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看来如此可笑万分的事情,当时于我而言,实际上是个巨大的困难。在旅途之中和在家里一样,我感到怯懦。我始终注意观察着K,试图捕捉机会,然而,对于他那种超逸清高的态度,我几乎束手无策。让我说的话,他的心脏周围仿佛被黑色的油漆浓厚地涂抹包裹着,我企图注入他心脏的新鲜血液,一滴也进不去,全被反弹了回来。
K与我倒是无话不谈的伙伴,交谈中也并非不会涉及爱情、相恋之类的问题,不过,每次都只是陷入抽象的理论层面,且很少成为真正的话题。我们所聊的基本上都是书本上的知识,有关专业的学问,还有未来的事业和抱负,做人的修养。我俩的关系再亲密,在谈论如此严谨的话题之时,是无法突然跑调去议论其他事情的。我俩的亲密只是保持在严肃正经的状况下。自打我下决心想向K公开与小姐恋情之后,不知道已经因焦急而不快、烦恼了多少次,真想在K的脑袋上敲开一个洞来,从那儿为他灌进一点柔和的空气。
有时由于K的态度过于强势和清高,我反而觉得放心。我的内心在为自己的猜疑感到后悔的同时,也对K表示抱歉。我一边道歉,一边产生了自己是个低档下三滥的人的感觉,一下子厌恶起自己来。可是,没过多久,先前的疑虑重又冲击逆袭而来,一切的一切来源于疑心,因而所有的一切都对我不利。看上去K的容貌长相比较讨女人喜欢,性格上他也不像我这样拘泥小气,会让异性感到中意的吧。有的地方他显得疏失糊涂,却又有着像个男子汉的可靠坚强,似乎也比我更占优势。在学力方面,虽然专业不同,我却意识到自己绝不能与他匹敌。——所有对方的优点,一一呈现在我的眼前时,刚刚安下心来的我,立刻又回到了原先的不安之中,
“我下定决心要向K敞开自己的心扉,不过,那并不是旅行时开始产生的想法。早在出发旅行之前,我就有了这一打算。然而,要逮到说明自己想法的机会,或者人为制造出这样的机会,我均缺少巧妙运作的技巧。如今想来,当时我周边的人都煞是奇妙,没有一个是能与之深入交谈有关女人话题的人。其中大部分固然不具备交流的谈资,即便有的时候,一般也是缄默不语。现在,在呼吸着相对自由空气的你们看来,一定会感到纳闷,这究竟是道家学问的遗风呢,还是出于一种羞涩的心境,可任由你在理解的基础上做出判断。
K看到我心神不宁的模样,提出要是厌腻的话可以早回东京。听他那么一说,我一下子就不想回去了。实际上,或许是我不愿让他回东京的缘故。我们俩转过房州海角,绕到半岛的另一侧,在炎炎赤日的暴晒下,酷热难忍。询问路人上总还有多远,路人骗说‘就在那儿’,其实还有四公里路。我们只得‘行啊,行啊’地迈步前行。‘全然不知这么走下去的意义何在。’我半开玩笑地对K说。他马上回答说:‘因为生着脚,所以要走。’酷热难耐时,说声‘下海吧’,便不管在什么地方就跳进海潮里。之后,再受到烈日的照射,身体会更加倦怠,软弱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