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给你发了电报,说实在的,那时我想见你一面,然后跟你谈谈你所希望了解的我的过去。你发来回电,说是现在无法去东京,我很失望,久久地凝视着那封电报。看来你也觉得光发电报还不够,又发来一封长信,使我了解了你不能来东京的原因。我不会把你当作失礼的人或其他什么类型的人,你怎么能够撇下那么重要的父亲的重病,又为何要离开你的故居呢?是忘记了令尊生死的我的态度不成体统。——实际上,我给你发电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令尊的事,而你在东京的时候,我还那么起劲地忠告你:那是难治之症,你要好好注意!我就是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使我变成这种人的,与其说是我的脑髓,不如说是我的过去对于我压迫的一种结果。在这一点上,我充分认识到私欲的本性,务请你原谅。
“……今年夏天,我收到过你两三封信,记得在第二封信里你托我帮助在东京找到好的职位。我看后也想要帮帮你,至少得给你回信,否则对不起你。不过,我要向你坦白,我几乎没有对你所托之事尽过努力。如你所知,与其说我交际不广,不如说我只是孤独一人生活在这个世上来得合适。我完全没有敢于作这等努力的余力。然而,问题还不在这儿,说句实话,我正处在异常的苦恼之中,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自我。我是应该像个木乃伊一样残存在人类之中呢,还是……那时候,每当我心中想到‘还是’这个词时,就会感到不寒而栗,仿佛奔跑到悬崖绝壁边沿的人,忽然看万丈深渊的谷底一般。我胆怯了,而且如同多数胆怯者一样产生了烦闷的心情。遗憾的是,这种时候对我而言,毫不夸张地说你这个人几乎是不存在的。进而,你的地位也罢,糊口之资也罢,对我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怎么处置都没有关系,我不可能为之忙乱。我把你的来信往信袋里一插,依然双臂抱胸地陷入沉思。一个家中有着相应财产的人,何苦刚刚毕业,就嚷嚷‘职位、职位’地焦虑不安呢?毋宁说我是怀着反感的心情向身处远处的你投去这样的一瞥。对于必须拿到我回信的你,我说明这些也是为了辩解,并非为了惹你生气而特意卖弄缺少教养的言辞,我相信,你读到后面就会很好地理解我的本意。总之,我缄默不语,疏于问候,应该向你致歉,谢简慢之罪。
你的来信——在读你最后那封来信时,我才觉得自己做了件坏事。我想给你写一封带有这种意思的回信,拿起笔来,一行未写却又搁笔了。要写的话,我想写这封长信,而当时还觉得时机尚早,所以才放下的。我又发了一个简单的电报,只说‘不来亦可’,就因为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