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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误饮河水孕胎儿 唐僧情陷女儿国

女王闻言,大惊失色,扯住唐僧道:“御弟哥哥,如何却又变卦?”

长老慢下龙车,对女王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

八戒听说,发起个疯来,把嘴乱扭,耳朵乱摇,闯至驾前,嚷道:“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什么夫妻!放我师父走路!”

女王不知是计,便传旨摆驾,与三藏同登凤辇,出城到西关之外。

那女王见他那等撒泼弄丑,唬得魂飞魄散,跌入辇驾之中。

三藏又道:“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待我嘱咐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

沙僧却把三藏抢出人丛,伏侍上马。忽见路旁闪出一个女子,弄阵旋风,呜的一声,把唐僧摄将去了。

女王依言,取出御印,在关文上端端正正印了,又画个手字花押。孙大圣接了,教沙僧包裹停当。

孙大圣与猪八戒正要使法定那些妇女,闻得风响处,急回头时,不见了唐僧。行者打个唿哨跳在云端里,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只见一阵灰尘,风滚滚,往西北上去了。八戒与沙僧也都跳在半空里去,望着那阵旋风,一直赶来。

酒过一巡,三藏欠身而起,对女王合掌道:“陛下,请倒换关文,赶天早,送他三人出城吧。”

前至一座高山,只见灰尘息静,风头散了,更不知怪向何方。兄弟们按落云雾,找路寻访。忽见一壁厢有个石屏风,石屏后有两扇石门,门上有六个大字,乃是“毒敌山琵琶洞”。

这长老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移步近前,与女主共坐龙车,复入城中,共赴盛宴。

孙大圣摇身变作蜜蜂儿,自门缝处钻将进去,飞过二层门里,只见正当中花亭子上端坐着一个女怪,笑道:“小的们,搀出唐御弟来。”

却说那女王闻太师与驿丞回奏,即传旨,教光禄寺排宴。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夫君。那女王卷帘下辇,仔细观看唐僧相貌,果然仪表非凡。女王看得心欢意美,三藏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只见那女王走近前来,一把扯住三藏,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

几个女童,走向后房,把唐僧扶出。那师父面黄唇白,眼红泪滴。那怪走下亭,扯住长老道:“御弟宽心。我这里虽不是西梁女国的宫殿,却也清闲自在,我与你做个伴儿,真个是百岁和谐也。”

三藏闻言,如醉方醒道:“贤徒高见。”

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喝道:“孽畜无礼!”

行者道:“师父放心。老孙只是将计就计而已。待那女王把通关文牒盖了印,你便说要送我们三人出城,回来与女王配合。哄得她君臣欢悦,不起毒恶之念。待送出城外,老孙使个定身法儿,教她君臣人等皆不能动,我们顺大路只管西行。岂非一举两全之美也?”

那女怪见了,口喷一道烟光,把花亭子罩住,教:“小的们,收了御弟!”她拿起一柄三股钢叉,跳出亭门,骂道:“泼猴惫懒!怎么敢私入吾家!不要走!吃老娘一叉!”这大圣使铁棒架住,且战且退。

唐长老一把扯住行者,骂道:“你这猴头,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我就死也不敢如此!”

二人打出洞外。好呆子,双手举钯,赶上前来。那怪见八戒来,“呼”的一声,鼻中出火,口内生烟,把身子抖了一抖,三股叉飞舞冲迎。那女怪也不知有几只手,没头没脸地滚将来。这行者与八戒,两边攻住。

那驿丞与太师欢天喜地,去回奏女主。

三个斗罢多时,不分胜负。那女怪将身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不觉地把大圣头皮上扎了一下。

行者道:“太师说得有理。我等情愿留下师父,与你主为夫。快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待取经回来,好到此拜爷娘,讨盘缠,回大唐也。”

行者忍耐不得,负痛败阵而走。八戒见事不谐,拖着钯撤身而退。

三藏道:“悟空,凭你怎么说好。”

那怪得了胜,收了钢叉,径回洞府,教:“女童,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请唐御弟来。”遂把长老从后面搀出。

驿丞道:“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

这长老战兢兢,跟着她步入香房。那女怪扯扯拉拉地不放,这师父只是推推挡挡地不肯。直缠到有半夜时候,把那怪弄得恼了,叫:“小的们,拿绳来!”将唐僧绑了,拖在房廊下去,吹灭银灯,各归寝处。

三藏闻言,低头不语。八戒在旁扭腰挺嘴,叫道:“留我在此招赘,如何?”

不觉地鸡声三唱。行者让沙僧看马,自己与八戒再到洞前。行者对八戒道:“你且在此等候。先等我进去打听打听。”

却说三藏师徒们在驿厅上正享斋饭,忽见当朝太师与驿官走上前来,对唐僧下拜。拜毕起来,太师躬身道:“国中自来没个男子。今幸御弟爷爷降临,我王愿以一国之富,招赘御弟爷爷为夫,故此特来求这亲事也。”

好大圣,摇身还变个蜜蜂儿飞入门里。到花亭子观看,那妖精还睡着哩。

师徒们转弯抹角一路前行,来到“迎阳驿”。进得驿内,女官问明来历后,便进朝启奏。

行者飞来后面,见那步廊下四马攒蹄捆着师父。行者轻轻地叮在唐僧头上,叫:“师父。”

次日天明,师徒们谢别婆婆,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国界。那里人不分老少,尽是妇女。见他四众来时,一齐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慌得那三藏勒马难行。八戒便把头摇上两摇,竖起一双蒲扇耳,扭动莲蓬吊搭唇,发一声喊,把那些妇女们唬得跌跌爬爬,不敢上前。

唐僧认得声音,道:“悟空,快救我命!取经去也!”

大圣纵起祥光,赶上沙僧。喜喜欢欢,回到村舍。唐僧、八戒各吃了半盏水,不到一顿饭工夫,他两个腹中绞痛,只听骨碌骨碌三五阵肠鸣。那婆婆即取两个净桶来,教他两个方便。须臾间,各行了几遍,才觉住了疼痛,渐渐地消了肿胀。

妖精惊醒,听见“取经去也”一句,就滚下床来,厉声高叫道:“好夫妻不做,却取什么经去?”

孙大圣掣了铁棒,近前叫门。真仙挺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大圣不容说,照头便打。那真仙侧身躲过,使钩子急架相还。那沙和尚趁机提着吊桶,闯进门去,满满地打了一桶水,驾起云雾,望着行者喊道:“大哥,我已取了水去也!饶他吧!”

行者慌了,撇却师父,急展翅,飞将出去,现了本相,叫声“八戒”。那呆子粗鲁,不容分说,举钉钯,望石头门上尽力气一钯,呼啦啦筑做几块。

好大圣,拨转云头,径至村舍门首,问那婆婆借来一个吊桶并一条索子,叫上沙僧一同驾云而去。

好妖精,走出来,举着三股叉,抖擞身躯,依前弄法鼻口内喷烟冒火,举钢叉就刺八戒。八戒侧身躲过,着钯就筑。那怪又弄神通,也不知是几只手,左右遮拦。交锋三五个回合,不知是什么兵器,把八戒嘴唇上,也扎了一下。那呆子拖着钯,捂着嘴,负痛逃生。

大圣一脚踢破庵门,闯将进去。寻出吊桶来,正自打水,又被那先生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把大圣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啃地,那井索连吊桶都跌下井去了。大圣爬起来,双手抡棒,没头没脸地打将上去。那先生依然走了,不敢迎敌。

行者也有些怵她,虚丢一棒,败阵而走。那妖精得胜而回,叫小的们搬石块垒叠了前门。

大圣擎棍相迎。二人在聚仙庵好杀:如意钩强如蝎毒,金箍棒狠似龙巅。先生与大圣战经十数合,敌不得大圣,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

却说那沙和尚见八戒捂着嘴,哼将来。沙僧道:“怎的说?”呆子哼道:“了不得!疼得紧!厉害,厉害!”

行者闻得此言,出草舍,纵云而去。少顷来到聚仙庵。那真仙闻听孙悟空来此讨水,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急起身,取一把如意钩子,跳出庵门叫道:“我乃牛魔王的兄弟。那圣婴大王是我的侄子。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哩!吃我这一钩!”

三人正然难处,只见一个老妈妈儿,左手提着一个青竹篮儿,自南山路上挑菜而来。行者急睁睛看,只见头上有祥云盖顶,左右有香雾笼身。行者即叫:“兄弟们,还不来叩头,那妈妈是观世音菩萨!”

那婆子道:“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阳山,山中有一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须得那泉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了胎气。前些年来了一个道人,称名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改作聚仙庵,凡是欲求水者,须要送上礼物,才能拜求得他一碗儿水哩。”

那菩萨即踏祥云,起在半空,现了真相,道:“这妖精是个蝎子精。她那三股叉是生成的两只钳脚。扎人痛者,是尾上一个钩子。若要救得唐僧,须去告求昴日星官,方能降伏。”言罢,遂化作一道金光,径回南海。

八戒扭腰撒胯地哼道:“爷爷啊!男人怎么生孩子!”

孙大圣急忙驾筋斗云,去光明宫请来昴日星官。星官按下云头,同行者至石屏前山坡之下。那呆子捂着嘴道:“早间与那妖精交战,被她着我唇上扎了一下,至今还疼呀。”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道:“徒弟啊!似此怎么得了?”

那星官上前,用手把嘴唇上摸了一摸,吹一口气,就不疼了。又把行者头上摸了一摸,吹口气,也就解了余毒,不麻不痒了。

那婆婆闻言,嘻嘻笑道:“我这里乃是西梁女国。一国尽是女人,更无男子。你师父吃水的那条河,唤做子母河。我这里人,年满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里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你们吃了子母河水,以此成了胎气,不日也要生孩子。”

行者与八戒跳上山坡,呆子口里乱骂,一顿钉钯,把那洞门外垒叠的石块爬开;闯至一层门,又一钉钯,将二门筑得粉碎。

不一时,到了村舍门口,只见那门外草墩上坐着个老婆婆。行者上前道:“婆婆,贫僧是东土大唐来的,我师父因为在此东边清水河吃了河水,忽觉肚腹疼痛。”

那怪听见打破二门,即便轮叉出战。那怪赶至身边,要下毒手,他两个识得方法,回头就走。那怪赶过石屏之后,只见那星官立于山坡上,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双冠子大公鸡,昂起头来,对着妖精叫一声,那怪即时就现了本相,是个琵琶大小的蝎子精。星官再叫一声,那怪浑身酥软,死在坡前。八戒上前,一只脚踏住那怪,一顿钉钯,捣作一团烂酱。

行者见那路旁有一村舍,便道:“师父,我们去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

那星官复聚金光,驾云而去。行者与八戒、沙僧都进洞里。见那大小丫鬟,两边跪下,拜道:“爷爷,我们不是妖邪,都是西梁国女人,被这妖精摄来的。你师父在后边香房里坐着哭哩。”

不上半个时辰,那长老在马上呻吟道:“腹痛!”八戒随后道:“我也有些腹痛!”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

行者闻言,仔细观看,果然不见妖气,遂入后边解救了师父,把那些摄将来的女子赶下山,指与回家之路。点上一把火,把几间房宇,烧毁罄尽。

唐僧师徒餐风宿水一路西行。忽遇一道小河,三藏见那河水清澈,一时口渴,那呆子即取钵盂,舀了一钵。师父吃了有一少半,还剩了多半,呆子接来,一气饮干,然后伏侍三藏上马找路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