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烈地感到她这番可怜的倾诉的背后有着女性难以估量的倔强。当我想到这种倔强将对哥哥产生什么样的作用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男人若是腻味了,就可以像二郎那样远走高飞,可女人就不行呀。像我这样的,正如父母亲手栽的盆花一样,一旦栽上就完事大吉,只要没有人来挪动就再也动弹不了啦,而且只能一动不动,直到枯死。此外,别无它法。”
“哥哥只是情绪不好吧,此外还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她仿佛生来就是这样的女人:一方面从一开始就具有不畏自己命运的虔诚之心,另一方面又具有不畏他人命运的秉性。
“是啊,这可不好说呀,人嘛,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得什么病。”
“反正我生来就这么蠢,真没法子呀。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听天由命。我这么一想也就认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衣带里掏出女式怀表看了看。房间里静悄悄的,连关表盖的声音都听得十分真切,恰似锋利的针尖扎在平整光滑的皮肤表面一样。
然而,一旦找到了线索,我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她不喜欢多说话,未能使我如愿以偿。她只不过一闪而过地谈点他们夫妻间的不和,而且,还只字不提不和的原因。问她时,她只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也许是她不知道,也许是她知而不讲。
“我该回去啦。二郎,我谈这么多不愉快的话,实在打搅您了。至今为止,我可没向任何人讲过呀。今天我回到家里,就再也不讲了。”
我就是在这种比较拘束的情况下,突然听她坦白她同哥哥的关系在我离家后仍一直在恶化这一令人讨厌的事实。迄今为止,她采取的方针是:我若是不问,她对哥哥的事也绝口不谈。我即使问她,她也常常是笑眯眯地说什么“还是老样子呀”,什么“不必担心哟”等等。现在,嫂子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积极向我吐露我最感不安的问题的真相,所以,我这个胆小怕事的人就好像冷不防泡在硫酸里似的火辣辣地痛。
在楼梯口等着的车夫的灯笼上,带有她娘家的堂号。
我不知不觉地把手伸出来在火盆上烤着。那火盆虽然又大又厚,但从大小说,同普通的方火盆一样,两人对面烤手时,脸和脸的距离挨得太近。嫂子刚坐下就说冷,像个驼背的人似的,胸部向前弯曲着坐在那里。无可非议,她的这种姿势只能说有女人风度。结果,我自然要向后挺直腰板坐在那里。即使如此,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如此靠近的地方长时间注视着她那梳成“富士山形”的前额发际。我感到她苍白的面容犹如火焰一般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