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新宋3:燕云 > 第5节

第5节

张叔夜一喜,赶紧上前,大声喊道:“观城侯,末将是……”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马蹄之声,几十名卫士簇拥着一名将领来到行辕之前,下马朝行辕走去。门口的谒者大声通传:“观城侯到!”

但慕容谦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走进行辕。

张叔夜早听说过唐康的名声,也知道这趟差使未必会顺利,却从未想过,唐康竟完全不将章惇放在眼里。他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正想先去找慕容谦,刚要转身,就见一名校尉自行辕内出来,朝他抱拳一礼,冷淡的说道:“张将军,随我去拿回执吧。”说罢,仿佛猜到他想做什么,又说道:“你不必想着去找观城侯了,观城侯马上就到,他不会见你的。”

张叔夜犹不死心,仍站在行辕之外。唐康手下的那名校尉也不催他,只双手抱胸,陪着他在外等候。

“郡侯……”张叔夜涨红了脸,还想劝说,便唐康根本不予理会,早已走远。他正想追上去,才往前一步,就见门口卫士门戟相交,将他挡在辕门之外。

接下来,便见一波波的将领自各处赶来,走进行辕,然而,不论张叔夜在外面喊什么说什么,没有一个人停留下来,哪怕是瞥他一眼。连原本和他一起秘谋过“大事”的武骑军都指挥使王赡,都假装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说罢,便甩袖转身,朝行辕内走去。

到了这个份上,张叔夜也只能无奈的放弃,朝身边的那名校尉默默拱了拱手,随着那名校尉离去。

唐康嗤笑出声,“你区区一个跑腿的使者罢了,公文既已送到,本侯也不为难你,给你一个回执,你回去复命便是。”

他刚刚离开,段子介就姗姗来迟,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他,和几名同时赶到的将领互相打了个招呼,一同下马走进行辕。

“末将不敢,但大参宣使有令……”

幽蓟经略招讨左使司行辕正厅之内。

便听唐康恶狠狠的问道:“敢问足下是何官衔?有何资格问本侯这等军国大事?”

唐康和慕容谦分左右并坐上首,折克行、姚雄、吴安国、王赡、任刚中诸人分坐两列。段子介走进来,朝唐康、慕容谦行了一礼,然后坐到了折克行的对面。

唐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双眼冷冰冰的盯着张叔夜,张叔夜一开始还鼓起勇气和唐康对视,但很快就退让的低下头去。

见众将到齐,唐康起身,朗声宣布:“诸公,昨日朝廷使者至雄州,召德安公回朝。”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朝廷已经不再支持德安公的方略。”

张叔夜却不接那木盒,“敢问郡侯,是何紧急军情?末将来时,似并未见定州有何异常。”

段子介感觉到气氛不对,讪讪接道:“但如今大军集结定、保、雄三州,郡侯之前决战西京道的方略,也不可能再实行……”

“明日?”唐康笑了笑,将木盒递还给张叔夜,“那就抱歉了,有劳张将军辛苦一趟,请回报章大参,我定州有紧急军情,无法脱身。”

“段定州说得没错。”唐康面不改色,“所以,我和观城侯商定,修改方略,率军攻入辽境,攻打易州!”

“郡侯!”张叔夜着急一礼,打断唐康,“末将份内之事,不敢劳郡侯下问。只是大参宣使有令,明日就要会议,军情紧急,还请郡侯通知观城侯,早做安排,速与末将返回雄州要紧。”

“易州?”段子介一阵愕然。他环顾左右,见折克行、吴安国以下,诸将脸上都毫无惊讶之色,心里顿时一阵苦涩。

唐康笑了笑,没回答,说道:“张将军一路辛苦,且好好歇息吧。来人……”

“没错,就是易州。”慕容谦接过话来,他嘴角含笑,语气比唐康温和得多,但听在段子介耳里,却让他背上更是一阵一阵发凉,“即便不能直接攻打西京道,也断不能让辽人那么轻松的腾出手来,去解决粘八葛、克列部的叛乱。我们出动大军攻打易州,辽人摸不清我们的真实意图,他们若担心我们从易州攻入山后[1],便不敢放任易州被攻陷。到时候,我们以步军围城,引诱涿州的辽军来援,再用骑兵邀击其援军……”

张叔夜惊讶的抬头:“郡侯如何知道末将是昨日出发的?”

“若涿州辽军不来呢?”段子介问道。

唐康接过木盒,笑道:“就为召我和观城侯去雄州,让你这个宣抚使司的大红人辛苦奔波了一天一夜?”

“不来?”唐康笑道:“易州旧城早已被吴将军毁掉,如今的易州城,不过是辽人仓促修复的,城垣低矮,根本不堪守备,涿州辽军不肯出来,我们就攻下易州,直接进兵涿州。”

张叔夜从怀中掏出一个封好漆印的木盒,双手呈上,回道:“末将奉大参宣使之令,召温江侯、观城侯至雄州议事。”

“涿州是辽人经营已久的大城,非易州可比,只恐轻易难以攻克。而且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即便到了涿州城下,也坚持不了几天。攻打涿州,需要章大参那边的支持。不知章大参可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们如何配合?”

“张叔夜?”唐康对张叔夜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陌生,当日,还是他将这个张叔夜,丢到保安军的,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此前唐康也没怎么正眼瞧过张叔夜,这时不由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张叔夜,笑道:“你怎么跑定州来了?”

“兵贵神速,出兵之后,我和观城侯自会禀明章大参。”唐康轻描淡写的说着惊天动地的事情。

左右刚刚领命前去宣令,唐康正准备回行辕,却见一骑使者绝尘而来,他驻足观望,须臾间,那使者已至行辕门口,见到唐康,翻身下马行礼:“末将幽蓟宣抚左使司勾当公事张叔夜,见过温江侯。”

“温江侯、观城侯,这似乎不妥吧?”段子介硬着头皮反对。

潘照临也不回答,只见车帘放下,车夫“驾”的一声,马车朝着定州城南驶去。唐康一直躬身行礼,待马车完全离开视线,才直起身来,朝左右吩咐:“去请观城侯,升帐议事。”

“没什么不妥的。”慕容谦温声细语的回道:“朝廷建六司北伐,本来就是让我们各行其是,不必事事请示,以免贻误军机。抓住战机,就该果断行动,否则,有一个幽蓟宣抚使司就够了,又何必再建其余五司?”

说完,也不待唐康回答,便转身离去。唐康连忙跟上前去,一直送到行辕门口,亲自扶着潘照临上了马车,然后躬身行礼:“唐康定谨遵先生教诲。”

唐康又更加露骨的说道:“段定州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进取涿、易,章大参他们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立功的,我们不会陷入孤军深入的境地。”

潘照临点点头:“河北事了,我也该回汴京了。”见唐康有挽留之意,又笑道:“康时不必效小儿女态,车马我已备好,就在外面候着,你也不必相送,现在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好好做一番事业。”

段子介听着二人的话,心中已经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但仍然不死心的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不先与章大参商议……”

唐康大惊:“先生要走?”

一边的吴安国已是有几分不耐烦,斥道:“段誉之你何必如此婆婆妈妈?雄州那边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么?和他们商议又有何用?一群人在那里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除了束手束脚,替人背锅,还能轮得到我们什么好事?”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潘照临打断了他:“康时,我来除了告诉你此事,还有一事,便是向你辞行。”

段子介无助的将目光投向折克行、姚雄、王赡等人。王赡避开他的目光,姚雄视若无睹,只有折克行脸上露出似乎是自嘲的笑容,淡淡说道:“段定州,难得遇上不怕担责任又懂行的上司,你操那么多心做甚?天塌下来,砸得到你头上?你我不过奉令行事。”

“呵呵……”唐康笑了笑,“既如此……”

唐康也不由笑出声来,慨然接道:“就是永安侯说得这个理,朝廷责怪下来,都由我唐康一人担待。诸位将军只要愿意和我同心协力,我唐康把话说在明处,建功立业,人人有份,朝廷问罪,我一人负责。”

“吕微仲又怎么会知道丞相的态度是什么呢?”潘照临讥道,“他可没有你我了解丞相,在吕微仲看来,田烈武可是丞相的门客出身。况且,他也不会希望朝廷始终摆脱不了丞相的影响。”

众将被唐康说得热血沸腾,纷纷回道:“末将愿为郡侯效力!”“愿为郡侯效力……”

“吕大参也没请皇上问丞相的意思么?”

又转头对段子介说道:“段定州若是有所顾虑,不妨留守定州……”

潘照临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丞相还是山陵使,远在巩县,皇帝若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他始终是不便表态的。”

“温江侯以为我段子介是怕事么?”段子介大怒,又摇头叹了口气:“我是怕你给子明丞相惹事……罢了!罢了!干了便是。”

顿了一下,又问道:“此事丞相自始至终,没有反对么?”

唐康大喜,和慕容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是悄悄松了口气。

唐康似是早有所料,但还是有些惊讶之色,叹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章子厚倒真是有些手腕!”

然后,唐康再度将目光投向厅中诸将,肃容宣布:“计议既定,诸将听令!”

潘照临不待唐康发问,便已开口说道:“康时,昨日使者已至雄州,朝廷已经下旨召回王处道,田烈武现在已经是幽蓟宣抚右使。”

众人一齐起身唱喏:“喏!”

卫士将唐康领到客厅,正在那里淡定喝茶的潘照临见到唐康,立即起身,他也不见外,反客为主的朝一众仆从挥了挥手,众人看了一眼唐康的神色,转瞬之间,就退了个干净,客厅之内,只余潘照临与唐康二人。

“即刻回营整顿兵马,明日卯正,出兵北伐!”

唐康看了一眼天色,略有些惊讶:“这么早?”旋即接过侍婢递来的毛巾,随手抹了一把,整了整衣冠,快步走了出去。

“喏!”

正由侍婢伺侯洗漱的唐康,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名亲信卫士走到门口欠身禀报:“郡侯,潘潜光先生求见。”

[1].指辽国西京道的武、应、朔、蔚、奉圣、归化、儒、妫八州地区。

次日。绍圣八年二月十一日清晨,定州,幽蓟经略招讨左使司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