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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迪克被她的自以为是逗乐了,但并不打算纵容她。

“我们必须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她说。

“决定权在我,贝比。”他温和地说,“你想买一家诊所给我,这真是太慷慨了。”

贝比想的是,如果尼科尔在一家诊所旁定居,那她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贝比也意识到自己的手伸得太长,于是赶紧往回缩:

“那不一样。”弗朗兹谨慎地说。

“当然,这完全是你的事。”

“迪克有我了。”尼科尔大笑道,“我认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么一个精神病患者已经够他应付的了。”

“像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得有几个礼拜的时间来考虑才能决定。和尼科尔一起住在苏黎世,我怀疑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主意——”他转向弗朗兹,抢在他开口之前说,“——我明白,苏黎世有煤气工厂、自来水和电灯——我在那儿住过三年。”

“考虑一下,迪克。”弗朗兹激动地劝说他,“写精神病学著作的人不该脱离临床实践。荣格写书,布洛伊勒写书,弗洛伊德写书,弗雷尔写书,阿德勒写书[7]……他们全都始终保持着与精神病患者的接触。”

“我会等你考虑清楚的。”弗朗兹说,“我很有信心——”

他的身后,那位姑娘弯腰钻进一个烟圈,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隔着桌子,尼科尔的脸对上了他的脸。她的美丽和那暂时的安稳姿态唤起了他的爱,这总是能让他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一百双五磅重的靴子开始踏着重重的步伐朝门口涌去,他们也加入进去。屋外月光清冷,迪克看见那个姑娘正在把她的小雪橇往面前的一架马拉雪橇上系。他们爬上自己的雪橇,车夫响鞭一甩,马儿便迈开步子,冲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人们从他们身边奔过,往车上爬,年轻人相互推挤着,从雪橇和滑板上摔下来,跌在松软的雪地上,然后又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追在马儿身后,跑得筋疲力尽,有的总算赶上了某架雪橇,有的只能大声哀叹自己被抛下。两侧原野里一片温柔的宁静,雪橇队穿行在高远空阔、无边无涯的旷野里。乡间更安静些,似乎人们都像祖先一样,正竖着耳朵,留意莽莽雪原上狼群的嗥叫。

“我想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建议,迪克。我并不清楚格利高里医生谈论的东西,但就我看来——”

到萨嫩[8]后,人们仿佛潮水般涌进市民舞会,和牧牛人、酒店仆佣、小店主、滑雪教练、导游、游客和农夫挤作一团。人在野外不免会生出万物有灵的原始念头,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后再回到温暖的房间里,便等同于再次担起某种荒谬却引人瞩目的骑士之名,这名字掷地有声,有如战场上马刺军靴顿踏如雷,亦好似钉球鞋敲打在衣帽间的水泥地板上。有人唱起传统的约德尔调[9],熟悉的曲调将迪克从刚走进这场景时产生的浪漫情怀中扯了出来。一开始他觉得这是因为那位姑娘被他从脑海中赶出去了,到后来才意识到,当贝比说“我们必须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时,她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我们拥有你,你早晚会承认这一点。维持独立的假象是可笑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了。迪克想知道,身后桌子旁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在听。这念头诱惑着他。他决定让贝比来为他说话,反正人们常常会让女人对她们力所不及的事高谈阔论。贝比立刻化身为她的祖父,冷静而又勇于尝试。

对于迪克来说,上一次需要努力克制对某种造物的厌恶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那还是他进入纽黑文的第一学年,凑巧读到了一篇关于“心理卫生”的通俗文章。此刻,他对贝比大为恼怒,不得不一边努力压抑着暴涨的怒焰,一边对她那有钱人的冷酷与傲慢愤愤不已。每几百年里才会有一位亚马孙女战士机缘巧合地发现一个真相,那就是,骄傲是男人唯一的弱点,一旦被侵犯,哪怕措辞再小心,话说得再漂亮,他也会变得像鸡蛋人汉普蒂-邓普蒂[10]一样脆弱。戴弗医生的职业就是收拾其他“蛋”的碎壳,这让他格外害怕被打碎。然而……

“是真的,我没有。尼科尔和贝比家财万贯,就像克洛伊修斯[6]一样。可我还没打算染指她们的财富。”

“这个社会过分讲究礼节了。”乘着稳稳滑行的雪橇返回格斯塔德时,他这么说。

弗朗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哦,我觉得那很好。”贝比说。

“可我们是谁,弗朗兹?你大名鼎鼎,我写过两本教科书。这就足够吸引到病人了吗?何况我没有那么多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不,那不好。”他对着那一团毛茸茸的人形物坚持道,“讲求礼节就是承认所有人都太脆弱,必须被小心翼翼地对待。说到对人的尊重,你不能随随便便说别人是懦夫或说谎者,可如果你把所有精力都用来照顾旁人的感受,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就无法分辨出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尊重的了。”

弗朗兹紧张地注视着贝比,与此同时,迪克仍在继续:

“我以为美国人都非常看重他们的礼节。”年长的英国人说。

“这位年轻的无俸讲师[5]认为他和我应当开启一项商业方面的大计划,努力从美国把精神崩溃的人统统吸引过来。”

“我想是的。”迪克说,“我父亲信奉的礼节就来自那个‘先开枪后道歉’的时代。人人都随身带着武器——啊,你们欧洲人从十八世纪开始就不在日常生活里佩带武器了——”

“怎么回事?”她假装一无所知。

“也不完全是那样,也许——”

“以你的经验,贝比,”他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当一个欧洲人迫不及待地希望跟一个美国人见面时,事情总免不了与钱有瓜葛?”

“不完全是。不见得吧。”

贝比的好奇表现得那样明显,迪克干脆把她也拉进了谈话中。

“迪克,你是一向都是非常温文有礼的。”贝比打圆场道。

“问题就在这里!钱!”他哀叹道,“我没什么钱。价码是二十万美元。设施更新——呃——”他犹豫地掂量了一下数字,“——这一步,你会认同那是必不可少的,大概得两万美元。不过诊所就是一座金矿——我跟你说,我看过账目了。就一项二十二万美元的投资来说,我们可以确保的收益是——”

女人们在皮毛礼服的动物园里惊慌地看着他。年轻的英国人完全听不明白——他是那种喜欢冒险出风头的人,总觉得自己掌控着一整艘航船——回酒店的路上,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和他最好的朋友打了一场拳赛的荒谬故事,讲他们在那一个小时里如何将对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始终大大留有余地,又如何因此而更加深爱对方。迪克忽然促狭起来。

弗朗兹的头往后一仰,挑了挑眉,前额、双手、胳膊肘和肩头上飞快滑过几丝涟漪,腿部的肌肉僵硬起来,裤子也被绷紧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声音从牙缝间挤出来。

“所以,他每揍你一拳,你就觉得他比从前更好一些?”

“资金方面呢?”他问。

“我就更敬重他一些。”

迪克想象了一下这份蓝图的前景,为最后的判断热热身。

“我没明白这道理。你和你最好的朋友为了一桩小事打了一架——”

“我们一定要联手把它接下来。诊所不会把你拴死,相反,它能给你一个基地、一间实验室、一个临床中心。每年你只要在那里住上,这么说吧,最多半年,而且全都是天气好的时候。等到冬天,你可以去法国或者美国,把你最新的临床经验整理成著作。”他放低了声音,“就算是为了你家里人的休养和康复着想,自家诊所无论氛围还是可靠性总是更好一些的。”没能看到迪克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兴奋起来,弗朗兹飞快地舔舔嘴唇,停顿了一瞬,“我们可以成为搭档。我负责经营管理,你负责理论研究,当个出类拔萃的顾问,大体就是这样。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没什么天赋,可是你有。不过我有我的优势,人们都认为我很有能力,就算是最先进的临床诊疗方法,我也绝对能够应付自如。事实上,我之前有时候也会连续好几个月负责那家老诊所的实际运营。教授说这个计划棒极了,他建议我勇往直前。他说他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一直工作到最后一分钟。”

“你要是不懂的话,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年轻英国人冷冷地说。

贝比眼中闪动着黄色的光,迪克知道,她正在听。

——只要开始说真心话,这就是你将得到的回报。迪克告诉自己。

“迪克——有家诊所,我们可以一起经营——就是楚格湖[4]边布劳恩的那家老诊所。除了少数几个地方,整个诊所都很先进。他病了——他想去奥地利修养,也可能会死在那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和我——多棒的组合啊!现在,什么也别说,先听我说完。”

他意识到这个故事的荒谬之处只在于不成熟的心态被用老道油滑的方式表述了出来,不由得心生羞愧,不该去逗那年轻人的。

“哦?”

狂欢精神高炽,他们随着人群涌进一家烤肉馆,店堂里,一名突尼斯酒保正在调节灯光,排演着光之乐章,乐章的另一个声部是高悬在滑冰场上空的明月,后者正透过大大的窗户注视着屋内。光亮之下,迪克发现那位姑娘黯然失色了,令人索然。他抛下她,转而享受黑暗,灯光转红,烟头闪烁起绿色和银色的光芒,酒吧的门开开合合,放进白色的光柱,在舞池中穿梭。

“我有个计划——了不起的大计划。”他一手按住迪克的膝盖,“我有个能成就我们俩的计划。”

“现在告诉我,弗朗兹,”他问道,“坐在这里喝了一整晚啤酒之后,你觉得你能回去说服你的病人,你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吗?难道你不觉得,他们只会认为你是个酒囊饭袋?”

“我就猜到你脑子里有什么在酝酿。”

“我要去睡觉了。”尼科尔宣布。迪克把她送到电梯门边。

“我必须和你谈谈。”弗朗兹用英语说,“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二十四小时。”

“我应该和你一起走的,不过我必须让弗朗兹明白,我对成为一名临床医生毫无兴趣。”

大大的房子里洋溢着兴高采烈的气息——这是年轻英国人说的,迪克承认,没有比这更准确的形容了。酒意醺人醉,九十年代流金岁月的灰发男子弹着钢琴高声吟唱怀旧的欢乐歌曲,缭绕的烟雾将年轻的声音、鲜艳的服饰与房间融为了一体。他放松下来,假装世界重新拼凑完整了。有一会儿,他恍惚觉得他们身在一艘即将靠岸的船上,所有姑娘的脸上都露出天真的企盼,企盼在这样的情景下、在这样的夜晚里应有的一切可能。他努力寻找那位特殊的姑娘,心中升起一种感觉:她就在他们身后的桌子旁——可很快他就将她抛在脑后,胡乱说了一大通废话,设法让他的同伴都开心快活。

尼科尔走进电梯。

夜幕降临后,大家都乘着小雪橇滑到山下的村子里去,这种交通工具的作用类似于威尼斯的贡多拉。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酒店,那里有着老式的瑞士酒吧间,木头结构,回声嗡嗡作响;墙上挂着壁钟和鹿角,屋子里摆放着啤酒桶和啤酒杯。不同来历的团体混坐在长条桌边,就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聚会,大吃特吃干酪火锅——那是一种特别难消化的面包干酪大餐,得配上加了香料的热红酒解腻。

“贝比懂得很多东西。”她沉吟着说。

他四十岁了。健康成熟,言谈举止无不稳重得体,令人愉快,却始终耽于一种近乎沉闷的安稳状态,这能让他在面对那些精神崩溃,翘首等待他拯救的富人时保持优越感。家传的科学禀赋或许原本能让他走进更广阔的天地,可他似乎更愿意保守地选择一个较低的层面作为立足之地,这样一个选择,在他的择妻标准中尽显无遗。在酒店里,贝比·沃伦对他进行了一番迅速的审查,没有发现任何值得她尊重的痕迹,那是一种特权阶层之间赖以相互辨认的微妙风度或礼仪。之后,她便以次一等的态度来对待他了。尼科尔始终有些怕他。迪克喜欢他,就像喜欢他的朋友们一样毫无保留。

“贝比是个——”

门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中飞舞的雪花已经分辨不清,带着润湿的水汽钻进了他的口鼻。三个乘着雪橇的孩子从他身边滑过,用奇怪的语言高声嚷嚷着发出警告。他听见他们在下一个拐弯处大声喊叫着,耳力所及的更远处,黑暗中传来了雪橇铃铛的声响。假日里的车站因期待而闪亮起来,男孩女孩们在等待着新的男孩女孩加入。火车还没进站,他就已经跟上了他们的节奏,在弗朗兹·格列戈罗维斯面前装出一副好不容易才从无尽欢乐中挤出半个小时的模样。可弗朗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到这里来的目的,无暇顾及迪克的情绪问题。“我大概可以抽一天到苏黎世去,”迪克在信上说,“或者你到洛桑来。”弗朗兹千辛万苦地大老远来到了格斯塔德。

电梯门合上了——面对着机械的嗡嗡声,迪克在心里补完了这个句子:“——贝比是个浅薄、自私的女人。”

“我该去车站接人了。”迪克避而不答。

然而,两天之后,当和弗朗兹一起乘着雪橇去车站时,迪克承认他对这个计划有些兴趣了。

“大笔的钱。只一项就是三十万。我会关注自己的投资,可尼科尔对证券一窍不通,我猜你也不了解吧。”

“我们开始陷进死循环里了。”他承认,“目前的生活状态带来了一系列不可避免的压力,尼科尔也受到了影响。总之,里维埃拉的夏日田园牧歌生活也正在发生着彻底的改变——等到明年,那里就会挤满了人。”

英国男人摆出对话题的庸俗走向不感兴趣的模样,朝着舞池里的一个姑娘走去。作为一名一辈子都在崇拜英国的美国姑娘,贝比的眼神追在他身后迟疑了片刻,挑衅似的继续说:

他们路过绿草如茵的滚球场,维也纳圆舞曲在球场上飘荡,一所所高山学校的缤纷色彩在淡蓝的天空下闪耀。

“正经事儿还多着呢。”贝比说,“首先,是家里传来的新消息——关于我们通常称之为车站产业的那一块。铁路公司一开始只买下了核心部分。现在他们把剩下的都买了,那是属于母亲的。这是个投资问题。”

“——希望我们能成功,弗朗兹。除了你,我不愿和任何人合作去迈出这一步。”

这是个危险的话题,他很小心,小心到自己都感觉到了,只好越过成堆的少女头颅望向远方。

再见,格斯塔德!再见,新鲜的面孔,冷艳芬芳的花朵,黑夜里的雪花。再见,格斯塔德,再见!

“我不喜欢小嘟娘。她们身上一股子橄榄香皂和薄荷油的味道。跟她们跳舞,我会觉得像是在推着一辆婴儿车。”

[1]《别带露露来》(Don't Bring Lulu)是1925年的流行歌曲,歌中的“露露”是个忧郁、有时疯狂、“自作聪明”的女孩,“会把每一场聚会都毁掉”。查尔斯顿舞风行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美国,起源自非裔美国黑人的舞蹈,因1923年美国钢琴演奏家、作曲家詹姆斯·P. 约翰逊(James P. Johnson, 1894—1955)创作的同名乐曲The Charleston而迅速传播开来,这首乐曲也是此后十年中最流行的乐曲之一。

她低沉近乎沙哑的声音微微抬高了几度,扮出楚楚动人的伤心模样:“就说,‘小嘟娘,努真是最最口爱的巧东西(小姑娘,你真是最最可爱小东西)’。你想说什么呢?”

[2]暴风突击队是一战中德国的精锐部队,这里指代真正的富豪名流。格斯塔德是瑞士西南部滑雪胜地。圣莫里茨位于瑞士东部,是著名的豪华高山度假地。

“我跟她们能说什么呢?”

[3]尼科尔在这里是用婴儿腔说话,意即“小姑娘”。

“开心点儿,迪克。”尼科尔怂恿他,“你下午干吗不去找找那些小嘟娘[3],和她们跳跳舞?”

[4]瑞士中部湖泊,位于卢塞恩湖和苏黎世湖之间。

贝比的年轻英国人一直陪着女士们在难度适中的斜坡上滑雪,在雪橇滑道上惹得她们烦恼不已。迪克之前转弯太急伤了脚踝,正好舒舒服服地和孩子们一起在“练习雪坡”上消磨时间,或是待在酒店里和一名俄国医生一起喝淡啤酒。

[5]以德国为主的欧洲部分大学授予的学术头衔,不一定与实际的教学岗位和薪酬挂钩,更多的是个人授课资格和学术能力的体现。对于该头衔的保持和取消,各地有不同规定,有的会要求一定的授课或演讲数量。

贝比是个姿容姣好的高个儿妇人,她所有的忧虑都在于三十大关将近。表现出来的征兆便是,她从伦敦拉来了两个男人,一个几乎从没离开过剑桥,一个年长些,浑身维多利亚时代淫逸之徒的无情做派。贝比身上颇有些老姑娘的特质,她不习惯肢体接触,要是被突然碰到,就会整个人一惊,至于那些持续的接触,比如亲吻、拥抱,则会穿透肌肤直插入她知觉的最前沿。她极少能恰到好处地运用她的躯干和四肢来传情达意,相反,却会以一种几乎算得上是老旧的方式顿足甩头。她自朋友的不幸中嗅尝死亡的味道,勾勒轮廓,尽情想象,乐此不疲——她坚持认为,尼科尔命运悲惨是生来注定的。

[6]克洛伊修斯(Croesus, 公元前595—约前546),小亚细亚中西部古国吕底亚的国王。吕底亚位于爱琴海边,以富庶著称。

“他误了火车——晚些我再去接他。”迪克坐下来,跷起二郎腿,晃了晃沉重的靴子。“你们俩在一起真是太引人注目了。每次看到都让我惊叹,总有那么会儿会忘记咱们原来是一起的。”

[7]保罗·布洛伊勒(Paul Eugen Bleuler, 1857—1939),瑞士精神病学家和优生学家,提出了精神分裂症、孤独症等一系列相关概念。奥古斯特·弗雷尔(Auguste-Henri Forel, 1848—1931),瑞士精神病学家、神经解剖学家、优生学家和蚁学家,以对人脑和蚁脑构造的研究而著称。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 1870—1937)奥地利心理学家,个体心理学派创始人,著有《自卑与超越》等多部著作。

看见迪克,尼科尔经雪之后热起来的脸庞愈发焕出了光彩。“他在那儿?”

[8]位于瑞士伯尔尼州,格斯塔德即在其辖区内。

隔着氤氲摇荡的大厅,迪克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姊妹俩。她们都是全套雪地装扮,尼科尔是天蓝色,贝比是砖红色,像海报上的人儿一样出挑。一个年轻的英国人在向她们说着什么,可她俩谁也没在意,都被那青春热烈的舞蹈吸引得瞪大了眼睛。

[9]一种需要真假声快速反复转换的音乐形式,通常认为起源于瑞士、奥地利等阿尔卑斯中部山区,后流传至全世界,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时一度风行于剧院和音乐厅。

进门前,迪克用帽子掸去落在他深蓝色滑雪服上的雪花。为了茶聚舞会,宽敞的大厅已经腾了出来,二十年来的鞋钉将地板敲出了累累凹痕,此时,八十来个美国年轻人正随着《别带露露来》的轻快曲调欢蹦乱跳,要不就和着查尔斯顿舞曲的第一响乐器击打声爆出疯狂的吼叫[1]。他们来自格斯塔德附近的学校。这一带是年轻人、无脑者与浪荡子的聚集地——富人中的“暴风突击队”都驻扎在圣莫里茨[2]。在贝比·沃伦看来,能同意到这里来与戴弗一家相会,这本身就已经是委曲求全的让步了。

[10]汉普蒂-邓普蒂是英国民谣中的一个鸡蛋人,民谣前后有多个版本,在英语言地区广为流传,大意都是,坐在高墙上的汉普蒂-邓普蒂摔在了地上,无论多少人都没办法再让他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