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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儿子十岁的时候,黄茜才第一次随张水宝回了趟浙江老家。来回又花了一两万。黄茜并不是一个对生活充满野心的人,只希望张水宝能对家庭多承担一点点责任。

2016年,黄家回到仙市,一开始生意不太好,“五一”没找到钱——隔壁两家餐馆纯利润超过五千元,比黄茜家的营业额都高,全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店面设施过于陈旧,于是咬牙借了十几万,重新装修了一下房子。那年的“十一”,他们总算赚到了一点钱,又恰逢儿子上小学,因为是浙江户口,择校费花了一万二,找关系又花了八千。

当初别人都需要出去四处收轮胎拿回来做,只有他的生意好到轮胎堆到房间里,可他永远都被客户推着走,也不懂未雨绸缪。后来片石厂不让开采,而且不让超载,只拉半车,轮胎不容易坏,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

2007年,黄家一家人都在重庆,黄二叔给亲戚帮忙做饭,谢大姐独自一人在空港开一个小卖铺,眼看着小卖铺的生意蒸蒸日上。有天晚上谢大姐进了两万多块钱的烟,次日一早,有人敲门让送两箱矿泉水到路口,谢大姐很高兴,锁好了门“哼哧哼哧”搬过去。回来的路上走到一半,远远就发现卷帘门透出一条缝隙,她心想大事不妙,冲回去一看,楼下的烟都被搬走了,抽屉里的两千多块现金也不翼而飞。

黄茜怀孕之后三年没上班,过的都是紧巴巴的日子,每次交房租的时候,张水宝就补几个轮胎出来交房租。他从来都没有过生活压力,整天泡在茶馆,和老头老太太打一块钱的麻将,并且乐在其中。

黄家似乎陷入了“赚钱一没钱”的旋涡,有时候吃苦是仙市人生活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就像隔几年就会偷袭四川的地震,跌宕起伏的生活反而真实。

黄茜对于钱最大的想象,就是能够有一笔五十万的存款供孩子读到大学。其他的自己足够生活就行了。她像许多生活中的“失败者”,因为遇到过太多失望,连许愿都不敢。“大概就是那句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也不是没有过几次“赚钱”的机会:一是1997年涨大水,把镇上的房子淹过之后,政府询问大家要不要把住的公房买下来,“也就一千块钱左右,那时候哪有这个意识”。然后就是做服务员的时候,有上海的客人撺掇她跟着去学糕点制作,但因为年纪小,不敢相信陌生人,不敢跟着外地人走。最近的一次就是她老公因为浙江的房子被占拿到的补偿款,但她把钱借给了妹妹装修房子,收回来的一部分钱给儿子付了外地转校费和其他各种费用,另外一部分在一个新开的小超市占了一点点股份。

贫穷也让生活失去了所有的质感:偶尔游客多的时候,黄茜也困惑于他们的一惊一乍,尤其那些举起单反相机的人,感觉他们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拍台阶、拍昙花、拍猫狗,黄茜可以长久地坐在木板凳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在黄茜回到镇上做餐饮生意之前,她离开小镇有二十年之久。她带回来了老公、七岁的儿子,一家人才重新做起了餐饮生意。

1998年,收拾客房的时候,黄茜捡到过一包美金,一百一张的,那是捏在手中的最沉甸甸的实物了,数数怎么也好几万吧,她也没想那么多,把钱上交给了经理。

自贡开往成都的高铁在2021年的6月28日开通。高铁站就在仙市镇的蕉湾村,离镇上仅五六分钟,一年的时间,到发的旅客人数达到近190万人。黄茜和镇上其他做餐饮的人一样,对高铁的开通抱有过不少的期望。在接踵而来的“五一”和“十一”假期,确实也有过那么一小段的“回光返照”,但是把这两个假期赚来的钱分摊进全年惨淡的营业额里,连一小块薄饼的皮子都不够。

就连想象中的奖励都没有,失主也毫无表示。换来的更多是同事们的嘀咕:“也没人知道,把那钱一卷,辞职了不就行了?”她听见她们在背后指指戳戳。

1992年,仙市镇被省政府批准为四川省历史文化名镇,仙市小学的校长李毅至今还记得2001年的“古镇第一届风情节”,那也是小镇热闹起来的肇始。2018年3月,自贡市仙市古镇景区正式晋升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但它的名气大多流传于四川境内,远远够不上自贡的灯会和恐龙化石的级别。

“是不是傻?”

按照通行的城市规模划分标准来衡量,自贡显然只是个五线城市。仙市古镇离自贡市区有十一公里,常驻户籍人口四万一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