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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弹起,也被掸落

被打的原因是捉奸,不是王大孃被捉奸而理亏,她是理直气壮去捉奸的——孙弹匠跟庞阿婆的儿媳妇睡,镇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但谁都没当回事,王大孃本来也应该这么想,但那时她还年轻,忍不下这口气。

这个场景发生在1995年8月,王大孃36岁,和孙弹匠结婚十四年。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叫“家庭暴力”,是违法的。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他用拳头打,又用脚叉(踩),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王大孃叫王冠花,她和丈夫孙弹匠经营的棉花铺位于仙市镇的正街上,正街曾是整个镇的核心。1994年仙市车站新建菜市场之前,附近十里八村的乡民都到这里来赶场,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怒气冲冲的孙弹匠紧跟着跑下楼。他嘴里大声咒骂着恶毒的字眼,几步追上王大孃,从后面搂着脖子将她摔倒在地,然后跨骑到她身上,劈头盖脸打过去。

1981年霜降那天,王冠花搭乘划子(小船)离开卫坪,嫁到易氏村的孙家,到最后搬到现在的仙市镇,隔三岔五就要挨骂、挨打。据她估算,至今四十一年间她挨打逾五百次(虽然她说自己是“随便乱说的”)。2019年去医院体检,报告说她“血小板减少”,孙弹匠得知结果却愈发理直气壮:“你的肉就是那种肉,一碰就青。”

“烂娼妇!”

挨打久了也有规律——往往总是这样,孙弹匠第二天来找她,拿来舒筋活血的舒络油给她抹,两人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过日子。如此反复,并无新意。就像他们弹棉花的每日生活——孙弹匠身上绑着竹弹弓,手上拿着木槌持续击打,牛筋弓弦嗡嗡鸣响,上下震动着空气,王冠花六十几年的人生就如残破棉絮,被弹起,也被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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