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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阿重每次来我这里,我都没有忘记询问哥哥的事。

一问才知道,阿重对阿贞婚后的情况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哥哥怎么样?”

“来是来了。”

“还问怎么样呢,是你不对呀。因为你到家来也不去见见哥哥就回去了。”

“还问我怎么样——没到你那里说什么吗?”

“不是我有意回避他,我去时他总不在家,我也没法子。”

“阿贞现在怎么样?”

“撒谎!前几天你回去时没进书斋就溜走了。”

我的处境当然没有变化。只是阿重不时半真半假地来我这里诉苦。她每逢来时总要问:

阿重到底比我老实,气得满脸通红。我自从那件事之后,心里也想设法同哥哥恢复从前那种亲密关系,但实际上刚好相反,总感到难以接近。因此,完全像阿重说的,即使回家有机会同他寒暄几句,我也尽量不见他就回来。

阿贞走了,冬天也过去了。与其说是一走一去,毋宁说没出什么大事就结束了更为恰当。稀稀落落的雪花,摇曳枯枝的风,封住洗手盆的冰,历年的景象都秩序井然地映入我的眼帘,随后又消逝了。大自然冷酷的课堂如此循环着,番町的家还是安然不动。家中人与人的关系同过去一样,勉强地维持着。

我被阿重问住后,好像默认自己服输似的,又是哈哈大笑,又是故意摸唇上边的胡子茬儿,还同往常一样点燃一支香烟喷出一口浓烟。

阿贞好像被抢走似的消失之后,家中的气氛依然如故。在我看来,阿贞在家是最安闲自在的了。她多年受雇于我家,早晚或打扫,或洗涮,也说不清是女佣还是干零活的。她就这样干了十年之后,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意的神情,同佐野一起冒雨乘火车离开了东京。她的内心里对此似乎很明白,而且很单纯机械,如同她日常翻来覆去干惯了的工作一样。上次可视为一家团圆的晚餐,饭桌上一时笼罩着阴郁暗淡的气氛,阿贞甚至在这时坐在其中也同往常一样把服侍用的盘子放在膝上,毫不介意地等着。结婚当天还被哥哥叫到书斋,出来后,她的脸色和点点泪痕说明哥哥不知对她的未来说了些什么。不过,从她的性格来看,哥哥的话不会对她有什么长远的影响。

不料阿重突然说:“大哥也真是个古怪的人。我现在认为你同他吵架离开家也不无道理呀。”我被阿重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惊待了,心中庆幸我又增加了一个伙伴。可是,我还没有幼稚到会公然赞成她的意见,也没有虚荣到会对她进行批评。只是在她回去后,我突然一反常态,没完没了地担心起哥哥的精神状态对周围产生的影响了。有时,我仿佛看到他渐渐从生物中孤立出来,被拖到书本中去了。我更感到他很可怜,甚至超过平时的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