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布林太太说:“我母亲劝我不要带走孩子,让孩子们和她待在一起。要是我听了她的话,齐格弗里德如今也就还活着。她完全有权重重谴责我。我又怎么去面对齐格弗里德的父亲?他前方百计要让孩子们回到他身边,还写信来,甚至请了律师。”
“哦,”他说,“别担心。英吉格·哈尔斯特伦总是有人陪的。她不需要我。”
“没有‘如果’和‘假如’,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更改了。对渺小的个人和那脆弱的生命而言,这件事太过可怕。”
事实上,弗雷德里克宁愿与利布林夫人谈话,而不是英吉格。要说他厌烦了,那也是对英吉格。
弗雷德里克最终没有说出他的梦,他梦到罗萨将齐格弗里德搂在怀里,跳下船,逃到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哥伦布港口的码头,施密特就在那里接他,而圣玛丽亚号就是从那里启航。他的梦带着某种支持宿命论信念的东西,他要是说出来,也许利布林太太会感到宽慰;但罗萨仍然活着,齐格弗里德却死了。此外,他的灵魂中一直回想着哈姆雷特的话:“宇宙中的事物,远比想象中要多。”他可不想让利布林夫人变得更加迷信。
“我感到,”女人抬起头说道,“自罗兰德号沉没以来,好像我之前的生活已经离得好远好远,一座无可逾越的山横在我的过去与现在之间。可是,让我一个人待着吧,医生。你已经烦了。别耽搁你陪那位美丽朋友的宝贵时间。”
过了很久,他才走到甲板上,他听到有人叫他。
“我们所经历的那些,难道没让你感到救赎与净化吗?”
“喂,神父忏悔!”他们喊道。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会向你推荐歌德。我要对你说,‘反复去读《浮士德》第二部分的开头。’”
“来,坐下,我的救命恩人。”英吉格说:“天气越来越清明了。”
弗雷德里克说了各种安慰的话,都不是肤浅之谈;比如,他所谈到了死亡和复活,以及那伟大的赎罪,一切死亡,甚至包括睡眠。
弗雷德里克稍微平静下来,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命令与不协调的幽默:
“我知道,”她继续不看他,“我知道自己就没做过什么对的事,可是,该受到惩罚的是我,为什么是齐格弗里德,为什么偏偏活下来的是我?”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她讲起了与丈夫的矛盾,说他欺骗了她,她们的婚姻并不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她告诉弗雷德里克,她天生具有艺术家的潜质,她还说,在她十一岁时,鲁宾斯坦见了她的作品后,曾预言她前途无量。“我虽不懂厨艺或育儿之事,但我爱我的孩子们,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和我的丈夫争他们呢?医生,我向您保证,要是能和齐格弗里德互换,我随时都愿意。”
“利布林太太是鲁宾斯坦的学生。在这次旅程中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值得我这样与之交谈呢。”
“我们不能沉溺于虚幻的忧思。”弗雷德里克说。
“你要学会理解一切对你的尊重。”威廉医生说。
“很奇怪我感到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只是一个梦而已——那才是奇怪的地方。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完全相信自己,可是当我想起齐格弗里德,才明白这场梦竟是现实的写照。”
“别管他。我的恩人很生气。”英吉格说。
利布林太太裹着毯子,穿着船长的外套,舒服地坐在英吉格对面的甲板上,因为她想一个人待会儿。她久久地看着平静的大海,接着,她要弗雷德里克过来陪她,并对他说:
很显然,她有时也敬畏弗雷德里克。
第二天,接近正午时,威廉医生和弗雷德里克扶着利布林太太来到了甲板上。她这一出现,给那些自她从救生船被拖到“哈姆波特”上来后就没见过她的人们留下了恐怖的印象。尽管水手们都非常急切地要从英吉格·哈尔斯特伦的眼里读出她的喜好,可是他们还来不及想象,就离利布林太太远远的,并且羞怯地瞥见她,好像在怀疑她是否是真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