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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狩猎路线

林克·史蒂文斯走出商店,把四条狗牵进皮特的牲口棚,让马在外面牧场上吃草,然后慢慢走上马斯兰唯一的街道,观察着他上次离开后这里发生的不多的变化。

“很好,皮特,谢谢。”

林克在马斯兰呆了两天,拜访了住在这里的朋友和来到这里的其他猎人。第三天日出前,他回到了牧场。

“我想想看,今天是周二,你的东西周四早上就能准备好。”

他的三匹马见他回来了,晃着脑袋、甩着尾巴飞奔到封闭牧场的最远处,转身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林克低声咕哝了几句。这几匹驮马看起来不像纯种的,但它们知道干活儿时所有该知道的事——包括何时又要去干活儿了。

“两三天后吧。”

林克走进牲口棚,给皮特的白色坐骑套上了马鞍。等他骑马进入牧场时,三匹马又跑开了。林克斜穿过牧场,狠狠用马刺踢自己的坐骑,试图把驮马赶到一个角落。但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抓住一匹,把它拴到牧场围栏上。等到他抓住另两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他先在马背上系上垫子,然后装上驮鞍,带它们来到商店。到了店门口,他会心地咧嘴笑了。

“好的。把你的狗牵进牲口棚,把马放到南面的牧场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位老店主的至理名言就是:每个人只要过了75岁,就有权随心所欲。如果他想去钓鱼,或者睡觉睡到中午,那么他就可以这么做。这天早上他就没起床,商店门到现在还关着,但林克的装备已放在了门廊上,其中一个箱子上夹着一张字条:“祝你好运!皮特留。”

“最好重一点儿。”林克说,“给我装50磅糖,200磅面粉,大米和大豆各50磅,30磅葡萄干,可以再来30磅杏干和桃干。你知道我需要什么——总共大约600磅就行了。”

林克搬起一个箱子,把它放在一匹较安静的马的驮鞍上,将一根30英尺的藤编的绳子在马背的一侧系紧。他在马背另一侧放了一个大小相当的箱子,在两个挂箱顶上又横放了一个包袱,然后用藤绳捆紧,让每样东西都在固定的位置。接下来他在包袱上面盖了一张防水的油布,最后又在所有东西上打了一个菱结。他仔细地检查自己的成果。就算驮马整个旅途都颠簸而行,菱结也能把行李固定住,但前提是这个结打对了。

林克咧嘴笑了。他四年前就出去打猎了,那时他才16岁。他想走得快一点儿,所以只带了步枪和自己能背的一点儿东西。如今这个“林克·史蒂文斯专属装备”在整个捕猎区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克同样地给另一匹马装了行李,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第三匹。这是一匹蓝色沙皮马,花样儿像职业魔术师一样多。但这天早上,它显然只想乖乖的。林克调整第一个行李箱的时候,它都一直稳稳地站着,平静地看着四周。林克挂上了另一个行李箱,然后在顶上又放了一个箱子。但就在他要把油布盖在行李上面时,那匹马换了一副可怕的模样。

“要‘林克·史蒂文斯专属装备’吗?一袋盐加一箱弹药卖你300美元行吗?”

它一声长嘶,后腿直立,前蹄腾空。顶上的箱子本来就只用藤绳固定着,这时突然飞到了街上,东西撒了一地。然后它再次扬蹄,已经拉紧的缰绳突然被挣断,马便趁机弓背跃起,沿着街道逃走了。其他挂箱也掉了下去,里面各种东西撒得到处都是。林克无奈地站着,眼看着马疯狂往前冲。这时,一个人飞奔出去,拉住了沙皮马的缰绳。林克认出那人是约翰尼·凡特,他在甘德河东南部一带打猎。林克走过去,接过平静下来的沙皮马的半截缰绳。

“还行。给我准备点儿物资吧。我拿50美元,其余的帮我存起来。”

“谢谢你,约翰尼。”林克感激地说。

林克听着那些日常琐事,全都是关于他熟识的人的。这些事从来传不进丛林,因此他非常感兴趣。后来皮特停下来,开始用铅笔算账。最后,他抬头看着林克说:“总共976.35美元,林克。很不错的收成。”

对方同情地咧嘴笑了,“有这样一匹马真是喜忧参半啊。”

“哦,乔·达西大叔的腿跌断了,阿尔·托兰的儿子约翰尼当了海军,汤姆·林克曼……”

“是啊,不过它上了路就好了。”

“马斯兰有什么新鲜事?”林克问。

林克把沙皮马牵回皮特的商店,重新拴起来然后操起一根棒子,在马眼前夸张地挥动。沙皮马再不敢造次,顺从地看着他。林克着手收拾东西重新打包。把东西放回马背上之前,他又挥舞了一阵棒子。马只是静静地站着,因为它清楚自己如果不好好呆着会有什么下场。然后林克到皮特的牲口棚牵走了狗,离开了小镇。

林克什么也没说,皮特跟猎人交易很公平,从来不说假话。他看着这个老人把那些毛皮分级分类。

一出镇子,林克就松开了狗脖子上的皮带。四条狗跳跃着向前奔跑,急切地嗅探经过的兔子线路。三匹驮马由那匹乖戾的沙皮马领头,试图紧跟在狗身后,却被林克紧紧抓住缰绳拽了回来。

“你要是早一个月拿那些山猫皮来会多赚点儿最近山猫皮降价了。”

那天晚上,林克就在奔腾的坎伯河河畔露营。河的两岸长满了茂密的云杉树。他卸下马背上的行李,缚住它们的腿,把它们放到坎伯河畔林间丰茂的草地上。他打开睡袋以后,削下一根柳条,在上面系上绳子、渔网和鱼饵,向坎伯河走去。四条狗都热切地看着他。

“山猫、貂,还有河狸,大多数都是这些。”

林克把鱼饵投入岩石后面一片宁静的水域中,几乎是同时,绳子尽头就被拉紧了,林克很快拎上来一条两磅重的鱼。他又把网撒下去:只要能捕上来一条鱼,就说明河里还有很多条。20分钟后,他就捕到了足够自己和四条狗吃的鱼,然后在河边生起了篝火,煮起了晚餐。

“嗯,可能是骗人的吧,但他们都这么说。你都打了哪些皮子?”

第二天天刚亮,林克就给马装上行李,带它们往上游方向走了半英里。这里地势平坦,坎伯河咆哮得不那么狂烈了,奔流得也没那么急了,周围安静了许多。林克把马赶进水里,跟它们一起涉水过河。四条狗也跟着游了过去。

林克耸耸肩,“那儿有许多黑狼,全都是恶魔但我从来不相信奇里科夫的故事。”

从河对面开始,林克他们要穿过一整片泥炭沼泽。沼泽上面竖着无数的桥——它们由四根八英寸长的木棒并在一起搭成,立在较深的泥中。桥两侧是桤木林和缠结的小云杉丛,马几乎是不可能走失的——但也无法前进了。

“真不走运。它也许是被狼吃了。对了,你遇到过那匹魔鬼黑狼吗?据说它老在那一带晃荡,就是杀死亚历克斯·奇里科夫的那匹。”

一匹马刚冲进齐膝深的沼泽,就深深地陷了进去,烂泥几乎没到了挂箱的下沿。那马弓背跃起,扭来扭去,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却越陷越深。林克砍倒一棵云杉,把它横在马身边的污泥上。他缓慢而小心地拔出深陷的脚,踩在云杉枝上,解开了沙皮马的菱结,取下最上面的包袱和两边的挂箱,把它们搬到了沼泽对面。马没了行李,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是啊,是那条我跟弗兰奇·杜蒙特买的大奎因,买的时候就怀了小狗的。它在卡尼河附近逃跑了,我找了三天,后来遇上了暴风雪,只好放弃了。那是我有过的最好的狗。”

他们继续前进,路好走时就加快速度,路难走时就放慢脚步。他们艰难地趟过河流、穿过沼泽,路走不通就自己开路,向着荒野深处越走越远。第16天,他们终于走到了离马斯兰250英里的甘德河。

“我看你少了条狗啊。”

林克的小屋就在河的北岸。那是一座长16根树干、宽12根树干的房子,里面安有供暖和烹饪的炉子,还有供林克和偶尔来访的客人使用的桌子和烹饪用具。房子后面有个货棚,其中一侧是五间狗舍,彼此都隔得很远——这样拴在里面的狗就不会打架了。河岸边的平地上有一个菜园,周围密密麻麻地种着小树,以防止鹿和兔子来糟蹋。气候足够暖和的时候,林克总会在里面种上蔬菜。

“你好。”

林克先卸下马身上的行李,缚住它们的腿,把它们牵到甘德河畔的草地上。然后,他带上渔竿走到河边,抓到了足够狗吃的鱼,随后就带着步枪出去了。

“你好啊,林克。”皮特·罗伯茨随意地打招呼,好像他昨天刚见过这个年轻人,而不是去年夏天。

一头母鹿带着两只斑点小鹿从林克面前跑过,但他没有开枪。一头母麋鹿笨拙地大步走过一片林中空地,一头茸角雄麋鹿在远处满眼戒备地盯着林克。林克刚举起枪却又放了下来——这个季节射杀麋鹿还太早。

林克把狗拴在商店门前的栅栏上,又抓住马的缰绳把它们拴了起来。然后他走进商店。

这时,林克突然停了下来,眼睛被远处一抹突兀的颜色吸引了。透过缠绕的树干,他看到树上溅了一块六英寸左右的泥斑,与夏日的颜色格格不入。林克兴奋地吹了个口哨。一只受惊的小雄鹿穿过树林飞奔而去,他举枪射击,小雄鹿重重倒下了。林克清理了一下小鹿的伤口,就把它扛回了小屋。他有肉吃了。

皮特这会儿正倚在商店柜台边,看着外面满是灰尘的街道和闲散慵懒的行人,突然,他的眼光被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吸引了。那年轻人赶着三匹满载货物的驮马,右手上还用皮带牵着四条大型驮狗。镇上的狗都肌肉松弛,在这几条哈士奇猛兽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皮特定睛细看,非常肯定那人就是林克·史蒂文斯。这个小伙子在荒野中走得比任何人都远,呆得比任何人都久。

现在林克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要把买来的各种储备物分类,要重新设计狩猎路线,要修剪路边蔓生的杂草,还要准备混合饵料。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北风带来了雪花;甘德河宁静的河沿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冰;大雁和野鸭不知疲倦地往南飞;发情的雄鹿总是自命不凡,挑衅般地在低丘周围昂首阔步;形单影只的麋鹿在树丛中呼噜噜地低声叫着。林克还在等待——他想捕麋鹿,但正处在发情期的动物可不好吃。

老皮特·罗伯茨经营着马斯兰最大的一家商店,为大多数猎人提供装备。如果年景不佳,皮特会让他们赊账,等他们什么时候有钱了就什么时候还。遇上好年头,他们就会慷慨甚至奢侈一些。没有一个猎人骗过皮特,皮特也从没骗过那些猎人。

两周后的一个晚上,林克刚走出小屋去滤掉一锅煮土豆的水,却一眼看到远处似乎有一匹驮马,身体两侧各挂着一个挂箱向自己走来。但当他眯起眼睛往越来越暗的远处望去时,仿佛又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皮裤的人骑在上面。那东西越走越近,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原来是一头庞大的雄麋鹿。雄鹿一直在雪地上摩擦鹿角,脑袋低垂,看上去就好像一人一马的样子。

涉足荒野的人是大众中不安分的一群。这些人虽看得到流线型的火车在铁轨上呼啸,流线型的飞机在头顶轰鸣,却对两者都不感兴趣。他们带着不可遏止的好奇,徒步缓缓走下去,想看看一座诱人的山峰后面藏着什么。这些人就是隔段时间去次小镇的猎人,他们对周围的荒野非常了解,就像那些生活在荒野里的动物一样。

林克回屋取来步枪,眯着眼睛瞄准目标,扣下了扳机。一条火舌舔过黑夜,雄鹿只蹒跚前行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缓缓倒了下去。林克满意地放下枪——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好东西吃了。他在甘德河畔一切都很顺利。

马斯兰小镇是在铁路两旁发展起来的。在外人看来,它与其他铁路沿线的小镇没什么两样。这里有舒适的住宅区、几家商店、一座教堂、一所学校,居民大多按照常规做着与铁路相关的工作或供职于当地一家纸浆厂。但马斯兰又有别于火车停靠的其他小镇。马斯兰往西和往北几百英里、往南几十英里都是寂静的荒野。很多人曾乘飞机飞越过这些荒野,但很少有人真正涉足其间。

两天后,林克正要爬上一个山脊,突然看到眼前跑过一只雪兔。那兔子的毛色不再是棕色或者杂色,而是纯白色的了。雪兔毛色变白的时候,也就是其他动物的毛皮长到最好的时候——狩猎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