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爬到一块被风吹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环顾四周,同时也寻找着动物的足迹。一定有什么安全的途径可以走出这座山峰,进入山下那些被大山庇护着的峡谷。动物肯定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可是雪地上并没有任何新的脚印。显然,昨夜的暴风雪已经把所有的动物都赶出了山。林克开始往山下走,奇里就在他身边慢慢地跟着。他不敢在这里多停留。虽然袋子里有充足的食物让他们在美洲狮的老窝里暂时避一避,但万一雪很大的话,下上几周也不足为奇。现在就逃离这里是有点儿冒险,但这个险他非冒不可。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在雪地里过夜。
奇里驮着袋子在雪地里奋力前进,开辟出了一条狭小的通道,然后在一个被风吹出来的雪丘前停下了脚步。那雪丘已高过了奇里的肩膀。林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在这座山上,有些雪是常年不化的,而这些雪又异常危险。天气回暖时,冰雪融化后汇成的水流必然要从山上流下去,这些水流同时又会冲刷出一道裂缝,而更多未融化的雪会填补这些裂缝,所以一旦有东西掉下去,就没有再捞上来的可能了。
这时,林克由于没站稳,身子突然向后倾了一下,双手不小心一把插进了雪里。奇里见状迅速跳到一旁,那动作敏捷得就像一只猫。在林克摔倒前,那里的雪看上去完好无损,而当他摔在上面时,这个地方就开始晃动起来了。看来他摔在了一个脆弱的雪层上,而这个雪层恰恰覆盖着一道看不见的裂缝。顷刻间,一团云雾状的雪粒和冰粒飘散在空中。林克始终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在下滑。奇里站在二十英尺之外的地方,紧张得汪汪直叫。
既然他对卡里布山一无所知,那么前方的道路该如何走就只能由这里的环境决定了。不过,有一件事是他一定要做的,那就是下山。显然,这是林克的第一步。
林克缓慢地移动着,千钧一发之际,他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暂时落脚的地方。他冷静地握紧步枪,以每次一英寸的高度缓缓将它举起,并让枪口朝上,指着天空。然后,他啪的一声将枪托插在雪地里,步枪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在它的帮助下,林克小心翼翼地往回蠕动着。在与雪层断裂处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后,他站起来了。此时距他摔倒已有十分钟。
林克长叹一口气,他的任务有多么艰巨已经不言而喻了。不管在什么地图上,卡里布地区都像针孔一样小,然而一旦身临其境,就会发现它是个地域辽阔的荒野。从林克站着的地方望去,满眼是被白雪覆盖的山峰,有些甚至比他所在的这一座还要高。看来林克得制订一个行动计划了。
林克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向后退。雪是极具欺骗性的,它下面掩盖着的可能是薄薄的冰层,可能是岩石,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以后,他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了。
林克抬头望去,那两座山峰仍然耸立在上方。这时,一块巨石顶部的积雪松动了,不一会儿就轰然坠落在地上。在它滚动时又松动了其他的积雪,以至于最后整座山都摇晃了起来。当重达数吨的积雪在山脚下堆积起来时,林克又无奈地朝洞口走去。这时,一团白色雪沫飘散开来,像极了瀑布脚下的水雾。
林克和奇里继续向前赶路。这只大狗一边走一边舔着雪。看着它,林克也感觉到有些口渴了。于是他蹲下来捧起一大把雪,将其拍成一个坚硬的雪球,然后用嘴去吸,雪水就这样流进了他干涩的喉咙。林克又碰到一些被风吹得光秃秃的石头,他停下来观望了一会儿。虽说能看见一块块露在外面的石头和它们中间薄薄的积雪,但有些地方的雪还是又深又软。没有雪地鞋,全凭一双脚在雪地里奋力开路,不仅吃力,而且费时。
他发现风并没有停,只是不像昨晚那样呼啸罢了。这风从雪地上吹来,让人感到刺骨般的寒冷。林克感觉有点儿耳聋。他不知道卡里布山到底有多高,但他明白只有极高的海拔才会对他的耳朵产生这样的影响。
林克解开奇里身上的袋子,好让它舒展舒展。然后,他又放下自己肩上的袋子,从里面翻出一包从甘德河畔带来的蜜桃干。当感到有些饿时,他才意识到文明社会中人们常吃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林克喂了奇里一块羊肉,自己则吃起了蜜桃干。当他吃完第二块后,就依依不舍地将蜜桃干放了回去。接着,为了让自己暖和些,他站起来又是跺脚又是拍手。在给奇里架上袋子后,他又继续在雪地里赶路了,可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按说林克早该遇到山坡或者树林什么的了,可是这山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林克走到洞口,望着外面。尽管雪早已不下了,但在一些地方依然能够看见雪花被风卷起后飘落的景象。而在其他地方,比如峭壁和光滑的石头上,风已经把雪花吹得干干净净了。林克吃完羊肉后给奇里架上袋子,接着就背上自己的那份走出了山洞。
此时,奇里一路小跑地冲到了林克前面。这只大狗竖起耳朵,摇着尾巴,紧紧地盯着一个高高的雪堆。林克赶忙脱掉手套,将大拇指放在步枪的击铁上,做好射击的准备。虽然他不知道在这里会遇到什么,但还是早做防备比较好。奇里低下头,在雪地上这儿闻闻,那儿嗅嗅。林克则在这个雪堆上发现了一个洞。
他睡得很轻,因为潜意识里还在关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生活在森林里的人,他早就练就了这个本领。睡觉前,林克已经将山洞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洞中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任何变化他都能看得出来。当奇里换个姿势时,他醒来过一次;当呼啸的狂风停下来时,他又醒来过一次。这两次醒来,林克都看见奇里坚守在洞口。等他第三次醒来时已经是早晨了。
这个雪堆大而坚实,冰冷的洞底还粘着几根银白色的动物毛。这里有灰熊的脚印,从洞口一直到山下。林克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那头灰熊并没有走出雪地的打算,而是想在暴风雪中睡上一觉,所以就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让大雪将它覆盖住,而它的体温又把身下的雪给融化了。林克想到这儿后,就沿着灰熊的脚印加快了行进的步伐。既然这头大熊知道怎么从一边爬上山,想必也一定知道如何从另一边下去。
林克钻进睡袋,把步枪放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便准备睡觉了。这里充斥着各种危险和恐惧,当然也有那守望相助的人狗情谊。
还有一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但就在这时,林克又遇到了一个峭壁,它看上去就像一座高达三百英尺的石墙,耸立在草地的森林线上。这片荒芜的草地上散布着零星的白雪,而草地的尽头就是那森林开始的地方。不过林克还是看见了一道岩脊,那头灰熊应该就是从这里过去的。林克沿着岩脊慢慢往下走,时刻留心着脚下的雪和冰。奇里则还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跟着林克,时而与他并排同行,时而跟在他身后。
林克看了一眼在洞口高度戒备的奇里,他感到更有信心了。这多亏了奇里早期的野外生活经验。作为一个从石器时代起就有的物种,在遇到危险时,它很可能比林克更善于应付。只要有奇里在,这个地方就和林克一直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奇里此时也清醒地意识到那头美洲狮随时都可能回来,它也知道美洲狮绝非善类,所以只能为随时会来的袭击做好准备。想到这儿,林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一个人只要有了奇里,哪儿都能去,而且活着回来的几率要比没有这只大狗时大一倍。
一个半小时后,林克在森林边缘处生起了火,并蹲在这火堆旁。盛满雪水的水壶欢快地冒着气泡,散发出热咖啡那扑鼻的香味。林克还用平底锅煎了些羊肉,他终于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饭。吃饱后,林克心满意足地往后靠了靠。
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些动物依然像石器时代时那样生存。从以前到现在,它们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从未变过。很少有人知道卡里布山,也很少有人到过这里,所以当林克到这儿时,他只是石器时代的另一个生物而已。这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他从另一边下山后——他一直坚信自己到得了那里——也得适应这种法则,当然,前提是他得比遇到的任何动物都强大。恐惧是帮不了他的。
他终于走到了神秘的卡里布山。这里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遥不可及,只不过是一片深邃的荒野,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到达,但还是能找到的。他和奇里就用亲身经历证明了这一点。
甘德河一带也有美洲狮,不过那里的美洲狮都很胆小,它们遇到人类时是能躲则躲,从不轻易让人看见。除非是被猎人捉住,或者是被猎犬追到树上,否则谁也别想看见它们。可是卡里布山的这头美洲狮常年生活在山石密布的高处。其实,在这片荒野上并没有野兽会害怕人类,哪怕是那些一向胆小的动物也不例外。林克想这意味着什么呢?
森林中和草地上不时地传来各种声音:有草木拂动时发出的沙沙声,有鸟兽在地上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有灰熊的喊叫声,有驯鹿寂寞孤独的嘶吼声,有鸟儿发出的叽喳声,还有一只白爪子的老鼠跑动时发出的吱吱声。林克往火里添了些柴,然后把步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接着就睡觉了。这片荒野虽然很原始,但也不大可能有野兽敢靠近火堆。不过,奇里还是保持高度警戒的状态,以防有意外发生。
林克将这块小布头轻轻地放了回去,然后将蜡烛高高举起,好看看这洞中的其他东西。毫无疑问,那个陌生人和林克一样,踏上了一条能够穿越卡里布山的路,那条路可能是仅有的几条路中的一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条。羊群要想从一面山坡走到另一面山坡也必须得走这条路,所以那头美洲狮只需在这里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就行了。想着想着,林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陌生人的遗骸。
林克一大早就醒来了,把夜里熄灭的篝火点着后做起了早饭。他还是没有想出确切的计划,要制订出一个计划还需多了解一下卡里布山。任何人只要站在他刚才越过的那座山顶,就会知道卡里布地区是多么广阔的一片荒野了。不管在这些山中寻找什么,都如同大海捞针般困难。如果特里格·安特莱和汤姆·加里奇的飞机掉进了卡里布山,那么掉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倘若飞机是掉在山上的草地里,那早就应该被搜救的飞机发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坠落在某座山峰上,引起了雪崩,然后被深深地埋在了里面。要是那样的话,谁都甭想找到那架飞机,更不用说飞机上的乘客了。
林克回过头看了一眼奇里,它还在洞口守着,并单膝跪在那个头骨旁边。这个人根本不是来山洞暂时躲避暴风雪的过路人,而是在洞外被杀死后拖进来的。骨头那么干净,分明是被野兽的利齿啃噬过的。林克捡起一块小布头,慢慢地靠向蜡烛,想看得更清楚些。他发现布头是羊毛材质的,这正是猎人们常穿的布料,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在这里丧命的可能是汤姆·多西,也可能是海·麦克林兄弟之一。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具人骨的时间太久远了,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林克在拿定主意后,就把火踩灭出发了。他得先去森林和高山掩蔽着的峡谷中找找看。飞机要是坠入了这两个地方,人们从高空中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不过,对于徒步行走的搜救者来说,飞机坠落后肯定会撞倒很多大大小小的树木,所以这是有人来过附近的最好证明。
山洞深处堆积着各种动物的尸骨,令人惊讶的是,那堆尸骨中竟有一具人骨!破碎的衣服和骨头混在了一起。在地面那松软的泥土上,一个巨大的猫科动物留下的爪印依稀可见。原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而是一头美洲狮的老窝!
这时,奇里突然咆哮了起来。林克见状迅速闪到一边,同时举起步枪,用拇指把击铁往后一掰。只见前方有一匹灰狼正跳过被风吹倒的大树,径直朝林克袭来。灰狼的身后还跟着另一匹杀气腾腾的野狼。林克开了两枪后,这两匹狂奔而来的狼就应声倒下,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林克这才放下枪,但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走回去找到自己的袋子,在里面摸来摸去,终于从带着的三根蜡烛里摸到一根。林克一边用手挡住风,一边将蜡烛点着,直到烛芯被完全燃着,才把手移开。不知怎的,风总是把火焰吹向山洞深处,虽然蜡烛没被吹灭,但林克还是被吓得喘不过气来。
去年,当那匹黑狼率领狼群来袭击他时,他真是惊慌错愕极了。据权威报道称,在那之前,北美洲从未发生过狼吃人的事情。可是黑狼率领的那群狼真是饿疯了,所以它们做出这样的举动是情有可原的。但眼前这两匹狼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呢?
此时,林克也走到洞口挨着奇里往外看。外面依旧狂风肆虐,雪花也飞快地簌簌落下。林克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曾经在这洞中躲避暴风雪的人。也许他是被大雪困在这里,所以才没有逃出这座山。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林克也只能等暴风雪停后再视情况而定了。
它们应该是伴侣,而且在那棵被刮倒的树下面还应有个狼窝。林克若是在甘德河一带遇到它们,它们肯定一声也不吼,或者只会悄悄地溜走。狼为了保护自己的窝,什么也不怕,唯独怕人类。不过,这两匹狼基本上就没见过人,所以在它们眼里,林克和其他的入侵者没什么两样,必须将他赶走才行。林克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果真发现了狼窝,里面还有五个不会走的小狼崽。面对这种情况,林克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它们已经没有了依靠,现在杀死它们,总比让它们慢慢饿死好。
奇里走到洞口旁躺了下来,任由雪粒吹打着它的脸和前身。林克展开睡袋,给自己和奇里割了一大块羊肉。奇里跑过来把属于它的那份叼到了洞口。如果说这里会有什么危险,那一定是来自洞口,奇里这么做,为的是时刻做好准备。
一个小时后,林克在云杉丛中看到了一眼清泉,他立马趴在地上喝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被清泉旁边的一个坑吸引住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去那里看了看。
此时,洞外狂风大作,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连洞口都看不清了。洞中的光线弱极了,跟天空黑透之前的黄昏差不多。黑暗中,林克摸索着解下奇里和自己身上的袋子。在这天昏地暗的暴风雪中继续赶路,实在太不安全了,所以林克打算暂时留在这里。
那里的土壤又软又干,而且周围都陷下去了。不过,这不像是蹄子的印迹,应该是一头四处觅食的灰熊留下来的掌印。真是这样吗?林克将目光从上面移开后又移了回来。这个印迹留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有些残缺不全。尽管它的轮廓很难辨认出来,但和熊的掌印比起来好像又太长了。
林克一直举着火柴,直到火柴烧到他的手指才想起来扔掉。微弱的火光隐隐地照进洞中,而林克仍旧呆呆地看着那个头骨,只是看得不怎么分明罢了。也许有另一位旅行者在长途跋涉后来到了卡里布山,并极有可能跟林克一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这高山之上,然后也躲到了这个洞中。不过,这位旅行者再也没有走出这里。
过了不久,林克终于明白了,他所看到的是雪地鞋留下的鞋印。
误入美洲狮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