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里至少会有三个墓穴——或者说是吸血鬼居住的地方,于是我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一个。那个性感美丽的女吸血鬼正在熟睡,我禁不住浑身战栗,仿佛我要做的事情是谋杀一样。啊,我毫不怀疑,在过去的岁月里,一定有很多男人来到这里,执行着和我一样的任务,但却抵御不住她的诱惑。渐渐的,他的心与意志全都背叛了自己,所以他一拖再拖,直到被女吸血鬼的妖媚所蛊惑。最后,太阳落山了,美丽的吸血鬼睁开双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性感的嘴唇引诱着他献上自己的吻,于是这个男人被征服了,吸血鬼的名单上多了一个牺牲者的名字,恐怖无情的亡灵家族再一次得到了扩张……
我不敢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把她留在圣圈里还是不错的,那样吸血鬼就奈何不了她了,但现在外面有了狼!我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我的使命在这里,至于那些狼,我只能听天由命了,也许上帝自有安排。不论如何,前面的路只有两条——死亡或者自由。我已经为米娜做出了选择:若是我自己的话,我宁可选择被野狼撕烂,也不会选择被吸血鬼拖入坟墓成为他们的同类。因此我要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
现在,我也被她美丽的外表俘获了。她确实魅力非凡,即便是躺在一个被岁月侵蚀、堆积了数百年灰尘的坟墓里,即便那里面还散发着与伯爵墓穴同样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是的,我被打动了。我,范海辛——拥有坚强意志与刻骨仇恨的男人——被打动了,纠结的欲望似乎麻醉了我的神经,捆绑着我的灵魂。也许是我睡眠不足吧,空气中诡异的压抑感渐渐征服了我。毫无疑问,我虽然睁着双眼,但正在慢慢地睡去,即将进入到甜腻的幻境之中。
我的头脑一直很清醒。感谢上帝对我们的仁慈,尽管与这仁慈相随的是无比凶险的经历。我将熟睡中的米娜留在了圣圈内,那里很安全。然后我独自一人向着城堡的方向走去。我从维雷斯蒂买来的大铁锤有了出风头的机会,虽然城堡的门都开着,但我还是用铁锤砸烂了所有生锈的铰链,以防有人趁我不备把门关上——要是被反锁在里面可就糟了。乔纳森的痛苦经历在此刻显现出了巨大的价值,按照他在日记里的描述,我找到了通往老礼拜堂的路,我知道这里就是我的战场。礼拜堂里的空气让人深感压抑,还弥漫着硫磺的味道,令人头晕目眩。我嗡嗡作响的耳朵似乎从远处听到了狼嚎声,这让我立即想到了米娜,但看看自己糟糕的处境,我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呜咽穿过漫天大雪,回荡在我的耳畔。这呜咽声里满含着哀怨与怜悯,它就像是一声号角,猛地将我惊醒——这是我亲爱的米娜的声音!
11月5日 下午
我重新振作了起来,回到了我可怕的使命中。我打开了另一个墓穴顶盖,在里面发现了三姐妹中的另一个,就是皮肤较黑的那个。我不敢再停下来看她的脸,以免再一次被诱惑。我继续寻找,又发现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墓穴,它像是某人为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修筑的,这里面躺着第三个漂亮的女孩,与乔纳森一样,我也曾看见她是如何在雾中成形出现的。她太美丽了!她的容颜无比动人,仿佛是精雕细刻出来的五官散发着阵阵诱惑,我内心深处的原始欲望又被挑逗了出来,勾起了我要怜爱和保护这些女人的冲动,这赤裸裸的激情让我的大脑晕眩起来。但是,感谢上帝!就在我即将完全被妖媚所蛊惑之前,米娜的痛苦哀号再一次地回荡在我耳边,我借着她的召唤,鼓起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重获理智,我要继续完成我的使命。这一次,我找遍了礼堂里所有能找到的墓穴,回想昨天围攻我们的吸血鬼只有这三个,所以我想这里应该没有其他具备行动能力的吸血鬼了。另外,这里还有一个特别的坟墓,它修得比其他墓穴都要气派。这座墓非常巨大,墓碑上的装饰雕刻精良,上面刻着三个字:
范海辛的备忘录
德古拉
借着曙光,我们看到前面有一群吉普赛人驾着一辆大马车从河边急驰而去。这时的雪已经小多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感,也许这仅仅是我们的感觉吧,但这种氛围确实让人觉得压抑。远处传来了阵阵狼嚎,这场雪让它们都跑到山下来了,看来我们在四面八方都可能会遇到危险。马匹备好了,我们就将纵马飞驰,去为某个家伙收尸。至于他到底是谁,在哪儿,在什么时候……这一切只有上帝能知道。
想必这里就是那位吸血鬼之王的老窝了,后来出现的许许多多的新吸血鬼,都是拜他所赐。墓穴是空的,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我准备让那三个女人得到永远的安息之前,我先要往德古拉的墓穴里撒一些圣饼,这样他就永远无法再在这里面歇息了。
11月5日
随后我开始履行这可怕的使命。但我还是有些害怕,毕竟我要面对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在经历过一次恐怖之后,我还得经历第二次、第三次。想想以前,我在可爱的露西小姐身上就已经承受了巨大的恐惧,何况我现在面对的是素不相识的吸血鬼,她们已经活了好几百年,而且在岁月的流逝中不断地强大,假如她们要为保护自己肮脏的灵魂而奋起反抗的话……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哦,约翰,这简直就是屠夫干的活儿,如果不是考虑到那些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活着却被恐怖阴影所笼罩的朋友,想到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恐怕我是坚持不下去的。尽管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但我依然在不住地颤抖,感谢上帝,我挺住了。在被我第一个处死的女吸血鬼的脸上,浮现出了安详、快乐的表情,由此,我知道自己拯救了她的灵魂。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继续完成我的屠杀任务的,因为我无法忍受当木桩穿透她们的胸口时,她们发出的凄惨尖叫、做出的痛苦挣扎、嘴角涌出的血沫,我很可能会丢盔卸甲地逃之夭夭。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她们的灵魂已在此刻得到安息,我可以去怜悯她们、可以去为她们哭泣了。约翰,你知道吗?在我还没向她们的头颅挥下最后一刀的时候,她们的身体便已经开始消融,最终化成了一缕尘烟。死神啊!你本该在几个世纪前就带走她们,但你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并高声宣布:“我来了!”
刚刚上路就出了事故,这对我们来说可太糟了,否则我们早就可以追上那条船了,而我亲爱的米娜也可以重新获得彻底的自由。她现在应该还在那荒凉的恐怖之地中,我不敢去想她正在经历着什么。我们已经买好了马匹,将骑着它们继续对伯爵展开追踪。趁着戈德明勋爵在做准备工作,我记下了这些。现在我们已是全副武装,如果那些吉普赛人想要开战的话,他们可得小心点了。唉,要是莫里斯先生和西沃德医生和我们在一起就更好了!我只能向上帝祈祷了!如果我从此再没有机会写什么的话,那就说声再见吧,米娜!愿上帝永远在你身边!
离开城堡之前,我封死了它的入口,这样伯爵就再也进不去了。
11月4日 傍晚
当我踏进米娜夫人所在的那个圣圈时,她立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到我之后,她痛苦地哭了,模样令人心碎。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来吧!”她说,“让我们离开这可怕的鬼地方吧!我要和我的丈夫会合,我知道他们正在往这儿赶。”此时的她消瘦而虚弱,面色苍白,但她的目光却无比纯净,散发出一阵阵热情。她此时的苍白和虚弱反而让我很高兴,因为我脑子里还满是吸血鬼们红光满面的睡相。
我得吃些早饭补充下体力,然后就要开始我可怕的任务了。米娜还在睡梦里,感谢上帝!梦中的她是如此安详……
满怀着信心和希望,当然也有恐惧,我们一路向东,去迎接我们的朋友,还有那个家伙!米娜告诉我,她能感觉到他正向我们赶来。
天亮了,我凭着直觉想要对米娜进行催眠,但她却突然睡着了,我根本就弄不醒她,于是我又想方设法在她睡着的时候进行催眠,而她没有任何反应。尽管天已大亮,我却还是不敢随意行动。我把火点旺后,去看了看那些马,它们已经全死了。还有很多的任务等着我在今天完成,所以我得一直等下去,直到太阳高挂在天空上。我必须到我要去的地方,虽然雪与雾的笼罩削弱了路上的阳光,但我依然会是安全的。
米娜·哈克的日记
我们就这样待在圣圈里,直到黎明前的红色晨曦映照在雪地上。本来孤独而惊慌的我、痛苦而恐惧的我,当看到美丽的朝阳从地平线上渐渐露出时,便恢复了生机。就在这一刻,那几个妖媚的女人消散在了盘旋着的雪雾之中,旋转的雪雾裹着她们的黑影向着城堡的方向飘了过去,最后没了影踪。
11月6日
在惊恐中,我转身注视着可怜的米娜夫人,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喜悦之火。因为,啊!我在她美丽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惊恐、是厌恶,这说明一切都有希望!感谢上帝!她还没有成为她们的同类!我抓起身边几根还在燃烧的木柴,拿起几块圣饼,举着火棍驱赶她们。她们一边后退,一边发出恐怖的笑声。我把火堆弄得更旺,我再也不害怕她们了,因为我知道只要不离开圣圈,我们就能得到上帝的庇护。她们既不能靠近我,也无法靠近米娜;米娜既然出不去,她们也就没办法进来。这时,马儿已经停止了嘶鸣,安静地趴在了地上。雪花轻轻地落在它们身上,为它们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衣。我清楚,这些可怜的牲畜再也不会害怕了。
当我和教授向东进发时,已经快到傍晚了,我知道乔纳森正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虽然走的是下坡,但我们的前行速度并不快,因为我们得带着重重的毛毯和外衣。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我们可不想连一点御寒的东西都不带。除了这些,我们还带了一些吃的,因为这里是一片荒原,就算是在茫茫大雪中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任何人烟。走了大约一英里后,我有些累得走不动了,便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回头看了看,山顶的德古拉城堡在空中显出了清晰的轮廓。我们正处在山脚下,从我们的视角看过去,喀尔巴阡山脉已是高耸入云,而那座巍峨的城堡更是处在最顶端,它傲然挺立在上千英尺的绝壁之上,与周围的山脉隔着巨大的天堑。这地方真是狂野而神秘啊,狼嚎声从远处清晰地传来,它们离我们很远,尽管漫天的大雪阻碍着这些声音,但它们依然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从范海辛教授四下张望的样子里能看出来,他正在寻觅着一些有利据点。这样万一我们遭受攻击的话,也不会过于暴露。下山的路崎岖不平,一眼望不到头,我们只能够通过飘落下来的雪花确定行进的方向。
她笑了,那笑声低沉、虚幻:“担心我?为什么?为我担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安全。”正当我疑惑她所说的话时,一阵风吹过来,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我借此看清了她额头上的疤痕。天啊!我一下子明白了。就算是我此时不明白,接下来的一切也会让我明白的。尽管那些因雪雾旋转而成的幻象离我们越来越近,但它们却只能待在圣圈的外面。接着,这些幻象变得越来越清晰——倘若上帝没有剥夺我理智的话——我亲眼看到,这幻象最终变成了三个活生生的女人。她们就是乔纳森在日记里提到的那三个女人!我认出了她们妖媚的身姿,明亮而冰冷的眼睛,洁白的牙齿还有血红性感的嘴唇。那三个女人对着米娜笑起来,笑声刺穿了夜的沉寂,她们还向米娜伸出双臂,并以一种甜腻的、让人发麻的声音——这就是乔纳森形容过的类似玻璃杯被敲打时发出的刺耳声音——对她说:“来吧,我们的姐妹,到我们这边来,来吧,来吧!”
过了一会儿,教授开始向我示意,于是我起身跑到了他那里。他发现了一个很棒的地方,那是一块巨大岩石中的天然洞穴,两边还有两块大石头,看上去就像是门廊。他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转过身注视着她,说道:“那你呢?我担心的是你啊。”
“看!”他说,“你就躲在这儿吧,要是狼群真过来了,我可以一个一个地收拾它们。”
“不,不,不要走过去!你在这儿才安全。”
他把我们的毛皮大衣拿了进来,还给我铺了一个温暖舒适的被窝,然后拿出了一些吃的,坚持让我吃下去。可是我却无法下咽,我一想到吃的就会恶心。虽然我很想让他开心,但就是没办法勉强自己。他看上去非常难过,不过并没有叱责我,而是从包里掏出望远镜,然后站到了岩石顶上,向远方的地平线瞭望。
过了一会儿,马开始嘶叫起来,极力想挣脱缰绳,直到我过去才让它们安静了下来。它们一感觉到我的手在抚摸它们,就立刻发出了高兴的哼唧声,还顺从地低下头舔我的手。气温更低了,万籁俱寂,在这样的夜里我一次次地去查看它们,每次都令它们更安静一些。夜里最寒冷的时刻到了,天地之间已是大雪纷飞,火也渐渐要熄了,我想上前把它添旺。这时我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这些亮光在雪上飘移,伴着缭绕的薄雾,就像一些披着拖地长袍的女人。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马儿在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似乎正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我也开始害怕起来——同样是极度恐惧,但当我看到周围的那个圆圈时,又觉得心安了许多。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黑夜、忧郁还有长时间的疲劳导致的幻觉,也可能是我印象中乔纳森的那些可怕经历误导了自己。这时的雪花和雾气开始混在一起,并打起了旋,朦胧之中我好像看见了那些要亲吻乔纳森的女人的影子。这时,马儿们慢慢地俯身倒退,身子不住地颤抖,像要站不住了似的,还像人一样痛苦地呻吟起来。好在它们还没有丧失理智,不然它们一定会脱缰狂奔。就在这些诡异、鬼魅的幻象逐渐向我们靠近的时候,我开始为亲爱的米娜感到担心。我看了看她,只见她安详地坐在那儿,还冲我露出了微笑。当我走过去要为火堆添柴时,她却一把把我拉了回去,同时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低语道:
突然,他大声喊道:“看!米娜女士,快看!快看!”
“为什么不过来?”我问。她闻言摇了摇头,向后退去,在原地坐了下去。然后,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我,那样子好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只回答了一句:“我做不到!”然后就再也不说什么了。我很高兴,听了她的话我可以断定:她办不到的事,那些魔鬼也一定办不到。尽管她的身体可能会有点危险,但她的灵魂是安全的。
我立即跳了起来,登上岩石站到他身边,接过他递给我的望远镜,向他指示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时的雪下得更猛了,一阵狂风吹来,漫天的雪花开始狂舞。然而,在纷飞的雪片之间,我还是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盘山路。我们正站在高处,所以能够看得很远——在远处,也就是皑皑积雪的尽头,有一条如黑丝带般蜿蜒的小河。而在离我们还远的正前方——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所以我怀疑是刚才没有注意到——一队骑马的男人正朝我们这里奔驰而来。在他们当中还有一辆大马车,是那种有着长长车骨的敞篷大车,马车随着路面的起伏而不停地左右颠簸,看上去像是一条摇晃着的狗尾巴。透过漫天的大雪,我看到了他们的轮廓,从衣着上看,他们应该是农夫或是吉普赛人。
等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我对她说:“你要不要坐到篝火边上来?”我说这话,是想看看她还能不能动。她温顺地站了起来,但只迈出了一步就停了下来,好像被点了穴似的。
马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我一看到那个箱子,心便禁不住地狂跳,因为我感觉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此时此刻,苍茫的夜色已经渐渐地笼罩着大地,我知道,一旦太阳落了山,那个关在箱子里的鬼东西就将重获自由,还会变换成各种形态躲避我们的追捕。由于害怕,我转向教授,但我却诧异地发现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不一会儿,我在自己的正下方看见了他。他已经在我周围的岩石上画好了一个圆圈,和昨晚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叫醒了米娜夫人,准备给她催眠,但是,唉!依然是徒劳无功。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了,但天空还是把落日的余晖反射到了雪上,那时的朦胧景色真是如梦似幻。随后我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喂了马,然后生起了篝火。米娜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我给她披上了毛毯,让她靠着火堆舒服地坐着,这时的她真是迷人。我准备好了吃的东西,但她却说自己一点都不饿。我并没有强迫她,因为我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清醒,不过我得吃一些,好弥补自己的精力与体力。然后,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我以米娜坐的地方为圆心,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这个圈很大,不会让她感到压抑。随后我将手里的圣饼掰碎,把它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了圆圈上面。米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死人。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甚至比雪还要苍白,而且始终一言不发。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她一把抓住我,从头到脚都在瑟瑟发抖,我能感受到,她的灵魂正承受着令人战栗的痛苦。
完事之后,他又回到我身边,说道:“现在,至少你不会受到他的伤害了。”他把望远镜拿了回去,这时的雪小了很多,我们的视野变得清晰起来。“看,”他说,“他们走得可真快,正奋力地抽打着马匹,想让它们走得更快。”
很久之后,当我再次醒来时,不禁又有了负罪感——我发现米娜还在睡,而夕阳正渐渐西沉。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突然的变化,令人畏惧的群山似乎已经远去,我们正在接近一座陡峭的山顶。在它的最高处,有一座城堡——那就是乔纳森在日记里描述的城堡!终于见到了它,我真是又喜又怕。现在,不管是好是坏,了结的时刻就要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空洞的声音继续说:“他们正在和日落进行赛跑,也许我们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上帝的安排啊!”他话音刚落,扬扬洒洒的大雪再次飘满了天空,天地间的一切又模糊了,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一阵大雪很快就停了,他再次举起望远镜向下面的旷野看了过去。
昨天我们走了一整天,离群山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也越发的荒凉。数不清的悬崖令人望而生畏,从天而降的瀑布随处可见,这里堪称是大自然的舞台,它在此肆意地展示着自己的鬼斧神工。米娜夫人还在睡,尽管我有些饿了,很想饱餐一顿,但却不敢叫醒她一起吃。我开始担心这个地方给她施了可怕的咒语,因为她曾受过吸血鬼的血礼。“好吧,”我喃喃自语道,“如果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的话,那我晚上也不用睡了。”这时的路面开始颠簸起来——看上去这段路有年头了,年久失修——不知不觉地,我又垂下头睡了过去。
紧接着他惊叫道:“看!快看!快看!有两个人从南边拍马追上来了,他们一定是昆西和约翰!给你望远镜,你快看一下,趁雪还没下大!”我接过望远镜看了过去,那两个人可能是西沃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但肯定不是乔纳森,不过我知道他也离这儿不远了。就在这时,我在北边看到了另外两个人骑马朝这里飞奔而来,其中一个我认得出是乔纳森,那么另一个就应该是戈德明勋爵了,他们也在追赶着那辆马车。当我把看到的讲给教授时,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大叫起来,他一直密切地望着远方,直到漫天的大雪再次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这时他举起了自己的温切斯特步枪,架在了洞口的岩石上,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
让我清楚地写下一切吧,尽管你和我已经一起目睹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也难免会认为我范海辛已经疯了,巨大的恐怖和长时间的精神压力最终让我的大脑崩溃了。
“他们正在向我们这边聚集,”他说,“到时候我们可能会被吉普赛人包围。”于是我也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正当我们说话的时候,震耳的狼嚎声再度响起,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这时的暴风雪减弱了一会儿,我们趁此向山下望去。奇怪的是,虽然眼前全是鹅毛般的大雪,但就要从远方群山处落下的太阳却越发明亮。我从望远镜里向四周巡视,视线里出现了很多移动着的小点,它们或单枪匹马,或三两成群——我看得出狼群正在集结,准备向它们的猎物发动攻击。
11月5日 清晨
等待中的每一个瞬间都仿佛有一年那么长。狂风怒吼得更凶猛了,被它卷起来的雪花漫天飞舞,打着旋儿向我们压过来,有时我们甚至看不清距自己只有一臂之遥的东西。但当狂风吹过之后,我们的视野又会变得无比清晰,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习惯于观察日出和日落,对它升起与落下的时间了如指掌。现在,我们知道它马上就要落山了,令我们难以相信的是,我们躲在岩洞里还不到一个小时,那队人马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此时,更为凶猛的北风不断地吹来,令人感受到彻骨的寒冷。这股狂风似乎把我们头顶上的雪云驱赶到了别的地方,天上降下的雪花已只是星星点点了,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双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追赶的还是被追赶的。奇怪的是,那些被追赶的人似乎没有发现,或者至少是毫不在意被人追赶。现在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只是一门心思地赶路。
晚饭过后,我们裹上毛皮大衣在篝火旁躺了下来。我叮嘱她先去睡,让我来守夜,可没过多久我就把自己的职责忘得一干二净,双眼一闭就睡着了。当我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要守夜的时候,发现米娜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睡着,正在用她亮闪闪的双眼注视着我。后来我又睡过去了,再醒过来,一次、两次……同样的一幕反复上演。就这样,我断断续续地睡到了天亮。醒来后我想对她做催眠,但是……唉!尽管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但却迟迟进入不了状态。直到太阳升起来,高挂在天空时,她才睡了过去,可是这已经太晚了。但是她的睡意真是不来则已,一来就浓得很,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只好把她抱上了马车,让她继续睡。而我则给马套上了缰绳,准备出发。睡梦中的她看上去更健康,脸色也更红润,但我不想她这样,我害怕,非常害怕!我害怕所有的事情,甚至连想也不敢想,但我必须继续前行。我们的赌注关乎生死,甚至比生死还要严重,除了前进我们别无选择!
他们越来越近了。教授和我蹲在岩石后面,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我能感受到教授的决心,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从这里过去的,而他们则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存在。
我又一次试着叫醒米娜,这一次她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我赶紧想办法对她做催眠,可她却迟迟不能进入状态,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直到我突然发现我们已经置身在夜幕里。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时她突然笑了,我转身看了看她,她现在已经彻底醒了,自从我们在卡尔法克斯第一次进入伯爵房子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有这样的好状态了。这让我很惊讶,让我为之不安。但现在的她是那么温柔、快活、体贴,以至于我渐渐把恐惧抛在了脑后。我们随车带了许多木材,我用它们生了一堆火,然后把那些马拴了起来,并给它们喂食。她在一旁准备做点吃的,当我回来的时候,晚饭已被她准备好了。我想过去帮她盛点吃的,但是她却对我报以微笑,说她已经吃过了——她饿坏了,已经等不及了。她的这个解释让我颇为怀疑,但我又担心追问她的话,会吓着她。所以我什么都没说,自己一人吃完了这顿饭。
突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站住!”其中一人是我的乔纳森,听得出他此时无比激动;另外那个人是莫里斯先生,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雄浑有力。那些吉普赛人也许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但他们肯定听明白了这语气。他们本能地勒住马缰,与此同时,戈德明勋爵和乔纳森从一侧冲了上去,而西沃德医生和莫里斯先生则冲到了另一侧。那些吉普赛人的头领——一个模样尊贵,坐在马背上就像是一个半人马的家伙——向他的手下们扬手示意,并严厉地大声呵斥着,似乎是在命令他们继续前进。于是这些人继续策马向前。但乔纳森他们四个已经举起了手里的步枪,命令这些吉普赛人停下来。与此同时,教授和我也从岩石后面站了出来,端起枪瞄准了他们。看到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那些人只好勒住缰绳停下了脚步。见此情形,那位头领转身向他的手下们下了一道命令,随后他们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刀或是手枪,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厮杀的架势。这紧张的气氛让空气都为之凝结。
于是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沿途有很多岔路口,有时候根本没法搞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路,因为它们实在是被荒废得太久了,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恐怕只有马儿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辨得出方向,所以我索性松开缰绳,随着它们的性子走。走着走着,我们发现这里的景色与乔纳森在日记里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这样,漫长的时间在不停歇的马蹄声中过去了。开始的时候,我让米娜去休息一会儿,她答应了我,结果睡了很久都没醒,这不禁让我起了疑心。于是我试着叫醒她,但却叫不醒。我不敢硬生生地把她弄醒,那样也许会伤害到她,而且我知道她现在已是身心俱疲,这时候让她好好睡一觉也未尝不可。有那么一刻,我似乎打了个瞌睡,因为我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当我清醒过来时,我才发现缰绳仍在手里握着,那些马儿依然在小路上迈着马蹄小跑前进。我低头看了看,米娜还睡着呢。太阳就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透过漫天的雪花,映射出淡淡的光辉,我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在周围陡峭的山壁上。我们沿着山路盘旋向上,一直向上,眼前全是野草与岩石,一切都是那么荒芜和苍凉,让我感觉自己正在通向世界的尽头。
突然,那位头领迅速地将缰绳一抖,骑着马向前冲了过去,他先是指了指太阳——就要落下山头了——然后又指了指城堡,嘴里嚷嚷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那四位勇士纷纷飞身下马,快速地向马车包抄过去。看见乔纳森身处如此险境,我本应为他而害怕,但战斗的激情之火正在我心头熊熊地燃烧着,将所有的恐惧都化成了灰烬,我只想冲上去做点什么。看到我们的行动如此迅速,吉普赛头领立即发号施令,他的手下们随即凌乱地围在了马车周围,互相推搡着,迫不及待地要执行命令。
起初我还觉得很奇怪,但很快我就发现这条小道是唯一的出路。与布科维纳到比斯特里察的那条大路不同,那儿的路很宽、很坚实,所以来往的人比较多,而这条路却是人烟稀少。
这时,我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乔纳森和莫里斯先生已兵分两路,一边一个地向着吉普赛人冲了过去,意图突破他们的包围。不用多说,他们必然是想在日落之前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不论是吉普赛人手里的刀枪,还是身后的阵阵狼嚎,都无法分散他们的决心。乔纳森散发出的勇气与孤注一掷的气势一下子慑服了那些挡在他前面的人,他们本能地闪到一边,纷纷为乔纳森让道。冲到车前的乔纳森一个箭步跳了上去,以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力气举起了那个巨大的箱子,咣地一声扔到了地上。另一边,莫里斯先生也突破了吉普赛人的包围。虽然我一直在屏息关注着乔纳森,但我的余光也能看到莫里斯先生在刀光中拼杀的身影,吉普赛人的砍刀在他身边不停地挥舞着,而他则用自己的大弯刀奋力地抵挡,并最终杀出一条血路。起初我以为他并没有受伤,但是当他冲到乔纳森身边时——乔纳森已从车上飞身跳下——我看见他正用左手捂着身体侧面,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下来。其伤如此,但他没有顾忌这些,当乔纳森正竭尽全力挥刀猛砍箱子的一端,试图打开箱盖的时候,他也毫不迟疑地用他的大弯刀疯狂地砍向箱子的另一端。在他们的合力之下,箱盖开始松动了,上面的钉子的纷纷脱落,发出了尖厉的声响。最终,箱盖被掀开了。
“我当然知道,”她回答,沉吟片刻又补充说:“乔纳森不是曾经过这里吗?他在日记里提到过。”
这时,戈德明勋爵和西沃德医生控制了局面。当吉普赛人发现他们手中的步枪正对着自己时,终于放弃了抵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时的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这群人在雪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我看见了伯爵,他正躺在箱子里的泥土上,一些因箱子翻落而溅起的泥土落在了他身上。他的面色已是死一般的苍白,如同一尊蜡像,但他血红的眼睛里却依然迸射出可怕的仇恨的光芒,我太熟悉这种目光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我还看到,当这双眼睛看到就要西沉的太阳时,眼神中的仇恨立即变成了即将获胜的狂喜。
昨天刚日出的时候,我们正好赶到了博尔戈关口。我看到天空即将破晓,便立即做好了催眠前的准备。停下马车后,为了不受到任何的干扰,我从车上跳了下来,用毛皮大衣铺成了一个卧榻,随后让米娜躺上去准备被我催眠。但是与以前相比,她进入状态的时间要长得多,维持状态的时间却短得多。她只回答了一句:“一片黑暗,周围还有漩涡。”然后就醒了,露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们只好继续赶路,没多久便到了关口。这时,她突然变得兴奋不已,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附体了,她指着一条路对我说道:“就是这条!”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乔纳森手里的弯刀一闪而过,只在我眼前留下了一道白光。当我看到刀锋砍在了伯爵的喉咙上时,不禁失声尖叫。于此同时,莫里斯先生的大弯刀也刺进了伯爵的胸膛。
至于昨天发生的事,由于米娜没有用速记法记下来,所以只能由我用笨方法亲自补上,这样才不会遗漏任何一天的记录。
这简直是个奇迹,但就在我们眼前,几乎就在吸气的一瞬间,伯爵的整个身体变得碎裂,化作了一缕尘埃,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谨以下面这些话向我真诚的老朋友——伦敦帕弗利特的约翰·西沃德医生——表示问候,万一我再也见不到他的话,就让这份备忘录代我说明一切吧。现在是早上,我坐在篝火旁写下这些话。我已经让篝火燃烧了整整一夜,米娜在一旁帮我添柴。外面真是太冷了,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大概会固守一冬。这样的天气似乎影响到了米娜,她昏昏沉沉了一整天,始终在睡与醒之间徘徊,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吃,甚至连日记都没写,这很反常,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到了晚上她的精神好了很多,白天的睡眠让她恢复了元气,现在她又和以前一样活泼可爱了。日落的时候我想对她做催眠,但始终无法成功。看来催眠对她的效力正在一天天地减退,以至于今晚竟然完全无效了。好吧,既然上帝做出了这个决定,那我们也只能欣然接受,不论这个决定会把我们带到何方!
我想只要自己还活着,我就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就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伯爵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祥和的神色,我从未想象过他的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11月4日
德古拉的城堡依然孤独地矗立在红色的天空下,夕阳的余晖清晰地勾勒出每一个破旧城垛的轮廓。
范海辛的备忘录
那群吉普赛人显然认为是我们使那个死尸神奇地消失了,所以他们一言不发地掉转马头逃走了,那些没骑马的也都纷纷跳上马车,冲那些骑马的人大声嚷嚷,大概是说不要扔下他们。而那些野狼也退到了安全的远处,沿着他们的脚步跟了过去,离开了我们。
又赶了整整一天的路。脚下的路走得越多,眼中的景象就越荒凉。之前在维雷斯蒂的时候,喀尔巴阡山脉的山顶在我们眼里还像是紧紧贴在地平线上的小山丘,但现在的它已是巍峨挺拔,高高地耸立在我们身边。我们俩的心情都很不错,大概是我们都想让对方的士气更高昂吧。教授说我们在明天早晨就能赶到博尔戈关口。沿途已经看不到什么农舍了,教授说我们最后换的那匹马要一直把我们载到终点了,看这样子我们是没得可换了。我们现在一共有四匹马,有两匹是换的,另外两匹是买的。这些可爱的马儿任劳任怨,驯良温顺,从没有给我们惹过麻烦。现在我们不必担心在路上碰到其他人了,所以也就不必顾虑充当马车夫的我会引起什么人怀疑了。我们并不想在天亮之前赶到博尔戈关口,所以走得不紧不慢,轮流着好好地休息了一番。嗨,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要去寻找那个我的爱人曾经遭受磨难的地方。但愿上帝能够屈尊,会为我们指引方向,并保佑我的丈夫、保佑那些被危险包围着的挚友。至于我,我已没资格博得他的垂青。唉!在他的眼里,我应该是个不洁的人,直到他愿意让我回到受他庇护的人群中。
此时,莫里斯先生已经跌倒在地,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只手压在自己的伤口上,鲜血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我飞奔到他身边,因为我已经可以摆脱圣圈的束缚了,两位医生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乔纳森跪在他身后,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莫里斯先生轻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凭借着他仅有的气力,用那只没有沾上鲜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11月2日 晚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脸上心如刀割的表情,因为他微笑着对我说:“真高兴啊,我也尽了一份力……哦,上帝!”他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我说:“为了这个,我死得很值!看啊!快看!”
教授被我成功说服了,这一晚我们轮番上阵驾驶马车。现在天色已亮,虽然寒气依旧逼人,但阳光是很明媚的。奇怪的是,此时的空气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我不知道“沉甸甸”这个词是否贴切,但我们确实备感压抑。天气很冷,幸好身上的毛皮大衣为我们带来了温暖。天快亮时,教授对我做了催眠。他说我这次的答案是:“一片漆黑,吱吱嘎嘎的木头声还有咆哮的水声。”看来他们的船已经驶入到了另一条河流。我祈祷我的爱人不要遇到任何危险——一切不必要的危险,但我们的命运是掌握在上帝手中的。
这时的太阳刚刚消失在群山的背后,它的余晖映在我的脸上。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男人全都跪倒在地,他们的目光顺着莫里斯先生手指的方向,虔诚地呼喊:“阿门!”
11月2日 清晨
莫里斯先生已是奄奄一息,他感叹道:“感谢上帝!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看啊,她的额头比雪花还要圣洁!诅咒消失了!”
整整一天我们都在急匆匆地赶路,一刻也没停。马儿们似乎也通了人性,心甘情愿地全力飞驰。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看过了那么多相同的人和事,这趟旅途在我们心中已然显得没那么艰难。教授的话语总是言简意赅,他对农夫们说自己急着去比斯特里察,所以给了他们很多钱换来了马匹。我们简单地喝了几杯热咖啡、热茶或是热汤之后便再度匆匆上路了。这是一个美妙的国度,映入眼帘的皆是美景,接触到的人朴实勇敢、品德高尚,似乎具备了各种各样的好品质,但也相当迷信。在我们歇脚的第一个农户家里,招待我们的女人一眼就看到了我额头上的印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在胸前画十字,还向我伸出了两根手指,说是要为我抵御“魔眼”。我相信他们一定在吃的里面放了过量的大蒜,让我难以忍受。打那之后,我就尽量不摘下帽子和面纱,以免引起别人的猜疑。我们跑得很快,而且是自己赶车,所以就不必听马车夫的闲言碎语了,不过我敢说“魔眼”带来的恐惧一路上都会缠着我们。教授看上去毫无倦意,他一天都没有休息,倒是让我睡了好长时间。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又对我进行了催眠,不过据他说我的答案依然如旧——“一片黑茫茫,有水花四溅的声音,还能听到木头在吱嘎作响。”如此看来,我们的死对头还在船上。至于乔纳森,我现在害怕想到他,但不知怎么,我既不担心他,也不担心自己。趁着马在马厩里吃草,我写下了这一切。范海辛教授已经睡着了,可怜的人啊,他看上去已是非常疲惫,但是他的嘴角依然如征服者一般坚毅,即便是睡梦中的他,也能让人感受到那颗无畏的心。等我们再次上路时,我一定要把赶车这事揽过来,好让他休息休息。我得劝劝他,前面还有好几天的路程等着我们,可不能把身体累垮了。最重要的是,当我们要进行最后一战时,大家需要他……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将再次上路。
然后,带着微笑,这位勇敢的绅士,平静地走了。
11月1日
这一刻,我们无比哀痛。
米娜·哈克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