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两个月后,我顺利地从大学毕业了。毕业后不到半年,我终于与小姐结了婚。在外人眼里,万事如愿的进展,不能不说可喜可贺。太太和小姐看上去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我也称心如意,不过,我的幸福里伴随着一个阴影,我感到,这一幸福最后就是会将我带到悲惨命运中去的引信吧。
不久,我们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太太和小姐都不愿再居住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当天夜里的痛苦,经过协商,我也决定迁居。
我们结婚时,小姐——已经不是小姐,该称作‘妻’吧——不知想起了什么,提议我俩一起去给K扫墓。我莫名其妙,只是一愣,问她为何突然会作此打算。妻说:‘我们俩一起去上坟,K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仔细地打量着一无所知的妻的脸,直到妻问我:‘你的脸神怎么这样?’我才如梦方醒。
我对谁的回答都一成不变,只是把K写给我的遗书重复一遍,此外不添加半句。在葬礼归途上提出同样问题并得到相同答复的同学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给我看。我边走边阅读他指给我看的地方。那儿写着,K是因为父兄与之断绝关系后变得厌世而自杀的。我什么也不说,叠好报纸还给同学。那位同学又告诉我说,还有的报纸上说K是精神失常才自杀的。我忙得很,几乎没有读报的时间,完全缺少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满心牵挂的还是报纸舆论,最担心报纸上刊出给房东家人添麻烦的报道,尤其是牵扯到小姐的,哪怕只是提到她的名字,也是我无法忍受的。我问那同学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同学回答说,他看到的就这两种。
我顺应妻的愿望,与她结伴去了杂司谷。我给K的新坟上浇上水,为它清洗了一番。妻在坟头插上线香和鲜花,我俩低头、合掌。妻准是在向他陈述我俩结合的经过,试图让他高兴。我只是在心中一个劲地重复:是我的错。
“在出席了K的葬礼后回来的路上,一个同学问我,K为什么会自杀呢?事件发生后,我一次次因这一提问而备受煎熬。太太和小姐,从老家来京的父兄,接到讣闻的朋友,毫无渊源的新闻记者,没有一个不把相同的问题抛给我。我的良心每每感到针扎般的刺痛,而且,在那些质问的背后,我听到有一种声音响起,‘快坦白吧,是你杀害了他!’
那时,妻抚摸着K的坟茔夸赞它建得好。那墓碑石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却是我亲自到石匠铺去选购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妻才特意那么夸赞的吧。我在脑中比照那个新的坟茔、我的新妻和埋在地下的K的新的白骨,不能不感受到命运的冷嘲讥骂。我决心,从此再也不与妻一起去为K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