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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飞舞旅途的结束

十二点三十分,顶雪的祁连山脉,山峦很美。过了玉门镇,接近嘉峪关时,一直延续的祁连山脉愈发美丽,祁连山的对侧,马鬃山山系那黑色妖怪般的岩山浮现出来。

十点二十五分,疏勒河站。我想起去年到处追赶那神出鬼没的疏勒河的情形来。离站约一公里后列车驶过一座铁桥。

两点,嘉峪关。两点三十分,酒泉。过酒泉后,便是去年跟常书鸿以及NHK的和崎信哉等人乘吉普车经张掖到武威的路段了。

十点十分,列车进入绿洲。前山背后那顶着雪的祁连,令人百看不厌。

三点四十分,清水站。祁连山脉近在咫尺。列车依然继续行驶在戈壁中央,不过,由于淹没河西走廊的是黄土,因此这一带的戈壁基本上呈淡黄色。中国人把河西走廊的戈壁叫做假戈壁,他们认为,真正的戈壁不进新疆是看不到的。的确,塔克拉玛干沙漠周边的戈壁土壤并非泥土,而是沙子。尽管如此,这河西走廊的假戈壁中竟然长了如此多的小麻黄!全是麻黄!红柳、芦草、胡杨等几乎看不到。

九点四十分,通过布隆吉站。布隆吉是酒泉—安西间一处有名的强风地带,我曾乘吉普车走过四次,因此,完全是故地重游。不光是这里,从这一带起的整个地带,我去年十月和前年五月也都往返过两次。这一次,我要好好从车窗里领略一下。顶雪的祁连山脉开始完美呈现。

顶雪的祁连依然延续。不觉间,祁连的下半部被藏进了前山中,大概整座山都覆盖着积雪吧。

八点,柳园站。前年五月,我第一次访问敦煌回来时,就是从该站换乘去兰州的列车的。

四点四十分,高台站。右面的祁连山脉被巨大的黑色前山完全挡住,左边,一条绿洲的绿带隔着戈壁远远浮出来。绿带中还藏着高台聚落,大概,我去年走过的路也藏在里边吧。

五月二十六日,七点半醒来。昨夜睡得很死,一次也未醒。列车依然行驶在戈壁中。不过,我对列车深夜三点八分经过哈密站一事竟毫无所知,甚是遗憾。既然是深夜,我自然无法获悉聚落的样子,但至少可以在站内转上一转的。

五点十分,持续已久的黑色前山的山脊线逐渐降低,雪之祁连山脉的身影再次从对面显露出来。祁连山依然被雪覆盖,白雪皑皑。前山远去,祁连也远去。

不久,日落。列车依然奔驰在大戈壁中。八点左右,我整理好床铺躺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五点十五分,临泽站。车站附近是个大绿洲,绿洲中坐落着一个土屋大聚落,沙枣树很多。我去年也曾路过这儿。

从鄯善一带起,天山山脉逐渐远去,逐渐走低。东西绵延2000公里的大天山,到这里后也只剩下东端的尾巴了。不过,这条尾巴仍蜿蜒不绝。

五点四十分,平原堡站。这里没有聚落,只有车站。车站的钻天杨随风披靡。至张掖还有二十分钟。祁连远去,对侧马鬃山山系的山峦逼近。水田很多。水田消失后是一片小麦田。一眼就知道是片肥沃地带。张掖大绿洲。这里所望见的马鬃山山系,完全是美丽的岩山山峦。爬满褶皱的岩山在阳光的映照下呈淡紫色。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到处都是桑树。

当然,鄯善之名被取自清代,跟《汉书》中登场的往日鄯善国毫无关系。不过在被命名为鄯善以前,并不清楚该聚落被唤作什么名字。估计是近百年期间形成的一处维吾尔族大定居地吧。

六点,张掖站。我在站台上逛了逛。许多女站员正用大刷子清洗着列车车体和窗玻璃。在漫长的沙漠、戈壁旅途中,整个车体全落上了沙尘。车站附近多少散落着一些农舍,我去年待过一夜的张掖城与此站相隔5.5公里。

鄯善是位于吐鲁番东140公里外的一处大聚落,被誉为“火焰山下的珍珠”,又有水果之乡的美称,名不虚传。作为小麦、白高粱、哈密瓜等的产地也很出名。钻天杨林荫树很多,果园也多。

六点四十分,西屯车站。马鬃山山系很近,近在咫尺,山顶上有少量的雪。祁连虽远,祁连这边却铺陈着绿洲,而马鬃山一侧却是不毛地。

七点十分,七泉湖站。八点二十分,鄯善站。鄯善站很大,站内挤满了城市的人们。大概这里已成为城里人的夜间聚集场所吧。在站台闲逛的城市姑娘们时尚靓丽,有的还烫了发,穿着高跟鞋。

过张掖后,长城碎片在马鬃山山系的衬托下不断涌现。我从车窗中探寻着去年乘吉普车走过的林荫道。祁连虽远,可依然是雪之山脉。雪面映着夕阳,熠熠生辉,美。

从吐鲁番站开出后的约一小时内,左侧,即天山一侧一直是重叠的山峦,高处则分别顶着白雪。右侧的山很远,也很低。两山系之间被大戈壁淹没,列车一个劲地行驶在戈壁中央。在列车的食堂里,我切实感受到了列车之旅的奢华和难得。

七点二十分,山丹站。这是座小车站。在这里,我用相机将一座据称是往日匈奴根据地的孤山——焉支山,拍进了照片里。

六点,吐鲁番站。车站在城市40公里外,因此看不到火焰山。站周围彻底被戈壁包围。由此到库尔勒有一条南疆铁路,但尚未正式开通。

至武威是十一点半。不觉间我打起盹来,虽然也知道列车到达武威站,可我还是径直睡了下去。

大概接近下一个停车站吐鲁番了吧,感觉格外热。列车切割着大丘陵地带,不久来到一片大戈壁滩。

五月二十七日,五点醒来。列车已进入天水站。这里依然是甘肃省,不过已是甘肃的最后一站,此后列车便会进入陕西省。原来,就在我睡眠期间列车已过了兰州。

五点,天山站。这是继盐湖站后第二个停车站。列车内28度。据说晚餐时间是六点。此前的晚餐时间不是八点就是九点,看来我要将就一下这种变化了。由于时差的原因,在到明天之前,晚餐时间都要改在天色很亮的时刻了。

虽然天水现在完全是山中的一个聚落,可它自古以来便是东西交通的要地,作为中原防卫的要冲受到历代王朝的重视。

不久,两侧全成了岩山,列车开始行驶在岩山与岩山间的山谷中。谷底有条小河。隧道很多,有的还很长。不久,山谷稍微开阔了些,两侧的岩山远去,列车开始驶上高原风貌的戈壁。

出城不久,气势磅礴的渭水河沁入眼帘。两岸没有树,拥抱着巨大沙洲的红色河流展示着大河的堂堂威严。河宽约30米,感觉比西安郊外所见的渭水大很多。这条被称为渭水的河流发源于甘肃省东南部山区,向东流入陕西省,经西安北面后在潼关汇入黄河,全长860公里。自古便作为联结长安(今西安)和潼关的运河屡被使用。

四点三十分,左边是天山,右面是连绵的岩山。岩山很近,山脚是优良的游牧场,上面撒满了羊群。这一带胡杨很多,每株胡杨样子都很吓人,还有的形状像蝾螈。

自天水站起,列车的机车变成了两台。大概是要翻山了吧。果然,隧道多了起来,列车时而钻入隧道,时而钻出隧道。

过了第一个停车站盐湖站不久,一片盐湖便出现在右边。一个很大的湖。

天水之后是一座小站。土屋小聚落对侧是渭水的黄色水流。放眼望去,土屋林立的聚落很好,渭水也不错。土屋和渭水都是同一颜色,简直都无法区别了。

准时发车。大约一小时后,我忽然发现,列车正奔驰在顶着雪的天山右边。由于天山正处在左边,因此列车肯定是不知不觉间由乌鲁木齐盆地来到了天山南侧。

每次看到渭水时都是蜿蜒曲折的,从未笔直地流淌过。因为渭水总是流淌在蜿蜒曲折曲折蜿蜒的河谷里。

我们乘上列车。列车很新,车厢也很整洁。吉川与我占领了一个四张卧铺的单间,郭先生则在邻间。

接着是伯阳车站。这里也是一处被夹在山中的山谷聚落。车站在山崖下,能够俯视从车站绵延至渭水河岸的聚落。河流对侧的山坡上开垦着梯田,若是早春时节,这里必定是个无比恬静的美好聚落。可是,设若想象一下聚落的夜晚,由于只是峡谷中的小聚落,她的夜晚无疑会无比孤寂。这里的渭水比天水的渭水窄了不少。

我们两点从招待所出发,赶往火车站。车站建在高台上,正面能望见博格达峰,位置绝佳。宽敞的候车室和站台上有许多乘客,比较混乱。有维吾尔族、汉族,还混杂着其他少数民族。

可是,离开聚落后,渭水却再次拥有了巨大的体量。沙洲的河滩增至河流的数倍,水流依然在从容地蜿蜒曲折,曲折蜿蜒。河的宽度大概有30米。不过,大部分已成沙洲,水流只有其几分之一。

艰苦的西域之旅后,再来一趟四天三晚的列车之旅,疲劳定会加剧,可我还是毅然选择了列车之旅,因为我想亲眼领略一下从西安经天水入兰州的这条往日大道。列车驶过的河谷,应该便是往日丝绸之路的所经过之处。我打定主意,哪怕只从车窗里望上一眼,也要目睹一下那些地方。如此,持续多年的丝绸之路之旅也能完美地画上句号。尽管有些任性,可我还是邀请郭先生和吉川二人作陪。

不只是这里,这一带所有聚落的土屋都略微发红,上面是黑色的瓦屋顶。具有瓦屋顶,也就是说这里大概是多雨地带了。总之,土屋拥有瓦屋顶的现象便是从这一带开始的。

五月二十五日,六点起床,入浴。早餐前与吉川在宽阔的大院里散了个步。今天要乘两点五十分发车的乌鲁木齐至北京的列车。这是一趟四天三晚的列车之旅。先由新疆地区进入甘肃省,然后经陕西、河南、河北三省,到达北京,全程3774公里,共经车站74座,需时76小时17分钟。票价302元,比480元的飞机票便宜很多。

被夹在红土大秃山间的山谷在延续,渭水仍在谷底流淌。因而,取山土而建的土屋是红色的,流经这种土壤的渭水河也是红色的。渭水变成了毫无蓝色的淡红色河流,蜿蜒地流向西安。

夜间整理日记。这里跟夜间风大的若羌不同,清静得很。我将诗稿抄在笔记上。

并且,这一带山谷中的车站,站内都堆着白石头和细木材,确有一种山谷小站的感觉。河滩的聚落沿渭水不断涌现,每个聚落看上去都有被洪水冲走的危险。隧道,还是隧道,出了隧道就会看到渭水,看到渭水就会再次钻入隧道。

返回招待所,晒晒太阳。中午很热,夜间却冷。我便找招待所的人交涉,让其将今晚床上的毛毯加了一床。

从七点左右起,尽管同为山谷,红色的山上却逐渐生出树木,逐渐化为青山。铁路从左边山脚向下游伸展,渭水不断冲洗着对侧的岩山山脚。并且,渭水宽阔的河滩上还建着聚落。从未见过聚落如此多的河滩。每一个聚落都带着河滩聚落的特有表情。渭水也用带子一样的红色水流拥抱着这些聚落。

下午,我进城买蜂王浆。顶着雪的博格达峰从十字路口露出脸来。上次去的天池就在博格达山脚下,因此,如今那里一定变成了雪山环抱的水池了吧。进入市中心后,我又望见了那座山丘上的砖塔。塔虽小,却加深了乌鲁木齐的感觉——没错,这里便是乌鲁木齐。

七点二十分,渭水依然在红色岩山的山谷中蜿蜒流淌。无论何时望去,渭水都是蜿蜒曲折的。如此曲折的河流真不多见。聚落之所以都坐落在河滩上,大概是无其他地方可建吧。看来,缺了这渭水的河水还真是不行。只是,发洪水时情况会如何呢?

五月二十四日,八点起床。醒来的一瞬,我立刻觉出这里不是南道。打开窗户,天空晴朗,既不刮风,也无沙尘飞舞。我与吉川在宽阔的大院内散步。钻天杨林荫树很美。大榆树的种子像下雨一样落下来,即使落到地面,也仍在沙沙地奔跑。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榆树种子在飞舞。这招待所的钻天杨已不必说,榆树的数量也很惊人。紫丁香开着淡紫的花儿。虽然已过盛花期,依然芬芳扑鼻。

宝鸡站。这是个大城市。这一站下了很多旅客,车厢几乎都下空了。

我久违地进入乌鲁木齐招待所。晚餐后,我立刻躺到床上。毕竟是南道之旅,疲劳就不用说了,加之夜间寒冷,我一夜都没睡好。

从这一带起,身体燥热起来。我停止笔记,在卧铺上躺下。睡意不断袭来,是在西域南道累积的疲劳。这种状态今天一整天都在持续。

四点,飞机终于抵达乌鲁木齐机场,晚点三十分钟。乘客们全都舒了一口气。郭宝祥说,飞机降落时,他的头甚至撞到了舱顶。

五月二十八日,乘上列车后已是第四日。西安应该是昨天半夜经过的,洛阳则应是今早通过的,可我完全陷入沉睡,什么都不知道。九点,列车奔驰在大沃野上。一望无际的大绿洲,没有任何视线的遮挡。九点二十五分,列车进入郑州站。一座巨大的车站。列车从郑州站向相反的方向行驶了一阵子,不久便通过黄河南岸站,并很快越过一座大黄河上的铁桥。河道很宽,猜不出有几公里。我举起相机,从南岸不断拍照,可区区几张照片是拍不尽的。河里大部分变成了浅红的沙洲,到处能看见蓝色的河流。两岸也很热闹,铺陈着开阔的大沃野。

四十分,飞机终于彻底翻越天山山脉,来到盆地上空。既然已翻越天山,就该一口气直奔乌鲁木齐机场,可这一次,飞机进乌鲁木齐机场的方式却与往常不同。只见飞机时而来到天山左边,时而来到天山右边,一直在盆地上方飞行。五十分,飞机仍在耕地上方飞行,仿佛我们是从西边很远地方翻越的天山一样。

在乘务员的请求下,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如下简短文字:

三点三十五分,飞机飞过雪山头顶,感觉像在雪中的丛山群中悠闲地散步。如此飞大概是为了躲避气流吧。

——从乌鲁木齐至北京,这四天三晚的列车之旅,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了。雪之天山、雪之祁连山、河西走廊的大戈壁滩、渭水上游的河谷,还有古都西安、洛阳。郑州附近那一望无际的沃野、流淌在沃野上的大黄河——不用说,快乐的旅途离不开各位列车员的热情服务。车厢很整洁,洗手间也始终很干净。食堂的饭菜也很美味。所有方面都是满分。谢谢。谢谢。

三点,飞机越过一支山脉。顶盖着雪的山脊逐渐远去,无雪的丛山群在下面铺开。云在飘动。飞机再次下降,来到一片新出现的大丛山群上方。所有山脊全裹在雪中,十分壮观。

这未必是恭维。我便是在经过了这样的一番列车之旅后,进入第四天的最后旅程的。列车于十二点多点经河南省安阳进入河北省。邯郸,一点十六分。列车在河北平原上一路北上。一望无际的麦田,左右全无山影。沿线有许多钻天杨,垂柳也多。土屋聚落点点,树木的绿色与土的红色相映成辉。

不久,飞机晃动加剧,突然下降,由于没有安全带,我紧紧抓住座椅。飞机再次下落,直坠的感觉。乘客们脸上没了血色。可后来,飞机却径直飞向天山,来到天山中顶着雪的山脊群上方。山梁。山梁上的白雪与蓝天映入眼帘,可飞机却总在低处徘徊,令人不快。眼前丛山群的所有棱角全盖着雪,上面飘着云。

京汉公路与铁道平行,是纵贯河北省的一条大道。从车窗朝大道上望去,总能看到一些拉车的马、驴,还有骆驼。不愧是一条繁华大道。多数路段都是沥青路,在绿色的田地中化为一条黑色的带子。小学生、女学生、排子车、红色巴士、骆驼、邮政汽车、自行车……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两点三十分,起飞。距乌鲁木齐350公里,预计用时1小时5分。飞机很快来到沙漠上方。大河与大池浮现出来。飞机直指天山。不久越过小前山的山背,来到平地上方。耕地、荒漠,接着大耕地地带再次铺开。飞机一直在绿洲地带的上方飞行。前面出现一道天山的支脉。天山是一道宽达400公里的山脉束。山脊线勾勒出的几个山顶上,顶盖着少量的雪。飞机一点点向其靠近。

三点四十五分,石家庄站。这是一座只有七十年历史的新兴城市。在石家庄城的这边,铁路离开一直并行的京汉公路,绕了个大弯。原来是为进站做迂回。进站后,列车与发往太原、济南的列车并排停下。过站不久,列车再次与刚才的大道平行起来。

十一点四十五分,飞机抵达库尔勒。五十分,休息。“库尔勒”在维吾尔语中是“绿地”之意。大概是一处具有数百年历史的聚落吧。天空碧蓝,太阳光辉也是盛夏之光,很热。机场宽阔无比,钻天杨包围着大片区域。东边远处可望见低矮山脉,北面能望见巨大的山脉,恐怕是天山支脉。总之,这是一处多少有点散漫感觉的沙漠机场。

来到北面后,河北平原的杨柳也多了起来。不愧是广大的沃野,令人百看不厌。点点搭配的村庄的树丛很美。

起飞,飞机瞬间升空。高度大概有3000米。舱内满员。起初多少有些摇晃。许多乘客略感不适。郭先生和吉川也感到不适。

大道上到处都能看到骆驼,我突发奇想,从郑州到北京,这些骆驼究竟要走多少天呢?

这里到库尔勒400公里,至乌鲁木齐750公里。飞机是伊尔-14,核载30人,是三十多年前那种老机型。就这样,我们终于跟逗留了两星期的西域南道告别。

河北平原上到处都能看到抽地下水的方形建筑,大概是泵站。由于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河,灌溉只能依靠地下水。平原基本上是发红的黄土。

由于田川与中方人员前来送行,我在舷梯上挥手致意。成群的大人小孩也用招手回应。愉快的分别。

定县,四点五十三分。下车的旅客很多。这是一座大城市,远处城市方面能望见貌似佛塔的高大建筑。

搭乘点旁有一座建筑,名叫“且末航站”。大概是候机室兼办公室吧。我们无需进入。下吉普后,直接上飞机的舷梯即可。

保定,五点四十一分。良乡,七点三十六分。丰台,八点——这一整天我都在跟富饶的河北平原打交道。晚上八点半抵达北京,至此,四天三晚的漫长的列车之旅宣告结束。

机场离招待所只有三分钟车程。与聚落相连的耕地一角便是小小的飞机搭乘点。广场上停着一架飞机,吉普车在前面停下。众多大人孩子成群地围着飞机。大家都望着飞机新鲜。这是上个月在且末—库尔勒间刚开通的一条航线,一周两趟航班,我们这次是外国人第一次搭乘。按计划,剩下的NHK摄制组人员须乘吉普车前往库尔勒,因此,当前能利用这飞机的外国人恐怕只有我们了。

五月二十八日,我久违地在北京的民族饭店洗浴。这是在此次旅程中第一次像样的休养。二十九、三十、三十一日,这三天虽然每晚都被招待宴会占据,不过白天我并不外出,而是专心整理笔记。我一面辨认着在剧烈摇晃的吉普中所做的笔记,一面誊写到其他笔记本上。

快十一点时,我们离开招待所,受到众人欢送。这是一场与边境生活者的别离,是真正的别离。我祝大家一生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们已很难再次相聚。

六月一日,我从北京出发,回国,结束了正好一个月的旅行。深夜,在东京的自家书房,我一面喝着白兰地一面在想,自昭和五十二年起每年都在继续的中国西域之旅该结束了。玉门关、阳关旧址已亲自去过,河西走廊也乘吉普车走过了。敦煌也已访问了两次。新疆地区已去过三次,天山也乘飞机飞越了六次。塔里木河也荡舟游览过,这次还造访了埋于西域南道的流沙中的诸多古城。

今天要乘十一点的航班去乌鲁木齐。十点早餐,之后与招待所全体人员合影。若羌的招待所有种客栈的感觉,许多貌似旅行者都在院内闲逛,而且末的招待所却是整洁利落,住宿者只有我们。最终我们在此前后住了五晚。每天早晨都能喝到足够的牛奶。

该心满意足了。年轻时的梦想已基本实现了。这些梦想的实现,全都离不开中国方面的深情厚谊。想来,无论日方还是中方,我不知给多少人添了麻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若再不罢手恐怕都要遭报应了。

五月二十三日,七点起床,由于昨夜与NHK的田川纯三、吉川研二人闲聊到四点,因此只睡了三小时,可不可思议的是,我竟没有疲劳感。我在招待所的院子里散着步。晴朗,无风。尽管昨夜在戈壁看到了月晕,可今天竟出奇的无风。在日本,人们都说月亮出现月晕时会下雨,可在沙漠地带则会刮风。

该满意了!我一面回忆着若羌整夜呼啸的风声,一面在静谧的东京之夜的书房里,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