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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太太和我竭尽全力地想方设法把K的房间清扫干净,幸好他的鲜血大部分都被棉被吸入,榻榻米上并未被怎么污染,拾掇起来并不费事。我俩把他的尸体挪到我的房间里平放着,就像他平时睡着了一样。接着,我出门去给他老家发电报。

K是用小刀割断颈动脉后即死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我这才想到,自己就着昏暗的油灯光梦幻似的看到的纸槅门上的鲜血,原来是从他的颈项处一下子迸裂出来的。我借着白天的亮光再次清晰地观望他的血迹,惊诧人的血液居然有如此强大有力的气势。

回来时,K的枕边已插上了线香。我一进屋,寺庙里的烟雾气味扑鼻而来,看到烟雾中坐着两个女人。打昨夜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她在哭泣,太太的眼睛也红红的。事件发生后,我一直忘记了哭泣,这时才好不容易被诱发了悲恸的情感。由于这一悲伤,我的心中不知得到多大的舒缓。在我被痛苦和恐惧牢牢控制的心头降下一滴甘露的,正是此时的悲哀。

接下来,太太不愧为军人的遗孀,颇得要领。我去了医生的诊所,又去了警察署,但那些都是听从太太的指令才实施的。在这些手续办妥之前,她不让任何人进入K的房间。

我默默地在她俩身边坐下,太太要我也为K上一炷香。我上好线香后又静默地坐下,小姐对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与太太交谈一两句,都是有关现场要办的事情。现在小姐还没有谈论K生前的余裕,我心想,没让她目睹昨夜可怕的场面是件好事。让年轻的美女看到恐怖的东西,我担忧她难得天赋的美貌会遭到破坏。即使我遭遇的恐怖达到极致,我也不会把这种想法置之度外随意行动。对我而言,那么做会使我笼罩在一种不快之中,恰似对毫无过错的艳丽花朵胡乱摧残一般。

“虽然对太太我觉得于心不安,可还是起身把刚关上的纸槅门拉开了。那时K的房内油灯里灯油已经燃尽,里面一片漆黑。我转身取上自己的油灯,站在纸槅门旁回过头去看太太。太太在我身后躲躲闪闪地朝他四铺席的房间窥望。不过,她不想进屋,对我吩咐:‘请保持原样别动,把防雨套窗打开吧。’

K的父亲和兄长从家乡赶来,我提出了自己对K的遗骨安葬处的建议。K生前,我常常和他一起去杂司谷附近散步,K对那一带情有独钟。我记得,于是自己便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既然你那么喜爱,死后我就把你埋在这儿吧。’要是现在我如约把K安葬在杂司谷,那将是何等功德无量的事啊。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更想月月跪在他的坟前作新的忏悔。K的父兄一向不管他,或许由于万事都由我来照顾的情分,他们听从了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