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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淑红妈急得不得了,瞧见萧老大和焦振茂走过来了,就对萧长春说:“怎么回事儿你还不知道哇?不知道你问问他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萧长春一下子红了脸,使劲儿挣脱了老人的手,转回身,大步地跨进了庙门,高声喊着:“小乐,开秤分配吧!”

“唉,改一天就来不及了!”

…………

萧长春说:“行。改一天,一个晌午不睡觉,我就给您刷了……”

马大炮一听见广播分麦子,就拿了口袋朝外跑。

淑红妈怕萧长春也跑掉,拉住他小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支书,是领头儿的,不论办大事儿还是小事儿,都得起带头;我们一定听你的,不铺张,也不浪费。话说回来,家里有现成的灰,往墙上刷几下子,让它新鲜一点儿,亮堂一点儿,不能算什么铺张浪费吧?”

把门虎拦住他说:“瞎闯什么呀,等等!”

焦淑红明白了,急忙转身,燕子钻天似的跑进了庙门里。

“你没听见是焦淑红广播的吗!这回是……”

萧长春挺奇怪,就问:“不过年又不过节,刷屋子干什么呀?”

“是什么,咱们也别忙;一听分麦子又往头跑,跑出错来怎么办?你挨整还没有挨够哇?”

淑红妈说:“没工夫也得抽个工夫,帮我把里外打扫打扫,把屋子刷一刷。”

“我看看同利叔去。”

萧长春说:“这儿挺忙的,哪有工夫回家呢?”

“算了吧,还看他哪。看他又顶什么用?还是看看马子怀保险;他怎么动,咱们就怎么动吧。”

淑红妈说:“你们就是不吃饭,也得到家看看哪!”

弯弯绕这会儿正扒着门缝儿朝外边看。他的眼睛盯着对面南坎上的那个矮墙头。

两个老人来到大庙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淑红妈跟萧长春和焦淑红在那儿说话儿。

瓦刀脸女人催他说:“快走呀!”

焦振茂说:“对啦,今天都得改善生活,咱也包饺子吃,请请王书记。”

弯弯绕说:“忙什么,还缺了你那份儿呀!”

萧老大说:“分麦子早晚是小事儿,得让淑红就手广播广播,让社员分韭菜。”

“早分到家,早放心。”

焦振茂说:“吃了饭再去也不晚,分麦子咱靠后一点儿。”

“多会儿分也放心,该多少,一点也短不了。”

萧老大说:“一会儿再割吧,我得到大庙去一趟。”

“送公粮的大车都出村了,一大串,半天才断头。”

这会儿,萧老大和焦振茂两个人正在小菜园里割韭菜,听到广播声,他们对脸儿一笑。

“真不少。”

它是捷报,是警钟,是战斗的号角!

“卖过头没有呢?”

从打办农业社,每一年都要有两次分配粮食,可是这一次,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有一种不平凡的感觉。

弯弯绕瞪了女人一眼说:“昨天你没听支书宣布,多收了,国家也不多征,还是按着定购的数儿呀!”

这声音非常洪亮地在东山坞的上空滚动、扩散,传到每一个院子里,传到每一个社员的心坎上。

瓦刀脸笑笑说:“支书也让大伙儿讨论多卖一点儿呀!”

这会儿,焦淑红爬上古柏树上新搭起来的广播台上,把广播筒的口儿往嘴上一套,就用最大的劲儿喊起来了:“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啦,吃完了饭,到大庙分麦子呀!”

“一百个人里边,有九十九个人都想着多卖一点儿,你想少卖一点儿行吗?”

运粮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出了村。人欢马叫,一路鞭子响,一路尘土飞扬……

韩百安和焦庆媳妇两个人在沟里碰到一块儿。

马连福心里挺乐,对焦克礼说:“别忘了带着笔,人家有账,咱也得记着点儿。”说着,就笑呵呵地奔最前边那大车去了。

韩百安问:“你拿这么多口袋干什么呀?”

萧长春冲着马连福笑着点了点头。

焦庆媳妇说:“这我还怕盛不下哪,您也拿不少。”

焦克礼说:“连福,来吧,咱俩一块儿去,我就有底了。”

“我家两个劳动力嘛!”

孙桂英赶忙从马连福怀里抱过孩子,还悄悄地朝前推了推他说:“快去呀,人家给你派任务哪!”

“我家也两个呀!孩子爸爸,我!”

喜老头说:“多去个人更热闹一点儿,小心不为多余。让连福去吧,往年都是他跟车,有经验。”

…………

萧长春说:“大伙儿都有事儿呀,我看他行。”

瓦刀脸女人小声地问:“喂,咱家到底儿算几个劳动力呀?”

喜老头说:“长春,我看再去个干部,帮克礼一块儿办这件事儿吧。”

弯弯绕叹了口气:“唉,恐怕一个也顶不住。”

队长焦克礼代表社委会跟车押送。小伙子第一次干这种大事儿,总有点紧张,加上他妈在旁边一个劲儿嘱咐,要他仔细一点儿,别弄出错儿来,媳妇玉珍又不住地朝他递眼色,他就更紧张了。

“哟,怎么呢?我不算了?”

…………

“你到社里干几天活儿?”

“一粒粮,一颗心,送到北京献给毛主席!”

“唉,早知道闹一遭儿还是按着老办法办事儿,咱家不如连孩子带大人都去抢工分,要那样,准比韩百安、焦庆他们两家分的麦子多。”

“支援国家社会主义建设!”

“后悔药就别再吃了。看这形势,永远都得这么办了。咱们就奔下年吧。”

“东山坞农业社爱国公粮!”

刚刚送走了运公粮的大车,东山坞平静了一阵儿,这时候又被分麦子的人满街走动、呼喊,给吵起来了。节日里也比不上这会儿这么热闹。

识字的人指指点点地念起那墨迹没干的字儿:

满街人,满街的喜眉喜眼,满街的欢笑声,一直汇到大庙里了。

马翠清、玉珍和李秀敏一伙子年轻妇女们,把她们临时糊起来的小彩旗分头插在车厢上了。

大庙里里外外全是人了。拿着空口袋进去,扛着鼓口袋出来,笑着进去,乐着出来。

“那是胶皮,气足着哪!”

志泉媳妇动员了全家人——她和一群孩子,可是麦子太多,发愁搬不了。

“小心压折了车轴!”

马志德跑过来说:“大嫂子,我替你扛一趟。”

一辆辆大车都装成尖上尖。

志泉媳妇说:“你不是也要往回扛吗?”

大庙更加红火,晚起来的妇女和孩子们全都跑到这儿看热闹,惹得男人们大喊大叫,让他们靠后,别在那儿碍手碍脚的。谁听他们的呀!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该怎么挤还是怎么挤,要不是喜老头站在仓库门口跟王国忠说话儿,恐怕连大殿里也挤严了。在这种场合下,干部都没有老石匠能够“镇”人。

马志德说:“我不忙,先给你扛。”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

喜老头在一边笑着说:“哎,这倒像一家人了。小伙子们,都动动手,替烈军属往回运运吧!”

于是,车把式们全伸过手,一个人抢了一缕,又奔向牲口棚;待那高头骡马从棚里出来的时候,每一匹牲口的脑门儿上都飘着火红的缨子。

这当儿,挤在大庙外边的人,又乱腾起来了:

“嗨,他还惦着我们哪!”

“嗨,回来了!”

“对啦,这是老饲养员从县里给你们捎来的。”

“嗨,回来了!”

“马缨子?”

原来,一部分修河的民工们在马同峰、韩春几个党员干部带领下回村来了。

萧长春打开纸包,捏起一缕红缨子举起来,抖动着对焦振丛和马子怀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呀?”

前边的两个小伙子每人打着一面鲜红的旗帜,威威武武的队伍,拥了过来,跟这边的队伍汇在一起。

焦振丛说:“还得等一会儿走哪,把牲口拉到大庙饮吧,那边的井水比你这边的水甜。”

“完工了吗?”

韩德大连忙迎着他们说:“等等,饮饮再牵。”

“就剩下扫尾了!”

焦振丛、马子怀几个车把式来到饲养场牵牲口套车。

“多会儿通水?”

支部书记不住地“嘻嘻”笑,这是非常少见的。

“三天之内!”

“嘻嘻!”

“啊!我们胜利了!”

“我说了,他不信呀!”

胜利的喜悦,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荡。

“你没对他说,他们都不听从我的命令吗?”

焦淑红、马翠清、玉珍、李秀敏、韩道满、马长山和韩德大这一伙子年轻人,又舞又跳,放开喉咙唱开了:

“还说,让你给大伙儿下个命令,不要再去人看他了,免得耽误活儿,千万千万!”

艳阳天,

“我见着了。”

风光好;

“捎来一包东西。”

云已散,

“嘻嘻!还说什么了?”

雾也消。

“院长说,他过去吃的药少,一吃就见效。四爷说:县委讲话,坏事儿变好事儿,这回来个彻底治根儿,多活几十年吧。”

你看,

“嘻嘻!真没想到他好得这么快呀!”

胜利的红旗迎风飘;

“倒不急。他说:反正来了,索性就手捞捞本儿,养得胖胖的再回家看牲口吧。”

你看,

“把老人家急坏了吧?”

火红的太阳当空照。

“依着他的性儿,昨天就要跟我一块儿回来;院长不答应,说县委有指示,不经县领导点头,不能放他。”

时代的车轮啊,

“真的?啥时能回来呀?”

谁也挡不了!

“好了,越来越好了。”

骨头硬,

“德大,四爷怎么样啦?”

意志牢;

“我想坐在这儿看着它们吃,不知怎么睡着了。”

千万人,

“怎么躺在这儿睡了,多凉呀!”

心一条。

韩德大这才转过向来,揉着眼说:“支书哇!”

我们,

萧长春笑着走到他跟前说:“嗨,醒醒吧!”

社会主义的擎天柱;

韩德大被惊醒了,“噌”地一下子爬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料瓢儿和拌草的棍子,愣了好半天。

我们,

年轻的支部书记,活像个小孩子接到了过年的礼物,一手托着纸包,一手提着风灯,跑出来了;他忘了照顾别人的打算,竟大喊大叫:“德大,德大!”

阶级斗争的最前哨。

萧长春看着看着,觉着纸包热起来了,热得烫手了。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这位老贫农的和善、刚强的脸孔;耳边响起这位老同志的亲切、有力的声音。……一切一切都撞着他的心。这会儿他才像头一次感到:这几天别人议论马老四,全要请假去看望,他总是沉着气地忙工作;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想马老四,想得厉害;如果眼下马老四在这个小土屋子里坐着,这一老一少,又该脸对着脸、心碰着心地谈起来了;这回要是谈起来,又该谈什么呢?当然不会是“你得小心马之悦呀!”或者“你得挺住呀!”……是谈什么呢?一定是谈未来的、新的战斗!

真正的金子啊,

马老四口述、护士代笔×月×日

哪怕火来烧!

长春: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别再给我往这儿捎钱了。捎来我也用不着。我拿这钱买了几把儿马缨子,你交给车把式们吧。先头,光想节约,没答应他们买这玩意儿;这回为了红火红火,满足他们吧。等送公粮的时候,给骡马戴上。……

把步子迈大,

萧长春把灯放在桌子上,看看这儿,又瞧瞧那儿,忽见北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白纸包儿,上边写着几个大字儿:“带交东山坞,萧支书收”。萧长春看着那字儿写得非常整齐、秀丽,不知道是哪个人寄来的,就赶紧把纸包摘下来打开,从里边抖落出一团红火似的东西,原来是马缨子;里边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儿,展开一看,上边写着几行大字:

把胸膛挺高;

小土屋里,一切还像过去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副耳机子和一把土造的胡琴。这个地方,对支部书记说来,是多么熟悉,又多么有感情啊!这里的一根钉子、一条绳子、一只饭碗,都能使他想起许多有意义的往事,都能使他激动起来呀!

为了社会主义的胜利,

萧长春提着灯往屋里走,想找一件单子、毯子什么的,拿出来给韩德大盖在身上。

敢闯难关千重万道。

萧长春走到槽前,伸手摸了摸,槽里的草节儿湿漉漉的。他又摘下了风灯,高高地提起来,沿着槽边,把每一头牲口都照了照;只见每一头牲口都吃得肚子滚圆,这才放了心;刚想到牛棚那边看看,一脚踩在人身上了;用灯照着低头一看,新饲养员韩德大躺在草堆上睡得正香。他笑着想:真是年轻人哪,说不定一夜没有睡觉;又想起,昨天下午韩德大到县人民医院看望老饲养员马老四,一直到很晚还没回来,或许是半夜了才赶到家的吧?不知道老人家的病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还想,等到那一天,他要让焦振丛套上大车,亲自到县城里迎接马老四。他真想立刻把韩德大叫醒,问个底儿;可是,小伙子睡得这么香甜,又有点儿不忍心惊动他了。

我们永远跟着党走,

槽头上挂着的风灯闪动着黄棒子粒儿似的光点儿。棚里一团黑,棚外也是一团黑;一股子草料的气味,一进大门口就能闻到。

我们永远大步飞跃!

萧长春叫了几声,里边没有人应,只好伸进手去,掏开里边的铞儿,又摇了几下,摇倒了顶门杠子,这才推开一道小缝,就挤了进来。

大步飞跃,

棚里的牲口听到动声,有的打起响鼻,有的“咴咴”地叫了起来,还有的用蹄子刨着地。

大步飞跃!

支部书记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穿过生气勃勃的街道,来到饲养场的门前。他见大排子门闭着,差点喊一声“四爷,开门哪!”没容喊出来,就暗自笑了笑,改口喊:“德大,开门哪!”

…………

街道上是一片潮乎乎的露水气味;树影子渐渐的淡了,星斗渐渐的少了,天空渐渐的高了;寨子上的喇叭花顶着露珠儿开,豆荚子在微风里摇摆,菜饭的香味儿开始飘荡。本来,从每一个院子传出的拉风箱的声音很响亮,这会儿倒变得很低。这是因为大庙那边各种声音增多的缘故。

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震撼着天地。

萧长春想到一件重要事儿:车装完了要套牲口,不知道牲口喂上了没有,到那儿帮帮忙,保管能插进手去了。

在歌声和欢呼声里,站在仓库门口的王国忠拉着萧长春的手,一边朝人群那边挤,一边说:“老萧,这回可是胜利会师了!”

王国忠朝里边挤一阵儿,瞧见会计韩小乐又顾记账,又顾看磅秤,觉着这下有了活儿,就凑过去了。

萧长春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热。从他当上东山坞的党支部书记,到现在,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在他的感觉里,却好像经历了几十年。革命的斗争时代,无数次地对他和东山坞的贫下中农们提出严重的问题和要求,他们用自己的行动,一个一个地回答了。东山坞人的这一段经历,将永远闪光发亮,对他们和年轻的党支部书记以后的生活道路会发生重大的影响。他跟着王国忠,挤到大庙门口,看着那沸腾的人群,笑了笑,说:“胜利了,会师了,马上又是新的战斗哇!你看,麦子分完了,晚庄稼也种上了,应当趁着这股子热劲儿,把工地上回来的人插到那两个临时的专业队里去,马上动手搞基本建设:百仲同志和马同峰领着挖渠,我和淑红、克礼领着搞封山、栽树……”

萧长春说:“对不起,咱们各人顾各人吧,反正我是找着活儿了。”说着就从场子上来往的人群里往外挤。

王国忠问:“大田庄稼谁搞呀?”

王国忠看见大个子武装部长站在高凳子上指手画脚地喊叫扛口袋的人们小心、慢放,就说:“你们瞧,他倒会找活儿干,又省劲儿,又显眼,咱就没有这套本事。”

萧长春指指正在那边大喊大笑的焦二菊说:“交给妇女,让她们搞,韩春和喜老头领着,加上焦振茂、韩百安这一伙子老庄稼把式当参谋,没问题。”停顿一下,又说:“对啦,还有文化呀,教育呀,好多好多的事情,都得一宗一宗地抓起来。比如说,办个俱乐部、图书室,还要搞一个高产试验小组……这个那个,多啦。党指示我们做的事情,我们做得太少了!”

韩百仲说:“高兴就睡不着了?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不;我是越高兴睡得越香。不是我们那一口子叫醒我,恐怕这会儿还在梦里哪!”

王国忠说:“我倒从你这个安排里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王国忠故意把脸一绷:“嗨,光你们高兴呀?”

萧长春问:“什么重要问题?”

萧长春笑着说:“都高兴成这样子,谁还困哪。要不,老王你回去睡吧。”

王国忠拍着萧长春的肩头说:“我知道,你对东山坞的建设,有一个大抱负,有好多好多的具体打算。你能不能把自己心里想的全掏出来,交给群众,让大家充分讨论,提意见,再按着《全国农业发展纲要》,给咱们东山坞订出一个五年,或者十年的远景规划呢?”

站在车上专管接口袋的韩百仲对他们两个人说:“我看你们赶快回去睡个回笼觉吧,这儿用不上你们了。”

萧长春听着听着,脸上又放出红光,马上回答说:“好,太好了!一个人的抱负再大,打算再好,不把它变成群众心里边的东西,不把它变成群众的实际行动,那就是空想。老王啊,等咱们把规划订出来之后,东山坞又得有一场新斗争啦!”

送公粮的事儿本来都安排了专人,可是好多社员都自动地凑到这儿帮忙。等到会计韩小乐把仓门打开的时候,马长山、韩道满、哑巴,这一群年轻力壮的人就拥了进去,灌的灌,扛的扛,过秤的过秤,装车的装车,从庙门外,到院子里,又到大殿,出来进去的全是人。晚来一步的王国忠和萧长春不要说伸手找点活儿做,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王国忠说:“对,正像你常说的,我们的斗争仅仅是个开始,一场社会主义大辩论就要深入展开,一个社会主义建设的新高潮就要到来。我还要提醒你:不会因为挖出个马之悦,捉住个马小辫,或者因为打退了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一场进攻,东山坞的阶级斗争就没有了。不,还会有!只要没到彻底消灭阶级的那一天,就会有阶级斗争!这一点,你可得看个清清楚楚,永远记在心里!”他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三本厚书。

狮子院的福奶奶和队长焦克礼的妈,领着一伙子小媳妇连夜加班,把借来的大堆麻袋、口袋,都挨着个儿检查、整理了一遍,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免得半路上漏了麦子;为了不至于把各家的东西弄错,还用黑线在每条袋子的边儿上做了记号。这会儿,两个老太太和小乐的嫂子、马长山的媳妇,一人抱着一抱叠得平平整整的麻袋和口袋,来到大庙里,一叠一叠放在大殿前边的台阶上了,留着给装麦子的人用。

萧长春一眼就认出来了,两只眼睛一亮,脱口喊道:“《毛泽东选集》!”

大车队的新队长焦振丛,头天晚上就领着车把式们把大车卸到大庙前的空场子上了;这会儿,又都一辆一辆地排列好,把车尾巴掉过去直冲大庙门口,又把套绳、鞍屉通通地整理一遍。乍一看,那整齐的车辆,好像要上阵的炮队。

王国忠点了点头:“对。我把这书送给你,你要好好地学习;往后,再遇到什么问题,不要光靠上级指点,必须学会直接跟毛主席讨教办法!”

豆片坊的韩百旺和老保管起了个五更,把两盏大汽灯全点起来了,大殿里挂上一盏,院子里的古柏树上挂了一盏,油足气饱,罩子擦得又净又亮,里里外外一片光明。

萧长春把书接过来,紧紧地贴在自己那激动的胸膛上,大声说:“毛主席,从打我入党那天起,您就教导我:生活就是斗争,为了革命的最终胜利,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党。我一定要斗争一辈子!我们东山坞的人,一定永远听您的话,跟着全中国的人民一道,为咱们的社会主义战斗到底!”

昨天晚上开了社员代表会议,决定动员全部车辆,今天起大早往森林镇国家仓库运送公粮,同时,社员们也要分配新麦子。

此卷1965年4月12日第三次重写稿完成

东山坞的这场斗争,算是告一段落了。

12月22日第四次改毕于北京朝内

东山坞的社员们又经过了两天奋战,全部小麦收割完毕。老天为美,一连五天好日头,场上的麦子也打轧完毕,只剩下落穰[1]了。同时,他们还利用这几天的晚上时间,召开了一系列会议。会上,商讨了整个方针大计;为迎接修河工程完竣和雨季来临,成立了两个临时的专业队,一个是挖渠队,一个是绿化队。会上,还处理了几名犯了罪的人:除了把马之悦、马小辫逮捕之外,上级还批准他们把马斋和马凤兰两个人管制起来;马凤兰作为徒刑犯,缓期执行。社员大会上,表扬了许多立场坚定、斗争坚决的积极分子;对那些走了一段弯路,在斗争中认清了方向,有了转变的人,作了鼓励;还批评、斗争了弯弯绕、马大炮、马立本和瘸老五。这四个人,一边检讨,一边痛哭流涕,一再起誓发愿要痛改前非,社委会对他们作了宽大处理。

[1] 为了精收细打,把打轧过的麦穗子再打轧一遍,称落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