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女孩儿,我只觉遗憾。”他轻声说道,“作为奇怪境遇的结果,我认为自己要对她负责。她失去了父亲,他就是她的全部,因为她与母亲相处得并不好。”
“你的小朋友邀请里特先生后天去参观一个位于百老汇大街的剧院的彩排。那不是韦斯特&福斯特公司。”彭斯小姐说道。于是弗雷德里克解释了他们与利林费尔德先生的合作,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彩排的事。
“真的吗?”彭斯小姐说,“为什么呢,就在今天早上,我们短暂的对话中,她给我讲的情况完全不同。”
“看那里,”弗雷德里克指着六幅巨大的海报说道——上面以花哨的颜色画着玛拉,蜘蛛的牺牲者。每一幅海报上倾斜地糊着绿色的条纹,旨在说明舞者刚遭遇了海难,但是仍将于来美国的第二天出现在韦斯特&福斯特剧院。就在那广告之上,是七八张亚瑟·斯托的真人大小肖像。
“真的吗!”弗雷德里克喊道。
“并非随时也并非随地,”弗雷德里克想到他许多个晚上只能睡几个小时的痛苦,说道。走到十字路口,彭斯小姐停下来,等车送她回家。
“她告诉我说,从很多方面讲,她的父亲对她来说都是可怕的负担。首先,她得为他赚钱,而且他还要虐待她。”
“不,可是我想,”她带着男子般的坚毅,平静地说,“自然即便要让我们遭遇某些事情,它也不想我们一再遭遇。就好像造物主不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将夜晚和睡眠置于白日之间。”
“也许,”弗雷德里克有些困惑地说,“也许那就是歪曲的本质——某人感到不得不通过做某些事或说某些话来欺骗人们,而他所做的那些事或所说的那些话是不符合常规的,或是别人希望他说的。彭斯小姐,我希望,我衷心地希望,你看着点那个可怜的家伙,要是没有人引导她,她就会不知所向。”
“你是在指责我说话不真实吗,彭斯小姐?”弗雷德里克有些惊慌地问道。
“再见,”彭斯小姐招呼过来一辆车,说道,“尽快到工作室来工作。对于你的小朋友,她太任性了。事实上,她意志非常坚强。一旦她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就没人能够控制她,也没人能够引导她。”
“哦,不。”她说,“我习惯了这样的谈话。我和艺术家们打交道已经有好多年了。”
当车子载着彭斯小姐开进纽约的车流中时,奇怪的是,弗雷德里克竟感到一阵孤独,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要将这种感觉一尝到底,于是继续沿着街道独行,随意走着。这还是第一次,在对一个相对陌生的人如此坦率地说了一番话后,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他在头脑里一再回想第一次在工作室与彭斯小姐相见时的场景,她在那热闹的酒宴上的言行举止,他们第一次讨论木质马利亚,他与她在大街上第二次相见,她那正直的姿态,她那骄傲的眼眸,以及小小的国际化饭店里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样子。尽管她不想,却不可否认地成为了周围的焦点,而那也许只是她自然的一种结果。让弗雷德里克窃以为喜的是看着她优雅而欢快地吃喝,她不带任何气场,也不施任何魅力,只是有条不紊地剥着橘子,削着苹果。吃和喝对于她来说是高贵而合理,又不可避免的行为,是毫不虚伪矫饰的。弗雷德里克推荐她引导英吉格时,确实是发自真心的,因为他自己就从她的话中受过益,受她那美妙才思的影响,从她那直接赤诚而又敏锐的眼光里得到鼓舞。
“啊,”弗雷德里克说,在这喧嚣之中,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了,“看我说了多少话!这般挑战你的耐心,我真该受罚。你一定烦透我了。”
“冒着让自己陷入荒谬境地之险,”他对自己说,“明天早上我要去里特的工作室,将我的手埋在黏土中,试着从那湿土之中重现我的生活。”
彭斯小姐拿出她那小巧的钱包,不让弗雷德里克替她付钱,他们再次走到了繁忙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