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谈及了一些K的健康状况,我说,让他一人独居,他会变得越来越偏执,还补充告知说,K与养父家的关系不好,又与本家断绝了关系。我抱起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打算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是带着这一心情接纳他的。我请求太太和小姐也用这样的心情,给予K温暖的照应。谈到这个份上,才总算说服了太太。不过,我什么也没对K说起,他对这一情形一无所知。对此我反而感到满意,佯装不知地迎进了迁居而来行动迟缓的K。
说句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与K住在一起,然而,如若把每个月的花费用金钱的形式放在他跟前,我想,他在接受时一准会有所迟疑的吧。他是一位自立心如此强烈的人,因此,我才要把他留在我的房间里,在他全然不知晓的时候悄悄地把两个人的伙食费交给太太。而对于K的经济窘况,我是不想对太太透露半点口风的。
太太和小姐热情地忙活着帮他安放行李。对此我的解释是,她们母女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好意,心里喜不自禁。尽管K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如前所说,太太一开始并不赞成我的这一安排。她说:‘若是出租公寓,当然是二人比一人方便,三人比二人住划算。但我家不是做生意的,所以还是尽可能别来的好。’我说:‘那绝不是个会添麻烦的人,没事儿。’太太回答说:‘即便不添麻烦,但我不喜欢不了解脾性的人。’我责问:‘那现在我正在给您添麻烦,不一样吗?’她说:‘你的脾气早就知根知底了。’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辩白,我苦笑了。于是,太太又调转方向,改口说:让这样的人同住,为我着想并不好,还是不要带来吧。我又问:为什么会对我不好呢?这一次是太太苦笑了。
当我问到住新居的心情如何时,他只说了句‘不错’。要让我说的话,那岂止不错。迄今为止他所居住的房间是朝北的,潮湿、肮脏且有异味,伙食也与房间相匹配,十分粗劣。他迁到我的住处,恰似小鸟‘脱离幽谷迁于乔木’一般,境遇大变。对此,K倒并未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一方面因为他个性倔犟,另一方面也和他的主张有关。深受佛教教义的影响,他认为贪图衣食住方面的奢侈是不道德的。他也曾一知半解地读过些高僧和教徒的传记,习惯于动辄把精神与肉体对立起来看待,甚至有时会觉得只要鞭挞肉体,灵魂就会增辉。
“我的房间附有一间四铺席大小的候客室,走进大门到我的房间非得穿过那个候客室不可,从实用的角度看,那是个极不方便的房间。我把K安顿在那间房中。一开始打算在八铺席大的房间里并排放上两张书桌,隔壁的套间两人共用。可是K说,地方小一点也是独居为好,他选择住那个小套间。
我对他采取尽可能不去违逆的方针,千方百计地把冰块挪到向阳处,使之融化。我觉得,如果冰块能融化成温水,他自我觉醒的时机就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