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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对老同志不够尊重,就是说对马主任。”

“从哪看出来的呢?”

“你的看法呢?”

“有人背后说,你当了支书,有点骄傲自满。”

“只是一两个人这么说,依我看,你一点儿骄傲也没有。”

“瞧你这个人,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吗?”

“不对,骄傲自满的情绪是有的;不过,对马主任,我倒觉着没有这种毛病。说实在的,对待他,我批评的倒有点不够。”

焦淑红说:“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呀!”

“我对你也有一点小意见。我总觉着,你好像对团结马主任没有信心了。马主任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应当想办法管住他,让他跟你合起手来。要不然,你在那儿猛打猛冲地干了半天,说不定他在旁边给你撤劲儿。”

萧长春停住脚步:“你说吧。”

萧长春立刻意识到这类谈同志关系的问题不宜扯得太多了,就岔开问:“淑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地里转呀?”

焦淑红听他这么说,紧走几步,赶到前边,说:“萧支书,我要告诉你一个意见。”

焦淑红举着木棒子,朝四周指了指说:“你不见麦子都熟了?要是坏人放一把火,全社人的饭碗全砸了。”

萧长春对焦淑红前边一句话很有同感,也带着愁苦的样子说:“他倒不是完全消极,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儿;怎么一股子劲呢,我也摸不透他,一块儿干工作总是别别扭扭的。我这个人你知道,我喜欢痛快,肚子里有什么,咱们就掏什么,别玩转肠子的事儿。谁对谁呢,同志跟同志,就得心碰心。”

“噢,你是来看麦子的,那好哇!”萧长春满意地看看焦淑红,又关心地嘱咐,“黑夜里,你一个人在地里转悠,又没武器,可要小心呀!”

焦淑红叹了口气,接着说:“马主任从去年犯了错误,就像拉了架的瓜秧一样蔫下来了,怎么也打不起精神,连个笑模样都看不到他的。其实,那几户老中农都信服他,马连福更拿他的话当经念,他要是说上一句干脆的话,那些捣乱的人立刻就会老实了。他偏偏说不要紧,不去管!”

焦淑红说:“我们十几个人哪!”

萧长春从地下拾起一块石头子儿,朝兔子跑的方向投过去,又惊动一只小鸟,擦着麦穗儿飞去。

“马主任派你们来的?”

藏在麦地里的一只野兔子被他们惊动,从麦里蹿出来,蹲着朝这边两个人瞄瞄,就奔愣奔愣地跳着跑了。

“百仲大叔派我们来的。积极分子全都让你给带到工地上去了,那些自私鬼们根本不管,马主任更不愿意多揽事。我们只好动员团支部和妇女们来了。”

“他对那几个自私鬼有什么咒念呀!我让他找找马主任,他硬不去。我也没勉强。百仲大叔脾气不好,两个副主任平时不对劲儿,到一块儿还不是又吵!”

“一个男社员也没有?”

“你百仲大叔呢?”

“韩道满、焦克礼、韩小乐,也有六七个人,百仲大叔也花插着来看看。”

“啥道理不道理的?他一点都不往心里去,还是那股老八板儿的样子哪儿行呀!就算成不了气候吧,背后瞎嘁喳,闹得大伙儿怪不安定,有些老老实实的人,出工都没过去积极了。”

萧长春左右瞧瞧,问:“旁的人都在哪儿?”

“这个估计也许有点道理。”

焦淑红说:“我们都散开游动,等我叫她们来,你再跟她们问问,她们比我知道的情况更详细。”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哨子,嘟嘟地一吹。

“我找他好几趟,他总要我别着慌,说那些人成不了大气候……”

尖厉的哨音,在静静的田野里显得特别响。

“他怎么说呀?”

一个身影,从南边坎子上的大树底下朝这边箭一般地飞奔过来。跑近了才看清,又是一个姑娘,十八九岁,比焦淑红胖些,也矮一点儿。她是一身秀巧的打扮:瘦袖口、瘦裤脚的短衣裤,腰里还扎着一条皮带,手里也提着一根木棒,威风凛凛,很有点像女游击队员的气魄。她叫马翠清,团支部的宣传委员,嘴尖口快,处处不让人,村里那些小伙子背后都叫她厉害精。

焦淑红跟在后边,用一只手捋着短发,带着几分不满意的口气回答说:“当然知道啦!”

马翠清跑着,老远就认出这边的两个人了,几步跳到跟前,一边抱住萧长春的胳膊扭着,一边对焦淑红说:“淑红姐,这回你可有功劳,抓住大个的了!”她不等别人插嘴,又挤着眼睛,神气活现地对萧长春说:“表兄,我知道你忙着回来干什么!”

露水飘下来了,夜风也随着吹起。萧长春急行快走的时候出了汗,浸湿了的衣裳,这会儿让风一吹,感到有些凉了。他低着头,沿着麦地边走了几步,心里那股子急躁和慌乱劲儿怎么也藏不住,又问:“淑红,这件事马主任知道不知道哇?”

萧长春问:“干什么?”

焦淑红是个中学生,前年毕业以后,满腔热忱地回到村里参加农业生产,如今担任着团支部书记。尽管她比一般的学生和姑娘沉着、有心计,毕竟还是个缺少锻炼的青年;她的进步和成熟,还没有压下她的天真和单纯;作为党支部书记的萧长春,在言谈话语中不能不多方检点,免得让自己一时的慌乱影响到她的情绪。

马翠清说:“相媳妇!”

萧长春听她这样说,只是点点头,故意伸手抚了抚麦穗子,表现出一点冷静的样子。

萧长春一把揪住马翠清的小辫子:“你这个猴丫头,心里边没装着旁的事儿,光想搞对象,是不是?快坦白坦白你自己的秘密吧!”

焦淑红说:“你们一走,我就跟马主任提意见,实在不应该把党员、积极分子全调到工地上去,支书更不应该离开村子,闹得家里成了‘空城计’。”

马翠清“哎哟、哎哟”地叫着,说:“相媳妇还怕人家说,怕说,你就别相去!嗨,表兄,那个小媳妇可棒啦,小脚大鼻子,一走一哼哼……”

萧长春急得太阳窝直跳,哼了一声:“这才是故意闹事儿,亏他们有脸开口!”

站在一边的焦淑红笑着说:“翠清,别跟萧支书闹着玩了。她们呢?”

焦淑红说:“唉,瞧你说的,这还假的了哇!今天下午全东山坞都嚷嚷动了,弯弯绕就亲口跟我说过。”

马翠清说:“到南边去了,干什么?”

萧长春想到这些,又叮问焦淑红:“你说的这些情形,是光听到谣传,还是见实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不能提拉个尾巴就抡哪!”

焦淑红说:“叫她们回来,跟萧支书汇报汇报……”

萧长春出神地望着朦胧的野地。焦淑红谈到的消息,使他感到十分意外。头一条,去年东山坞受了灾,给国家的税全免了,统购任务一点没交,还吃了国家好几万斤统销粮;今年丰收了,按着萧长春的意思,应当多支援国家。瞧瞧,这些人心里边光装着自己,早就把国家给忘到脖子后边去啦!第二条,中农社员都比贫农、下中农社员的土地多,而投到社里的劳动,中农社员远远比不上贫农、下中农。真没想到,他们竟会想出这样一个歪门邪道。土地分红,不等于退到初级社了吗?初级社哪能投这么多的工,花这么多的资金!土地分红,等于贫农、下中农让地多的人剥削了,这是不合理的事情呀!

马翠清说:“不用找她们了,我知道。”

萧长春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真有点被震动了。

萧长春说:“你知道我要打听什么呀?”

焦淑红说:“他们还管对不对,退,退,退,退到单干,才称心如愿哪!真是奇怪的事情,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光想出洋相,这些人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呀!”

马翠清眨巴着眼说:“你不是打听今晚上麦地里出什么事没有吗?”

萧长春说:“这是什么话!丰收了,应该多支援国家啊!去年的灾荒,要不是国家支援,咱们过得来吗?我们是高级社,土地怎么能够分红呢?这些人可真会转着腰儿想主意!”

萧长春和焦淑红两个人全都扑哧一声笑了。

焦淑红学着一些老中农的口气说:“唉,吃亏了,吃亏了,去年闹大灾,把人吓掉了魂儿,今年得少卖点,多分点了,对地多的户得照顾照顾,土地、劳力一起分麦子吧!”

焦淑红捶着马翠清的后背说:“你呀,你呀,都坐上车了,还不知道往哪边去哪!萧支书要问问沟北边你公爹……”

萧长春紧追着问:“他们都怎么说啦?”

马翠清一跺脚:“再听你胡说,小心我扯烂你的嘴巴!”

焦淑红说:“眼下东山坞的人,还能说旁的事情?左右都是分麦子。麦子一丰收,有些中农户都红眼了,嘀嘀咕咕,不想好主意。”

焦淑红说:“我跟你谈正经的。萧支书问沟北边那些中农户闹分麦子的事儿。”

萧长春听到焦淑红这句话,不由得打个愣,联想起马之悦给他写的那封平安信,就很急迫地问道:“他们开会都说什么事了,怎么个秘密法儿,你听说没有?”

马翠清一拍手说:“嗨,闹了半天问这个呀,早说了不就得了!我全知道。我刚才站着有点冷,回家拿衣服,半路上碰到马连福媳妇,她到小酒铺打灯油。瘸老五问她为啥前几天打的灯油今天又来打。她就站在那儿跟瘸老五唠叨开了,说她家开了好几晚上会,一开半夜,点灯熬油,闹的她也捞不着好觉睡。她说为什么不到马主任家开去,马主任是召集会的嘛!马主任说在他家开会不方便。瘸老五问她会开得怎么样,她说都挺一心的,专门商量按土地分麦子的事情。她说,开头连福不愿意,说他家土地少,没油揩。马主任说,去年不光东山坞一个村没收来,全国好多地方都减产了,报纸上登着;说今年收来了,国家要大收大购,只给社员留个尾巴;还说,只要马连福带个头,分了麦子,没他的亏吃;还说,眼下农业社要变章程了,要讲群众路线,讲自由民主了,群众说话算数,只要异口同声,就是县委下来也没办法……”

原来,东山坞村中间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大沟,正好把一个村庄分成南北两半。村里马、焦、韩,三姓为大户,沟北边姓马的多,沟南边韩姓和焦姓多,比较富足的农户差不多都住在沟北边。

马翠清那两片薄嘴唇,劈劈啪啪,就像敲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连一口气都没有喘。

焦淑红说:“沟北边开了好几次秘密会了。都是弯弯绕、马大炮这色的人,沟南边的人没有一个人参加。马连福这个队长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跟沟北那些自私鬼一个鼻子眼儿出气……”

焦淑红听到这儿,不由得大吃一惊,看看萧长春,见他没动声色,便说:“死丫头,你又胡说八道了!”

萧长春静静地听着,心里不免有点紧张,预测着什么意外的事情在家里等着他。

马翠清急赤白脸地说:“谁撒谎是小狗子。不信,咱们找瘸老五问问去。”

焦淑红皱了皱眉头,说:“唉,不用提啦!你不回来呀,甭想安排好,乱子也少不了。我给你写信的时候,光是影影绰绰地闻到一股风,今天下午才见实。”

焦淑红越发着急了:“萧支书,你看会有这种事儿吗?马主任能掺进去?他总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吧?”

萧长春说:“我在外边也惦记着家里的工作,总想回来看看,那边的同志也催我,就是工程正在节骨眼的时刻,怎么也脱不开身,心里急得啥似的。一见到你的信,我就更待不住了。反正工作得有轻重缓急,一个人全顾不行,一咬牙也就来了。怎么样,家里的麦收工作还没安排好哇?”

萧长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从神色上看,他也有点慌乱,只是在极力地镇静着。停了片刻,他说:“这件事情,你们俩知道就行了,不要再跟外人传。马连福媳妇是个张狂的人,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没个准稿子,不能全信;真假虚实,要调查清楚再说。”

焦淑红说:“谁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呀!刚才我们几个人还嘀咕,料定你最早也还得两天到家。唉,真把人急坏了!这是啥日子口呀!你瞧瞧,头几天这麦子还是青绿青绿的,一眨巴眼的工夫就黄梢了。我看哪,要是毒毒的日头晒几个晌午,过不了一个星期,就得动镰刀。这个麦收到底该怎么搞,怎么分配,怎么卖余粮,事情一大堆,我们心里一点儿准稿子都没有,也没人找我们说说,我们简直成了没娘的孩子。”

马翠清说:“还用得着调查呀!这几天弯弯绕、马大炮一伙子人,总像绿豆蝇似的追在马主任屁股后边,可神气啦,见到沟南边的人,就撇咧着嘴。要没有马主任给他们撑腰,他们有五个脑袋也不敢呀!”

萧长春也笑着说:“你一棒子,我就报销了;又不是近视眼,离这么一点远,就认不出来了?”

焦淑红已经有点站不住脚了:“萧支书,翠清这话对,平时,马主任跟这几个人倒是挺亲近,要是真有这种事,可怎么办哪!马主任要是赞成那个馊主意,咱们的工作可就更难搞了。”

姑娘见到自己的支书,真是喜出望外,一时间光顾嘻嘻地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正在那边坎子上站着,老远就瞧见来了个人,还往麦地里钻。我当是偷麦子的哪,差一点儿给你一棒子!”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片云彩,正好遮住了月亮,旷野上一阵黑暗。眨眼的工夫,云彩飘散了,又是一个光辉的天地。

焦淑红手提着木棒,迈着轻盈的脚步,朝这边走过来。她的身上散发着潮湿湿、热腾腾的汗气,顺着微风飘过来。她是个二十二岁的姑娘,长得十分俊俏,圆圆的脸蛋,弯细的眉毛,两只玻璃珠似的大眼睛里,闪动着青春、热情的光芒。

萧长春两只手抱在胸前,仰面望着天空,沉思着。他想从慌乱中理出一点头绪。

萧长春也认出来了,朝前迎了一步,叫一声:“淑红!”

两个姑娘,拄着棍子,沉默地站在一旁。

那边突然响起清脆、爽朗的笑声:“哈、哈,是你呀!”

萧长春最后强笑了一下,说:“你们俩这是怎么啦?发愁啦?用不着!就算真有这种事儿,问题复杂是要复杂一些了,可也别怕,一怕就慌,一慌就容易找错了办法,闹出乱子。我们做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我一个人的,我们得想到几万万人呀!”他的声音不高,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在嘱咐自己,“咱们头脑要醒,眼睛要亮。依着我看,东山坞大多数人都懂得自己跟国家的关系,都愿意支援国家建设;至于土地分红,我看不会有多少人赞成,地多的人总是少数,他们也经不住驳,没道理嘛!”

萧长春被这冷不防的喊叫吓了一跳,转身朝麦地里看去,只见月光中,麦浪里,站着一个秀丽的身影。因为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只见她那乌黑的头发和好看的肩上像是镀着一层金子,特别的动人;她的两手平举着一根木棒,朝这边逼视,又很威风。萧长春心里挺纳闷,这是谁家的妇女,在黑更半夜的时候来到野地里呢?

马翠清说:“你这话一点儿不差。明天我挨门儿找他们讲讲道理,凭什么不愿意卖余粮,没良心了!”

猛然间,麦地里哗啦一声响,蹿出一个人,朝他吼地喊了一声:“谁?”

焦淑红毕竟是成熟一点,也比马翠清想得更多一些,她问:“萧支书,你说说,翠清刚才说的这些要是真的,我们要用什么办法对付呢?”

他要趁人们还没睡下的时候,串串门,谈谈心,摸摸情况。离开了一个多月,有关社里的一切事情,他都想详细知道。最后,他再回到家里,看看他的小石头。他喜欢自己这个儿子,他把对死去妻子的一切的怀念和歉疚,都化成了爱情,全部地倾注在儿子的身上……

萧长春没有立刻回答。他撕纸、卷烟,又点着。遇着难办的事儿,他习惯用这个办法来稳定自己。过了会儿,他说:“咱们经的事情太少了,让我立刻拿出具体办法我也拿不出。不过我有个最根本的办法——天不怕,地不怕,不论遇上什么问题,咱们要坚决作硬骨头!去年那个大灾荒,我们不就是靠这个办法过来的吗?咱们得先摸摸底儿,摸清楚了,再对症下药地解决问题,难不住咱们!”

年轻人心满意足地跺了跺被露水浸湿的牛皮掌子鞋,迈上小路,要奔村里。

两个姑娘听了支书的这番话,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

茂盛的麦子在坎上、沟里和平地上连接在一起,看不到边沿。在月亮的辉映下,波浪起伏,闪着光芒。他顺着麦垄沟朝前走。沉甸甸的麦穗儿撞击着他的肩膀,抽打着他的脸,像婴儿的小手摸他,从心里舒服。他掠下一个大穗子,两手合起来一揉,扔掉梗子,放在嘴边一吹,麦鱼子飞跑了,剩下肥壮壮的麦粒儿,像是珍珠。他用手指头拨着数了数,正好七十五个粒儿。放在嘴里咬一口,冒出香甜的浆汁,真成饱。他望着满地的麦子,好像看到了每个社员家里的麦子囤,好像看到成串的大车拉着公粮,开到粮库去了……

萧长春说:“你们先转着,我赶快回去看看。”说罢,他便急匆匆地朝村子走去。

他站在山头上,稍稍地停留片刻,撩着衣裳襟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水,便又甩开了他那欢快有力的脚步朝前走。他翻下山坡,越过小桥,来到了自己社的麦地里。

月光下起伏的麦浪,淹没了他那健壮的身影……

这个地方属于燕山山脉,山势不很险峻,除了正北边远一点的新春山,差不多全是低矮、光秃的山头。一个小山连着一个小山,从西面伸延过来,又朝南拐了个小弯,然后再朝正东展去。东山坞就偎在这个小弯子里,村后是山,村前是望不到边的大平原。如果把东山坞坐落的这个山弯比成弓背,那条像一根小白线绳似的金泉水就是弓弦了。东山坞背山面水,像一颗待发的弹丸。如今,除了道路和土坎子,全让麦子占领了;夜间看不清麦子的黄绿颜色,整个看去是一片墨黑色,月光之下,倒显出一幅特别诱人的神奇景象。像东海的波涛吗?或者像北国的森林吗?这个解放军班长,曾经到过海边,也到过林区,他的脚步所到之处,都曾经引起他的热爱,可是,这会儿在他看来,哪儿也比不上家乡这块地方的气势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