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保持了沉默。不过老实说,这并不只是为了苏恩,彼得也是出于私心才这么做的。没有赞助商和金钱,他没办法招聘教练;没有训练员,他就不能说服球员签合同,而一旦没有了球员,他就肯定无法吸引赞助商或新教练。
彼得目瞪口呆。夏天来临时,苏恩的心脏病发作。当他缺席新成立的女童冰球队的溜冰训练学校时,爱德莉·欧维奇去了他所在的联栋住宅,发现他倒在了地板上。爱德莉从医院打电话给彼得,但是苏恩要求他俩不要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任何人。这只是“小小的晕眩”而已,而且苏恩不想成为“该死的殉道者”。
“正如我所说的,”昨天提奥谦卑地说,“我的工作就是了解事情。我在医院里有朋友。我也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然后,他沉着老练地将条件对彼得和盘托出:工厂的新老板需要政治依靠才能重建工厂。提奥能够摆平这件事。但是,这些老板也意识到他们“必须和当地人保持良好关系”,而提奥就说服他们,“冰球就是通往镇民内心最迅捷的一条路”。
“你说……你知道跟我有关的其他事情?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彼得这么说了。理查德·提奥用毫不悲伤,甚至接近雀跃的声音说:“我知道熊镇冰球协会顶多还能撑三个月,三个月后,它就会破产了。即使你的朋友‘尾巴’再卖掉一家店铺也于事无补。而且我知道,你的甲级联赛代表队教练苏恩生病了。”
彼得狐疑地挠挠头,竭力用平常的语调提问道:“根据我听到的消息,其他政党甚至不愿意与你合作。我怎么信任你能推动这一切?”提奥毫不在乎地回答道:“彼得,到昨天为止,冰球馆还欠了一屁股电费。如果你现在打电话了解一下,你会发现那笔钱已经付清了。这样可以让你信任了吧?”
* * *
彼得满心不自在,问道:“你为什么挑上我们的球会?你怎么不去找赫德镇冰球协会?”提奥再度微笑道:“熊镇以卖力工作闻名。二十年前,整个小镇全力支持球会,这一点意义重大。你们通常是怎么说的,‘让熊镇和全世界对着干’?”
里欧的手指并未颤抖,他撸起袖子,手臂上的抓痕赫然在目。
彼得反射性地咕哝一声:“我不觉得你喜欢冰球。”提奥调整一下袖扣,回答道:“彼得,我的政治立场始终是,纳税人的钱必须花在医疗体系与就业上,而不是花在体育活动上。”
然而,一阵刮擦声传来。起初只有一声,然后又传来一声,最后是火焰点燃时简短的嘶嘶声。威廉背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我有打火机!”
彼得抓了抓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无喜色,为难地说道:“所以,你让税金流入工厂,让工厂的新任老板赞助球会。这样一来,你不仅拯救了球会,还带来了就业机会。而且,你还营造出节省税金的表象……也许还能拿税金来支应医疗体系……天哪,你下次就能借此在选举中获胜了。”
没有人敢正眼看他。他抓住每个小男生的手,检查有没有抓痕。或许就连威廉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找到什么,谁敢在这里、在他面前承认呢?但是他就是想让他们感到害怕,让他们再也不敢挑战他的球队。随着一个又一个孩子摇摇头,低头望着沙滩,他就感到一丝解脱。一想到在这整个夏天里每个小鬼头都不敢抽烟,他就觉得自己变得伟大起来。
提奥将双手插进西装大衣的口袋,毫无志得意满的表情:“你知道吗,彼得,我们之间有许多共同点,只是我们玩的东西不一样。如果我想继续玩我的游戏,我就得赢得下一次选举;如果你想继续玩你的游戏,你就必须保住球会。”
阳光重新降临熊镇,沙滩上再度挤满了青少年,他们假装没有窥视彼此的身体。刚开始,沙滩上一片喧闹,气氛愉悦。但是,一种受惊的沉默突然从水边蔓延开来。两个男生爬到一棵树上,挂起簇新的赫德镇冰球协会会旗。威廉·利特则在野餐垫间翻找着、走动着,在每一个读初中的小鬼头面前停下来,伸出香烟问道:“你带打火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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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威廉已经十八岁了,体重想必是站在他面前、年仅十二岁的里欧的两倍。但是,里欧分毫不让。他用毫不在乎得失的决绝眼神直视着威廉。
所以如果我在你们旁边,我很乐意烧死自己
沙滩上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现在,就算威廉本来懒得把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小鬼头打倒,他也没有回头路了。他的手扑向里欧的咽喉,想牢牢控住他的头,但是这时,他的身上似乎产生了某种反应。锁喉的动作带来一种恐慌,当威廉的指甲嵌入下巴下方的皮肉时,里欧本能地张开嘴巴,呕吐起来,双眼也变得湿润。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两种本能的反应:绝望地抓住攻击者的双手,或使尽全力疯狂地殴打对方。
你们已经让我看过比死还恐怖的东西
里欧的第一拳挥空了。但是,他继续疯狂地挥拳,第二拳就击中了威廉的耳朵。在你第一次出手打架以前,没有人会告诉你:被打到耳朵时可是会痛得很厉害的。威廉锁喉的动作松开了半秒钟,而里欧充分利用了这半秒钟。他使出全身力量猛击威廉的下巴,他听见威廉的牙齿猛烈地咬在一起。威廉肯定咬到了舌头,就在他扑向里欧时,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一切都结束了,威廉太高壮了,这个十二岁的男孩根本毫无胜算。
所有的房子都向上建,最终还是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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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之间只有几度的差别
彼得再次朝理查德·提奥摇了摇头,只是这次已经显得不再那么桀骜不驯了。“你和我根本就没有共同点。你只想争权夺利。”在他们的对话过程中,提奥第一次笑了起来:“彼得,你不觉得你和我一样政治化吗?今年春天,你女儿指控凯文·恩达尔强奸她,赞助商们企图通过表决把你从体育总监的位置上逼下来。结果你在投票中胜出,因为……‘那群人’站在你这边。不是吗?”
即使暗室里满是汽油味,你还是会点燃那根火柴棒
细小、冰冷的汗珠从彼得后脑勺的头发间滴落,沿着背脊向下滑。“不是……我对……没有影响力……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他结巴起来,但理查德·提奥否决了他的话:“一切都是政治,大家都需要盟友。”
如果你那时在暗室里,又找到唯一一根火柴棒
彼得提问时,耳畔的脉搏几乎轰鸣起来:“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提奥诚实地回答道:“当一切公开化时,你要跟着出席一场记者会。你只管对着摄像头微笑,和这位新赞助商握握手。你得到的回报就是资金和对球会的全面控制。没有人会介入你的工作。你将有机会打造一支常胜军。我想要的一切就是……你的友情。这种要求不过分吧?”
只因为生命如野猪般恶心
他再次微笑起来,并且在彼得来不及插嘴之前补上最重要的一点:“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工厂的新老板当然不愿意和暴力分子扯上关系。所以,当你出席记者会时,你得说你会和‘那群人’保持距离。你打算撤掉冰球馆看台的站位区。”
他们被留在暗室里,怕得要死
彼得无言以对。这似乎也在提奥的预料之中,于是细心地再解释了几点。当他驾车离开时,彼得还在原地发呆。他都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
有一间暗室,你把最怕黑的男生或女生锁在里面
最后他终于坐到车里,驶入黑夜。用预算来控制球会?这种认知像鼓点一般无情地在他心头敲击。别人经常指控彼得,说他以为自己“道德比较高尚”。这一点也许人们说得没错。在他眼里,一个球会可不只关于一项运动,它应该能不受金钱或政治操纵,是一股不可收买的力量才对。
火柴棒
可是,针对这些理想,他准备做出多少让步呢?他又准备为自己树立多少敌人呢?要是他独揽大权就好了。要是他能赢就好了。
* * *
他即将知道答案。
威廉打电话给球队里那几个高大魁梧的男生。他们买了香烟,冲向沙滩。
* * *
就在这个阴雨不断的夏天,他夜以继日不停地进行重量训练,睁大双眼看着网上那个自己所属的赫德镇冰球协会会旗熊熊燃烧的视频。他一看再看。他多么希望能在视频中找到上传者身份的蛛丝马迹。最后,他总算看出了端倪。视频上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很小,应该是初中部的某个小鬼头。当衬衫袖口从他的手腕滑下来时,威廉发现他的胳膊上布满了抓痕。
理查德·提奥坐到车里,开了一整晚,一路开到一座小型机场。他的一位朋友刚在那里降落。提奥和那位朋友握了握手,朋友不满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我希望这样专程来一趟是值得的。”
他们逐渐长大。威廉企图夸口自己和多少个女生睡过,让自己看起来比这个会爬树的怪人更有资格成为凯文出席派对的好搭档,从而压制班杰。当然,他在撒谎。他与女生亲密接触的时间,其实比球队里大多数人都要晚。但是有一天,凯文走进更衣室喊道:“威廉!你女朋友在外面等你!”威廉笨拙地起身,但走道上空空如也,只摆着一整盒白色圆筒短袜,共计十条。凯文讪笑起来,队里其他人更是笑翻了天。威廉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尤其是班杰咧嘴大笑的样子。多年来,威廉就是带着这种自卑情结打球。可是,现在呢?赫德镇冰球协会对他来说是全新的开始,他终于有机会成为领导者。他打算永远不再成为那个“圆筒袜男孩”。
提奥谦卑地表示歉意:“有些事情,实在不适合在电话里谈。”
他在成长过程中一路奋斗,就是想再度成为凯文最要好的朋友。过去,当他和凯文在凯文家外面踩着踏板车,或是在威廉家地下室打室内网球时,他们的确是最好的朋友。之后,他们开始打冰球,班杰突然冒了出来。从那之后,在球队团体照中,威廉再也没有机会站在凯文旁边。威廉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击班杰,嘲笑他身上二手、廉价的衣服,称他是“雪橇”。直到班杰将雪橇砸在他脸上,威廉不仅断了两颗门牙,还失去了更衣室里队友对他的尊敬。威廉的妈妈要求针对这起“攻击”事件处罚班杰,但是球会没有对此多做处理。
“当然。”那位朋友点点头。
熊镇和赫德镇激动的情绪终于在那些下雨的日子里冷却下来,而威廉·利特在那些日子里则天天汗如雨下。他的训练员对他说过,他“从没看过自卑情结如此强烈的人打球”。他也许只是想让威廉聊聊自己的自卑情结,但是威廉把这句话当成了恭维。
所以,提奥便解释道:“我向我们在伦敦的朋友们保证,他们会得到他们需要的关于土地与工厂的一切政治资源。但是,我也需要一些回报。有个暴民组织会毁掉整个球会。一个政治人物并不能采取什么行动来阻止他们,但是一个全新的大金主可以……你懂的,发挥影响力。”
* * *
这位朋友点点头:“又是这个冰球协会?它对你为什么这么重要?”
他一直用力地抓挠,胳膊上满是深深的抓痕。他拉下衬衫袖子,掩藏了那些抓痕。
“那只是表象。”提奥微笑道。
他在玛雅那本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找到了一篇名为“火柴棒”的歌词。他小心地将那一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塞进了口袋,随后便朝沙滩走去。
“所以,你要什么?”这位朋友问道。
他走进姐姐的房间,关上门,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玛雅的笔记本摆在床下,上面写满了诗和歌词。他读着这些诗、歌词,为了不同的理由而哭起来。有时候是为了她而哭,有时是为了他自己而哭。玛雅可不像其他人的姐姐,会大声尖叫着把年幼的弟弟妹妹赶出自己的房间。当里欧还小的时候,他可以待在这里。当里欧感到害怕,当他们偷听父母在厨房里谈话,听到他们谈到艾萨克而声泪俱下时,玛雅就会让他睡在她的床上。玛雅床周围的地板一直都是里欧最温暖的安乐窝。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一整个夏天,玛雅都和安娜待在森林里。通常里欧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会请教玛雅的意见。因此现在,关于一个弟弟在自己的亲姐姐被强奸时应该做些什么,或者当双亲放弃彼此时他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甚至他该怎么处理所有的恨意,他还真不知道该问谁。
“新老板们必须针对自己的赞助事宜提出一项条件:熊镇冰球协会的体育总监必须在公开场合与这群暴民保持距离,并且拆除冰球馆看台的站位区。”
第二天早上,里欧醒来时,家里空无一人。妈妈在餐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我去上班,你的爸爸在球会。如果有什么事,就打个电话过来。抽屉里有零用钱。我们都爱你!妈妈”。里欧可不是小孩子了,他也看到了“你的”这个词——你的爸爸。爸爸已经不再是妈妈的人了。
“这听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
* * *
“当然不是大事。可是,这必须是老板们提出的要求,而不是我提的。这很重要。”
“我都不知道它就要脱手了……”彼得脱口而出。然而,提奥只是谦卑地耸耸肩:“彼得,我的工作就是知人所不知。我也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这位朋友向他保证自己会办到这一点。他们握了握手,朋友登上了飞机。
彼得不知道提奥是不是意在让他无地自容,但不管怎样,这一招奏效了。当彼得低下头、羞愧地望着地面时,提奥满意地微笑着,直截了当地说出他今晚来找彼得的意图:“我在伦敦有些人脉。我知道是哪家公司即将收购熊镇的工厂。”
理查德·提奥开车返回,一路上想着:只有从来没踏上熊镇的人才会说,他们刚才谈的事情听起来不算是“大事”。这就是提奥为什么总是早别人一步。人们已经没有能力事先进行调查了。
彼得摇摇头:“你就是利用冲突扩大自己的势力。你的政策就是在制造冲突、制造隔阂。”提奥露出理解的神情,笑了笑:“那冰球呢?你觉得冰球对所有的圈外人起了什么作用?你还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吗?”彼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推测道:“你比我低好几个年级吧?”理查德·提奥摇摇头:“彼得,我们同班哪。”他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是谴责,甚至几乎让人感受到一种谦卑。
* * *
昨天晚上,理查德·提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喜欢我的政策,嗯?”彼得深思熟虑后,回答:“我完全尊重你,但我不认同你代表的一切。你是民粹主义者。”提奥看起来完全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只有在获胜以前才是民粹主义者;等到你成了赢家以后,你就是既得利益者了。”这位政客看见彼得嫌恶的眼神,又补充道:“彼得,我必须直言不讳:虽然像你这样的人希望这个世界变得简单一点,但政治就是要让人理解,世界是很复杂的。”
“威廉!威廉!”球队里的一个男生从某个地方喊道。里欧已经晕眩,听不清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他仰面朝天,承受着猛击,什么都看不见。
黎明降临时,阳光以某种方式笼罩了整座熊镇。在夏季,彼得的母亲总是如此形容这种方式:“天父降临,在树冠上洒满了柳橙汁。”彼得坐在超市外面,双眼紧闭。他左思右想,思绪百转千回。
威廉又一次挥起拳头,球队里的一个男生抓住他,喊道:“威廉!”
自始至终,他爱的人就只有蜜拉。他知道,要是他抛下冰球,她会大喜过望。但他在内心最深处仍纳闷着: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爱上的是一个有抱负、有梦想的男人。所以,如果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而他始终一事无成,她会怎么看待他呢?
威廉从眼角瞥到沙滩上方路面的动静。一辆车正停在那里,两名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走下车。他们并没有走到沙滩上,也不需要这么做。“那群人”从来不管这个小镇里的青少年在搞些什么,甲级联赛代表队的重要性和青少年代表队的游戏之间总是有一条界线。但是威廉已经不再是青少年代表队球员了,而且现在这件事也已经不仅仅是冰球的问题了。
彼得漫无目的地独自开着车,一连开了几个小时。他只是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一个球会有什么价值?它是为了谁存在?它存活下来的成本是多少?”而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他又思索着其他的问题:“除了冰球,我还懂什么?一旦没有了冰球,我会成为什么样的男人?”
威廉放开里欧,犹豫地站起身。黑衣男子没有动。威廉吐了一口唾沫,带血的唾液沾到了他的T恤上。
* * *
“去他的……”他嘟囔道,尽可能压低音量,不让任何人听见他声音中的颤抖。
因此,也许在彼得自己真正了解以前,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就站在大门边,听到了他和理查德·提奥对话的内容。她的丈夫将会找到挽救球会、使自己再度变成不可或缺的主角的办法。一如往常,蜜拉坐在玄关,直到她听见沃尔沃引擎的发动声,直到她从窗口瞥见彼得消失为止。那瓶酒仍然没有打开,蜜拉将杯子收进橱柜。当她上床就寝时,感到结婚戒指下方的皮肤一阵冰凉。这一夜即将过去,第二天早上,她将会醒来,努力假装一切都非常好——即使她知道,从现在起到明年的每一天都会更加漫长。
他转身离开。他的队友们紧随其后。那两名黑衣男子仍然站在路上,直到威廉的一个朋友搞懂了他们的意图,他爬到树上,将赫德镇冰球协会的红色会旗摘了下来。黑衣男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但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在熊镇的土地上,赫德镇冰球协会已经玩完了。
这时蜜拉才理解:当全家人没有一个读过大学时,她为什么想读大学呢?当所有人都说法律太难学的时候,她为什么要选读法律呢?为什么?就是为了知道她有没有能力。因为她就是想攻上那座该死的山头。因为世界上就是有这座山头嘛。
里欧坐在野餐垫上,但没有擦干脸上威廉的血。他的喉咙疼得厉害,让他不禁怀疑里面的某个部位可能断裂了。他的一个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个人给了他一根香烟。里欧此前从没抽过烟,但他现在已经克制不住了。他全身痛得要命,抽烟能带给他无比巨大的快感。
他始终没能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可把蜜拉给气坏了。但就在他们结婚多年、育有子女、共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读到一名百年前登山客的话。有人问他:“为什么你要攀登圣母峰?”这名登山客露出相当困惑的表情,仿佛这是个不可理喻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世界上有这座山峰啊。”
他在威廉·利特面前并没有退缩,而那年夏天,树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红旗。也许,里欧本该觉得满足,但是他的心脏正以另一种频率跳动。他发现了某个东西。肾上腺素。暴力。那是一种爱情。所以,当威廉·利特的妈妈第二天早上打开家门外的信箱时,发现整个信箱里塞满了打火机。
所有终其一生努力在某个领域上成为佼佼者的人,迟早都会被问到“为什么”。因为如果你想成为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你就得牺牲其他所有的一切。因此,就在彼得与蜜拉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当彼得在首都输掉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备受打击地走进蜜拉父母所经营的餐厅时,她就问了他这个问题:为什么?
威廉·利特这种人对这种挑衅绝不会置之不理,这一点早在里欧·安德森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