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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件三 无物之阵中的生存困境

如果说两兵交戈、阵前对垒是敌我双方政治军事的直接较量和显性冲突,那么,“无物之阵”则是对日常的人际关系和社会文化生态的形象描述,是对一种无处不有的隐形战阵的文化指称。无物之阵的特点是,没有明确的敌对势力,找不到具体的打击目标,甚至连硝烟的气息都闻不到,但却对局中个体构成精神的戕害、心理的虐杀和灵魂的围困,令人感到如居囚笼、似坐针毡。读罢赵永武的中篇小说《离婚女人安小雅》(《延安文学》2008年第6期),给人以强烈的接受体验——那种布满伤痕的“心之累”,仿佛一幅画面带给人的启示:一只蜘蛛被一团层层叠叠的乱丝牢牢地捆缚住,八只脚奋力乱蹬,向上攀爬。可刚要爬出,却又“噌”地掉了进去,于是,发起又一轮“突围”,再次落下丝网,如此三番,反复不已,终于动弹不得。困局中的小动物,永远也搞不明白,悲壮的挣扎,是没有出路的徒劳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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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人类不同于小动物之处在于,他们对自身的悲剧境遇有一定的省察能力。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着安小雅那种再平常不过的情境;但作为当事者,我们却像遭遇到无以名状的“疑难杂症”,似乎人人都很可怜,个个都是无辜的。伤害与被伤,构成了当下人际关系的基本格局,且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动机与结果的割裂,主观与客观的分离,目的与行为的相悖,应然与实然的不一……这是一种难以命名的生存悖谬,一种无法说清的人生困境。因其普遍,所以典型。

——评赵永武中篇小说《离婚女人安小雅》

鲁迅以其明察秋毫的目力,曾经洞若观火地指出:在中国,搬动一张桌子都要流血。先生的深刻之处在于,一针见血地揭橥了传统文化的超稳定性结构。它的惰性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百年之久的现代化历程和启蒙实践也对之奈何不得!小说中,安小雅究竟想办多大的事体,到底存有何等的雄心?在她的个人生活中,又妨碍了谁人、得罪了哪个?她不过就是想按一己的价值观活着,做个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平平常常、自自然然的普通女人而已。可就这,也是多么奢侈的想望啊!父母、兄弟、婆婆、丈夫,周遭各色人等共同构织了一张天罗地网,都在用无形的软刀绞杀她、围剿她。看看她的亲人们,都在毫不迟疑地信奉着“遇官司说散,遇婚姻说合”的“和谐观”(因其是非不分而客观上成为一种货真价实的糊涂哲学)。这些作为对立性的异化因素而存在的人物,都是些灵魂尚未唤醒、人格未经启蒙的“浑人”,其思想处于浑浑噩噩的沉睡状态。当然,我们丝毫都不怀疑他们的“良苦用心”,但客观地看,却恰恰走向了反面。可见,无物之阵中的“敌人”,常常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他们既是受伤者,又是害人者。问题是,你当下根本认识不到这一点;即便意识到了,也对他们恨不起来,因为他们都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局中人都是些可怜可悲可恨可爱集于一身的角色。置身这样的环境,真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啊!

无物之阵中的生存困境

小说多次借人物之口说:真想逃到深山老林中去。由于精神倍受挤压和煎熬,人的内心有一种渴望离散、企盼逃逸的指向,这是一种自然的心理冲动。这里,“深山老林”作为一种意象而存在,无疑是大有所指且富于深意的;而朝向乌托邦的姿态——“逃”,它的路标又在哪里?也许,只有从再造健康的宏观环境着眼,从改善我们的社会文化入手,从优化人们的精神生态做起,从提高个体的文明素质开始。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体现出强有力的文化批判力量。

附件三:

生活中,我们都面临着无影之钝刀对鲜活生命的磨损,经历着鸡毛蒜皮等庸常物事对人造成的精神耗散。这部小说从伦理视角切入,敏锐地洞察了人孤立无援的处境及其构成要素——人性的基本状态,批判的锋芒不能说不犀利。这需要思想穿透力和艺术感受力的双重作用。从文本的叙事效果上看,这是一部比较成功的中篇。从叙述技法的层面考察,作者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和训练,到这部小说已经比较老到了。叙事手法富于层次感,且笔致绵密、基调从容,且偶有得意之笔。不足之处在于,人际之间的关系写得比较到位(人与外部环境的冲突有一定张力),但人与自身的内部冲突没有得到充分挖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文本的丰厚度和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