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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她注视着我的眼神如此诚恳,还带着莫大的勇气与决心,以至于我立即被她的信念所折服。“您可以,”我说道,“做您想做的事吧,倘若我的行为有不妥之处,还望上帝原谅我!现在还有很多恐怖的事情等着我们去探寻。既然您已经开始探寻露西的死亡之路,我想您必然不会甘心被那些谜团所缠住。不过露西最后的结局,应该会让您稍感安慰的。来吧,先吃晚饭吧。我们眼前的任务既可怕又艰巨,所以我们必须先拥有强健的体魄。晚饭过后,您可以把剩下的内容听完,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会为您一一解答。”

“因为这是整个恐怖故事的一部分,这里面有可怜的露西的死亡原因以及接下来发生的变故。而我们面对的这场战斗,是要消灭掉这个可怕的魔鬼,所以我们有必要了解所有的情况,尽可能团结起来。我想,在您给我的这些盘片里,除了您希望我听到的内容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信息。不过我能看出来,您的日记里有很多关于此次神秘事件的启示。您会让我帮助您的,不是吗?尽管您的日记只记到了9月7日,但我能够想到露西是怎样死去的,她可怕的命运是如何造成的。自从范海辛教授与我们见面之后,乔纳森和我便夜以继日地工作,他正在惠特比了解更多的情况,明天就会赶到这里帮助我们。我想我们之间不应当有隐瞒,而应对彼此报以信任,携手合作,这要比我们各自为战,对某些情况一无所知有力量得多。”

米娜·哈克的日记

“必须?这是为什么?”我问道。

9月29日

“没必要让人知道,也不应让人知道。”我低声感叹。但她却握住我的手,郑重地说:“啊,但是他们必须要知道!”

晚饭过后,我随西沃德医生来到了他的书房。他把留声机从我的卧室里搬了回来,我也带上了打字机。他为我准备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并为我调试好了留声机,这样使用它时我就不用起身了。随后他告诉我若是想休息的话,该怎样暂停放音。他还很周到地拉过来一把椅子,背对着我坐了下来,这样我就更自在了。于是我便把插簧金属片戴在耳朵上,开始听录音。

“不,我并没有不悦,”她回答说,“但是对于您的悲伤,我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触动。这台留声机很美妙,但也有一种过于真实的残酷。它向我转述着您内心的痛苦,如同一个灵魂在万能的上帝面前哭诉,这种声音没有人能忍心去听。看,我想让自己也能做些什么,所以我用打字机把您的日记都打出来了,这样别人也就无须像我一样,再一次聆听您内心的哀鸣。”

听罢露西的死亡过程,以及随后那些可怕的事情后,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好在并未晕过去。西沃德医生发现我这样后,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从壁橱里给我拿出一瓶白兰地,这让我在几分钟后恢复了精力。但此刻我的大脑仍如翻江倒海一般,恐怖的景象不断地涌现,只有露西最终得以安息这件事才让我好受一点,否则我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一切太狂野、太古怪、太诡异了,若不是我已经知道乔纳森在特兰西瓦尼亚的经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所以只能通过分散注意力来缓解恐惧对我的折磨。于是我盖上打字机,对西沃德医生说道:“让我把这些日记都打印出来吧,我们应该赶在范海辛教授返回之前,把它们都准备好。我已经给乔纳森拍电报了,通知他从惠特比回到伦敦后,就直接赶到这里。对这件事情而言,时间就是一切。我想,如果我们能够把所有的资料准备妥当,并且按照时序排好,那么我们就可以有很多事情去做。您曾说亚瑟先生和莫里斯先生也会赶来,那么等他们来之后,我们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我真的很担心令您不悦。”

于是他把留声机的语速调慢,随后我从第17张盘片的开始部分打字。一如往常,我用了复写纸,这样就可以同时打出三份副本。当我着手打字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西沃德医生曾到病房巡视了他的患者,接着又坐在我身边读书,这样我在工作时就不至于太孤单。他这个人是多么体贴细心啊,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有好人——尽管也有恶魔掺杂其中。

“她也许还很累,一个小时后再吃晚饭吧!”说罢我又沉浸在这些日记里。就在我刚刚读完哈克夫人这部分日记时,她走了进来。她的神情虽然动人,但却显得很悲戚,眼中饱含着泪水。她的样子打动了我,上帝明白,这段时间以来有太多事情可以让我痛哭了,但我一直在克制。而现在,看到这双温情脉脉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泪水,我的内心被不停地撞击着。于是我尽可能温和地对她说道:

在我离开之前,我回忆起乔纳森曾在日记里提到过,范海辛教授在埃克塞特火车站读一份报纸的时候,显得非常紧张。而我发现西沃德医生还留着那些报纸,便向他借了《威斯敏斯特公报》和《帕尔马尔公报》,随后把它们带回卧室翻看。我还记得自己曾做过《每日新闻》和《惠特比公报》的剪报,这些资料将帮我们了解德古拉伯爵在到达惠特比之后,都做了哪些邪恶的勾当。从现在起,我应当养成每晚读报纸的习惯,没准能从中得到一些新的启示。我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工作能让我保持身心的平静。

我被乔纳森和他夫人的奇妙日记所深深吸引,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当女仆过来说晚餐已准备好时,哈克夫人还没有下楼,于是我说道: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9月29日

9月30日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9点的时候,哈克先生来了。在动身之前,他接到了自己妻子的电报。看上去他智慧过人,精力充沛。如果他的日记所言不虚的话——让一个像我一样有经验的人来判断,那些肯定都是真的——他还有着不凡的胆量。毕竟想要再次进入那个可怕的城堡地下室,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行。在读完他的日记后,我一度认为他会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但没想到,他实际上是位谈吐儒雅、着装像商人的绅士。

“如您所说,方才的我的确因为不了解您,所以没有信任您,不过我现在了解了。其实我想说,在很早之前我或许就了解您了。我想露西应该向您提起过我,当然,她也跟我聊过您。我能弥补自己刚才的失礼吗?您把这些盘片拿回去吧,好好听一下。头半打是我的个人想法,不会吓着您的,我想您听完后就会更了解我的,而那时候晚饭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在您听录音的时候,我也会看这些日记,这样我就能更好地了解一些事情。”说完,他拿起留声机,搬到了我的卧室里,并亲自为我调试妥当。现在,我可以肯定自己将会了解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这些盘片将会告诉我一段爱情故事,而这个故事的另一部分,露西已经讲给我听了……

稍后

他的确是一位高尚的绅士,露西的感觉是对的。他站起来拉开了一个大抽屉,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堆涂了黑蜡的空心金属盘片。然后他对我说:

吃完午饭,哈克先生和他的妻子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而我从那里经过时,听到里面有打字机噼啪作响的声音,听得出,他们很卖力。哈克夫人说过,要把他们所掌握的一切证据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而她的丈夫已经拿到了信件,就是那些箱子在惠特比的委托人与伦敦的承运方之间的来往信件。现在他正在读着我的日记,它们被他的夫人打印了出来。我在好奇地猜想着他们能从中发现什么。结果……

“您还不了解我呢,”我说,“只有当您读完这些由我打出来的我和我丈夫的日记之后,您才会更加了解我。在这些日记里,我将自己的心迹吐露无遗,不加任何掩饰。不过既然您还不了解我,所以我也不会奢望您现在就信任我。”

说来真是令人吃惊,我从未想过隔壁的那幢房子可能是伯爵的藏身之地!上帝为证,我们已经从病人伦菲尔德的行为中找到了充足的线索!现在,与这幢房子的买卖有关的信件,就和被打印出来的日记放在一起。唉,要是我们能够早一点知道真相的话,那么露西也许就能得救了!打住!如果这样想下去我会疯掉的!哈克已经回去接着整理资料了,他还说在晚饭之前就能理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并给出清晰的整体描述。此外,他还建议我同时去看看伦菲尔德,因为现在他的行为变化俨然是伯爵来去行踪的信号灯。虽然我对此还知之甚少,但是我想如果把他的行为和日期联系到一起看的话,我大概就会明白。现在来看,哈克夫人把我的口述记录打印出来,真是棒极了!否则,我们永远也不会发现日期背后的秘密……

看来果然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的预感是对的!我思索了一会儿,并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不自觉地想要寻找能够为我提供帮助的东西。最终,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桌上的一叠厚厚的打印稿上。同时,他的目光追随我的视线,掠过了这叠打印稿,顿时明白了我的用意。

在伦菲尔德的房间里,我发现他正双手叠在一起,规规矩矩地坐着,带着平和的微笑。此刻的他与精神正常的人并没什么两样。我坐下来,和他随意聊了起来,而他谈话时的神态也很自然,甚至谈到了对回家的憧憬——自从他到这里之后,他还从未谈起过这个话题。而现在,他甚至自信地提出,对他的看护可以立即解除。我相信,假若我之前没有和哈克先生交谈过,没有读那些信并由此发现他发病日期的话,我会在短暂的观察之后,便签字准许他回家了。

不料他的脸竟变得煞白,他说:“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我绝不会让您接触这件恐怖的事情!”

但现在我满脑子疑惑,为什么他每次病情的爆发都与伯爵的出现存在着某种联系?这种巧合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呢?会不会是他本能地因为吸血鬼最近取得了胜利而感到欣喜?对了,他自己就是一个生吃活物的人,而在他发疯时提到过“主人”这个词。现在看来,一切都证实了我们的想法。不过我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因为他目前太清醒了,我担心如果问得多了,会引起他的戒备。那样的话,他也许就会想着……所以我还是走吧!我不敢相信他能做到如此平和,于是我又吩咐看护人们看紧他,并准备好紧身衣,以防不测。

我一下子想起来,在这个一直照顾露西的医生的日记里,应该会有关于那个魔鬼的相关记录。于是我斩钉截铁地说:“西沃德医生,我觉得您最好允许我用打字机把您的日记再打印一份。”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他说话时的困窘样子让我禁不住笑了,于是他便做了个鬼脸。“到底还是露馅了!”他感叹道,“但是您可知道,虽然我的日记已经记了好几个月,但我却从未想过,要是需要查找日记的某一部分时,该如何操作。”

9月29日 去伦敦的车上

看起来他真的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理由不充分不说,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最后,他还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对我讲道:“我敢发誓,这是真的,我决不骗人!”

我收到了比林顿先生的来信,在信中他礼貌地说,愿意为我提供任何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信息。我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去惠特比走一遭,也顺便向他请教一些问题。现在,我肩头上承担的任务是追查那些可怕箱子的下落,我必须要知道伯爵把它们运到了伦敦的哪个地方,这也许能让我们了解该如何对付他。接站的是比林顿先生的儿子,一个很棒的小伙子,他还把我带到了他父亲的家中,这对父子执意请我留下过夜。他们非常热情,有着约克郡人的好客天性,对客人的照顾无微不至,又让对方感觉轻松自在。他们都晓得我很忙,而且不能久留,所以比林顿先生已经在办公室里准备好了相关文件,都是关于箱子托运事宜的。我几乎就能再次看到曾在伯爵桌子上见过的那封信了,而当时我还对他的邪恶计划一无所知。伯爵的算盘打得相当好,他有条不紊、分毫不差地执行着自己的阴谋,而对于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他也都做好了准备。用美国人的话说,他已经做到了“绝不靠偶然获得胜利”。现在,他的计划之所以能够顺利地进行,完全得益于他周密的安排。我看见了提货单,随即做了记录:“50箱普通泥土,用于实验。”还有一封信件的副本,是写给佩特森公司的卡特·佩特森的,回信也在其中——以上就是比林顿先生所能提供给我的全部资料了。之后我去了海港,拜见了海岸警卫、海关官员和港口官员。他们非常好心地帮助我联系到了这些箱子的接收人,而接收方的记录与提货单上的完全相同,也只是说“50箱普通泥土”,另外他们还表示这些箱子“又大又沉”,搬运它们是件苦差事。其中一个人补充说,在遇到我这样一位“绅士”之前,他们从未被人感谢过。另一个随即附和说,他们很希望自己的劳动能够得到认可,这种心情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看来,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信息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要把所知道的都整理好,关于这件事情的资料已经很充足了。

“为什么不行?”我追问道。此刻我的心开始不安地跳动着,被阴沉所笼罩。而他欲言又止,我看得出他正在寻找着借口。最后,他勉强地开口了:“您看,我不知道该如何在日记里挑出特定的部分放给你听。”

9月30日

但他接下来惊恐的表情令我十分诧异,他还回应道:“把她的临终情形告诉您?绝对不行!”

火车站的站长真是太好了,他主动带我见了他的老同事——国王十字站的站长。这样我早晨一到那儿,就可以向他的部下打听箱子进站时的情况了。他也立即让我与负责此事的官员联系,我由此发现他们的记录与原始的清单也是完全吻合的。但是我的疑惑并不能在这里得到彻底的解决,所以我又去了佩特森公司的工作处,并受到了他们礼貌的接待。他们帮我查询了工作日志,信件与文档中的相关交易记录,此外还通过电话向他们在国王十字站旁边设置的办公室询问了更多的细节。还好,当时负责货运的那些工作人员正处在待工状态,所以办公室的人立即叫他们赶过来,并让他们带上一切有关那些箱子送到卡尔法克斯的货运记录及文件。我再次发现,他们的记录是和提货单一致的。那些货运工人还提供了一些更为具体的细节,这无疑是对文字记录的一种补充。

我想尽量让他摆脱窘境,于是说道:“一直以来,您都在关心照顾着可怜的露西,直到她离开人世。如果能够让我听听她是如何死的,我会万分感激,她真的是我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

我很快发现,这些补充的内容与搬运工们恶劣的工作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的工作又脏又累,由此他们也产生了获得他人关怀与认同的渴望。我给了他们一些钱,想要让他们觉得好受些,没用上多久,其中一个人就对我说道:“先生,那个房子称得上是我看过的最古怪的房子了。请相信我,那里至少有一百年没住过人了。到处是厚厚的积尘,您要是想躺在上面睡一觉,估计都不会被硌到骨头。在那个被长期闲置的、还上着锁的房子里,您甚至还能闻到古老的耶路撒冷味道。在那里,我和同伴连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实话说吧,”他的语气有些尴尬,“我只是把日记录在了里面,而这些日记全部是——几乎完全是关于一个病人的,所以可能会有些不太妥当,我的意思是说……”他把话收住了。

因为我已经去过了那个房子,所以我很相信他所说的。不过要是让他知道了我所知道的,那么我想他一定会为搬运而抬高自己的价格。

“当然能了。”他欣然应道,随即站了起来准备打开它。但此时他却突然停住了,脸上浮现出了不安的神色。

有一件事让我很满意,那就是所有被“德墨忒尔号”从瓦尔纳运往惠特比的箱子,全部被安全地放在了卡尔法克斯的老教堂里。那里应该有50个箱子,除非有被移走,就像西沃德医生在日记里提到的那样。

“对,”他答道,“我把日记录到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了留声机上。我好奇地问道:“这比速记的方法还要好啊!我能听听吗?”

晚些时候

“记日记?”我惊讶地问。

我和米娜忙了整整一天,终于把这些资料按照顺序排好了。

“哦,”他微笑着说道,“我正记日记呢。”

米娜·哈克的日记

“但愿没让您久等。”我说道,“因为刚才在门外听到了您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有客人呢。”

9月30日

令我吃惊的是,屋子里只坐着他一个人。在他对面的写字台上,摆着一样东西,我从它的样子能判断出这是一台留声机。我还从未见过留声机呢,所以兴趣盎然。

我太高兴了,一时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大概是恐惧所致,连日以来这种感觉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这件可怕的事情将会再次揭开乔纳森心里的伤疤,可能会给他带来伤害。他赶往惠特比的时候,脸上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我却因此而深感焦虑。不过好在他此行获益颇多,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果敢、坚韧、活力充沛。正如可敬的范海辛教授说的那样,他具备真正的勇气,面对艰难万险他反而显现出了无比的韧性。我们在今天晚上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感觉自己有种不可阻挡的亢奋。也许有人会同情伯爵,这个将受到围捕的人,不过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不过,他不算是人类,甚至连野兽都算不上。任谁读了西沃德医生写的关于露西之死的日记,包括随后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对伯爵抱有一丝怜悯。

一番洗漱后,我下楼走向西沃德医生的书房。不过在进门之前,我似乎听到他正和某人说着话,所以便停下了脚步。不过想到他曾让我尽快找他,于是我又敲了敲门。随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我便推门而入。

稍后

9月29日

戈德明勋爵和莫里斯先生来了,而且来得比预计得要早。由于西沃德医生带着乔纳森出去办事了,所以是我接待的他们。对于我来说,这次会面充满着痛苦,因为这让我想起了露西的所有梦想,而那不过是仅仅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当然,他们听露西提起过我,而且按照莫里斯先生的话来看,范海辛教授似乎也对我进行了“隆重介绍”。可怜的人们啊,他们并不知道,露西把他们向自己求婚的事情告诉了我。他们不清楚要说什么或者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了解程度。所以,他们一直在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不过我在考虑一番后,觉得还是把话题引到当前的任务上比较好。从西沃德医生的日记里,我得知露西死的时候——真正死的时候,他们都在旁边,所以我不必担心有泄密的情况发生。于是,我便尽可能地告诉他们,我已经看过了所有的资料和日记,并且和我的丈夫一起把它们打印了出来,还按照时间顺序排好了。随后我递给他们每人一份副本,让他们到书房去看。亚瑟接过那一叠用心装帧过的文件,随手翻了翻,接着问道:“哈克夫人,这些都是您打出来的?”

米娜·哈克的日记

看见我点头之后,他继续说:“尽管我还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但面对着你们的体贴周到与忘我的工作态度,我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遵从你们的想法,并倾力帮助你们。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去接受现实,哪怕是在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也要保持谦卑。另外,我知道您非常爱我的露西……”

之后,她告诉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尽快到书房找我,因为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讲。于是我现在正一边等着她,一边用留声机做着录音记录。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找出时间去看看范海辛教授给我的那些日记,尽管它们就近在眼前。我想我应该给她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去做,这样我就有机会读那些日记了。她大概还不了解,我们的时间有多么珍贵,毕竟她不知道我们面临着的任务有多么艰巨。我必须谨慎些,免得吓到她。她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背过身去,双手捂住了面颊,从他的话音中我听得出哭腔。出于本能的怜悯,莫里斯先生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表达自己的安慰,之后便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我觉得女人有一种天性,可以让男人在她面前卸去强大的面具,流露出他们柔弱与感性的一面,而且不会觉得这有损于他们身为男子汉的尊严。当亚瑟察觉到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后,便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自己的情感彻底失去了控制。于是我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我希望他不要误会为我有其他的暗示,等他事后回想时也不要这么认为。但事实是我误解他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这样,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我们在预定时间内赶到了我的医院。尽管她早已晓得这地方是家精神病医院,当我们进门的时候,她还是流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我感觉得到,他的心都要碎了,于是我说道:“我爱露西,而且我知道她对您意义何在。她与我情如姐妹,现在她不在了,那您在悲伤痛苦的时候,何不把我当做您的姐妹,分担您的忧愁呢?尽管我无法估量出您承受的痛苦有多深,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如果同情与怜悯能够帮您熬过不幸,那您为何不让我帮您呢?就算是为了露西。”

此时我的脸也莫名地发烫,但是这反而让我们都轻松下来,彼此心照不宣。我主动拎起她的行李,发现里面还装着一台打字机。随后我们从地下通道走到了芬丘奇街。在此之前,我已经通过电报嘱咐管家,让他给哈克夫人收拾出一套房间来。

就在这一刹那,这位可怜人的苦楚终于完全释放出来。看上去他长期被苦痛所压抑,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倾泻的阀门。他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举起双臂挥动着,两只手痛苦地互相拍打着。他站起身,却又再次坐下,脸颊上的泪水如大雨倾盆,不住地洒落在地上。我不禁对他产生了无限的同情与怜悯,于是未假思索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抽泣得像个受到伤害的小孩子。

“我从可怜的露西的信里知道了您,不过……”这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

我们女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母性,每当这种母性被焕发出来时,我们便会超脱地面对所有事情。现在,这个深陷悲痛的男人,他的头靠在我身上,让我感觉就像是一个某天会躺在我怀抱里的婴儿。我轻抚着他的头发,就好像他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此时此刻,我并未想过这一切会有多么奇怪。

“您就是哈克夫人吧。”我马上回应道。随即她向我伸出了手。

过了一小会儿,他停止了抽泣,带着歉意坐了起来,但并未试图掩饰自己的感情。他告诉我说,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痛苦的白天与失眠的黑夜——他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过,而一个男人也是有悲哀需要吐露的。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够给予他同情,或者说能够让他表达心迹,这让他深深陷入到了可怕的境遇当中。

等出站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散去后,我心里有些担心,生怕错过了要接的客人。就在这时,一位面容甜美、气质清纯的年轻女士朝我走来。她打量着我,并问道:“您是西沃德医生吗?”

“现在,我知道自己有多痛苦了,”他擦干了泪水,“尽管我依然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您今天给予我的体贴与同情有多么温暖,但以后我会更加深刻地了解到,这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相信我,现在我不仅感激您,而且我的感激必将与日俱增。看在露西的份上,您愿意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兄长吗?”

电报发出后,教授饮了一杯茶,随后对我讲了乔纳森在国外写日记的事情,还递给我一本打印稿,其中有一部分是哈克夫人在惠特比记下的日记。“你收好吧,”他叮嘱道,“认真看一下,这样等我回来时,你就可以了解所有的情况了,这样我们今后侦查起来可以更顺利。还望你妥善保管这些日记,里面的内容是很有价值的。尽管你曾有过这一类的体验,但是要相信它的话,恐怕还得需要更多的勇气。”说完这句话,教授郑重地拍了拍这些日记,“对你、我,也包括其他人来说,这里面所讲的,很可能意味着末日的降临,当然也可能会敲响在世上游荡的亡灵的丧钟。我请求你,要保持思路的开阔,把它们从头到尾地读一遍。要是发现了新的线索,你就补充进去,要知道所有的细节都不容疏忽。你一直在用留声机记日记吧?而且已经记录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对吧?那等我们再碰头的时候,不妨把这些做一下汇总,然后再讨论讨论。”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开,随即驱车向利物浦街车站驶去。于是我便赶往帕丁顿,并在火车进站前的15分钟到了那里。

“为了露西!”我说道,随后我们击掌以示约定。“啊,也为了您,”他补充道,“如果一个男人的尊严与感激是值得赢取的话,那么在今天,您已经赢得我的了。假如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您需要男人的帮助时,请相信我,我将义不容辞。愿上帝不要将阴霾埋在您的生命之中,不过要是您真的遇到了麻烦,请答应我,一定要跟我说。”他的这番话,无比诚挚,而他的悲哀又是如此真切,我想应当给予他安慰,于是说道:“我保证!”

看完之后,教授很高兴。“哈!美丽的米娜女士就要来了,”他说道,“她可是女人中的精英!但是我得走了。约翰,她只能先去你家了,所以你务必要到车站接她。我这边会立即给她拍电报,好让她有所准备。”

当我来到走廊时,看见莫里斯先生注视着窗外。听见我的脚步声后,他转过身来问我:“亚瑟怎么样了?”此时他注意到了我红红的眼睛,便自顾自地说:“唉,我看见您一直在安慰他。可怜的人呐,他的确需要安慰。而当男人的内心受到伤害时,唯有女人能够帮助他——此前却没有人可以安慰他。”

米娜·哈克

看到他如此坚强地承受着内心的煎熬,我不禁为他感到心痛。看见他手里握着那些稿子,我能想象到当他读过了那些东西之后,他会意识到我掌握了多少真相。于是我对他说道:“我希望自己可以安慰所有内心受伤的人。您会允许我成为你的朋友吗?在您需要安慰的时候,您会来找我吗?以后您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的。”

我乘火车来,乔纳森在惠特比。有要事。

他看得出我的赤诚,便躬身拉过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的这番话语似乎打动了他勇敢无私的灵魂。带着些许冲动,我低下头吻了他。他不禁热泪盈眶,喉咙也哽咽了一阵,随后他平静地说道:

抵达伯克利旅店的时候,范海辛教授接到了一封电报:

“小姑娘,只要你还活着,就请你永远不要为自己付出的真诚与善良而感到后悔!”说完,他便向他朋友的书房走了过去。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续

“小姑娘”!这是他曾经对露西的称谓。呵,这说明他已经把我当成他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