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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驼罗庄里除蟒怪 八戒显威七绝山

行者与八戒,一齐赶来,忽闻得污秽之气逼人,乃是七绝山稀柿衕也。那怪物蹿过山去,现了本相,乃是一条红鳞大蟒。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八戒、沙僧,在天井里,看得明白。原来那怪只是舞枪遮架,更无半分儿攻杀。八戒就跳起云头,赶上就筑。那怪物又使一条枪抵住。两条枪,就如飞蛇掣电。又斗多时,不觉东方发白。那怪不敢恋战,回头就走。

这八戒纵身赶上,将钯便筑。那怪物一头钻进窟里,还有七八尺长尾巴丢在外边。八戒放下钯,一把拉住,尽力气往外乱扯,莫想扯得动一毫。

那怪更不答应,只是舞枪。行者暗笑道:“好是耳聋口哑!不要走,看棍!”那怪更不怕,乱舞枪遮拦。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时分,未见胜败。

行者笑道:“呆子!放他进去,自有处置。”

好行者,纵身打个唿哨,跳到空中。执铁棒,厉声高叫道:“你是哪方妖怪?何处精灵?”

八戒真个撒了手,那怪缩进去了。行者道:“窟穴窄小,这厮断然转身不得,一定是个照直蹿的,定有个后门出头。你快去后门外拦住。”

这呆子就唬矮了三寸,道:“爷爷呀!眼有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

那呆子真个一溜烟,跑过山去。果见有个孔窟,他就扎定脚。还不曾站稳,不期行者在前门外使棍子往里一捣,那怪物疼痛,径往后门蹿出。八戒未曾防备,被他一尾巴打了一跌。行者见了,笑道:“妖怪走了,活呆子,快赶上!”

沙僧道:“你错看了。那不是一对灯笼,是妖精的两只眼亮。”

二人赶过涧去,见那怪盘做一团,竖起头来,张开巨口,要吞八戒。八戒慌得往后便退。这行者反迎上前,被他一口吞之。

那呆子扯出嘴来,抖抖灰土,仰着脸,朝天一望,见有两盏灯光,忽失声笑道:“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妖精。”

八戒急得捶胸跌脚。行者在妖精肚里,支着铁棒道:“八戒莫愁,我叫他搭个桥儿你看!”

行者闻风认怪,一霎时,风头过处,只见那半空中隐隐的两盏灯来,即低头叫道:“兄弟们!风过了,起来看!”

那怪物躬起腰来。八戒道:“虽是像桥,只是没人敢走。”

那阵风越发大了。真是倒树摧林狼虎忧,翻江搅海鬼神愁。慌得那八戒战战兢兢趴着,把嘴拱开土,埋在地下。沙僧蒙着头脸,眼也难睁。

行者道:“我再叫他变做个船儿你看!”在肚里将铁棒撑着肚皮。那怪物肚皮贴地,翘起头来。八戒道:“虽是像船,只是没有桅篷,不好使风。”

那老李开了腰门,叫几个亲戚,连唐僧赶紧进去。唬得那八戒、沙僧也要进去。行者扯住他两个到天井里站下,道:“你们不要走!跟我看看是个什么妖精!”

行者道:“你让开路,等我叫他使个风你看。”又在里面尽着力把铁棒从脊背上一搠将出去,约有五七丈长,就似一根桅杆。那厮忍疼挣命,往前一蹿,比使风更快,蹿下山,有二十余里,才倒在尘埃,呜呼丧矣。

正讲处,只听得呼呼风响,慌得那八九个老者,战战兢兢道:“说妖精,妖精就来了!”

八戒随后赶上来,又举钯乱筑。遂此收了兵器,抓着尾巴,倒拉将来。

行者道:“何必说要什么谢礼!我出家人,但只是一茶一饭,便是谢了。”

须臾间,行者与八戒拖着一条大蟒,吆吆喝喝回到庄上。满庄上老幼男女,都来跪拜。

众老道:“长老,拿住妖精,你要多少谢礼?”

众家都是感激,东请西邀,各各酬谢。师徒们被留住五七日,才得放行。几百个庄人办些干粮果品,骑骡压马,尽来饯行。一路上喜喜欢欢,不时到了七绝山稀柿衕口。

行者欣然应承。那老者满心欢喜,即命家童,请几个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共有八九位老者,都来相见。

三藏闻得那般恶秽,又见路道填塞,道:“悟空,似此怎生度得?”

老者道:“实不瞒你说。我这里一向康宁,只这三年六月间,忽然一阵风起,风过处,有个妖精,将人家牧放的牛马吃了,猪羊吃了,见鸡鹅囫囵咽,遇男女夹活吞。自从那次,这两年常来伤害。我庄各户凑着银两,几番请和尚、道士来此擒妖,都被那妖精害死。长老啊,你若有手段,拿了他,我等决然重谢,不敢轻慢。”

行者笑道:“若要过去,还得我们着力。只恐无人管饭。”

行者道:“有什么妖精,敢上你这高门大户?”

李老儿道:“长老说哪里话!凭你四位担搁多少时,我等俱养得起!”

师徒四人入内后,老者安排斋饭,让师徒们尽饱一餐。吃毕,那老者道:“这里唤做驼罗庄。才闻得你说会拿妖怪,我这里却有个妖怪,累你替我们拿拿。”

行者道:“既如此,你们去办得两石米的干饭,再做些蒸饼馍馍来。等我那长嘴和尚吃饱了,变了大猪,拱开旧路,我师父骑在马上,我等扶持着,管情过去了。”

老者闻言,转怒为喜,躬着身,便教:“请入寒舍安置。”

众人道:“我们都带得有干粮、果品、烧饼在此。且都拿出来,凭你受用。待变化了,行动之时,我们再着人回去做饭送来。”

行者赔笑道:“我虽丑,却有些降妖除怪的手段。”

八戒满心欢喜,脱了皂直裰,丢了九齿钯,对众道:“休笑话,看老猪干这场臭功。”

那老者见他相貌丑陋,硬着胆,喝道:“你这病痨鬼,不知高低,敢来冲撞我老人家!”

好呆子,捻着诀,摇身一变,果然变做一个大猪。真个是:嘴长毛短半脂膘,圆头大耳似芭蕉。白蹄四只高千尺,剑鬣长身百丈饶。

行者一旁忍不住,高叫道:“你这老儿,我等远来投宿,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唬人!”

孙行者见八戒变得如此,即命那些相送人等,快将干粮等物推攒一处,叫八戒受用。那呆子不分生熟,一捞食之,就立刻上前拱路。

老者用手指道:“我这庄村西去三十余里,有一条稀柿衕,山名七绝。这山径有八百里,满山尽是柿果。因敝处地阔人稀,那深山亘古无人走到。每年熟烂柿子落在路上,将一条夹石胡同,尽皆填满;又被雨露雪霜,经霉过夏,作成一路污秽。恶臭难闻。这方人家,俗呼为稀屎同。”

行者请师父稳坐雕鞍。他吩咐众人回去早送些饭来与八戒接力。那些人有备骡马的,便飞星回庄做饭。次日赶上将饭送来。叫八戒住了,再吃些饭食壮神。那呆子拱了两日,正在饥饿之际。也不论米饭、面饭,收积来一捞用之。饱餐一顿,却又上前拱路。

三藏问:“怎么难过?”

三藏与行者、沙僧谢了众人,分手两别。正是:千年稀柿今朝净,七绝衚衕此日开。六欲尘情皆剪绝,平安无阻拜莲台。

长老欣然促马,至庄门外下马。只见那柴扉紧闭。长老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一手拖藜杖的李姓老者。听明三藏的来历,老者道:“和尚,你要西行,却是去不得啊。此处乃小西天,已然难过,更休道前去艰难。”

三藏师徒,洗污秽之衚衕,上遥逍之道路。

话说三藏四众,躲离了小西天,欣然上路。行经个月程途,正是春深花放之时。见了几处园林皆绿暗,一番风雨又黄昏。忽见一座山庄不远,行者道:“好了,有宿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