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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喝酒吧,彼此相爱!”科特里基说着,自己兴奋起来,用杯子撞了一下瓶子。

“最后一句可是你说的,瓦沃泽基!”戈洛高斯基说道。

“这个我同意,我是戈洛高斯基,我同意,只有爱才是这世界的灵魂!”

“去他的争辩吧!……我们来喝酒吧,什么也别再想了。”瓦沃泽基附和着。

“等等,我来给你们唱一首有关爱的歌。”瓦沃泽基喊着,唱起了一首爱情小调。

“那我们就再喝一杯白兰地吧。”托波尔斯基沉默良久,这时才开始说话。

“唱得好,瓦沃泽基!”大家高兴地欢呼着,都不再去争论那些无聊的问题了。

“也许吧,不过在肥皂泡里也能看到折射出来的阳光。”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天空阴沉了下来,而我们的酒瓶也空了。我们回去吧!”终于,瓦沃泽基提议道。

“我们为了几个肥皂泡浪费了大量的精力。”

“怎么回去啊?”一些人问道。

“不是的,先生,我还在这儿呢!”戈洛高斯基又说道,滑稽地鞠了一躬。

“走路回去吧,从这儿到华沙还不到一里路程。”

“现在我们的戏剧艺术受到重创。”科特里基插话道,“头上遭到了重击,胳膊下也受了伤,还被人踢了一脚,诸如此类……”

“我们雇几个壮汉给我们提篮子吧。我去找找看。”

瓦沃泽基又开始往杯子里倒水。戈洛高斯基靠近了詹妮娜,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他的观点:“我觉得易卜生很奇怪,他能预见比自己更强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他就像黎明前的曙光。对于那些年轻气盛,个性张扬的德国人而言,苏德曼和哥白尼所做的研究不过是庸人自扰。他们只是想告诉世界,穿裤子系裤带是多余的,没有裤带,你也能穿好裤子。”

瓦沃泽基说着,去了附近的一所修道院。

“就是啊,一点也不好玩!”玛柯斯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

他离开之后,大家很快收拾好了场地。他们越来越兴奋,咪咪跟戈洛高斯基还在草地上跳起了华尔兹。托波尔斯基已经大醉,不停地自言自语,甚至跟玛柯斯卡吵了起来。科特里基一直跟着詹妮娜,她现在显得非常快活,对他微笑,跟他说话,好像不再记得他之前的示爱。他觉得她已经完全把那件事抛在了脑后。

“先生们,不要争吵了好吗,我一点也睡不着。”咪咪可怜地恳求着。

和往常一样,他们俩仨人一组地往回走。詹妮娜把橡树叶编成环状,科特里基在一旁帮忙,用挑逗性的话来逗乐她。她跟着他走,他们一起进入树林,走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她马上就陶醉在其中,非常快乐地看着那些树,轻柔地抚摸着树干和树枝,双眼放着光,科特里基指着树,问道:“它们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吧?”

“科特里基,安静点儿!你真是卑鄙自私,别人都说话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倒是说个不停!”

“当然,是关系非常好,也非常真诚的朋友,可不是滑稽的人类朋友!”她说的话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不用热烈欢迎就能做的话,你就继续吧。”

“你报复心理很强。既不容易相信人,也不容易原谅人。我只求能告诉你……”

“是吗?很多不朽的人物我都准备跳过去,不再说下去了呢。”

“那就娶我啊!”她转向他的方向,很快说道。

“怎么不说了?我们都还在听着呢,至少我就在等着你继续这非常有趣的阐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此情景,詹妮娜问道。

“我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他用同样的语气低声说。

戈洛高斯基沉默了,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们相互对视,都变得沉默。詹妮娜眉头拧成了结,下意识地把还没编好的橡树叶环放在嘴里咬着,科特里基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说到雪莱,他可是个农民天才,他是个实在的诗人,我们这种普通人可比不上。”

“快点儿,我们演出要迟到啦!”有人喊道,他们都加快速度赶去公司跟其他人会合。

“那雪莱呢?”

“那明天就会排演我写的剧啦?”戈洛高斯基问托波尔斯基。

“啊哈,拜伦!……拜伦就是蒸汽机,你很难控制他暴发的能量,他既不喜欢待在英格兰,也不喜欢去维纳斯,尽管这些地方气候不错,他又很有钱,但他总觉得无趣。他是个很叛逆的人,一个很坚强很激昂的怪物,容易冲动,用他绝妙的口才讽刺他的对手。他用自己的著作扇了英格兰一记耳光。他是个无聊的自高自大的人。”戈洛高斯基接着说。

“确切地说,只是熟悉剧本,杜贝克还没安排好角色。”托波尔斯基答道。

“哦,那么雪莱和拜伦呢?”詹妮娜的兴致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问道。

“天啊!那这个剧什么时候才会正式演出啊?”

戈洛高斯基说完这话,很快去了科特里基那儿。

“别担心,很快观众们就会来为你的剧喝倒彩了!”

“我倒希望自己说的话不受人欢迎,创作的剧本更受欢迎。”

科特里基讽刺道。

科特里基低声说。

“自下周二起的一周之内,我们就会安排演出了……至少我会去催一下。”托波尔斯基答道。

“相比而言,我更喜欢您说的这话,而不是您的剧本。”

“严格地说,我们只剩四天时间了解角色和排练。这么短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够充分了解并把握好分配的角色。那可是致命的,绝对致命的!一定会演砸了的。”戈洛高斯基嚷嚷道。

“代表作品只有《浮士德》,而浮士德是太复杂的机器,作者一死,就没人知道怎么转动它了。别人推着它、拆开它、清洗它,替它掸去灰尘,而机器一动不动,甚至都生锈了……你对它可不能轻举妄动。浮士德可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个实践者;他就是个学者,一生都在琢磨进入犹太教堂要先迈左脚还是迈右脚;他用自己的实验伤了玛格丽特的心,又害怕受监禁,目光短浅,除了学习研究什么也不顾,抱怨着生活不好,知识无用。事实上,如果你自己有病还坚称他人同样有病,这就是心理变态。”

“你只要给杜贝克灌一点威士忌,他就能确保不搞砸你的剧本。”

“歌德呢?”詹妮娜对戈洛高斯基矛盾的论调非常感兴趣,问道。

瓦沃泽基建议道。

“是个著名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家,推崇法国大革命,百科全书似的人物。他象征着高贵、制度、教条主义,是个可怜又讨厌的雄辩家。”

“是的,他会为所有人大声叫好……照目前的状况,最好是宣布,有一场新戏需要尽快熟悉角色。”

“那席勒呢?”

“不用担心我,我会熟悉自己的角色。”玛柯斯卡说。

“嘘!我们还是不要谈论他吧,他是整个宇宙,我们只能仰视,而别想理解他……”

“我也会的。”詹妮娜也说。

“那么,你觉得莎士比亚已经太过陈旧了?”

“我知道女士们总会自觉去了解角色,但男士们……”

“不能……现在的杰作属于过去,我们需要别的作品。对我们来说,那些杰作是文化宝藏。”戈洛高斯基答道。

“男士们不用了解角色就能演得很棒。”瓦沃泽基说,“知道吗,格拉斯就从来不去熟悉自己的角色!几次排演他就能搞定状况,只要偶尔提几句词就行了。”

“那是怎么回事?……凭现在的戏剧杰作还不能成就理想的剧院?”詹妮娜问道。

“他是个能干的角色!”戈洛高斯基冷笑道。

“剧院管理者是不会改革剧院的外部环境的,而剧种创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也与管理者无关……就好比在黑暗中找东西,像狗身上的跳蚤一样,漫无目的,乱来一气。必须要有个天才来改革现代的剧院,我已经感觉到这个人快要出现了……”戈洛高斯基声称。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个好演员,喜剧演得也不错。”

“我跟你保证它一定会成立的。”科特里基插话道,“不是托波尔斯基所理想的,而是比他所理想的更完美,甚至可以引进新的剧种来增加剧院的吸引力,但这些改革我们得让其他人来进行,因为那需要很多钱,只有去巴黎才能发展壮大。”

“因为他总能即兴编造一些废话来掩饰自己的缺陷。”

“它会……会成立的!”托波尔斯基答道。

“请认真地回答我。你刚才说要我娶你是你的期望,还是你开的玩笑?”科特里基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詹妮娜。

“你的戏剧协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呢?”托波尔斯基抬起头来,她问着他。

“每一句都是真诚的,你以前听过吗?”詹妮娜不耐烦地答道。

詹妮娜忙着给所有人倒茶,所有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她已经忘了格泽斯科维克兹,她的父亲,和科特里基的对话,专心听着他们在谈论的话题,而托波尔斯基虚幻的梦想让她着迷。这些艺术和与艺术有关的话题完全吸引了她。

“谢谢!我会记得你的话……但要知道,耐心是成功的首要条件。”

玛柯斯卡静静地听着,而咪咪却躺在瓦沃泽基的外套上,睡着了。

科特里基怀疑地看着她,朝她点点头,就赶上了其他人。但是他打定了主意,决定不顾一切地选择等待。

戈洛高斯基平静下来了,四处看了看,然后开始喝茶。

科特里基可不是遭到女人轻视或辱骂就打退堂鼓的人。不论遇到什么伤害他都能接受,并一直埋藏在心头,伺机报复。他轻视女人,而且直言不讳地表达出自己的这种观点,同时又一直渴望女人和爱情。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外貌,因为他清楚自己很有钱,足以买到任何他看上的女人。他是个自负的人。

瓦沃泽基喊着,把手杖递给了戈洛高斯基。

他现在微微笑着,走着,想着什么,手杖压折了路旁的野草。

“这确实是一场激烈地辩论!……比之前讨论的要精彩多了。”

天黑了,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冷静点儿,不要吵了!”

“我们会淋成落汤鸡的。”咪咪笑道,打开了伞。

“你就是条鱼、海豹、鲸鱼……”

“詹妮娜小姐,和我共伞吧。”戈洛高斯基喊道。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激进分子。”科特里基和气地说道。

“非常感谢,不过我不喜欢躲雨,反而更喜欢在雨中淋得湿透。”

“詹妮娜小姐,请给我倒点茶!”戈洛高斯基喊道,他生气地从地上跳起来,把帽子丢到了树上,发了狂似的把自己稀疏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你真像……”他突然不再说下去了,而是戏谑地用手压着嘴唇。

“这观点不错!这样,你就可以尽情嘲笑所有人了。”

“请把话说完……”

“我不同意!我可不想对一群乌合之众卑躬屈膝,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的主人,我更喜欢走我自己的路……”戈洛高斯基断然说道。

“你还真像鱼一样,离不开水……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想要控制并统领观众,必须先奉承他们,做他们想看到的事,演员必须按他们的需求给予;要想成为他们的主人,必先成为他们的奴隶。”科特里基慢慢地评论道。

詹妮娜微笑了,想起从前经常在秋冬季节风雨交加的时候穿过整片树林,她兴高采烈地答道:“我喜欢这样。从小我就习惯了下雨等糟糕的天气……我就是很迷恋暴风雨。”

“观众是这样的观众,剧院也是这样的剧院,两者不过是半斤八两。”玛柯斯卡说。

“天啊!性子还真烈!是遗传的吧。”

“哈哈,冷静点儿……”科特里基笑道。

“只是习惯了,或者说是我内心的需求。”

“不是由于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我才来劝你放弃。”戈洛高斯基冷静地说,“只是我们的观众还不需要这样的剧院,也不需要这样的舞台。这个时代,观众们只喜欢看热闹的戏,满是惊险的动作,性感撩人的噱头,半裸的芭蕾舞,夸张的动作,不需要阳春白雪,只要一点点多愁善感,一些有关价值观、思想、家庭、责任、爱等的空洞词汇……”

戈洛高斯基一手搂过了詹妮娜,她并没有反感,还用轻松和友好的语调给他讲述自己以前在乡下远足的冒险经历。她对他的接近毫不顾忌,就像她和他从小就是好朋友一样。她甚至都忘了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她被他阳光快乐的外表和真诚温和的性格迷住了,她觉得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亲切友好。

“贼!他们偷了我的理想,偷了我的理想!”托波尔斯基大叫道,跌坐到草地上,用手捂着脸,抽泣着,喝了酒,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他们……偷……偷了我的理想!帮帮我!他们……偷了……我的理想!”他继续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抽泣着。

戈洛高斯基听她说话,回答她的问题,也好奇地观察着她。终于,詹妮娜停下来了,他直率地说:“天啊,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非常有趣!我想告诉你,刚刚我有了个发现,所以我就直说了,你不要见怪。我不喜欢恪守陈规、虚伪、矫情的女演员……而我在你身上一点也见不到。啊!那些缺陷你一条也不占。说实话,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一点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他不停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他高兴地大声说着,“尽管女人经常让我失望,因为她们迟早都会原形毕露,但你能带给我全新的体验。”

“别人都已经快要实现梦想,并为之命了自己的名,你这白日梦又算得上什么啊?”

“那我也有话直说了。”詹妮娜说着,他如此快速客观地对她做出评价让她觉得好笑,“你也是个有趣的家伙。”

“不,那是我的想法,我的梦想,二十年里,这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托波尔斯基喊道,脸色发青,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茫然地盯着科特里基。

“那么,我们是好朋友了!来,握握手吧。”他说着,伸出手去。

科特里基并没因那段鼓舞人心却又不合逻辑的话而激动不已,只是说:“你行动迟了一点。巴黎的安东尼很早就把你的这个梦想付诸现实了,你说的不过是他的观点……”

“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告诉你,我还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和知己。那种感情可能会给人带来伤害,不太安全。”

托波尔斯基开始剧烈地咳嗽,脖子上青筋暴起,像鞭绳一样。他咳了很久,然后喝了一口白兰地,又开始说起话来,但声音放低了,语速也更慢了些,不看任何人,除了自己一生追求的梦想,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用了一些简短而混乱的句子去描述这梦想。

“胡说!友谊可比爱情重要多了。友谊需要真诚。拒绝友情的人是不聪明的。我以后还会有机会见你吧?你可真是不简单……常人很难遇见的那种。”

“会有分红的!一定会有的!”托波尔斯基的兴致越来越高,喊道。“我会选择一座典雅的古典建筑,高大的墙壁,坚实的地基,另外,更重要的是新戏、新角色,我要的是正宗的剧院演出,而不是小歌剧、木偶剧!所有与真正的艺术无关的东西都统统不要!不要马戏团,不要小丑,小丑可不是艺术家!”他的声音变得更大。

“我每天都会在剧院排演,几乎每天都有演出。”

“去你的吧,最好不要梦想分红!”科特里基怒吼着。

“哦,那足够了!如果我每周只来看你一次,流言蜚语就四起了。”

“当然,我很确定。大家听好了!我会这么做:条件一:启动资金约五百卢布,我会挖出各公司最棒的演员,最多三十个;条件二:我会如期发放适量的工资,给他们分红……”

“我可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詹妮娜快活地说。

“你自己就老跟公司解约,你能确定可以管好你的演员们,不让他们解约?”瓦沃泽基坚持着。

“嗬!嗬!我看出来了,你很好斗……就是只斗鸡!我喜欢不在乎大家的看法的人。”

“瓦沃泽基,不要再说这些令人讨厌的废话了!”托波尔斯基生气地抗议道,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白兰地,“那种破公司什么笨蛋都可以组建,像卡宾斯基一样。我可不想要那种演员,只要有人承诺高薪聘用就跟着走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强大的组织,有明确的计划安排,坚不可摧的公司!”

“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能冷静地去听别人对我的评价。”

“我告诉你组建的办法:高薪聘请一大群演员,然后小额贷款,再找一个懂记账但又个性淳朴的女会计来管账,让她准备一些必需品,并向你报账,然后你开始演出。两个月内,你不断地这么做,就能赚到钱。”瓦沃泽基开着玩笑。

“有个性,极强的个性!”

“我正组建一个戏剧协会。”托波尔斯基说。

“你为什么不去华沙剧院发展呢?”

詹妮娜为所有人倒好了茶,然后坐到了咪咪身边。

“因为他们不想排我的剧。你知道,那儿是个高雅的殿堂,只有情感丰富且细腻的人才适合去那儿,而我的剧本可一点也不高雅,相反的,我的剧本都是充满着田园风味,讲述的也是农夫的家事。华沙剧院要的不是这种真实地反映生活的作品,而是浮华缥缈不切实际的。另外,我也没有背景,而他们已经有了专业的剧作家。”

“我特别提醒各位,茶已经沸腾了!……现在,女士们,来上茶了!”戈洛高斯基喊道。

“我想只要有好剧本,他们就一定会上演吧。”

“小事一桩!只是小事一桩……但我可不承认我喜欢做。”

“说得真好!才不是这样!……真实情况恰好相反。想想看,卡宾斯基这样的家伙答应排演我的剧之前,我忍受的那一切!……不要看我现在在剧院好像有点名气,他们好像愿意排我的戏,刚成为剧作家时,我还不懂得怎样让剧本受人欢迎,曾经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们。”

“那你的生活还蛮丰富多彩的啊!”托波尔斯基大笑着说。

他们都安静了下来。雨下个没完,路面已经出现了很多大大的水洼。戈洛高斯基忧郁地盯着雨雾中城市塔的轮廓。

“这是我的专长!”戈洛高斯基喊道,像风箱一样吹着火,“女士们,注意了,我这里可没有煤。然后我独特的天赋就发挥作用了:我用纸或是一块木地板把火点好,不知不觉地,茶就烧好了。”

“去他妈的城市!”他嘟囔着,“三年来,我一直想要引人注意。我一直奋斗,努力,但现在还是连只狗都不认识我。”

科特里基皱起了眉头,不太情愿地跟她一起去了。几分钟之内茶壶就开始烧水了,戈洛高斯基在这方面可是行家。

“如果你一直抱怨别人没有眼光,那就不要想吸引他们的眼球。”

“这儿有茶壶,只要先生您去取点水。我们一起去维斯拉河取吧!”玛柯斯卡喊道,从罐子里摇出木炭。

“我会做到的。他们不会爱我,但戏是会去看的。而剧院里则满是演员、歌手和舞者。他们只要上台表演,就能获得鲜花和掌声。”

科特里基听到这话,跳了起来。

“他们的荣耀不过只有一天罢了。他们一离开舞台,所有的光环就都消失了,就像丢进水里的石头一样!”詹妮娜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些苦痛,心里一直想着华沙剧院越聚越多的观众群。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以前追求的名气不过是暂时的。

“多丰盛啊,但茶在哪儿?”詹妮娜问道。

“我觉得你的脾气跟我一样。”戈洛高斯基说。

大家兴高采烈地把餐巾纸铺好放在草地上,拿出了很多美味的食物。

“是的!”她重重地答道,声音像是被压抑了很久突然暴发出来一样。

瓦沃泽基喊道。

“是的!”她重复说,不过这次声音低了一些,也不再那么充满激情。詹妮娜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们都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建筑物,詹妮娜想着荣誉不过是过眼云烟,想起了卡宾斯基夫人过去的故事,斯坦尼洛斯基不再的风华,她想起了那些已经过世的著名演员们,现在人们大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詹妮娜觉得心里在进行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她紧紧地偎着戈洛高斯基,路上没再说一句话。

“不要说那些。我们准时开餐。女士们,去打开那些包裹。”

在扎克兹姆街他们搭上了一辆马车。科特里基也跳了上去,和他们一起走。詹妮娜生气地看着他,但他却假装没留意,一直微笑着看她。戈洛高斯基和科特里基陪她回到了家。离演出的时间越来越近,她一到家就冲了进去,换了衣服,带上必需品,很快去了剧院。

“托波尔斯基有一个秘密计划,但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科特里基平静地躺在詹妮娜旁边的长毯上。

因为下雨,一些合唱团的女孩儿也迟到了。卡宾斯基一想到糟糕的天气里会没什么票房效益,就开始恼怒不已,在舞台上下跑来跑去,对所有进来的人喊道:“你们这群女孩儿们越来越懒了。已经过了八点了,你们还没换好衣服。”

“不,不会成功的……不论怎样努力都不会成功的……”

“我们在圣查尔斯·波罗缪斯教堂做晚祷。”泽林斯卡分辩道。

“我们祝你的新剧演出成功。”好几个声音一起喊道。

“别用晚祷来糊弄我!见鬼去吧,晚祷!还是想想你吃的面包是谁给的!”

“现在,让我们为这次外出的发起者们干杯!”戈洛高斯基喊着,给所有人倒满了酒。

“在这方面,您对我们很慷慨啊,总监先生!”路易斯生气地回嘴道。

喝过一点饮料,吃过餐前的小点心之后,大家都变得活跃起来。

“怎么,难道我没付你工资?那你是怎么过日子的啊?”

他们找到了一片橡树林,微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下长着一丛丛灌木。他们在岸上一棵青翠的橡树前停了下来。身后是幽静的树林,下边是维斯拉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蓝色的浪花不时拍打着岸边。

“我们是怎么过日子的?……当然不是靠您少得可怜的工钱了!”

大家沿着坎坷的河岸边走,男士们提着装了生活用品的篮子,找寻一个合适的宿营地。

“哦,你今天也迟到了?”詹妮娜刚一进来,卡宾斯基就喊道。

“科特里基!……过来帮我们提篮子!……”瓦沃泽基喊道。

“我只有第三场的演出,我的时间足够啊!”

“柔软的皮鞭抽起人来很痛。你这复仇女神既抽了犯了罪的人,也抽了无辜的人。”科特里基说,看到詹妮娜并没回话,就又接着说,“对你来说,这还不够吗?如果你抽的时候我能吻到你的手,那么请你继续……”

“文森特!快去找罗欣斯卡小姐。索菲在哪儿?快过来,要开始了!见你们的鬼去吧!”卡宾斯基越来越恼怒,喊道。

他非常焦躁,惊讶地盯着她。他不了解她,也从没想过一个女演员会当面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半闭着双眼看着她,因她的勇气而更爱她,说话也更加结巴起来。她的勇气和诚实吸引了他,她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无不反映出她内心的感情,她语气的真诚让他开始相信她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并且还那么漂亮!

他掀开幕布往台下看了一眼。

“现在,请你听我说!我告诉你,你出演的这场闹剧不只让我觉得厌烦,还让我生气。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而且还很歇斯底里,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人,感受不到这种闹剧的乐趣。我妈可没教过我怎样应付男人,也没人告诉过我男人有多虚伪多卑鄙。我很快就自己领教到了,我每天都会在幕后看到那样的男人。你以为你跟剧院里的任何女人大胆示爱,只是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希望她吞下你的诱饵,骗她上钩!女演员是这么愚蠢这么好戏弄的吗?”她语气尖锐地说,“如果是在我家里,你也敢这么说吗?不,你才没这个胆量说你爱我,在我老家,我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而在这儿,我是个女演员;在我家,我背后会有父亲、母亲、兄弟们或者一些什么风俗习惯阻止你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在这儿,你不必顾虑,不必犹豫。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人在这里,一个女演员,你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谎并占有我,然后你可以洒脱地离开,不必担心名誉受损。哦,科特里基先生,你放心,如果我不先恋爱,是绝不会去做你或其他任何人的情妇的!我已经想过太多被甜言蜜语引诱的事儿了!”她疯狂地说着,而在科特里基听来,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观众席已经坐满人了,而更衣室里还都是空的!你们还抱怨我没付工资!先生们,拜托快点穿戴好,准备演出!”

“你真让我反感!你不直说,我也会感觉到的。”他说话声音更低了一些,以便不让其他同伴们听到。

“快了,我们玩完了这局就来。”

“不,只是一出闹剧!”詹妮娜明确地反驳道,很想上前去扇他的耳光。

一些男演员妆还只化了一半,衣服没换,在玩扑克。只有斯坦尼洛斯基坐在更衣室一角里的镜子前,往脸上补妆。这是他第三次用毛巾擦去旧妆换上新妆了。他噘着嘴,眉头紧锁,额头上都是褶子,不时斜眼看一下打牌的人。他还在低声背诵台词,表情也随之不断变化,不时漫不经心地丢过一些零钱:“给我押四……十个铜板!”

“就是真诚。”

“观众们都在吵闹啊!要摇铃开始演出了!”卡宾斯基请求着。

“我们还是真诚相待吧,你告诉我的是……”詹妮娜脱口而出。

“别打扰我们,总监。让他们等会儿吧……一张王!……你输了,拿钱来!”

“一个解释?……人能够解释爱或是别的感觉吗?……”他说着,不安地咬着嘴唇。他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

“一个J……你才是输家,出钱!”

“我昨天就回答你了,今天你该给我一个解释。”她严肃地说道,现在,在跟格泽斯科维克兹交谈之后,经历过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讨厌科特里基了,觉得他面目可憎,让她心生厌恶。

“一个红桃Q……五个舍科尔!”

“你还欠我一个答复。”过了一会儿,他温柔地说道。

“都准备好了!总监,为苔丝狄蒙娜赌一把吧。”

詹妮娜和科特里基遥遥领先,科特里基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一个演员喊道,洗好了牌并放好。

他们在比兰尼的港口上岸,并开始爬山。

“她会出卖我的!”卡宾斯基低声说。

不!她没有勇气回头,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然而,她却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在痛苦地落泪。

“那她从来没出卖过你?”

她觉得自己愈发孤独,心灵愈发地空洞。她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她的父亲和格泽斯科维克兹,她以前所有的同伴好像都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只能远远看着那些模糊的身影,只有一种低声恳求或是哭泣的声音不时传到她耳边。

“打铃了!”卡宾斯基听到大厅里传来舞台经理沉重的脚步声,对舞台总监喊道。

“我不会回去的!”詹妮娜想着,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她看着蓝色的水面荡漾起的波纹,“我不会回去的!”

有那么几分钟时间,只能听到洗牌声和打牌人的争吵声。

岸上一片青葱,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船夫们有节奏地划着船,船儿轻轻驶过水面,那划桨的声音更添一份静谧,让每一个人都变得心平气和。

“四个A,你们输了!”

船经过了铁路桥下,乡村以其宽阔的胸怀接纳了他们。阳光虽然明媚,但肮脏的河面上还是升起了一丝寒意。小小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跳跃着,像蛇在吐着芯子。长长的沙滩像是水怪一样,敞开胸膛躺在阳光下。一队平底船从他们眼前驶过,引航员坐在队伍前边的一艘小艇上,不时大喊一声,这声音混杂着一些说不清楚的其他声音,掠过水面,飘到他们这里。船员们机械地划着船,那悲伤的号子传到他们身边,在他们头上萦绕不休。他们都变得非常安静。

“出钱出钱!”

他们激烈地辩论着,后又发展成争吵。

“一个J!”

“数到二十,平静一下。”

“一个5……很好。我至少能赚点儿。”

“我敢打赌你肺不好,有关节炎和神经衰弱……”

“一个红桃Q。”

“不论在生活中,还是你的作品中,你都是这么矛盾。”

“为女士们考虑一下,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卡宾斯基不停地恳求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所吹捧的不过是些愚蠢的观点。比如放纵自己,你总有足够的理由来证明那种无聊的理论。”

“黑桃Q。输者出钱!”

“亲爱的,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科特里基挖苦道。

“够了够了!快点换装!观众们都开始咆哮了!”

“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这就像你舔光了面包上的黄油,然后啃着干干的面包皮,说你做了件蠢事一样。”戈洛高斯基插话道,“我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想吃面包,只想舔舔东西。”

“如果那让他们开心,为什么要打扰他们呢?”

“不要想不开心的事,那不值得,那些问题一辈子都烦扰着我们……”

“如果他们离开剧院不看演出并要求退钱,你们就不会这么想了!”卡宾斯基喊道,恼怒地冲了出去。

她答道。

演员们都丢下了牌,开始快速换装化妆。

“我?哦,没事!……我只是在想人为什么会痛苦烦恼。”

“我们首场剧目是什么?”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科特里基不安地问道。

“《承诺》。”

科特里基快活地说着什么,瓦沃泽基和戈洛高斯基开着玩笑,而女人们也加入其中,只有詹妮娜什么也没听到。她仍然在想着和格泽斯科维克兹的对话,沉重的感觉一直压抑在心头。

“斯坦尼洛斯基!”

除了詹妮娜,大家都很高兴。她独自坐在一旁,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打铃吧,我就来了!”斯坦尼洛斯基大声喊道,慢慢地朝舞台走去。

他们乘车去了维斯拉河岸边,在那儿又乘上了去比兰尼的船。

“快点儿!不然他们会踩塌整座剧院的!”卡宾斯基在门廊里催促着。

詹妮娜快速穿戴好了,和大家一起走出门去。

他们要上演的是一场所谓的独幕剧,也就是一场小戏剧,独幕的小歌剧,一部剧作中的一小场,一段独舞。几乎所有演员都要参与这一场演出。

“快点过来,梅拉还在楼下马车里等着呢。”咪咪不耐烦地催促道。

詹妮娜坐在幕后,看着舞台,等着自己上台。白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她觉得很烦。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着格泽斯科维克兹的话,她又想起了科特里基嘲弄的表情与淫荡的微笑,一股寒意突然涌出来,让她发抖,然后戈洛高斯基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大大的头,和善的面容。她擦了擦眼睛,好像这样就会擦去那些幻影一样,但科特里基的微笑,她怎么也擦不掉。

“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感。”他想着,“难道是她以前的恋人?……”

“老罗欣斯卡真让人讨厌!”玛柯斯卡站在詹妮娜面前,低声说道。

科特里基只是微笑着,仔细地观察着詹妮娜。

听到这话,詹妮娜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抬起头,不满地看着玛柯斯卡。现在她为什么会出现?玛柯斯卡与所有人闹矛盾让詹妮娜不想搭理她。罗欣斯卡的表演是否让人难以忍受,那种多愁善感是否让人恶心,詹妮娜才不会去关心呢。

“牧羊人!……他看上去像是养大象的!……”瓦沃泽基戏谑道。

“卡宾斯基最好不要让她上台表演。”玛柯斯卡并没留意詹妮娜的沉默,但很快她没再往下说了,因为她看到索菲·罗欣斯卡正朝她们走来,她正围着一条披巾,准备上台跳舞。

“是的,他很有钱。他家里有波兰最大的牧羊场……”

索菲·罗欣斯卡已经准备好演出了,站在玛柯斯卡身边。穿成那样,看上去像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她还未发育完全,脸又瘦又小,看到玛柯斯卡和詹妮娜,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睛是灰色的,嘴唇涂成了大红色,一副专业妓女的表情。她看到母亲的表演,嘴里发出不满的嘘声。她朝玛柯斯卡俯过身去,用詹妮娜听不清楚的声音说:

“他一定很有钱,那个家伙……看起来像!”戈洛高斯基说道。

“看,那个老女人演得真不怎么样!”

詹妮娜向大家问好,咪咪正问着格泽斯科维克兹的事,于是詹妮娜低声介绍着:“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也是以前的邻居,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谁啊?你妈?”

“三个月内我就会扬名宇宙啦!……如果要说瞎话,就编个好点儿的瞎话,哈哈。”戈洛高斯基笑道。

“是的。只要看看她是怎么给那个小丑一样的家伙抛媚眼的就知道了。像只老母火鸡!太惹眼了,她怎么会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她一心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又不懂得怎样化个合适的妆。我都替她觉得羞耻。她觉得所有人都那么笨,看不出她是靠化妆品才有那么点姿色的。哈!哈!不过她可骗不了我。她换衣服的时候,总是房门紧闭,那样我就看不到她是怎么用软布头把自己裹丰满的。哈!哈!”她大笑道,带着对母亲的蔑视,“那些男人都是头脑简单的家伙,他们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只给自己买东西,我买一把伞她都不肯出钱。”

“这位是戈洛高斯基先生。一周内我们就会上演他写的剧本,一个月内,他就会轰动欧洲啦!”瓦沃泽基介绍着这个陌生人。

“索菲,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母亲的?”玛柯斯卡责备她道。

“那个胖绅士是什么人啊?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到这么胖的穿着大衣的人!”陌生人说道。

“唉,去你的!母亲也不过如此而已,又不伟大!四年后,我自己就能做母亲了,如果我愿意,可以生好几个孩子,但我可不那么蠢……我不会有孩子,也绝对不要孩子!我可不是自找麻烦的笨蛋!”

詹妮娜跳了起来,像是要留住他,但科特里基和托波尔斯基正好走了进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后边还跟着一个陌生人。

“你真是讨厌的小孩儿!我马上就去跟你妈说……”玛柯斯卡气愤地说道,走开了。

格泽斯科维克兹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尽管她是个有一定地位的女演员,但她也是个笨蛋。”索菲大声说道,不满地噘起了嘴。

“再见。”

“不要再说了!你让我听不清楚舞台上的台词。”

“嘿,你去吗?快点穿好衣服,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咪咪喊道,正好看到格泽斯科维克兹摘下帽子,机械地向她鞠了一躬,她还来不及反应,又低声说道,“啊,请原谅,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客人。”

“詹妮娜小姐,你不会错过太多的!那老女人的声音像破锣一样,你不会听不清楚的。”索菲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突然打开了,咪咪和瓦沃泽基冲了进来。

詹妮娜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

“别这么说,因为……”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骗我的!在卢布林时,我家附近有个男的名叫库拉斯维克兹,因为他来我家从来不给我买糖果,我就只叫他库拉斯,而她居然为此掴我巴掌,说他以后是我父亲……哈!哈哈!我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父亲’……在卢布林,她遇到了库拉斯,在罗兹,遇上的是卡民斯基,而现在,她有很多那样的情人……她想要隐藏这些事,不让我发现,觉得我会嫉妒她。我才不会那么笨呢!像他们那样的男人我随便在哪儿都能抓一大把……”

“我不懂这个词的意思。”詹妮娜重重地回答,“我再说一次:我绝不回去!除非……我死了。”

“别说了,索菲,你真坏!怎么能那么说呢?”詹妮娜低声说,因那孩子讥讽母亲的言辞而愤慨不已。

“詹妮娜……仁慈一点儿……”

“我说了又怎么样?难道说错了?”她极其无辜地问道。

“我不会回去的。”詹妮娜最终下定了决心。

“你还问我!哪有你这样批评自己妈妈的?”

大厅里的门铃响了起来,明显是有人来了。

“那么,她为什么这么蠢呢?其他的女演员找的恋人至少还有点钱,而她……看看她找的是什么样的啊?如果她找个有点儿钱的,我也能过得好点儿……相信我,我以后长大了,绝对不会像她一样!……”

“所以呢?……”他问着,站起身来,愤怒已经让他坐不住了。

詹妮娜吃惊地看着她,但索菲可不管那些,朝她凑了过去,低声说:“你有情人了吗,詹妮娜小姐?”

詹妮娜快速打断了他:“不要说心好吗,这根本不是问题所在,这问题与心无关,只有一种疯狂的……”

幕布拉了起来,索菲的舞蹈马上就要开始了,因此问过了话,她就立刻离开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他对你的心……”

詹妮娜微微发抖,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掉在她身上一样。她全身发冷,脸因受到羞辱而发红。

“不,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我爸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他只关心邻里们对我离开家进入剧院的流言蜚语……当然,克伦斯卡也一定会和盘托出……他只会关心那些风言风语。他觉得我让他丢脸了。他希望看到我一无所有,然后回去跪在他脚下乞求他的原谅。这才是他担心看不到的!”

“多肮脏啊!”她低声对自己说,而索菲一点也没注意到她,满脸笑容,容光焕发地登上了舞台。

“你还不了解他吗?就算是渴死了,他也不会请人给他倒杯水。我离开时,告诉过他我要去哪儿,做什么,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那么看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想我完全能了解他……”

演出时,索菲又大又薄的嘴唇随着华尔兹的节奏不时张合着,她的舞蹈很有激情,也很富于技巧性,掌声如潮涌。有人甚至扔给她一束花。她拾起来,像个资深的女演员一样,露出迷人的微笑,深深地吸着气,从舞台上退下来,演出赢得了观众们的喜爱。

“那么,他就是这么爱我,这么想让我回去了?哈!哈!哈!”她疯狂地笑道。

“詹妮娜小姐。”到了幕后,她喊道,“看,我得了一束花!今晚卡宾斯基一定得多给点报酬。他们都是来看我跳舞的……听,他们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希望我再登台呢!”她快速返回了舞台,向观众们鞠躬。

“没有。他既没有提到过,也没有让我给你带信。”他回答道,声音低了下去。

“你们的演出也不过如此!”她对其他女演员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舞蹈,估计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她踮起脚来,得意扬扬地笑着去了自己的更衣室。

“那他告诉过你他想要我回布柯维克吗?也许他请你给我带了封信?请你如实告诉我所有真相!”她很快说道。

大家开始表演一部非常伤感的戏《法氏女儿》。托波尔斯基扮演父亲,而玛柯斯卡扮演女儿。尽管托波尔斯基因酒喝得太多而不太能弄得清状况,但他的演出非常完美,两人配合得也不错,都没有人留意到托波尔斯基的状况。只有有经验的斯坦尼洛斯基站在幕后,看出了破绽,大声嘲笑他呆板的动作和空洞的眼神。托波尔斯基有时差点就倒在了舞台上,因此玛柯斯卡要不时去扶他。

“我都看到了,只有我知道,他说过那些话后有多后悔,没有你,他过得非常艰难。我发誓,你只要回去,他就会很幸福!你会让他死而复生!”

“米洛斯卡!过来看他们演出!”斯坦尼洛斯基眼里闪现出不屑的神情,喊着一个老女演员,她今天情绪有点低落。

“不,不会的,安德鲁,我爸根本不爱我。爱你的人不会总是折磨你,把你从家里赶走,就像赶走……就算是狗,也不会赶自己的孩子走的……不论什么动物都不会像我一样!”

“那是我的角色!本来应该是我去演的。看他演的那样,那个酒鬼!”斯坦尼洛斯基咬紧了牙齿说道。掌声响起来,他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掀开一块幕布,看着舞台,嫉妒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你会要了他的命的……他那么爱你……他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打击……”格泽斯科维克兹柔声说着。

“畜生!畜生!”他低声说着,声音嘶哑,向观众们挥舞着拳头,样子很吓人。

“是的!我没有家,我也不会离开剧院!”詹妮娜平静地答道,冷冷地面对他,但她发白的双唇微微发抖,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那里像是起了一场风暴。

然后他去找舞台总监,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返回来。他继续生气而激动地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那你是不会再回去了?”格泽斯科维克兹只听懂了这一句,问道。

“我的女儿!……亲爱的孩子!你不嫌弃你年老的父亲吗?……你心里还容得下我这个可耻的父亲吗?……你不再躲着他了吗?”台上,托波尔斯基的感情真挚而热烈,台下斯坦尼洛斯基这样的老演员也受到了感染,完全忘了自己的嫉妒,他呆立在那儿,轻声念着那些台词。他表现出的父爱那么强烈,那么有感情,有血有肉,双手伸向空荡荡的地方,头向前倾,把拉幕布的绳子当成人,看着它。在幕后昏暗的灯光下,这一幕是如此有趣,文森特一看到他,就跑去了更衣室喊道:“先生们,去看看斯坦尼洛斯基在幕后上演的好戏吧,真是前所未见啊!”

“你一定知道,我爸有多恨我,你也知道,因为我拒绝嫁给你,他才把我从家里永远赶了出来……他几乎是诅咒着把我赶出来的……”她痛苦地回忆道,“我不得不离开,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我不会用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去换自己在家时像奴隶一样的生活。我爸那时候说,他再没有我这个女儿,而我也说过,我再没有他这个父亲。我们分开了,就不会再团聚。我现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艺术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大家一窝蜂地跑去看,见他仍然保持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最终,詹妮娜下定了决心,转向他。

“哈哈!真像只猴子!”

他坐在那儿,看着詹妮娜可爱的脸,现在已经变得苍白而没有生气,剧院的夜生活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他觉得只要她愿意回去,让他去死也无所谓。

“那就是只非洲猛犸,已经有一百岁了,吞噬了人物、角色和剧本,直到他撑死为止。”瓦沃泽基模仿着主持人的声音和语调,大声说道。

格泽斯科维克兹也沉默了,泪眼朦胧,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很想要在她面前跪下来,吻她的手、脚和裙边,请求她听他的话……然而,他再想起这个悲剧发生的过程,就很想从椅子上跳起来,砸碎眼前的一切,由于太过伤心他绝望得大声哭泣。

听到这话,斯坦尼洛斯基突然回过神来,转过身去,看到大家嘲弄的眼神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颤了一下,头低到胸前,很伤心的样子。

“我不会回去的!他已经把我永远从家里赶了出来……我现在完全独立了,以后也会是一个人。没有剧院,我也活不下去!”詹妮娜自己对自己说着,心里又燃起了在舞台演出的欲望之火。

詹妮娜看到了这整个过程,陶醉在斯坦尼洛斯基在后台的演出之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到他,当看到他眼里流着泪,而那群演员们却戏弄他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走到斯坦尼洛斯基身边,不由自主地满怀敬意地吻了吻他的手。

詹妮娜低着头坐在那儿,脸像纸一样苍白,双唇紧闭,心里很乱很痛苦。她刚听到的话是那么有力量,让她泪眼盈盈,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还有那些话:“你父亲很痛苦……你父亲在痛哭……你父亲很想你!”这让她也非常难过非常痛苦,这时候她甚至想跳起来收拾好一切,尽快回到家里,但过去那些记忆很快又浮现在她脑海里,让她冷静下来,下定了决心不回去。最后她又想起了剧院,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声音柔弱,转过头去,不让人看到已控制不住的眼泪,他紧紧握住詹妮娜的手,然后放开她走了出去。

他不再说话,重重地喘着粗气,用自己的手绢擦着眼睛。他以前从来没有一次说出这么多话过。

斯坦尼洛斯基沉浸在剧情之中,痛苦得无法自拔。他进入了大厅里,绕着舞台和观众们转了一圈,眼神里露出无法言说的痛苦,穿过通往街头的门廊,但又突然转身停了下来。

他又接着说:“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我爱你,我很爱你,我们都很爱你,所以不会指责你。如果你愿意,你尽可以撵我走,我不会抱怨什么,只会在门口等着你,或者到别的地方去找你,告诉你,你父亲没有你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他的情绪越来越糟糕,人也越来越虚弱了!我妈不久前在树林里遇到他,他正躺在灌木丛下,哭得像个孩子。你会要了他的命的。你们都用自己的骄傲和倔强无情地伤害着彼此。你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女人,我觉得你不会丢下他的,你会放弃剧院和演出,回家来的……跟这样一群坏蛋在一起,你不觉得羞耻吗?……你怎么可能登上舞台去作践自己呢?……”

“他会是个很有安全感的情人!”斯坦尼洛斯基离开后,有人对詹妮娜说。

听到这里,詹妮娜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会组建一个新的公司,和你比翼双飞!”另一个人也对詹妮娜说。

“克伦斯卡夫人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你离开后第二天,他就赶她出去了,之后几天里,很多工作人员辞职了,离开了布柯维克……一周之内,他就变得愁眉苦脸面容憔悴,我们都快认不出他来了。就连陌生人都会为他落泪的,而你,一点也不可怜他,从家里出走后一直没回来……那,你现在过得怎样?……”

“你们说得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詹妮娜大声叫道,愤恨地看着他们。她真想往他们脸上吐口水,她觉得,他们都太残忍太无耻了,让她非常反感。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坐在座位上,但很长时间都不能平静。

“那克伦斯卡夫人呢?……”詹妮娜表面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心里还是因他告诉她的话而深深自责。

与合唱团一起去舞台上表演时,詹妮娜仍然在发抖,仍然很难平静,在观众席里,她竟然看到格泽斯科维克兹坐在前排。他们的目光交汇了一下,他好像要离开,而她在舞台中央只呆立了一秒钟,就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她还看到科特里基就坐在不远处观察着格泽斯科维克兹,然后看到奈泽斯卡站在小隔间附近朝她友好地微笑着。

“上帝啊!你怎么能这么问呢?你是开玩笑的吗,还是,你心里已经没有感觉了吗?……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因为你离开了……因为他,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非常希望你回家!……”

詹妮娜虽然没有再看格泽斯科维克兹,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跟着她,这让她更加难以平静。她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短裙,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打扮得如此花里胡哨,她竟然觉得羞耻。她现在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她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原来在舞台上,她一直都只是冷冷地扫视着观众们,但今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放在大笼子里的动物,而观众们只是来观赏她,以她滑稽的举动为乐趣。她第一次觉得笑容不是友善特有的表情,而且所有来看演出的人脸上都挂着这种表情,他们的笑容无所顾忌,居高临下,具有讽刺意味,像在看马戏一样。她在剧院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让她极不自在。

“为什么?……我爸爸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后来她看到格泽斯科维克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竭力不让自己看他,目光转向其他方向,尽管如此,她后来还是注意到格泽斯科维克兹站起身来,离开了剧院。她当然不会等他再来,也不想再见到他,然而,他的离开却让她痛苦。她看着那个座位,上一秒钟他还坐在那儿,现在空空的,她觉得有点失落,但她还是镇定下来完成了演出,与合唱团的女郎们一起退到了幕后。

“这让我怎么说呢?……我真的说不出口。你不会了解你父亲,他现在处理公事独断专行,除了办公就去打猎,吹着口哨去邻居家串门……但他变得很瘦,很没精神,你很难认出他来。他现在非常焦虑,都不成人样了。”

舞台上,格拉斯正准备演唱,却忘了词。他走到了提词者的箱子前,悄悄地跺着脚,暗示杜贝克。休止符先生拿着指挥棒朝他比画了一下,格拉斯就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唱起来,但还是用力拉耳朵暗示杜贝克,希望他给一个提示,但杜贝克没有出声。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着,抬起眼来看着他。

休止符先生用力敲着桌子,但格拉斯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同一句歌词,演唱的间隙里对杜贝克低声请求着:“提词!提词!”

“对不起……如果这让你生气,我不会再说了……”他体贴地说。

幕后,合唱团也被这种状况弄得手足无措,有人开始大声提醒着格拉斯那首悲伤的歌的歌词,但格拉斯因生气脸涨得通红,都出汗了,一直不断地唱:“你是我的,可爱的玫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也不知道后边的人比他更急。

詹妮娜不耐烦地走开了,因为他深情的话刺痛了她。

“提词!”他再次绝望地低声喊道,因为乐队和部分观众已经看出来了,观众等着继续看他的笑话。他一拳打到杜贝克脸上,然后就呆住了,眼神空洞地看向观众,而杜贝克牙齿受到了重击,一把拖住格拉斯的腿,紧紧地控制住他。

“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话吗?”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我不会退缩,会永远爱你!……我不会退缩,我会继续爱你!”

“明白了吗,你这家伙,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闹了。”杜贝克低声说着,紧紧抓住了格拉斯的腿,让他动弹不得,“被我抓到了吧。你还想修理我,结果被我修理了一顿!扯平了!”

她递给他一盒烟,用轻快的语调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勇气一点也没见长吗,还这么紧张……你还是那么善良,经过那些事以后,还能来看我……”

休止符先生立刻控制了场面,让卡科斯佳上台开始演唱下一曲目。卡宾斯基在幕后朝他们威吓般地挥舞着拳头,杜贝克放开了格拉斯的腿,退回到箱子里,平静地继续提词,并朝卡宾斯基赔着笑脸。

詹妮娜微笑了,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上次他们之间的对话,和那次不成功的求婚。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他们现在就坐在布柯维克安静的客厅里,他正准备向她求婚。那副虽然因苦难而变得沧桑,却依旧忠诚的面庞,那双蓝色的眼睛,让她想起家里可爱的田野和树林,和那幽静的山谷、金色的阳光、无拘无束的生活,这些为什么会留给她美好的印象,她无法解释。有那么一会儿,她忆起了这些美景,但同时,她也想起了过去所经历的苦难和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事。

詹妮娜一点也没留意到台上发生的事,只看到格泽斯科维克兹捧着一束花返了回来。他回到之前的座位上,当合唱团再次上台演出时,他才站起身来,把花束扔到了詹妮娜脚下。然后他平静地转身离去,穿过大厅,消失了,一点也没留意自己的举动在剧院引起的骚动。

他马上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开始道歉。

詹妮娜只觉得观众们都在看她,她机械地拾起了花,回到了舞台后,避开了同伴们。

“要找您还真难……”他说着,又突然停止了。然后,好像是要鼓足勇气,他试着推开一把妨碍到自己的椅子,但由于用力过猛,椅子倒在了地上。

泽林斯卡指着花束,低声问道:“这里边有一颗‘心’吗?”

他站直了,眼睛打量着她,然后重重地坐进一把椅子里。

“看看花中间,也许你能在那儿找到点什么。”另一个女孩儿也低声提醒詹妮娜。

格泽斯科维克兹进来了。他的肤色比以往更深了,蓝色的眼睛也更蓝了。他身板挺得笔直,僵硬地走过来,像一大块被塞进男装里的肉,步履蹒跚。他把帽子扔到了门边的一个篮子里,吻着詹妮娜的手,快速说着:“早上好……”

詹妮娜并没有看花,但还是很感激格泽斯科维克兹送了这束花过来。演出散场后,她独自离开了,并没有留意格拉斯和杜贝克激烈的争吵。

“请吧。”她低声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不安而觉得窒息。

格拉斯气得上蹿下跳,而杜贝克只是慢慢地穿上了外套,平静地嘲讽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复仇真是让人快乐的事。”

“我能进来吗?”一个声音在外面问道。

之前的一天,格拉斯把杜贝克灌醉了,然后和弗拉德克一起把他打扮成一个黑人,开他的玩笑。那天,杜贝克并不知道自己的异样,醒来之后就去了剧院,遭到大家的取笑,弄得他无地自容。杜贝克发誓要报仇雪恨,并真的这么做了,还威胁说他也会向弗拉德克报仇的。

詹妮娜坐了下来,平静地等待着。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格泽斯科维克兹和索温斯卡说话的声音,和外套被挂好的声响。

卡宾斯基对这件事相当气愤,重重地训斥了格拉斯一顿,但格拉斯只觉得舞台上的表现丢脸,卡宾斯基的训斥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前厅的门铃丁零丁零地响了。

詹妮娜换好了平常的衣物,只等着和索温斯卡一起回家,而弗拉德克这时走了过来,柔声问道:

詹妮娜的内心里,怨恨、伤心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思乡情绪开始无休止地战斗着。

“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可能!……我不能忍受在那儿哪怕是一周的时间……另外,是他把我永远赶出家门的……”

“我跟索温斯卡一起走,你跟我又不在同一个地方。”詹妮娜答道。

她呆立在房间中央,害怕自己不得不回到布柯维克。

“索温斯卡让我来告诉你她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去。她现在在导演家。”

“我爸一定病得很重,希望我回去见他。”她自己又回答道。

“那好,我们走吧。”

“他到底为什么来见我?”詹妮娜不安地问着自己,想象着最不可能的可能。

“花束可能会让你不方便,我帮你拿吧……”他说着,伸出手去拿花。

“他真是个善良真诚的人!”她对自己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但一想到他来可能会让她去不了比兰尼,她的热情骤然冷淡下来。她决定只用简短的语句应付他。

“哦,不,谢谢你……”詹妮娜说。

“难道他想再跟我求婚?”詹妮娜想着。她记起了他饱经风霜的脸,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亚麻色的头发下,蓝色的眼睛里放射出温柔的光芒。她也还记得他因为局促不安而害羞的样子。

“这花一定很贵吧,哈哈!……”他说着,暴出一阵大笑。

她很快喝完了茶,打扫了一下房间,耐心等待着格泽斯科维克兹的到访。想到就要见到一个从自己家乡布柯维克来的人,她就觉得兴奋。

“我不知道它的价格。”她冷冷地答道,露出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表情。

“会有什么事?……”詹妮娜想着,迅速穿好了衣服。“他提到的重要的事究竟会是什么?跟我爸有关?……他病了,想我了?可能吗?……哦,不!不!”

弗拉德克笑着,然后提起了自己的母亲,说道:“你能来我家吗?我妈病了,会在床上躺几天。”

您忠诚的奴仆格泽斯科维克兹

“你妈妈病了?真的吗,我今天还在剧院见到她。”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来华沙见您。如果您十一点钟刚好在家的话,我就会准时过来。请原谅我的冒失打扰了您,并允许我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真的吗?”他困惑地喊道,“我发誓她确实病了……我妈告诉我,她好几天都起不了床。”

我亲爱的奥罗斯卡小姐:

“我妈想要偷偷地监视我……”最后,他皱着眉说道。

詹妮娜心惊胆战地拆开了信封,一眼便认出了格泽斯科维克兹的笔迹:

老奈泽斯卡确实在不断地监视他,了解他跟谁在约会,只要想到弗拉德克可能会娶一个女演员为妻,她就觉得无法容忍。

“大约一个小时前,一个可恶的家伙送了这个来,要我把它给你。”

到了詹妮娜家门前,他说想回去确认一下母亲的病情,于是与詹妮娜告别。

索温斯卡点点头,并递给她一封信。

詹妮娜一进入房间,弗拉德克根本没去确认母亲的病情,而是去了剧院,遇上了索温斯卡,与她私下进行了一番长谈。老妇人嘲弄地打量着他,并承诺会支持他。

“有人来找我吗?……”她问道。

然后他匆匆去了柯泽克维兹家约他打牌,因为他们晚上总有这样的活动,今晚是在另一个演员家里,他们还邀请了很多圈内的朋友。

第二天詹妮娜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索温斯卡刚好送了早餐过来。

詹妮娜一到房间,就把花插进了一个装满水的瓶子里,临睡前再次看了一眼那些花,温柔地低声说道:“他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