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适啊。”
他瞥了三尺壁龛一眼,看见了挂在那里的轴画。
那是我为装饰这里的壁龛从父亲那里借来的小型的半幅宣纸的挂轴。他当时说:“这幅画你拿去吧!”说完便扔给我了。在我看来,那是幅一点也不合适的古怪画作。我苦笑着看了看那幅画。
父亲经常对我说这样好听的话。他把长年社交时用惯了的话不知不觉地拿到用不着客气的家庭里来了。因为是一句十分干瘪的恭维话,在我听起来,只不过像别人说句“早安”似的。
画面上用淡墨画一条斜杠杠,写着画赞:“此杠自己不动,一摸就动。”总之,画和字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无聊之物。
“房间不错啊!”
“你见笑啦?这可是一幅很古雅的作品呀,因为是挂在客厅壁龛上面的。”
父亲把我沏的茶端到嘴边上,像是喝又像是品尝的样子,眼睛骨碌碌地环视着室内。室内只有桌子、书箱和火盆。
“出自谁的手笔?”
“我想你多半会在被窝里等着我。我若想早一点来,怎么早也无所谓,可对你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有意来得晚一些。”
“我不清楚,反正是大德寺[1]的什么人……”
“以为您会来得更早些,我刚才就一直在等您。”
“啊,原来如此。”
父亲终于在十点钟光景来了。他穿的是外褂和裙服,极为平常的装束,但面孔显得格外安详。我从小就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凭经验,从他的表情可以马上判断出有事没事。
父亲还想把挂轴的事讲下去。什么大德寺如何,“黄檗”[2]如何,我听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最后,他问我:“这条杠杠的意思你懂了吗?”这倒把我难住了。
我从小被母亲溺爱,经常躲着父亲。可是,打开窗户说亮话,慈祥的母亲比严厉的父亲还可怕。常有这样的事:父亲生我的气、责骂我时,我虽惶恐不安,却在心里想男人终归是男人。眼下同平常不一样,即使是父亲也不会轻易瞧不起我。因此,我刚要打电话,又作罢了。
[1]京都市上京区的寺院,里面有许多著名书法家及画家。
父亲还是没来。我清楚地知道父亲起得早。他的急性子从小就养成了。我沉不住气,想打电话问问父亲是怎么搞的。
[2]日本三禅宗之一,在京都府宇治市有寺院,以藏古书闻名。
我在星期天虽有喜欢睡懒觉的毛病,可第二天早晨还是起得比较早。饭后拿起报纸,报纸如同等火车时买来随手翻阅的,几乎没什么值得看的内容,让人感到无聊。我马上把报纸扔掉了。然而,没过五六分钟,又拾了起来。我时而吸烟,时而仔细地揩揩眼镜,手脚不闲地等待父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