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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是的。”他答道,远方的海岸仿佛就浮现在他眼前。此时此刻实际上他眼睛里既没有“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个女人”的护士,似乎只有我这个朋友。

“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去海边吗?”我叮问了一句。

我那天高兴地别了三泽回到旅店。然而,在回来的路上,我也考虑了快分手前的不愉快。我要求三泽快点出院,他问我在大阪待到何时。表面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只不过如此。然而,三泽和我都尝到了里面的不寻常的苦味。

三泽这个人很怪。我觉得事关重要想去做的时候,他总是给顶回来;我想躲开的时候,他忽然又紧紧揪住你的袖口不放。他的情绪就是如此反复无常。他同我的关系历来就是在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中延续到今日。

我对“那个女人”的兴趣虽然减弱了,却不愿三泽同“那个女人”打得火热。而且,三泽对那位漂亮的护士虽没打什么主意,可看到我一点点接近她,也不会心甘情愿。这里存在着我们尚未注意到的暗斗;这里存在着人天生的任性和嫉妒;这里存在着既达不到调和又发展不到冲突的失去中心的兴趣。总之,这里存在着性的争斗,只不过双方都未能露骨地说出口罢了。

“那么,咱们不能一起到海边疗养啦。”

我一边走着,一边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可耻,同时也憎恨三泽的卑劣。可是我意识到,我们既然都是卑鄙的人,今后即使相处多少年也是不会从这种卑劣之中抽出身的。我当时真是心虚,而且觉得可悲。

“我因为有那件事,必须在这里少等几天。”我如实地回答了三泽。三泽却多少有点遗憾地说:

第二天,我到医院一见到三泽便申明说:“我再不劝你出院了。”我低着头,怀着负荆请罪的心情对他说了这句话。三泽却说:“不,我也不能这样磨磨蹭蹭的了,我决定听从你的劝告很快出院。”他谈了今天早晨院长批准他出院的意思,告诉我:“听说活动太多不好,所以我想坐卧铺直接回东京。”我对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愕然。

两天前,“天下茶馆”的阿兼出乎意料地访问了我。结果,我终于弄懂了冈田前几天在电话里对我讲的那句话的意思。冈田当时说一个星期内有使我感到吃惊的事,此刻我才感到自己被他的预言束缚住了。三泽的病、女护士的漂亮面孔、不见音容笑貌的年轻艺妓以及她在病榻上将就的憋闷生活——我并不是单单为这些而在大阪拖时间,借用诗人所喜欢的语言来说,我是期待某个预言的实现而住在炎热的旅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