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众到大雄宝殿殿前,对如来倒身下拜。将通关文牒奉上。如来一一看了,还递与三藏。
那金刚便一门、二门、三门地传报进去。佛祖大喜,即召聚八菩萨、四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十一大曜、十八伽蓝,两行排列,却传金旨,召进唐僧。
三藏启上道:“弟子玄奘,奉东土大唐皇帝旨意,遥诣宝山,拜求真经,以济众生。望我佛祖垂恩,早赐回国。”
师徒们逍逍遥遥,直至雷音寺山门之外。四大金刚上前迎住道:“圣僧来耶?”三藏躬身道:“是弟子玄奘到了。”
如来方开怜悯之口,大发慈悲之心,对三藏言曰:“你那东土乃南赡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广人稠,罪盈恶满,致有地狱之灾!我今有经三藏,可以超脱苦恼,解释灾愆。这三藏为:有法一藏,谈天;有论一藏,说地;有经一藏,度鬼。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真是修真之径,正善之门。凡天下四大部洲之天文、地理、人物、鸟兽、花木、器用、人事,无般不载。”又叫:“阿傩、伽叶,你两个引他四众,开了宝阁,将我那三藏经中,三十五部之内,各捡几卷与他,教他传流东土,永注洪恩。”
四众各个身轻体快,步上灵山。一路看去,尽是美景圣物:巧峰排列,怪石参差;白鹤栖松,彩凤双双;蕊宫珠阙,宝阁珍楼。
二尊者即奉佛旨,陪奉四众入宝阁,看了经卷名目。
不一时,船稳稳当当地过了凌云仙渡。四众上岸回头,无底船儿和乘船人却不知去向。行者方说是接引佛祖。三藏这才省悟,急转身,谢了三个徒弟。行者道:“两不相谢。彼此皆扶持也。我等亏师父解脱,修成正果;师父也赖我等保护,喜脱了凡胎。”
阿傩、伽叶对唐僧道:“圣僧东土到此,有些什么礼物送我们?快拿出来,好传经与你去。”
那佛祖轻轻用力撑开船,只见上游漂下一个死尸。长老见了大惊。行者笑道:“师父莫怕。那个原来是你。”八戒、沙僧也道:“是你,是你!”那撑船的打着号子,也说:“那是你!可贺,可贺!”
三藏闻言道:“弟子玄奘,来路迢遥,不曾备得。”
长老还自惊疑,行者叉着膊子,往上一推。那师父踏不住脚,骨碌地跌在水里,早被撑船人一把扯起,站在船上。行者又引沙僧、八戒,牵马挑担,也上了船。
二尊者笑道:“好,好!白手传经济事,后人当饿死矣!”
那船儿来得至近,原来是一只无底的船儿。行者火眼金睛,早已认得是接引佛祖,合掌称谢道:“承盛意,接引吾师。师父,上船去。他这船儿虽是无底,却稳;纵有风浪,也不得翻。”
行者忍不住嚷道:“师父,我们去告如来,教他自家来把经与老孙也。”
三藏回头,忽见那下溜中有一人撑一只船来,叫着:“上船渡河。”长老大喜道:“徒弟,那里有只渡船儿来了。”
阿傩道:“莫嚷!此是什么去处,你还撒野放刁?到这边来接着经!”
八戒道:“哥啊,佛做不成也罢,实是走不得!”
八戒、沙僧耐住了性子,劝住了行者,转身来接。一卷卷收在包里,驮在马上,又捆了两担,八戒与沙僧挑着,却来宝座前叩头,谢了如来,一直出门。
行者按住道:“必须从此桥上走过,方可成佛。”
却说那宝阁上有一尊燃灯古佛,他在阁上,暗暗地听着那传经之事,心中甚明,知是阿傩、伽叶将无字之经传去,笑云:“东土众僧不识无字之经,却不枉费了这场跋涉?”便命白雄尊者作起神威,飞星赶上唐僧,把那无字之经夺了,教他再来求取有字真经。
那八戒卧倒在地道:“你饶我吧,让我驾风雾过去。”
那唐长老正行间,忽闻香风滚滚,又闻得咔嚓响一声,半空中伸下一只手来,将马驮的经,轻轻抢去。孙行者急忙去赶。
行者又从那边跑过来,拉着八戒道:“呆子,跟我走!”
那白雄尊者,见行者赶得将近,恐他一时间不分好歹,打伤身体,即将经包扯碎,抛落尘埃。行者就按下云头顾经,不去追赶。
好大圣,拽开步,跳上独木桥,摇摇摆摆。须臾,跑将过去,在那边招呼道:“过来!”唐僧摇手。八戒、沙僧咬指道:“难,难!”
沙僧接了抱着的散经,打开看时,原来雪白,并无半点字迹。慌忙递与三藏道:“师父,这一卷没字。”行者又打开一卷,看时,也无字。八戒打开一卷,也无字。三藏叫:“通通打开来看看。”卷卷俱是白纸。
八戒慌了道:“水面又宽,波浪又涌,独独一根木头,又细又滑,哪个敢走?”行者道:“等老孙走个儿你看。”
长老短叹长吁地道:“似这般无字的空本,取去何用?”
大圣引着唐僧等,缓步登上灵山。不上五六里,见了一道活水,滚浪飞流,约有八九里宽阔,四无人迹。水上有一座独木桥,桥边有一匾,写着“凌云渡”三字。
行者对唐僧道:“师父,不消说了。这是阿傩、伽叶那厮故意将此白纸本子传与我们。快回去告知如来,问他贪财作弊之罪。”
大仙指着灵山道:“圣僧,你看那半天中有祥光五色、瑞蔼千重的,就是佛祖之圣境也。你与大圣、天蓬、卷帘四位,已此到于福地,我回去也。”三藏遂拜辞而去。
四众急急转回雷音,直至大雄殿前。行者嚷道:“如来!我师徒们千辛万苦,自东土拜到此处,蒙如来吩咐传经,被阿傩、伽叶索财不遂,故意将无字的白纸本儿教我们拿去,我们拿他去何用?望如来敕治!”
说罢,那大仙笑吟吟,携着唐僧手而行。原来这条路不出山门,就自观宇中堂穿出后门便是。
佛祖笑道:“你且休嚷。此事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你如今空手来取,是以传了白本。”即叫:“阿傩、伽叶,快将有字的真经,每部中各捡几卷与他。”
大仙道:“你认得的是云路。圣僧当从本路而行。”
二尊者复领四众,到珍楼宝阁之下,仍问唐僧要东西。三藏即命沙僧取出紫金钵孟,双手奉上道:“这钵盂乃唐王亲手所赐,教弟子持此,沿路化斋。今特奉上,聊表寸心。”
行者道:“不必你送,老孙认得路。”
那阿傩接了,微微而笑。伽叶这才进阁捡经,一一查与三藏。
次早,唐僧换了衣服,披上锦襕袈裟,戴了毗卢帽,手持锡杖,登堂拜辞大仙。大仙笑道:“昨日褴褛,今日鲜明,观此相,真佛子也。等我送你一程。”
三藏叫:“徒弟们,你们都好生看看,莫似前番。”
三藏合掌道:“有劳大仙盛意,感激!”遂此四众牵马挑担,同入观里。大仙命看茶摆斋,又叫小童儿烧香汤与圣僧沐浴了,好登佛地。
他三人接一卷,看一卷,都是有字的。传了五千零四十八卷,乃一藏之数。收拾齐整,驮在马上;剩下的,还装了一担,八戒挑着。
大仙笑道:“圣僧今日才到。我在此已迎候多年了。”
四众欢欢喜喜,去见佛祖。如来问:“阿傩、伽叶,传了多少经卷与他?”
三藏方才醒悟,进前施礼。
二尊者即报:“共传经五千零四十八卷。”
孙大圣认得他,即叫:“师父,此乃是灵山脚下玉真观金顶大仙,他来接我们哩。”
三藏四众叩头谢恩,领经而去。
只见一个道童,斜立山门之前,叫道:“那来的是东土取经人吗?”
如来因打发唐僧去后,才散了传经之会。一旁又闪出观世音菩萨,合掌启佛祖道:
三藏举鞭遥指道:“悟空,好地方啊!”行者道:“师父,你在那假境界、假佛像处,倒强要下拜;今日到了这真境界、真佛像处,倒还不下马,是怎的说?”三藏闻言,慌得翻身跳下来,已到了那楼阁门首。
“弟子当年领金旨向东土寻取经之人,今已成功,共计得一十四年,乃五千零四十日,还少八日,不合所传经数。”如来闻言,即叫八大金刚速使神威,在八日内,驾送圣僧回东,把真经传留,引圣僧西回。
唐僧四众,上了大路。果然西方佛地,与他处不同。所过地方,家家向善,户户斋僧。师徒们夜宿晓行,又经有六七日,忽见一带高楼,几层杰阁。真个是:低头观落日,引手摘飞星;豁达窗轩吞宇宙,嵯峨栋宇接云屏。
金刚随即赶上唐僧,叫道:“取经的,跟我来!”唐僧等俱身轻体健,荡荡飘飘,随着金刚,驾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