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着寇准吃,心想:咱也吃点吧!没等往嘴里送呢,寇准把筷子一放:“杨郡马,你死得多可怜呀!真令人难过。”八王听这话,这酒还喝个什么劲呀?寇准见这两个人放下筷子不吃,他又吃上了。双王呼延丕显聪明,心想:你这不是成心捉弄我和八王吗?哼!我也会捉弄你。他一看寇准又要喝酒,忙说:“寇大人,六郎如活不了,你这一年俸银没有了!”
寇准给三个酒杯满上酒,自己端起来先尝一口,夹块肉吃。八王、双王也饿了,酒杯刚端起来,就听寇准打个唉声:“杨郡马,你死得太早了。”他这一哭,八王和呼延丕显也没法喝了。寇准见这两人不吃,他连酒带菜紧划拉:“我来块肥的。”
寇准“噗”一下,乐了:“呼王爷,你也学会了!”“这叫现学现卖。”说着,把酒、菜全拢到自己眼前。双王是小孩,他不管那套,吃得挺饱。唯独八王,一点东西没吃。酒菜撤下,天黑掌灯了。
郡主说:“你们请到厅中用饭吧!”寇准说:“不用!我们要守灵三天,吃住都在这里。”郡主无奈,只好叫家人在灵棚摆上酒菜。
寇准对杨府家人说:“你们忙活一天了,休息去吧。”家人全走了。寇准站起来,用手把棺材板拍了两下。双王说:“你这是干什么?”“这叫拍棺问木。里边‘啪啪’的,说明有人,要是‘咚咚’的,说明没人。你听这声音发空,六郎肯定没在里边。”八王这个气呀:“六郎没在里边在哪呢?”“现在我还不知道,慢慢找。”“寇准,告诉你,等天亮找不着六郎,我要你脑袋。”“别着急,困了你就睡,有事我叫你们。”
过一个时辰了,八王和呼延丕显想走,可寇准偏不走。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郡主说留在这吃点素菜素饭吧。八王说,不用了,我们不饿。寇准说:“怎么不饿?我都哭饿了,留下来吃饭吧!”
一直到二更天,八王趴在桌上睡了,双王也睡了,只剩下寇准了。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寇准双眼欠个缝偷看,见外边有个人,刚一探头,又忙把脑袋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只听脚步声远去了。寇准悄悄离开灵棚,眼见一个人影奔向后宅。
“寇大人,我家遭此横祸(1),怎么还开玩笑?人死哪有复活之理?”“别人活不了,杨郡马与众不同,一会儿就出来了。”
寇准紧紧地在身后跟着,走了几步,前边那人回头往后扫视,寇准连忙蹲在墙根下,心“怦怦”直跳。那个人见无动静,脚步加快,穿宅过院,一直往后走。寇准怕追丢了,也加快了脚步,他穿的厚底宫靴,走起来“踏踏”响,被前边人听见了。那人慌忙站住,又回头仔细观看,吓得寇准躲在一个黑旮旯(2)里。
八王一看,不让走,只好说:“御妹,我舍不得离开我妹夫,守会灵再走。”这时寇准过来了,点着香,冲棺材作揖:“杨郡马,寇准给你吊孝来了。郡马,咱俩有缘呀!我当这官感谢你,你状告潘仁美,没人敢审问,才把我从下调上来。如今我当上天官,你却死了。杨郡马,佘太君和各位少夫人前敌被围,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朝里又没人出征,你老娘危在旦夕!眼看宋朝江山破碎、国家灭亡,难道你就忍心不管?常言说,家贫知孝子,国难显忠臣。现在可是看你的时候了,我说你快出来得了!”说着,上前拍打拍打棺材,伸手就要揭棺材盖。这可把郡主吓坏了,忙说:“寇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要把郡马劝活,打开棺材叫他出来。”
那人问了声:“谁?”寇准没言语,听声音是柴郡主。心想:她半夜三更找六郎去了吧?寇准把两只靴子扒下来,往肩头一搭,又把袍襟一掖,在后边就追赶。
寇准冲他摇摇头。然后背开郡主,悄悄说:“你还得哭呀。”八王又大哭起来。柴郡主站起身相劝:“王兄,别难过了。我都想开了,哭也不能把人哭活,你回南清宫休息去吧。”八王想走,寇准摇摇头。
他光袜底走,一直跟到后花园的葡萄架下。葡萄架旁有一个花房,只见柴郡主到花房门口站下了,打开头道门,进去是倒下台阶,下边是二道门,就听郡主喊:“郡马开门,开门!”寇准在葡萄架下听得真真的,听里边有人答话:“谁?”“是我。”
那八王只哭得肝肠寸断。吓得宗保、宗勉又哭又喊,痛得呼延丕显大放悲声:“六哥呀……”再看寇准,一点也没哭,他看看棺材、瞧瞧孩子、瞅瞅柴郡主。那郡主在一边跪着陪灵,也掏手绢擦泪,宗保、宗勉跪在郡主身后,泣不成声。呼延丕显见八王哭得痛心,怕哭坏了,他想劝劝,但寇准直摆手。杨洪过来了:“王家千岁,人已经死了,哭也不能活,保重贵体要紧!”这时八王移步,坐在板凳上。
“你怎么才来?把我饿坏了。”说话的正是杨六郎。郡主说:“我早就想来,可不敢来呀!寇准到府里来了。”
八王抱起宗勉,边掉眼泪,边跟在后边。灵棚搭在二道院。芦席蒙顶,上边用青布罩着。棺材前摆着供桌,供桌上有灵牌,写着六郎的名字、岁数,还放着各种供果。陪灵的两家人眼睛哭得通红,见八王前来,连忙磕头。八王摆手,叫二人起来,他自己却鼻子一酸,哭了。杨洪拿来香镇纸马,八王点香拜了几拜,把香插上:“郡马,我那妹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中途夭亡!你这一走,那年迈高堂、孤儿寡母,依靠何人?我的好妹夫呀……”
“啊!他来干什么?”“说是过府吊孝,要守灵三天三夜,现在还没走呢。”“哎呀郡主,可坏啦!”“怎么了?”
寇准说:“自家人别客气!我们主要是来看郡马,领我们见他一面。”郡主冲八王说:“王兄,郡马是你的妹夫,你为大,他为小,我看不用吊祭了。”寇准接话茬了:“焉有不看之理?我给带道。”寇准急忙奔入灵棚。
“寇准心眼多,不是发现什么破绽了?”“咱处处留心就是了。哎!老娘来信了。”“我看。”“哟,人忙无智,忘记带来了,我给你拿信去。”
“王兄,朝中公事繁多,有劳你来府祭奠。”“家中还有什么事,只管吱声,可叫天官大人帮忙。”寇准忙说:“对了,有办不了的事找我。”“太君不在家,多亏有杨洪跑前跑后地照料着,都安排妥当了,没什么事啦,谢谢你们关心。只是你们来府,有些慢待了,请原谅。”
寇准一听郡主要出来,吓得连忙躲开。柴郡主出来,把头道门带上没锁,寇准忙回灵棚,见八王还睡呢,寇准一捅:“王家千岁,快跟我走!”八王吓醒了,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快跟我走,杨六郎活了。”
这时,杨排风忙冲里边喊:“快给六夫人送信,八王、双王、天官大人到了。”工夫不大,柴郡主领着两个儿子出来迎接。郡主身着重孝,宗保、宗勉两个小孩也是重孝。“御妹,我已知妹夫灵柩运回京城,只因朝中事情太多,也没来看看。今天,我来给妹夫吊祭。”郡主看见这三个人同时而来,吃了一惊。
“在哪?”“跟我走吧。”也没叫呼延丕显,他们俩急忙出灵棚。寇准说:“你也把靴子扒了吧,免得有响声。”
“在。”八王一听,忙问排风:“我御妹夫在哪里?”“在灵棚的棺材里。”八王听了,这个泄气呀。
八王没法,学寇准把靴子脱了绑好,在背上一背,来到花园葡萄架下。寇准叫八王爷在上边等着,寇准轻轻一敲门,把鼻子一捏,学女人的声音:“郡马,开门。”六郎听见有人叫门,忙问:“谁?”“我,你怎么听不出来了?”
“信里没问六郎身体好不好呀?”“我也没看着,谁知道呀!”寇准又问:“六郎在府里吗?”
“是郡主?”“可不是嘛!”话音未落,杨景打里边出来了,寇准喊:“八王千岁,快来呀,六郎活啦!”
“排风,你从前敌回来,老太君没给家里捎书带信?”“我带回两封信,一封是给皇上的,交给你了;另一封是家信,叫我亲自交给郡主。”“郡主见信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
[注释]
双天官寇准、双王呼延丕显和八贤王三个人,没带家人,立刻出了南清宫,上马奔天波府。寇准他们三个人下了马,杨府家人见了,正要进去送信,寇准说:“用不着了。死丧之时没那么多礼节,我们自己进去吧!”“那不合适,我——”“不用你多嘴多舌。”他一瞪眼睛,家人吓得没敢动。他们刚进府门,迎面正碰上杨排风:“八王千岁来了?你好哇!寇大人、双王千岁也来了?哟!怎么一块来了?我给郡主送信去。”
(1) 横祸:意外的祸患。
双天官和八王打赌,有呼延丕显作保,寇准同意了,他说:“有一样,我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八王说:“只要我妹夫能复活,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那好,我们马上去天波杨府。”
(2) 旮旯(ɡā lá):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