我的,丹青早就嘱咐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带着。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丹青的娇笑声传来,“怎么,你今天晚上吃了蜜了?嘴巴这么甜。”“呵呵,”霍先生爽朗一笑,“那倒没有,我实话实说嘛,原本总觉得那些个礼服店就是黑店,花那么多钱也觉不出个好来,今天看了你,我才知道,这钱花的,值了!”“呸!”丹青轻笑着啐了他一声,然后说了句,“清朗那丫头怎么还不下来?”

“哎哟,我的两个小祖宗,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尖嗓门了,这是干什么呢?”张嬷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赶忙停住脚步。秀娥一时没站住,脚一软,扯得我也踉跄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张嬷赶紧又叫:“哎,哎,小心裙子,要是弄破了怎么办,哭都没地方。赵秀娥,肯定又是你闹的。”说完她狠狠地盯了秀娥一眼。

我悄悄地做了次深呼吸,拎起裙子,带了些期待地慢慢朝楼下走去。丹青正背对着我,斜靠在沙发上,鹅黄色的西式长裙,衬着她微露的雪白颈背、乌黑发髻,虽然只是个背影,却妩媚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晶亮的钻饰在她的发际、耳垂、脖颈、手腕处不时地闪着光。

“清朗……”一旁的秀娥啃着手指喃喃地叫了我一声,我一怔,这才回过神来,看看睁大眼睛看着我的秀娥,我微笑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飞扬,“秀娥,怎么样,好看吗?”秀娥用力地点着头,“好看,特别特别好看,你那裙子一转,看着像朵花儿似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把拉住秀娥的手,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子来。秀娥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和我一起扯着手,边笑边转。

对面坐着的霍先生一笑,伸手取了支烟叼上,正想划火柴点火,一抬眼,看见了正在下楼的我,他的手顿时停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丹青显然觉得有些不对,直起身子看了霍先生一眼,就顺着他的目光慢慢地转过身来。她一怔,愣了半晌,只喃喃地叫了句:“清朗。”

蕾丝镂空的无袖上装柔软细密地贴在我的身上,虽然没有那些成熟女子的风情,却分外显出少女清瘦纤巧的曲线。紧贴锁骨领口和肩头的那些不规则的镂空栀子花图案,更衬得我脖颈雪白,手臂纤长。下面的纱裙翻滚着雪白和嫣红,腰际上缝着一条颜色略深的轻纱,如同那抹晚霞一样,轻柔地在我腰上绕了一圈,然后随意地打了个结,垂在了裙摆上,正随着吹进屋来的夜风微微摇曳。

屋里方才的阵阵笑语顿时消失无踪了,一时间我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手心也潮热了起来,只能僵直地站在台阶上对着楼下的众人微笑。丹青的无语和霍先生的讶然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我不自在地掉转了眼光,正好落在站在壁炉前捧着丹青披肩的张嬷身上。她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丹青,然后就转过头去,好像叹了口气。

“好了呀?”我正想低头去看看,秀娥一把蒙住了我的眼,我吓了一跳,“哎,秀娥,你干吗?”秀娥笑嘻嘻地对我说:“别叫,这边来,这边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扯着我往一边走,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移动。“好了,你——看!”没走两步,秀娥扶着我站稳了身子,然后猛地一松手。眼前顿时亮了起来,有些明晃晃的,我眨了眨眼,然后就愣愣地与那个大穿衣镜里看着有些茫然的女孩对视——那,是我吗?

“呵呵”,霍先生突然笑了起来,屋里有些僵硬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张嬷一愣,转过头去看霍先生。丹青也好像被惊醒过来似的,有些迷惑似的眨了眨眼,就扭回了身子看着霍先生,“你笑什么?”霍先生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一边往烟盒里塞,一边笑着说:“真像,虽然你们只是远房的表姐妹,可是真像。清朗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了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

“这个应该是系在这儿的,对……就这么围过来。哎,怎么看着不对呀,刚才那个裁缝是这么说的……”秀娥一边帮我穿那件礼服,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偏她又不让我插手,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穿,我只能好笑地闲着手站在那儿任她摆布。“对了,腰带应该是这样系,然后再这样一结。嗯,好了。”秀娥有些兴奋地高声叫道。

丹青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有些迟疑地问:“哦,是吗,哪张?我怎么不记得?”霍先生用手搓了搓下巴,“你忘了,就是你穿着那条红色裙子、白色洋装的。好像是你哥哥帮你照的,不记得了?”丹青好像一怔,又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有些怔忡。一旁的张嬷突然拍了拍手,“可不是,今天帮清朗换衣服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还是先生提醒了我。”

已经选好了料子式样的丹青就在一旁笑着对霍先生说,她怎么觉得洁远更像是我的姐姐,霍先生笑着点头同意,说这丫头对他这个亲哥哥都没这么上心。洁远听了只是嘻嘻一笑,说要是霍先生肯穿裙子亮相,她保准比这个上心一百倍,屋里的人顿时都大笑。

丹青仔细地又看了我两眼,突然微微一笑,半侧了脸对霍先生说:“还真是,那是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墨阳帮我拍的。那套衣服还是我妈让人特别给我定做的,仿的是当时上海最时髦的式样。”说完她对我一招手,“傻丫头,在那儿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我一愣,赶忙笑着点了点头,拎着裙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我伸手去解身上穿的薄褂,秀娥也放下了那件裙子过来帮我的忙。这件衣服是那天量身的时候,洁远特意为我选的。当时裁缝带的布料样子里还没有这个,说是没了,但是洁远有次和方萍去逛街的时候见过,一口咬定只有那个适合我,然后又大概说了式样给他,那个裁缝忙毕恭毕敬地应了,说马上就另外定做。

丹青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快走两步握住了她的手。丹青的手细细软软的,只是手指稍微有些冰凉。丹青嘴角含笑地打量着我,眼底却依然流转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她伸手摸了摸我脑后别着的栀子花,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嗯,好香呀,这花不论是样子还是香味都很配你。”我轻笑了一下,“是张嬷和秀娥帮我配的。”丹青点了点头,帮我理了理头发,手不经意间落在了我的耳环上,她的手一顿。

被晚霞笼罩着的栀子花……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只觉得方才在阳台上看见的天边最后那抹晚霞,正淡淡地晕染在这件礼服的领口、裙摆、腰际。上身却是蕾丝镂空成一朵朵栀子花的图案,内里衬着薄纱。轻纱质地的裙子如云般层层叠叠,却轻得让人感觉不到重量。“清朗,这条裙子好美啊。”秀娥喃喃地在我耳边说了句。“是啊,确实很美,看来洁远的眼光果然好。”我一笑,顺手把裙子递给了秀娥,看她手忙脚乱地接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

“怎么又戴上这个了?你不是还有好几副吗?”她挑眉碰了碰我耳际微微晃动着的珍珠,笑着问了一句。我顺手摸了摸,然后笑着说:“我喜欢这个,而且又配这衣服。再说其他人送的总觉得不是自己的,觉得有些不自在。”说完我抻了抻裙子上的轻纱。丹青怔了会儿,只是看着我的笑脸,她突然嫣然一笑,眼中阴霾散尽,又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果然是个傻丫头。”

“哇!”秀娥的低呼声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秀娥,她正微张着嘴,眼神迷离地看着盒中的礼服,手指悬在半空中移动着,却迟迟不敢落在衣服上。我的眼光随着秀娥的手指落在了那件礼服上,那柔美的颜色也令我一怔,过了会儿,我才慢慢地将那件礼服拿起来,轻轻一抖。

一旁的霍先生打了个哈哈,“果然还是姐妹亲,什么都是姐姐给的才是最好的。像我们这样的,就算弄了这么漂亮的一条裙子来,也只是白献殷勤罢了。”闻言我的脸不禁一热,连忙转身对他屈了屈膝,“霍大哥,谢谢你,我从来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我真的特别喜欢,谢谢。”霍先生微微一笑,在沙发上躬了躬身表示回礼,又对我眨了眨眼,“清朗,我这可不是在趁机邀功啊,不过,这裙子确实漂亮。”

见我不着急,秀娥冲过来一把把我扯到了床边,“快点啦,要不是我妈说我要是敢把这盒子打开,就打折我的腿,我早就打开看了。”我呵呵一笑,伸手去拆盒子上包装的丝带,那颜色雅致的丝带上也印着培罗蒙招牌的花体字。“清朗,你快点打开试穿看看,那家礼服店的裁缝就在楼下等着呢,要是有不合适的马上就改。我妈也在帮小姐试穿。听那个裁缝说,洁远小姐的他们也已经派人送去了。”秀娥一边帮我扯着带子,一边顺口唠叨着。“嗯,我知道。”我随意地应了声。洁远今天会和霍老夫人一起出席,霍先生则带着丹青和我直接过去。今天是陆家主人陆仁庆的四十岁生日,上海滩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席这个宴会,没人敢去驳这个手眼通天、黑白身份却不分明的大亨的面子,这是方萍那天说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丹青已轻“哧”了一声,“还说不是邀功,不就是一条裙子嘛,就这么想听人家说谢谢啊。再说,什么‘裙子确实漂亮’,这也就是穿在清朗身上才这么漂亮的。”说完丹青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清朗,从明天起你每天都对他说上十次八次谢谢的,这样你下半辈子的衣服就都能置齐了。”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霍先生用手抚额,往沙发背上一倒,呻吟着说:“可冤死我了。”看着他那副看似无奈的样子,丹青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

看着她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然后慢悠悠地踱了过去,故意想让秀娥多急一阵子。她盼望今天可比我热切多了,一早就等着人把我的晚礼服带来。霍先生说过,今天晚宴,我们这些霍家女人的衣服他都包了。上海做礼服最出名的培罗蒙的裁缝,早就亲自登门为我们量好尺寸,然后开始制作了。

张嬷也赔笑着走了上来,轻声说:“小姐,这时间不早了,该准备走了。”丹青止住笑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座钟,“可不是吗。”她对霍先生娇声说了一句,“长远,咱们该走了,这宴会本来就不能迟到的,更不能比你的母亲、妹妹到得还晚,那样可说不过去。”霍先生点了点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你说的是。”然后接过胡管家递上的外套,边穿边笑着说,“你总是想得比我周到些。”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迈步从阳台跨进了屋里,“我在这儿呢,什么事儿呀?你叫那么大声,小心张嬷……”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张嬷在走廊里尖声说:“赵秀娥!你这丫头疯了啊,这么没规没矩的,你……”秀娥习惯性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悄没声息地把门关上,转过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我床边,把手里的大盒子轻轻放下了,这才对我招手,示意我赶紧过去看。

一闪眼间,我突然发现霍先生穿的居然是军装,不禁有些惊讶,因为平时他回这里的时候,穿的都是便装,说是生活和工作要分开什么的。这会儿看他军服笔挺,军帽、手套一戴,看着确实是英姿勃勃、威武刚强,极有男子汉之风。丹青撒娇地斜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清朗,可别忘了你的手套。”“啊,好。”我朝一旁的张嬷走去。

“清朗,清朗……”秀娥在走廊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又用力地做了次深呼吸,就转身往屋里走。“清朗,你看……咦,人呢?”房门“嘭”的一声,被人用力推了开来,秀娥的大呼小叫戛然而止。

张嬷伸手想帮我把手套戴好,却发现我手心里有些汗。我笑着把手套接过去,“没事儿,有点热,一会儿就好了,等手干了我自己戴。”张嬷说了句“也好”,就把蕾丝材质的手套递给了我。我正欣赏着这副做工精致的手套,身后传来了丹青幽幽的声音,“看清朗这副样子,我就想起了我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跟她现在一模一样,就像朵栀子花似的,洁净而清香。”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栀子花特有的香味顿时萦绕于鼻端。远眺天边,只剩下一抹晚霞带着丝丝白云,渲染出一些亮色。环视四周,林荫道边的路灯及屋内的灯火早就亮了起来,影影绰绰地伴着花香,给人一种心神迷醉的感觉。

“你就是我心中的栀子花,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晚开始,一直洁净而清香。”霍先生柔声说了一句,他的男中音压得低低的,极有磁性。“长远。”丹青细细地叫了他一声。背对着他们的我看不见他们此时的表情,可他们声音里包含的意味,却让我心跳有些加速。我对面的张嬷早就低下头去,假装忙碌地帮我随便整理着什么,其他的佣人也都退了出去。

霍先生左右看看,突然豪气地大笑了一声,“两位云小姐,我有种预感,今晚定当是一个惊艳之夜。”

“清朗,你弄好了没有?”丹青语调轻快地叫了我一声,张嬷抬头对我使了个快去的眼色,我赶忙转身,“好了。”身后的丹青已经挽上了霍先生的右臂,她优雅地笑着,脸上却还残留着未退的娇羞红晕。霍先生则笑着对我绅士地伸出了左臂。我一手攥着手套快走了两步,轻轻地挽上了他的手臂,霍先生左右看看,突然豪气地大笑了一声,“两位云小姐,我有种预感,今晚定当是一个惊艳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