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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是谁的谁1

海林笑着回复:你老公是亿万富翁?

手机上马上就有了回音:能让别人每天都幸福,我很快乐。是巧云的。海林看着短信,回想起昨晚上她在镜子前忸怩作态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却又有一条短信追来:你认识我老公吗?

不是。

斜躺在床铺上发了一阵呆,他又把刚才的短信发给巧云了。镇政府里像他这种年龄四十出头的干部,只要他们不找工作干,领导已经想不起来给他们安排什么具体工作了,所以,上班也就是应个卯而已,通常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喝茶聊天看报纸,或者无事生非。

那你老公是县长?

第二天上班后,海林又用那张隐秘的手机卡,给海宁发了短信:每天早上掰开眼睛,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存在,真好。知道人家理睬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发。他已经下定决心,每天至少要给她发三条短信,直到她被打动为止。记得是《圣经》上的话:只要你敲门,门就为你开。前提是你得敲门。只有敲了,才有希望。这是他在情场上攻城略地时,总结出的经验。

不是。

要么,你老公是三只眼的怪物?

好大一会之后,海林翻腾了好几家电影网站,却没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电影,回过头来一看,巧云竟然还站在镜子前忸怩作态。他说,把功课忘了?巧云头也没回,用手指搓着鼻梁上的雀斑问,啥功课?海林说,点钱呀。往常这个时候,都是你开着点钞机,在听过钱的唰唰声呢。巧云说,咋,那声音不好听?海林说,谁都爱听那个声音。问题是,你今晚上咋不听那个声音了?巧云说,胳膊腿在我身上,我想干啥就干啥!说着,赌气走到床头柜边,揭下点钞机上的苫布,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塞进去,唰唰唰的声音即刻响了起来。海林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用赞赏的语气说,哎——这才像你刘巧云的作风。巧云笑眯眯回应道,只有钱,才是我的亲爷爷,乖孙孙,你不是!

呵呵,不是。

洗涮已毕,二人回了卧房。海林坐回到电脑边,想找一部电影看看。巧云却站在镜子前,很入迷地望着镜子里那个虚幻的自己出神。海林随口丢过来一句话:脸上长痘痘了。巧云把脸凑近镜子,左看右看,说,没有啊。又放屁。海林乐了,念叨一句:个傻媳妇。心里想,看来那条短信她是真上心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仙女了!

那我干嘛要认识你老公?只要认识你就行了。

饭桌上的气氛也很家常。巧云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生意上顺心不顺心的事儿,海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表示自己在听。巧云忽然问,男人把一个女人供奉在心里,是啥意思?海林不动声色问,咋问起这话来?酸不溜丢的。巧云说,电视上的话,随便问问。海林说,打个比方啊,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这就好比,钱,在你心里的位置,不但爱,而且敬,而且很虔诚地敬。明白吗?巧云撇撇嘴,说,为啥拿我做比方?啥意思?海林赶紧赔个笑模样:这样你好理解,关键是好理解。巧云说,在你眼里,我的脑子让猪啃了不是?海林佯怒道,臭脾气说来就来。啥让猪给啃了?分明是让驴给踢了!巧云没有如海林期望的,噗嗤一声喷出饭来,而是用阴狠的语调说道,下辈子,阎王爷肯定让你脱生个哑巴。一时间,海林感觉很是没趣。

不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我老公的朋友。

应该是感觉出了海林的目光里有异样的东西,巧云迎住了海林的目光,生硬地问,我头上长犄角了?海林说,感觉你好像有啥事。巧云说,能有啥事?海林“哈”一声笑了,站起身来,说,没事就好。吃饭!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不是。

每天天擦黑的时候,巧云才能回家。经常是海林早早就张罗好了晚饭,坐在卧室的电脑边,无所用心地浏览着网页,或打着什么游戏,等待巧云回来吃饭。那天,自然也不例外。稍有不同的,是巧云刚一进卧室门,海林就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脸来,不错眼珠地盯着巧云看。她的表情依然是寡淡的,疲惫的,实在看不出跟以往有任何不同;她走路的姿势依旧显示出病怏怏的样子,好像在渴望着,有人能知冷知热的问候一句,或者上前来给她捶捶背,揉揉肩什么的;她往衣架上挂手提袋的动作,还是那种拖泥带水的,疲疲沓沓的,给人一种迟暮的感觉。

要么是熟人?

咬着下嘴唇呆立了一会儿,海林果断地拨响了海宁的电话。很好听的彩铃,“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那个女歌手刚激越地唱出一句“我在仰望”,喉咙就被掐住了,随即有一个客气的女声说,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很明显,对方拒接。一时间,海林感到自己的心,也飞到了月亮之上。

也不是。

海林又踱了两圈。楼道里的声响逐渐消停了,上访者可能被请进了哪个副镇长的房间。当他再次转悠到办公桌前时,忽然,眼睛一亮:手机屏幕闪烁了起来。抄起手机一看,却是巧云的:是谁在跟我开玩笑吧?一时间,海林心中有些懊恼,脑子里幻化出一幅画面:一个男人,抡圆了胳膊,把一块手机,扔向无边的黑暗中。但马上,海林又苦笑了:费了一番苦心编好的短信,没有打动该打动的女人,却挠着了自己老婆的痒痒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认识我吗?我虽然上网,但很少QQ聊天;我虽然有手机,但通讯录里没几个朋友。

确认给海宁的短信发送成功后,海林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心里有些忐忑,在房间踱起了圈子。楼道里忽然有人高声大气地嚷嚷着什么。肯定又是辖区哪个村里的群众来上访了。有开门的声音掺和进来,还有干部劝解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嘈杂。海林踱到办公桌边,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毫无生气地沉默着,像水底的石头。

哈!相逢何必曾相识?仰慕你,想把你当仙女一样供奉在心里,不行吗?

海林呵呵笑着,回复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自然也知道我为了谁。然后,又重新给海宁发短信。还是原来的内容。摁“发送”键的手指有些细微的抖动。这是一个新近认识的单身女人。当天认识,当天就到四十里峡外的天外天酒店开房狂欢。他惊讶于岭梅这样的小镇,竟然还生养出了这样的女人:冷艳的、神秘的、颓废的,堕落的,等等,是那些玩文字的作家们,在刻画她时,须臾绕不开的词语。沉静时,那种颓废的气息,会从她披散在脑后的波浪卷的发丝里,一缕缕往外冒;调皮时,活脱脱像电影里上海滩的女特务;在床上疯狂时,又是一个十足的像得了暴食症的荡妇。玩够了,疯过了,嘴角轻巧地蹦出一句:玩乐嘛,自然是咋开心咋玩。明显是那种不用不知道,一用忘不掉的女人。可惜了,那天那个女人起床披挂衣服时,很认真地向他宣布了“三不”:出了这道门后,大家互不认识,互不相欠,互不联络。她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听起来煞有介事的“三不”主义,只会让海林这种男人欲罢不能。

呵呵。不敢。

画眉又叫了起来:搞错了吧?你知道我是谁?

什么“不敢”?

海林随即又编发了一条过去:别问我是谁,你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关注着你,爱慕着你,供奉着你,这就够了。话里话外,很有些悲壮的意味了。

我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卖衣服的女人,跟仙女差十万八千里呢。呵呵。谢谢你的抬举。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是谁。

事情似乎可以过去了。海林想重新给海宁编发短信,不料想,手机里却发出了两声动听的鸟鸣,画眉求偶的声音,短信提示音。是巧云的:你是谁?直戳戳就这三个字儿。海林开心地笑了起来,嘿,这个女人!可以想见她傻傻的眼神,狐疑的表情。当年恋爱时,海林无论说一句什么玩笑话,她都会做出这种表情来,连说咋可能,咋可能呢,开玩笑吧你?那份源自于懵懂的天真劲儿,让人觉着好玩得很。

这很重要吗?

一时间,都慌乱得近乎六神无主了。秦腔舞台上,有须生来回跺脚,空抖着两只手掌,哇呀呀叫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也就是这种状态了。但马上,海林就镇定了,这个电话号码,对巧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她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条带有撩拨意味的短信,是自己老公发过来的。瞬间里莫名地想笑。却又回味起短信的内容来:有一种女人,是只配搞上床的;有一种女人,是见了就想娶回去做老婆的;还有一种女人,是冷不丁发现了,就想把她供奉在心灵的某一个角落的——你就是了。一条还算有些内涵的短信,当年的中文系没有虚度。巧云看了这条短信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会冷着脸骂一句“神经”,随手把手机往收银台上一扔,然后,那张点缀着几粒雀斑的脸上,堆出虚假的笑意来,又去应付纠缠服装价钱的顾客了。对她来说,怎么从顾客腰包里多掏出些银子来,永远是第一要务。一个过日子的女人。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一个会挣钱、爱挣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很适合娶来做老婆的。

嗯。

那天,他换上了那张时常躲在钱包隐秘角落里的手机卡,很用了一番心思,编了一条短信,本来是要发给另一个女人海宁的,手底下轻车熟路摁了一串号码,又摁了“发送”。谁知道,屏幕上那串号码,瞬间里却幻化成了巧云的名字。手忙脚乱地想摁“取消”,却已经来不及了,屏幕上闪出了“发送成功”字样。

为什么?

其实,海林第一次给巧云发暧昧短信,完全是由于操作失误引起的。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跟我开玩笑。

海林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瞬间里觉得很是乏味,该上钩的人没有上钩,却跟自己的老婆在这里兜文字圈子。而且,老婆又是那么一个刻板无趣的人。脑子里把近几年自己曾经过手的女人,按认识的先后顺序,捋了一遍。少说也有四十几个了,却没有一个能拿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没有一个跟海宁在一个品位上。一时间,想起自己的自况诗来:苦海荡孤舟,天涯任我行。悲凉感伤的情绪,也随之如水一般在心头漫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