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浆!那东西太难得了!”林克把冒着油的鲑鱼片翻了个身,又掺进去一点儿煎饼糊。弄好后,将鲑鱼片盛到了盘子里。
“我的天啊!把那些面粉拿走吧,老兄!你要是找得再认真些,还能找到一罐糖浆呢。”
“来吃吧!”
“我倒宁愿把我的那份拿出来,换些面粉,做一大堆煎饼。”林克说道。
当约翰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鱼时,林克把剩下的煎饼糊倒入一口烧热了的平底锅里,翻几下后煎饼就出锅了。他坐下来,从约翰带来的罐子里倒出很多糖浆,之后便欣喜若狂地吃了起来。他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将盘子推到一边,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一天三顿全吃鱼也没问题啊。”
“你对卡里布山了解吗?”约翰问。
“你真的很喜欢吃鱼吗,约翰?”
“我只知道那个地方还是别去的好。三年前,海·麦克林兄弟和汤姆·多西就去了那里。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听说过他们的事情或见过他们本人了。”
“自去年夏天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鱼。”
“老实说,我正是要去那里。”
“啊,老兄!”约翰说着动了一下胳膊,可脸部肌肉立马一阵抽搐。当他低头看见绑在左胳膊上的木条时,情不自禁地笑了。他站起来,用穿着袜子的双脚慢慢走到桌边,鼻子也饶有兴致地嗅了起来。
“你简直疯了!”
“二十分钟前还在水里游来游去呢。”
约翰摇了摇头说:“林克,我必须去。你听说过特里格·安特莱吗?”
“新鲜的吗?”
林克皱了皱眉头,“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一条大鲑鱼。”
“是的。安特莱就是那个博物学家。他好像是认为卡里布山里有白化驼鹿,于是就雇了一个名叫汤姆·加里奇的丛林飞行员送他去那里寻找。谁知道飞机飞到卡里布山时出故障了,不过幸好他们已经安全着陆。我们是通过无线电得知这件事的。因此,必须派人去把他们救出来,而我被选中了。”
“什么东西?好香啊!”
“你是办不到的。起码也得双臂强健才行吧,而你现在就只剩下一只胳膊能动了。”
话音刚落,这个伤员就把双腿移到了床边。林克把鲑鱼片放进锅里,又撒了些盐。约翰用鼻子嗅了嗅。
约翰耸了耸肩,回答道:“只要我保护得好,这只胳膊会愈合的。这一路到处都是水,要是再回到马斯兰小镇去找个人来替换我,得花很长时间。到那时,安特莱和加里奇恐怕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叫醒你呢?你这个样子哪儿也去不了啊。”
“可是你要去的话,你也会死。他们难道没派搜救的飞机去找吗?”
“喂!你怎么不叫醒我?”
“派了,而且派了六架呢。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约翰在床上翻个身,坐了起来。他揉揉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理智一点儿,老兄!你拖着那只断胳膊去卡里布山肯定寸步难行。我到过甘德河西北部大约四十英里④的地方,那片荒野可不是好对付的!”
约翰仍在沉睡,林克小心翼翼地将水倒进锡盆里,又往里面加了一些盐,然后把去了骨头的鲑鱼片放进去,到河里提了一桶水。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来。他生起一堆火,将一块熊脂放进大锅里。林克还从约翰带来的咖啡里舀了四勺咖啡放进壶里,在倒入四杯水后,他将壶放到了一个烧热的盖子上。当咖啡那诱人的香气飘入林克的鼻子时,他已经垂涎三尺了,因为他的咖啡早在几周前就喝光了。
“我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林克解下钓鱼线卷好,然后扛着树枝,一手提着一条鲑鱼回家了。回到小木屋后,他把路德拴了起来,还将那条小鲑鱼切成两半,分给了路德和奇里。接着拿出斧子斩去大鲑鱼的鱼头和鱼尾,把这些也分给了它们。之后,他沿着鱼骨将剩下的鱼切成片,拿进屋里去了。
林克往后一仰,翘起椅子,认真地看着约翰。看得出来,这个人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他奉命去卡里布山搜救那两个落难的人,即使他料到自己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也执意要去。
林克紧抓不放。柳枝越来越弯,钓鱼线也绷得越来越紧。林克来不及庆祝,因为他此行的目的是填饱肚子,而不是运动健身。只见他将一条四磅③重的鲑鱼拖到岸边捞了上来。林克将鲑鱼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给渔钩换上新的诱饵,再一次投进了水中。十分钟后,他又钓上了一条小鲑鱼。
“你不用去了。”林克冷静地说道。
林克径直朝河边走去,奇里和路德跟在他的身后。路上他用刀砍下一根笔直的柳枝,把钓鱼线绑在柳枝上,然后踢开一块烂木头,从下面找到了一些虫子做诱饵,接着就将渔钩投进了河里。可是水流很急,渔钩一下子就被冲到了下游。林克收回渔钩,一遍一遍地继续投。在第四次的时候,钓鱼线被拉直了,并且一直朝河对岸移动。
“为什么不用去了?”
林克走到小木屋门旁延伸出的挡雪棚下,踮着脚从上面的钉子上取下一卷钓鱼线。他常常在离开甘德河时把这些渔具放在那里,一直放到来年的春天。可是今年,因为他收获的皮毛实在太少了,所以只好留在这里为春天捕捉麝鼠做准备。现在他就等着上涨的河水退去些,好让他带着那些皮毛去一趟马斯兰小镇。他必须想尽办法让自己和那两只狗吃饱。
“因为我去。”
林克解开拴着路德的铁链,路德一个劲地上蹿下跳。在被拴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它终于摆脱铁链,重获自由了,这让路德欣喜若狂。林克看着这两只狗,试图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他只是一个猎人,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让他分身乏术了,更不用说过问其他的事情了。卡里布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不是他该去操心的。
“你?”
在去往双鸟小屋的路上,约翰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断了一只胳膊就已经够糟糕的了,但他还要孤立无援地拖着那只断臂继续前行,这让情况糟糕了十倍。可尽管如此,约翰仍在发烧昏睡时念叨着要去卡里布山——那个神秘又无人问津的北部荒山。卡里布山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他去查个究竟呢?
“对。如果说真有谁能够克服重重困难,找到你要找的那两个人,那就是奇里和我。”
林克垂下手,顺着这只大狗的耳朵来回抚摸它。奇里则紧紧地贴着林克,还时不时地摇着尾巴。这时,拴路德的那条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一定是路德从狗舍里出来伸懒腰了。林克若有所思地望着小木屋的门。
“但是——”
等他醒来时,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进了小木屋。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往外走,一边低头看了一眼约翰。此时的他正舒舒服服地熟睡呢。林克悄悄地走出小木屋,奇里见到他高兴地迎了上来。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吧。”林克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把你带回马斯兰小镇,要么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带着奇里去找。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就骑着马回马斯兰小镇去,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在这儿帮我弄一些钓鱼用的虫子,等我回来后就能用上了。”
林克把一块蘸了凉水的湿布放在约翰滚烫的前额上。他一边安静地待在床边,一边看着他的病人。这位警官仍然扭动着身子说着梦话。不过,午夜以后他的烧就退了,接着便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林克这才悄悄地爬到另一张床上。
“我不能那么做。”
睡梦中的约翰开始翻身,还嘀嘀咕咕地说着梦话。林克悄悄地走到床前想去安抚他。就在这时,他恰好听见了这位伤员在梦中的只言片语:“是,长官。我可以到达卡里布山……是,明白。”
“你必须那么做。一定得有人去卡里布山,对吧?你不能去而我能。所以在这件事上咱们没得选了。”
他为约翰骑的那匹马卸下马鞍,解开缰绳,然后用一根长绳子将它拴在了木桩上。林克接着又将几个袋子从驮货的那两匹马身上搬下来,并捆住它们的腿。最后,他把袋子拎进了小木屋。当林克解开袋子发现里面有一小包约翰随身携带的蜜桃干时,他口水直流。林克随即拿了一片放进嘴里。要是往常,他会觉得这东西一点儿味道也没有,而且又干又硬。但现在这好像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蜜饯了。
“那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林克撑着约翰的双肩,把他架到床边,脱下他的靴子,又给他盖上了毛毯。这位警官挪了挪身子,接着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林克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想去照看一下那几匹马。
“我比谁都清楚那个地方。去那里是没有什么地图可以参考的,不过,我不相信我找不到卡里布山。那些山峰高高地耸立在那儿,直插云霄。”
“哦。谢谢你,林克。”
“那你骑我的马去吧。”约翰有气无力地说。
“全都弄完啦。”
“多谢,不过不必了。我和奇里还是轻装上路比较好。”
“继续吧。”他小声说道。
“林克,你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会——”
当林克将这只胳膊拉直时,这位警官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约翰咬住自己的下唇,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林克尽量使自己的动作快些。他用手指摸索着,感觉到断骨相连的两端在一起磨来磨去的。林克只好又是拉,又是拧。没过多久,约翰就晕了过去,不过,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了。于是,林克加快动作,将断骨归回原位并固定好,然后把木条绑在约翰的左胳膊上。这时,约翰虚弱地呻吟了两声,睁开了眼睛。
“喂,你快闭嘴吧!不然我就把你的另一只胳膊也打断。”
“嗯,我知道。”
林克起身从枪套里取出自己的步枪,奇里则满怀期待地跳了起来。这只大狗非常喜欢和林克一起出去打猎。尽管它现在还不大理解人与狗之间微妙的伙伴关系。奇里总是为自己捕猎,从来不明白为什么要为别人捕猎,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动物不能自己捕猎。它脑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要为林克去捕猎的念头。
“会很棒的。”林克说完,用刀子将绑在约翰左胳膊上的树枝割开,又用刀尖划破他夹克和衬衫的袖子。这位警官的左胳膊已经变色并肿了起来,看上去像是彻底摔断了。林克小声地说:“约翰,可能会有点儿疼。”
“地窖里还有大半头鹿呢。”林克告诉约翰,“但是我还要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帮我找虫子。你可能要在这儿呆上一阵子了。”
“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我还有些生活必需品,你可以拿去用。”
“我自己又不种什么,所以就只能一直吃肉了。这样的日子好像有一百年那么漫长了。我很乐意带你去马斯兰小镇,况且,我也该借此机会去那里瞧瞧了。”
“你要是非让我带,我可能会把那包蜜桃干偷吃掉。”
“对啊。”约翰无力地笑了笑,“林克,你这个冬天过得怎样啊?”
“你能偷吃到的何止那一包啊。我真的很感激你,林克。我知道,如果让我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的话,成功的机会是非常渺茫的,但是总得有人去。我——”
“真没用!”林克开玩笑地说,“断了一只胳膊而已嘛,就不赶路了!”
“你啰里啰唆的,像只叫个没完的老松鼠。”林克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想去卡里布山,正需要一个借口呢。所以拜托你别再唠叨了。”
“本来打算前天晚上到的,现在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
然而,他刚一出门就一本正经起来。卡里布山是条禁止人们出入的山脉,那片尚未被人们开发的荒野中散布着众多未知的连绵山峰。据他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进去后能活着出来。他得好好计划一下才行。
“我一会儿就能帮你把胳膊弄好。”林克信心满满地说。他将一段木头劈成几根长长的木条,然后用小刀将它们削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到达双鸟小屋啊?”
奇里现在已经跑到云杉丛里捕猎去了,林克则继续往前走。他突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他在卡里布山会发现什么呢?无论如何,是他自己要去的,现在可没有后悔药吃了。林克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并不想走回头路。
尽管约翰的语气坚决,他还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过被林克双手接住了。林克将这位警官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支撑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进小屋,放到了椅子上。从甘德河骑马到双鸟小屋需要一天的时间。一个人既要将自己摔断的胳膊固定好,又要忍着疼痛给马匹装上东西、配上马鞍,然后一直骑到甘德河,这一切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然而,约翰做到了。
林克在云杉丛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一头小鹿朝他的方向飞奔而来。那一身春天里新长出来的鹿毛整齐而富有光泽。在它身后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奇里正快速地追赶着它。
“我自己来就行。”
林克举起步枪,在瞄准目标后等待着时机。当这头小鹿跑到一个云杉稀疏的地方时,他扣响了扳机,小鹿应声倒下。奇里跑过来,摇着尾巴,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它。其实奇里早就可以抓住这头小鹿,它只不过是想和猎物玩会儿,况且它知道林克会和它一起享用这头小鹿的。林克将小鹿开膛破肚后,慷慨地割下一大块肝脏给奇里,然后扛着小鹿回到了小木屋。路德从狗舍里走出来,满怀期待地坐在一旁,因为它知道,一会儿就有好东西吃了。这时,约翰走到了小木屋的门口。
“让我来帮你吧。”
“我会带走一些,但绝大部分都给你留下。”林克说,“你需要这些肉。”
“胳膊摔断了。当时我正在赶往双鸟小屋,突然一头大灰熊跑出来,惊到了我的马。于是我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我担心自己都没法拿起步枪了。”这位警官难过地说。
“嘿,约翰。出什么事了?”林克问道。
“你现在不必担心这些,就算要射击,也可以用你的手枪啊。再说,这里还有很多渔具,过几天你就可以出去抓鲑鱼了。”
前两匹马的身上驮着袋子,袋子底部的防水油布被河水不断拍打着。而最后一匹马的背上则骑着一个人。那人正没精打采地赶着路,只见他右手抓住马鞍的一角,左胳膊上绑着些嫩树枝,并且僵直地垂在身体一侧。林克惊讶极了,这不是马斯兰小镇上的警官约翰·默多克嘛!几匹马从河里爬上岸,全身湿淋淋地站在那里,耳朵前倾,充满好奇地看着林克。
林克剥下鹿皮,把鹿肉切成块,然后将它们放在刚剥下来的鹿皮上,接着又把鹿肉上的大骨头剔了下来,并将其中一块扔给路德。路德抱着大骨头高兴地啃了起来。而奇里已经吃饱了,现在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林克把去了骨头的肉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路上的“运输工具”只有他和奇里的背,多一盎司⑤少一盎司都事关重大,要是再带上骨头就更费体力了。林克把一块肉留在奇里能找到的地方,因为他可不想让这只大狗再跑去打猎了。剩下的肉被他放进了小木屋的地窖里。在这个地方,土壤表层下是永远不会解冻的。光靠挖地窖就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一个天然而又持久的冷藏室来。
就在林克难以下咽时,奇里和路德突然在屋外大叫起来。林克将盘子推到一边,一跃而起,并顺手拿起了步枪。从去年夏天到现在,甘德河一带就没有来过外人,而且这个季节也不大可能有外人来。一定是有驼鹿、驯鹿或者熊在小木屋附近徘徊。虽然猎物正在往回迁徙,但抓到它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最好不要错过任何机会。带着这种想法,林克打开了门。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正在横渡甘德河的三匹马,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过了一会儿,林克从地窖里爬回小木屋,准备起路上所需要的东西来。卡里布山是个不折不扣的未知地,他也不知道到底要走多远才能到那儿,也不知道爬到山上要花多长时间,连自己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都无从得知。林克把针、线、一些急救用品、刀具、睡袋、平底锅、罐子,还有步枪都摆了出来。他又将斧子和一根一百英尺长的绳子放在一旁,接着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的步枪。那天,黑狼率领狼群来袭击他时,他弄断了步枪的撞针,后来费了好大力气才用钉子做了一个替代品。可说不定哪天,这个也会坏掉,卡里布山里可没有备用品啊。
林克给路德和奇里各扔了一块新鲜的鹿肉,然后走进小木屋,从冰冷的地窖中拿出一块风干的腰腿鹿肉。他先是给自己割下一块放进锅里,然后生起一堆火,把锅放在了火上。在他坐下来用餐前,脸上露出一副怪相,因为一连数月,除了肉,他就没吃过别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把所有的鹿肉都拿到甘德河北岸去换一罐番茄酱,或者是一小袋面粉。
“你的步枪有什么问题吗,林克?”约翰问道。
林克和奇里一起回到了小木屋。孤独的路德看到他们后又从狗舍中出来了,兴奋地叫着以示欢迎。林克把雄鹿挂在一棵树上,剥掉鹿皮,割下来两块腰腿肉,然后认真思考着该如何处理剩下的鹿肉。猎人总是在和命运进行赌博:有些年头,他能收获满仓;有些年头,赚的钱还不够自己的开销,今年就是这样一个年头。林克从来都不会卖命地干活,所以他的贮藏室里几乎没有存下用来换取下个季节所需物品的皮毛。不过,在奇里的帮助下,他总算熬过来了。这片荒野没有将他打垮,光是这样他就已经很高兴了。来年总还会迎来新的捕猎季节的。
“撞针坏了。”
“嘿,嘿,老伙计,我猜你是饿了才回家的吧。好吧,本来马上就可以让你美美地吃上一顿的,可是路德从一大早被拴到现在,况且你也知道,它是最怕寂寞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拿我的吧。我还有一百二十发子弹呢。如果你需要,手枪也可以拿走。”
在跑了大概三百码②后,奇里果真遇到了林克。只见他右手拿着一把步枪,肩上扛着一头雄鹿。奇里看着林克,张开嘴巴,露出了它独有的笑容。它优雅地跳向主人,修长的身躯上肌肉如波纹般层叠凸现。林克则微笑地低头望着它。
“谢谢,约翰。有步枪就足够了。”
奇里将鼻子紧贴着地面,顺着林克的足迹爬上了小木屋后倾斜的山脊,接着又钻进了树林。这时,它飞速地跑了起来,因为奇里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它要找的气味。可是,它又突然停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带来了林克的气味。奇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仔细闻了闻。据它判断,林克就在前面,因为他回来和去打猎时走的差不多是同一条路,他好像还带回了捕获的猎物。于是,奇里加快步伐,犹如猎鹿犬般迅速向前跑去。
林克又在他的东西里加了一根钓鱼线和几个渔钩。他把一块去了骨头的鹿腿肉放进一个不用的面粉袋里,然后后退一步,掂了一下重量。奇里能驮四十五磅重的东西,而林克自己还能再多背一点儿。当知道他的想法后,约翰说道:“装满吧,林克。这是最起码的。”
路德虽然身强体壮、吃苦耐劳,但被当作了一只普通的狗来养。它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森林狼最痛恨的就是狗,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地出没在甘德河一带。不管是哪群狼前来围攻路德,路德都将在劫难逃。相比之下,奇里则很会照顾自己。究其原因,这也有林克的功劳,因为他对奇里的荒野训练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林克以前一直梦想能有一只理想的雪橇犬,这只雪橇犬不仅能陪他去任何地方,还能帮他驮东西。后来他发现,奇里就是这样的一只雪橇犬。可与此同时,林克也意识到,这只大狗是有独立精神和自立能力的。正因如此,林克才从不拴着奇里,因为他知道,任何人用任何锁链都无法拴住这样的一只狗。奇里的服从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将它与林克连在一起的不是别的,而是爱,这比从铁炉中打造出的任何锁链都要牢固。
“装满什么?”
对于奇里那灵敏的鼻子而言,林克的气味是清晰可辨的。这只大狗顺着这气味,从小木屋的一角一直爬到了山坡上。奇里能听见路德发出的抗议声,那是在抗议奇里再次将它抛下。不过,奇里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路德为什么总是被拴着,而它自己却能逍遥自在,这就不是奇里该关心的了。
“你的食物啊。这里还有很多呢。”
这时,奇里突然站起来,跑到了小木屋的门口。路德则拉直铁链,一边乞求似的摇着尾巴,一边哀怨地叫着,想让奇里回来与它作伴。奇里瞥了一眼路德,随即转身寻找林克的踪迹去了。
“你自己还需要呢。”
这两只狗靠在一起躺了一会儿,路德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奇里却越发焦急起来。它倒不是担心林克,只是有些想念他了。奇里知道,每当它离开主人去荒野中四处游荡时,总是强烈地渴望主人能陪在它身边,温柔地抚摸它。
“别傻了。我从马斯兰小镇带来的东西就是为去卡里布山准备的。如果我只是在这儿呆上一阵子,然后就回马斯兰小镇的话,这些吃的足够了。”
奇里对此并没有在意。它和路德碰碰鼻子,打了个招呼后,便怀着一丝希望朝小木屋跑去了。当奇里走进小木屋后,它的耳朵又垂下了些,尾巴也耷拉得更低了。林克那仅存的气味已经不那么新鲜了。奇里拖着脚步,闷闷不乐地回到路德身边,而路德也一直在那里忧心忡忡地看着它。好不容易才有了个伙伴,路德可不想再失去了。
“好吧。”
奇里走上前去和路德碰了碰鼻子。路德是个沉着冷静的家伙,它什么都能忍受,就是忍受不了寂寞,只听它急切而哀怨地叫了起来。今天一大早,林克在扔给路德一块鹿肘子后,就离开小木屋打猎去了。那块鹿肘子上可以啃到的肉早已被路德吃了个精光,不过,当奇里靠近时,它还是用身体盖住了骨头。这是一种自然的举动,即便是最温顺的雪橇犬也会发自本能地保护自己的食物。
“装上吧,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了!”
它迅速爬上一个小土坡,一眼便看见了林克的小木屋。小木屋就建在一块空地上,与河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一来,就算发生凶猛的洪水,也影响不到他们。小木屋边上是一个存放杂物用的棚子,棚子的一侧是五间狗舍。为了不让里面拴着的狗打起来,狗舍与狗舍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去年冬天,每间狗舍里都住着一只狗,但后来,有三只狗被那匹黑狼率领的狼群杀死了。现在,奇里每次回来,就只有路德从狗舍里出来,摇着尾巴高兴地迎接它了。
林克把面粉倒进三个帆布袋子里,又拿了些咖啡、糖、茶、大米、干豆和发酵粉。约翰把那包蜜桃干和那罐糖浆使劲往里塞,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这堆东西。
过了一会儿,奇里来到了甘德河畔。此时,在甘德河那犹如剑鞘般耸立着的河岸中间已满是白花花、泛着气泡的河水了。它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河里,一口气游到了河对岸。上岸后,奇里抖抖身子,接着向前跑去。林克·史蒂文斯那长十六英尺①、宽十二英尺的小木屋就在不远处了。奇里还没到小木屋就猜到林克肯定没有回来。于是这只大狗的双耳微微下垂,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你带的东西还是不够。要是把那两只狗都带着,还能再多带四十多磅的东西。”
此刻,它开始想念林克了,想早点儿回到他的身边。于是,奇里沿着一条小溪一直向前跑,因为这条小溪边上有一条能够穿过树林的平坦小路。可是这个季节的小溪不仅被融化的冰雪涨得满满的,还被汹涌的水流激起了层层水波。奇里跑到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土堆上,然后身子紧缩,奋力一跳,跳到了小溪的对岸,接着便一路小跑地穿过了前面的树林。一路上,它还不忘到处嗅嗅,寻觅兔子或鹿的踪迹。
林克却摇摇头说:“必要时,奇里可以自己解决食物问题,路德却不能。我把它留在这里跟你作个伴吧。”
这时,一阵轻柔、悠远的声音从空中飘过。奇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北归的大雁正乘风朝远方的栖息地飞去,它们在天空中只有小黑点那么大。奇里将头转回来,不过是群大雁而已,它完全没有兴趣。但奇里还是有种强烈的喜悦感,因为春天正在唤醒这片大地。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升起,林克就把奇里叫到了小木屋门口。他给奇里架上袋子,然后扛起自己的那一份,转身对约翰说:“约翰,回头见!”
一阵风吹过,奇里嗅出了鹿的气味,于是它仔细地闻了起来。去年秋天,不知是什么原因,甘德河一带几乎成了野生动物的沙漠。所有的猎物都不见了,寻找吃的东西变成了一场场惨烈的斗争。如今,春天又到了,猎物也陆续地回来了。不过,奇里刚刚享用过一餐,一点儿也不饿,所以任何鹿都吸引不了它。
注释
这只混合了猎鹿犬和哈士奇两种血统的大狗并没有心不在焉地踏上那片草地,因为它仍然有着狼一样的警觉。它曾经在那片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的土地上孤军奋战,并最终获得了胜利。那些残酷的经历给了奇里永生难忘的教训。现在,这只大狗转过身,悄悄地来到了一个对它的嗅觉更加有利的地方。奇里一丝恐惧也没有,因为它从未害怕过任何东西。它只是想在继续赶路之前弄清楚前方到底隐藏着什么。
① 英尺: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等于12英寸,合0.3048米。
奇里悄悄地穿过刚才捕获雪兔的那片云杉丛,并在草地边停了下来。若换做一只普通的狗,可能早就漫不经心地从草地上穿过去了。然而,奇里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在卡尼河平原附近的一棵被风吹倒的树下出生。当奇里只有四个月大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兄弟被一匹黑狼杀害的情景。在那场劫难中,只有奇里活了下来,但从那以后,它像一匹野狼一样生活了整整一年。后来,它被猎人林克·史蒂文斯抓到,并渐渐将自己全部的忠诚都献给了他。当那匹黑狼率领狼群袭击林克时,奇里拼死一战,杀死了黑狼。之后,奇里跟着林克和路德回到了甘德河畔。在林克的狗队中,除了奇里,路德是另一只在那次狼群的攻击中幸免于难的狗。
② 码:英美制长度单位,1码等于3英尺,合0.9144米。
食物匮乏的冬天漫长而又艰难。不过,一旦冬天过去,春天的气息就会在北部地区迅速蔓延开来:溪水漫过两岸;江河在北冰洋的汇合处咆哮;柳树林炫耀着它那件由绿色叶芽编织成的毛茸茸的斗篷;每片空地上都冒出了绿油油的小草。那些灰噪鸦因为太爱这片土地,所以宁可在冰天雪地中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迁徙到更温暖的地方。现在,它们欢呼着,喊出了心中无限的喜悦,因为春天回来了!
③ 磅:英美制质量或重量单位,1磅等于16盎司,合0.4536千克。
雪橇犬奇里整夜都在捕猎。还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但就在此时,这只大狗突然发现了一只雪兔的踪迹,它花了半个小时才把雪兔抓住。在享用完这顿美食之后,奇里懒洋洋地躺在那儿,一直休息到太阳升起才动身返回林克·史蒂文斯那间位于甘德河畔的小木屋。
④ 英里: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里等于5,280英尺,合1.6093公里。
荒野中的来客
⑤ 盎司:英美制重量单位,1盎司等于1/16磅,合28.3495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