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就在后边住。”“里边怎么没人呀?”“老没人来打官司,我们闲着没事干,这两天老爷到城外监工修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他给我们出主意,叫我们做买卖。击鼓升堂,再来站班。”“你也是衙门的?”
李成把他喊住了:“大个子过来。县衙门在哪?”“这不是吗?”“寇准在这住吗?”
“对呀!我是大都头,叫刘超。”“衙门带班的,还卖瓜子?”“赚几个钱,好养活我们老爷呀!”“啊?!”
“大概是县衙搬家了,到院里喊两声,找着看屋的打听打听,搬哪去了?”小太监喊两声,没人。“一定是搬家了,咱们走吧!”三人牵马离县衙,刚走几步,迎面走来个大个子,胳膊上挎个竹篮子,边走边喊:“花生、瓜子!瓜子、花生!”
就在这阵,忽然见衙门前跑来不少人,连喊带叫:“到那儿!喊冤去,你俩别打了!”“好冤枉啊!”紧接着,一个大个子拿着鼓槌,照着破鼓“咚”就是一下子。刚才那个卖瓜子、花生的,一听有人喊冤,挎着竹篮子,往堂里就跑。时间不长,就听里边喊:“别吵了,县太爷升堂啦!”
三个人来到县衙前,下马观瞧:门前冷冷清清,像座庙,门大开着,这边挂个鼓,那边吊面锣。鸣冤鼓有一面都打漏了,那面锣也打炸了。来到大堂,只见灰土有铜钱厚,公案桌太旧了,连木头本色也看不出来了。
“威……武……”从后堂奔出几个差人,来到堂口两旁一站,高喊:“有请县太爷!”话音刚落,打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位县太爷派头还不小,撩袍端带,到大堂之上,冲下面高喊:“啊!我说当差的,什么人击鼓鸣冤?给我带到堂上。”这阵,就听刘超喊:“父老乡亲,刚才谁击鼓鸣冤?起紧上堂,县太爷等着回话呢!”
李成点头,带了他的两个徒弟,骑快马奔下邦。他们到了县城,小太监说:“师父,给衙门送个信,叫寇准接您。”“不用!王丞相说这个姓寇的治理有方,杂家(2)进城瞧瞧。”他们见城池不大,一派太平景象。李成点点头:看来这个姓寇的是有两下子。
不一会,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前面这人是二十多岁的大个子,后面这人四十来岁,是个算卦的。二人上堂,一齐高喊:“县太爷,小人冤枉啊!”
皇上又想:叫我调,我就调,把他吓死更好,省得进京找麻烦。忙取出一道金牌问:“何人去调寇准?”宫中太监李成答话:“奴辈愿往。”“你要速去速归。”
大个子说:“县太爷,我是卖羊肉的,家里挺穷,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呢!昨天晚上我表哥——就是他,来到我家,我给他倒了酒,边喝边跟他说,‘兄弟我攒了二百钱,等我娶媳妇那天,请你再来喝两盅’。说完,我把钱拿出来让他看。那时他挺乐,还说,‘钱得放好’。今个早上有人跟我借钱,我一看,钱没了。我想,一定是他拿走了,就找到他家。你猜他说啥?他说,‘我没拿你的钱,你赖人’。我一急,就在他房里乱找。正好,褥子底下找出一串钱来。我一看,钱像我的,但串钱的绳不对,数一数,是一百五十。我说是我的,他说是他的,请大老爷公断。”
“他官小、不能面君,您可以加封呀?”“皇侄,你说得轻巧!寸功未立,怎好加封?”“这……万岁,您可用金牌把他调来,叫他先审案,问清了再加封。”皇上想:见着金牌,他还不吓死?金牌只有皇上才有,见金牌如同皇上亲自到。一般用圣旨就可以了,要有急事才用金牌。
寇准点点头:“好,听明白了。我说算卦先生,这钱到底是谁的呀?”算卦先生的眼泪都下来了:“老爷,我是念书人。他是我表弟,我能偷他的?再说,他丢的是二百,我的是一百五,钱数也不碰呀?”
“王丞相,照你这么说,这桩案子就无法审清了吗?”“臣保举一人审理此案。此人与朝中没有半点牵连,若此人入都,定能胜任。臣查了清官册,在下邦县有位县令,姓寇名准,表字平仲,他为官清廉,几次调他到别处上任,下邦县的百姓都再三挽留。他连着三任,当了九年下邦县令,曾断过无数奇案,外号叫‘一堂清’,百姓有口皆碑,管他叫寇青天。”八王乐了:“万岁,那就传旨调寇准吧!”“七品小县令,哪能入都?官小职微,金殿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寇准说:“不要吵吵。来人哪!弄个炭火盆,把它点上,上面放个砂锅,添上半瓢水,把这一百五十钱放在里边给我煮。”
“老爱卿,你乐意审潘、杨?”“不!老臣无此本事。”“你看谁行?”“不是臣小看朝中官员,这些人都不称职。因我们和潘太师、杨郡马都多年同殿称臣,不是和潘家要好,就是和杨家世交,一碗水不易端平。况且,审不清要担风险,故此无人讨旨。”
差人应声,下去准备。锅烧开了,有人把炭火盆撤掉,把小砂锅送到寇准眼前。他鼻子一吸,“啪”的一拍桌子:“你这算卦的刁民,敢偷人家的钱?”“啊?老爷,这钱是我的,你怎么断给他了呢?”“胡说八道!你想欺骗于我?我说众位,你们闻闻汤里有股什么味?”差人把砂锅端到堂口,众人一瞧:哟!水上面有油花,鼻子一闻,有股油腥味。
一连三天,皇上上朝就派人审潘、杨一案,但没人敢讨旨。皇上高兴:没人敢审,案子就放下,过些日子找个理儿,把潘太师放回去。正这时,丞相王苞出班见驾:“万岁,臣有本奏。”
“对,这钱是那个卖肉的。”“你们猜对了。这掌柜的他卖羊肉,接钱的时候,把手上的油沾到钱上了,算卦赚来的钱,哪有油腥味?大家看我断的公不公?”李成暗竖大拇指:不怪人说寇准知县断案如神,果真名不虚传。那个算卦的,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您老人家断得对,那五十钱我放在柜子里了。是我拿了人家的钱,饶了我吧!”
他敢说不对吗?“万岁,请您再派人问案吧!”“哪位大臣还讨旨审潘、杨?”文武官员心想:这案子没法审。杨家打输了,八王不饶,潘家要输了,西宫娘娘得拼命,皇上得宰我们。拉倒吧,审不了。
“你这胆大的刁民,竟敢偷人家的钱,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卖肉的大个子忙说:“老爷,他认错就行了,饶了他吧!”“既然如此,算卦的,你给你表弟赔礼道歉,从今后,改邪归正。”“我都记住了。”
“德芳,朕命刘大人审案,他升堂动刑,也不能算受贿呀!”“万岁,我这有从他身上得来的礼单,一看您自然明白。”皇帝打开一看,脸“腾”一下子红了,八王说:“我打死赃官对不对?”
“有心关你三十天二十天的,可我没有煎饼供你吃,给我滚出去!”差人把算卦的推出大堂,众人也都走了。堂口只剩下李成了。他望着寇准:真是足智多谋呀!此人进朝,定能断清潘、杨两家之官司。想到这儿,冲上面高喊:“我说当差的,杂家我奉了万岁旨意,到这里来见县太爷,赶紧给我通禀一声啊!”大家一听这声音,知道是太监:“哟,老伴伴您是……?”
“他贪了谁的赃,卖了什么法?”“贪了潘家的赃,卖了大宋国法。他身为朝廷命官,本应执法如山,秉公而断,谁料他今天上得堂去,把潘仁美请入上座,还想将杨景屈打成招。是我看他不公,把他打死了。”赵光义听完,生气了。
“少废话,领我去见县太爷。”“县太爷进去换衣服去了,一会儿就出来。”“我也跟他进去。”“好,快请!”
“没您的圣命,我把吏部天官刘天祥打死了。”赵光义吓了一跳,有心发火,又想:王命金锏受过皇封,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你也得杀的有理。想至此,问:“皇侄,刘天官怎么了?”“万岁,他利欲熏心、贪赃卖法。”
说着把三人让进来。寇准一听京城来人了,吓得腿肚子都朝前啦:“哎呀!我七品芝麻粒大点官,京城来的人我连水都供不起呀!钦差大人,你是来找我的吗?”“嗯!我说寇准呀,我奉了万岁的旨意,带着金牌,调你进京。”寇准一想:坏了!我得罪哪位大官啦?用金牌调我?忙问:“钦差大人,调我进京干啥?”
赵德芳怒冲冲上殿:“万岁,是我请您。”“皇侄有事吗?”“臣请罪来了。”“皇侄犯什么罪了?”
“我说寇准呀,调你去,你就去,不要啰唆!”“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叫我走,我就跟你走呗。可有一样,我走不了呀!”“怎么走不了?”还没等寇准说话,他的小书童寇安过来了:“我们县太爷当了九年穷官,欠了人家十两银子还不起。钱没还,怎么走?”“这好说。咱家借给你五十两银子,你一来还账,二来做盘缠(3)。”
两边差人吓得跟庙里的泥胎一样,嘴里答应,不敢动地方。直到八王下了大堂,这伙人才收尸、押潘仁美、送杨景,忙活起来。八王下堂之后,骑马奔午朝门,吩咐陈琳给殿头官送信,击鼓撞钟请天子升殿。殿头官先打龙凤鼓,又敲景阳钟(1),惊动了天子赵光义。忙问:“什么人击鼓撞钟?”
“嗯,如此说来,多谢、多谢!”寇准收拾完,刚往外走,外边“哗”一阵大乱,只见人们把县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水泄不通。高喊:“寇大人,不能走哇!”
说完,又奔潘仁美走过去:“潘洪!”“千岁,饶命!”八王举锏要打,六郎急忙擎住赵德芳的手腕子:“贤王息怒。您要打死他,死人口里无供招,我杨家就永世蒙受不白之冤了。”“差人,把老贼押监入狱。没有我的旨意,谁也不准提审。”
“寇大人,您不能进京啊!”李成一怔,觉得莫名其妙。
八王挺机灵,忙拾起观瞧,正是潘素蓉送的礼单。他回身对差人说:“把尸体用芦席卷起来,听候发落。”
[注释]
此时,八王气冲牛斗,高喊:“狗赃官,气死本王了!”往前进身,王命金锏奔刘天祥砸下,只听“啪”的一声,把他打得脑浆迸流,“扑通”摔倒,袖子一动,“刷”飘出张纸单。
(1) 景阳钟:古代每日景阳钟响,宣告早朝开始。
刘天祥一看上来的是赵德芳,吓得猴吃辣椒——麻爪了。他袖筒里还藏着礼单呢,说话舌头发短:“八……八王千岁,我……”
(2) 杂家:同“咱家”,意思是“我”,多见于早期白话。
赃官刘天祥要给六郎动刑,堂下有人喊:“狗赃官!胆大包天,敢伤杨景,给我住手。”
(3) 盘缠:旅途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