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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他反复地说着后边这句话儿,因为这件事是他惊慌的原因,也是他跑来找弯弯绕的目的。

马斋朝马大炮翻白翻白肉眼泡子,想发火又不能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说开风凉话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这话你不信,也就拉倒。刚我怎么说了,我是为你们想,咱们哥们儿平时不错嘛!其实我是多余操这份心。我怕什么,我那罐子早摔成碎片片了,再摔也是碎片片,反正是碎了。你们跟我不一样啊,所以我就有这么一点担心,怕你们这个靠山不行了,你们往后的日子不好过。眼下呢,什么都别想,你们可该设法保护马主任。对啦,这是顶要紧的,得设法保护马主任!”

弯弯绕这会儿没好气儿,总想刺人。他打断马斋的话说:“算了,你别跑到这儿来念牙疼咒。你口口声声说不怕,我就不信。你不怕,跑这儿找我们干什么呀,真是的!”

马大炮想得比较简单:“我不信,上边就不给马主任留一点面子。乡里的李乡长就爱听马主任的。再说,人家马主任县里有的是熟人,我看他们想撂也撂不倒,不信咱们把话说下放着。”

马斋说:“也不是说一点不怕,我是说我是无能为力。拿同利你来说,你不比我怕吗?哪件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说马主任往回缩,你哪?我告诉你,你要是缩回来呀,三岁的孩子也要来问你:怎么王书记一来你就老实了,没吃是假的吧?不是假的,不是假的你缩回来!”

弯弯绕耷拉着脑袋,绕着马斋这些话。这些话有多少分量,他比旁边这几个人全掂的清楚。他感到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朝他压过来了,越压越近,他想躲,他没了依靠,没有遮身子的东西,就要被压的倒下去,要摔到沟里,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句话全有了,不是为了攻击弯弯绕,是给他献策。

几句话,把在座的几个人说住了。

…………

马斋说:“对付你们,他们为啥先对付马主任?瞧瞧,全有了。先把马主任对付倒,再对付你们容易不容易?往长远说,你们没这么一个靠山不行,往近处说更不行。不说别的,麦子收下来,给你们留点面烙顿饼吃,剩下全卖余粮,马主任让他们撂了,你们哪一个能反对?反的了不?嘿嘿,哭去吧!”

这一夜,所有在这个小院子坐过的人,都是很悲伤的。

马大炮说:“要对付我们呗!”

马大炮两口子是悲伤的。串门的人走了之后,他们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马大炮冲着媳妇,冲着升起的月亮,骂天骂地,大发雷霆。

马斋说:“瞧你,真是出气不费劲儿。他不愿意挡着呀?你知道他今天晌午头,让乡里那个王书记叫到小河边上整的多苦?你知道不知道,下午他们到处串串人,晚上又召了一群人开会,对付谁哪?”

“他妈的,全都黑心了。入社那会儿怎么讲的?入吧,入吧,入了社对你们中农有好处。有他妈的屁好处!收来了,一个粒儿也不多给中农一点儿,还他妈的整人!”

弯弯绕对马之悦可以说是一肚子不满。他说:“到节骨眼上,他可不挡着了!”

把门虎笑嘻嘻地劝他:“小点声吧,让人家听见不好。”

马斋说:“我问问你们,别人不敢由着性地收拾你们,谁在头边给你们挡着呀?马主任!没他,哥们儿,有你苦的。”

马大炮拍着大腿说:“听见怎么着,听见才好哪!团结中农,团结中农,团结个蛋吧!光是拿不花钱的空话团结呀,光是给中农灌米汤呀!我要把人家麦子都占去,我也会给人家灌米汤。这样子就团结起来了?”

把门虎和马大炮的哥哥都紧张地朝跟前凑了凑。

把门虎拉着他说:“快睡觉吧,不早啦,有话明天再说。走哇!”

弯弯绕也把耳朵伸过来了。

马大炮推开她的手:“睡觉?我睡得着哇?一千多斤小麦扔在大河里了;扔在河里还听个响儿,这连响都听不见呀!”

马大炮噌地站起:“啥倒霉的事儿?”

把门虎说:“有人家有咱们,反正受害的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

马斋说:“怎么回事儿呢,我看你们倒霉的日子要来了!”

马大炮说:“人家,人家谁都比咱们好受。那不正开会哪,明天又有你的米汤喝了。我算看透了。哄着秃老婆上了轿,就不由你了。日子长着哪,这一辈子要老是这样过下去,我受得了吗?受到哪儿是一站呀!”

马大炮不耐烦地拍着大腿打断他的话:“说话总是咬半截剩半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把门虎小声说:“你不是说要什么鸣什么放的吗,到那天不就好了吗?”

马斋急着要说,又故意卖关子:“唉,要说,这事情就是成了啥样子,也碍不着我。我这是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其实……”

马大炮说:“麦子全分了,全卖了,鸣放顶个毛用!再放出一桶米汤喝呀!”

大炮那个从不吭声的哥哥,也伸过脑袋来。

把门虎说:“要是能改改章程,转年总要好一点儿,吃亏也就这一回了。”

马大炮翻着眼珠:“怎么啦?”

马大炮长叹一声:“唉,妈的,说来,老是不来呀!要是来了鸣放,你瞧着,我要饶了他们才怪哪!”

弯弯绕瞥他一眼,没动窝。

把门虎说:“不管来不来,你还是小心点好,别总是敞开嘴不留个后门儿,等闹出事来,咱们可担不住。”

马斋使劲摆着六个指头的手说:“哎呀,闹了半天,你们都在这儿生闷气呀!你们还都蒙在鼓里呀?”他把屁股下边的蒲团朝弯弯绕跟前拉了拉,神态紧张地压着声音说:“还没看出来?大事不好了!”

马大炮说:“马斋的话,反正我那罐子也碎了,不摔是碎片片,摔也是碎片片,一个样儿。你放心,摔还兴摔好。能闹出什么事儿来?昨天骂了他,他敢放屁没有?没事儿,他们怕中农,中农不跟他们玩了,他们这出戏就甭想唱,我是看透了!”

马大炮说:“这全是实情话。马主任再拿出不怕掉脑袋的那股子劲儿来,看看东山坞又是个什么样子?可好,没见刀出鞘,他妈的,先吓的缩脖子钻洞了。”

马斋来这儿,是专为给这几家起头闹的中农出谋划策怎么攻怎么守的,可惜这个马大炮似乎没有多往这边想。他悲伤的不是替别人,更想不到马斋这色的人比自己这色的人对眼前的事更热心,他悲伤他那一千多斤小麦,那黄黄的、鱼子儿似的小麦。假如没有人提出土地分红这码事儿,也难受,总是好一点儿;这么一提,他就认定那一千多斤小麦属于自己了,忽下子说不给了,怎么能不悲伤,怎么能不发火!

把门虎捂着嘴乐了。

后来,把门虎强拉硬扯地把马大炮拖到屋里,按到炕上,他还是叫骂不休……

弯弯绕说:“他是又要过河,又怕脱裤子。噢,光是空口许愿不办真事儿!那好,明天我送你马斋一个屙金尿银的金马驹,回家等着去吧。”

弯弯绕也是悲伤的。他回到家里,上了大门、二门,又按习惯把前院后院、东屋西屋、鸡窝猪圈都检点了一遍,就甩了鞋子,上炕睡了。

马斋冷笑一声:“得啦,你简直像个两三岁的娃娃了。马主任他愿意说话不顶事儿呀?他是那种没骨气的软棉花桃呀?你得瞧瞧,他在哪个岸上站着哇!”

他能睡着吗?笑话!弯弯绕是个比马大炮心里搁事的人。别看他不吵,不闹,也不骂大街,他这会儿可比马大炮急。

弯弯绕说:“闹别扭!我就欠骂他一顿了。什么玩意儿,还主任哪,屁事儿不顶啦!”

他趴在炕上,下巴颏支在枕头上,眨巴着小眼睛,呼噜呼噜地抽着旱烟。苦涩的烟雾和混浊的灯光掺和在一块儿,在屋子里弥漫着。

马斋说:“你不用管谁说的,你跟他闹别扭没有吧?”

孩子们睡了,瓦刀脸女人坐在炕里,就着放在窗台上那盏昏暗的小油灯择着棉花里的籽儿。这棉花是去年自留地里出产的,收了那么一点儿。他们不愿意送到乡里的轧花坊去弹,他们怕人家用坏的棉花换了他这好的,就这样用手把籽儿剜出去,绑个弓子弹弹,好歹总比让人家换了自己的强。这女人早就看出男人是满怀心事回来的。她不像把门虎那样管着男人,她要看男人的眼神,听男人的口气,顺着男人的心思说话、办事儿。

弯弯绕说:“我跟他怎么着?谁说的?”

弯弯绕先盘算开六指马斋那套话。马斋的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在弯弯绕看来,马之悦是不会轻易倒台的,上边更不会轻易把他撂倒。去年那宗事儿就是准儿。上边要根本信不住马之悦了,还能让他当副主任吗?还能把他放在党里边吗?再说,马之悦也没什么大错处让上边抓住,替地多的户办点事儿,说几句话儿,这是他们说的群众路线,等到那个大鸣大放来了,一算功过,马之悦的干部就算当稳了。当然啦,马之悦这一时占不了上风,对那些想多分麦子的户是不利的。为这一层,对了,是得给他搽点粉,撑点腰,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单单地跳去。

马斋说:“刚才你跟马主任怎么了?”

接着,弯弯绕又把正在开着的那个贫农、下中农会盘算一回。为什么要开这么一个会,不开群众大会?这个会上要嘀咕什么事儿呢?是要凑足了劲儿整中农呢,还是要大喊团结呢?从三件事儿看,整的意思不大。第一,王国忠一来,干部们不是趾高气扬,反倒好像更和气了,连那个爱发火的韩百仲都笑着说话儿了;他们到处找人谈心思,不光是找马老四这色的,还找马子怀和马大炮他哥哥、韩百安这色的。这哪像要整中农呢?第二,从干部对马连福的冷淡看,也不挂这个意思。一天了,找这个,找那个,根本没人找马连福,连这个名字儿都没人提,说明他们不想来硬的,也许是怕硬的。第三,这是个顶重要的根据:今天下午弯弯绕跟焦淑红发脾气的时候,韩百仲全听到了,他不追究这个,不揭短处,反而拉开了老关系,说明他还是想拉人,弯弯绕一提要参加他们那个会儿,他一点儿没费心思想,就答应了;要是商量整中农的事,他能让弯弯绕去参加会吗?能找上别的中农户也坐到那儿去吗?

弯弯绕哼了一声:“对付?那不正开会吗,说不定又要玩什么花样哪!”

…………

马斋笑了:“嘻嘻,我得给你烧把火化化了。”又转脸对弯弯绕,“同利,怎么着,你那缺吃的事儿,能对付点不?”

瓦刀脸见男人呼噜呼噜光抽烟不说话儿,就朝跟前凑凑,小声问:“你们不是要找几个人到会场上听听吗?没去?”

马大炮扔给他一个蒲团,说:“还他妈的凉快去哪,这我就要冻成冰啦!”

弯弯绕依旧盯着炕沿下边的黑影子,心不在焉地说:“乡里人在那儿,马主任又没话儿,去了不大好。”

马斋走过来,弯着腰看看在座的人,说:“都这儿呆着,没到街上凉快去?”

瓦刀脸说:“韩百仲让你参加会,你去了就好了。”

依然按着惯例,客人们没被把门虎让到屋里去。屋门以外,二门以里这个小院子,再有多少人也坐的开,比屋里还凉爽哪。一条栗花火绳垂挂在屋檐下,火珠儿慢慢地燃着,冒着浓浓的白烟,散着一股子说香不香说腥不腥的味道,非常刺鼻子。

弯弯绕说:“我孤单单的一个人去干什么!谁知道他们还找上焦振茂、马子怀这些人呀!”

除了主人马大炮,客人弯弯绕,还有一个,是马大炮的叔伯哥哥,跟他们两家差不多,全是对劲儿的人。

瓦刀脸说:“要是听听,心里也就有底儿了。”

把门虎来开门,放进了马斋又关上了。

弯弯绕说:“不听我也有底儿。”

马斋又擦着墙根,又迈着同样的步子折回马大炮家,大门敞着,二门闭着,耳朵贴在门缝一听,弯弯绕真在这儿。

“怎么哪?”

瓦刀脸女人说:“串门去了,撂下碗就走了。”

“看这云彩风向,这个会是商量给咱们让步的事儿。你忘了,前年马主任说,县里什么干部跟党员们说过,想让中农跟贫农团结,该让步也让让步。这回看见咱们真火了,再整咱们,不就更火了。他们离开咱们不行啊!”

马斋左右看看才问:“同利哪,在屋?”

“这话倒对。焦庆媳妇说,过晌大脚焦二菊找她去了。焦二菊告诉她,干部们顶怕别人闹没吃。还说,只要焦庆媳妇不说没吃了,过了麦收,她送给焦庆媳妇二斗麦子……”

弯弯绕那个瓦刀脸女人怀里抱着个睡着了的孩子,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跟沟南过来的焦庆媳妇小声地说话儿。

弯弯绕噌地爬起来,两眼闪光:“真的?真这么说了?”

这会儿,六指马斋一只手捏着根笤帚苗剔着牙,一只手插在空空的衣兜里,擦着墙根儿,迈着又快又轻的步子来到弯弯绕家。

瓦刀脸说:“真的,刚才在咱家门口焦庆媳妇亲口跟我说的。焦二菊还管她家孩子吃饭哪!”

这个六指马斋人们常见到他,人多集众的地方当然少见。他过去总是装出一副挺老实的样子,从打闻到城市里大鸣大放的气味之后,他的活动就多起来了。每天都像游魂似的,这儿打听打听,那儿望看望看;遇到合适、保险的场所,他也说话,说的不多,全靠眼神、手势和莫名其妙的叹息,来辅助想用语言表达的意思。那次柳镇回民食堂议论土地分红,别看他话不多,起的作用可不小;土地分红就算行通了,就眼前利益说,对他关系不大,可是他关心,就跟地主马小辫关心这事,是一个道理:他们时时刻刻都等着钻这个社会的空子,不分大小,是空子就钻。而这一次,他们认定是个大空子。只要农村的人都闹腾起来,有了“群众基础”和后盾,那个大鸣大放来的才会快当,来了才会厉害——最好是变天,不变天他们不能出头呀!

弯弯绕闷了一会儿,说:“对,对,我没猜错,一定是乡里人指使了韩百仲,韩百仲又指使了他的娘们,这样做是收买人心哪!这是一套的事,跟他们找焦振茂、马子怀,串门磕头,是一套的!”

王国忠制住了马之悦,贫农、下中农集合一块儿要扭转东山坞的局势这类重大的事件,他当然要知道,当然要过问,也当然先慌张。这些他先跟那个慌慌张张跑来“找水喝”的马斋磋商过了。于是,马斋又兼任传令兵和说客,趁人们都开会,或者都乘凉的空子,慌慌张张地去找弯弯绕、马大炮这几个人。

瓦刀脸附和着:“他们让你们闹怕了,要不哪舍得白给人家麦子,还跟人家说好话儿呀。”

常言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马小辫这个人晚清时候真当过挂名的秀才,这几天他真没出门,东山坞的一切新闻他可知道不少;这个人和那个人,那个人和这个人的关系、摩擦,他也都知道。这还不算,村里一切事情的运动,他都是生着法儿,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牵牵线,甘心充当义务的幕后参谋。

弯弯绕又耷拉着脑袋闷了一会儿,心里边翻翻滚滚。这个意外的情报,对这个能绕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觉得焦二菊要给焦庆家二斗麦子,不让焦庆家喊没吃这件事,非同小可。这里边的文章多了。

除了这个马凤兰常来走动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小铺的掌柜瘸老五,一个是会计的爸爸六指马斋。瘸老五来的少,一个集顶多来一趟,据说他是给马小辫送药的。每个集都从镇上、城里,或者是北京,替马小辫捎药来,送药拿钱,理所当然。马斋来的多些。他家有块自留地在马小辫的宅子后边,一早一晚,加上晌午,都在这儿干活。日头挺毒,汗流的多,口渴的难受,跑家去喝,或是跑到官井沿去喝,全都耽误时间,取个近便,在马小辫这儿喝一口算了。

瓦刀脸说:“他们怕了,不就好了吗!”

这个才被释放两年的地主,现在还被管制着。不要说萧长春从工地上回来这几天他压根儿没离屋,没出院,就是从打麦子一黄梢,从打“土地分红”这件事儿在东山坞一被人提起来,他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据说,这些日子他又犯了老病根,比过去更加厉害,很有死的可能。要不然,马凤兰决不会轻易到他这儿来。她有理由:亲大伯快要死了,自己从小无依无靠,全是这个大伯抚养,就算是个地主吧,一般人情,人到临终还不记死仇哪。于是,她这些日子走动得比任何时候都勤。

弯弯绕摆摆手:“别忙,别忙,让我再想想,这里边有事儿,有事儿。”

这个“惊慌”的头儿,是从沟北边、跟狮子院隔着一条小胡同的那个小院子里发起的。这个小院子的北房东屋里,住着人们常常提到的那个老地主马小辫。

他捏着手指头盘算了一阵儿,忽然,拍着膝盖头说:“好,好,是这么回事儿!”

唉,也有那么一些人,看到了这个阵势,就像听见洪水的警报那样惊慌起来了。有些人惊慌,当然是意料之中的,比方说,弯弯绕、马大炮,还有那个一天都埋头在地里忙活的马连福。可是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在惊慌,甚至于比上面这些应当惊慌的人还要厉害,还要严重。这一点似乎是有点儿想不到。

瓦刀脸问:“又怎么回事儿呀?”

东山坞今晚上这个会议是个不平常的会议,会场内外的好多人都受到了它的鼓舞。参加会的那些人不要说了,没参加会的人,也都打起了精神。你瞧,今晚上在街头乘凉的人,在院子喝茶的人,全都议论着这件事儿,全都料想到,随着明天日头升起,东山坞要出现一个新的局面。

弯弯绕兴奋得脸上放光:“这事儿不是乡里那个姓王的指使的,是萧长春。对啦!他是专门拿咱们的日子当本钱朝上边买好的,他怕喊缺粮的事儿让乡里人知道底儿。这是堵焦庆家的嘴,这是收买人心哪!这个会,也是这种会,想让那边人多,心齐了,把咱们的嘴堵上,把咱们的事儿瞒过上边去。想的可真美呀!”他仰起脸,对着昏暗的窗户,“萧长春,你光堵焦庆家不行,你得堵我们哪!我这嘴大,二斗麦子可不行!我是二十五亩地,一亩一石,得二十五石!你怕让上边知道,我偏要给嚷嚷,我不嚷嚷,你会跟乡里人说我是假的。我就嚷嚷,看你怕不怕,我不图打鱼,还图混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