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贴紧自己的身子,就像怕她突然消失掉一样。她随着他的心意,心平气和,脸带笑容,像一个女神。她漫步草原,脚踩着遍地的鲜花和小虫,采摘着在手边摇摆的野玫瑰。
“有一次,我看过一本带彩色插图的《圣经》,里面有一幅画是人间天堂。那高耸入云的树,那繁花似锦的田野,就像这片牧场和橡树林。亚当和夏娃在草地上走,你看你看,我觉得,咱们就像待在人间天堂里一样。我独身一人的时候,多少次都渴望跟你一起到这里来啊。噢,你看你看,我现在觉得简直就是在做梦……”
有着一块块黑斑块的白色小母牛,有着梦幻般湿润大眼睛的红色公牛,有着玫瑰色粉红的小嘴、一对才冒出小犄角的奶油咖啡色小牛犊,都在缓缓地转动着头部,摇晃着尾巴,向它们的年轻主人们问好。
佛兰切斯科·罗萨纳对大自然有一种本能的好感。他一直在用那有些做作的方式,一边用胳膊搂住妻子的腰,一边爱抚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对他年轻的妻子说:
玛丽亚对这种悠闲的田园生活感到惬意,她甚至希望这个美丽的五月能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玛丽亚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好,之后这对夫妻就去看奶牛,去参观整个牧场和橡树林。这时,太阳已经像火烧的一样,把它的滚滚热流都冲泻到了草原上。高大的橡树棵棵都闪耀着璀璨的光芒,遍生木樨和毛茛的草场仿佛被喷上了一层黄金。大自然的每样东西都在中午的明亮而又宁静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小蚂蚱在花色缤纷的草丛里跳来跳去,跟花色斗艳的蝴蝶,跟草色融为一体的昆虫,使这庄严的牧场和树林变得活跃起来。铺满绿茸茸青苔的岩石后面是一片蔚蓝,那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宛如辽阔的大海,充满梦幻的大海。
她清晨即起。这个时候,橡树的顶端还在微风中摇曳,淡淡的天色把树梢都染成了银白。她和佛兰切斯科一起去看挤牛奶、做干酪,帮助牧羊人把牛奶倒进奶桶,一切都准备妥当。一头头奶牛从牛棚里悠然地走出来,站在牧羊人身边,这时,佛兰切斯科就一个个地呼唤它们的名字。牛奶像大雨一样喷进了铜锅或木桶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将近中午的时候,仆人赶着大车来了,车上载满了各种物品:床垫、枕头、被子,还有口粮。
小牛犊也透过篱笆瞪着大眼睛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在这片林中空地的边缘,长着整整齐齐的燕麦、打着小白伞的阿魏草和闪耀着黄金般光泽的毛茛,它们都被露水弄得湿湿的,也在激动地颤抖着注视着这项既简单又神圣、既平凡又庄严的工作。
他果真就朝小溪走过去了。小溪两岸长着那种锯齿形扇状叶子的蕨草。他割了一大捆,在拿进草房之前,他先把蕨草放在太阳底下晒,叫阳光的热气把草里的水吸干。
过了一会儿,玛丽亚又重新回到了炉火旁。她先是把干酪放在火上烘烤,再把它揉成一团。她在做这项工作时动作特别的优美:她把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把头巾的结在头顶上扎紧,这样她两只耳垂下的漂亮珊瑚耳坠就都露出来了;她在燃烧的炉火上弯着身子,灵活地搅动着锅里的奶酪。等那块奶酪完全搅成了一块有弹性的发黄的面团的时候,她就把它取出来,放到一个盆里,用两只湿漉漉的手弄得光溜溜,再揉成一团椭球形状,扔到凉水里泡着。接着,她又立刻开始做另一块干酪。
“您二位就把一切交给我吧。”他说,因为这时玛丽亚和佛兰切斯科正忙着搭睡铺,“我会给您二位搭一个床,比您二位的婚床还舒服呢。我可以睡外面,睡在篱笆下面。要不然,我也可以再搭一个草房。在这里吧,在这个旮旯,我们可以用青草搭一个漂亮的睡铺,上面再放床垫啊褥子啊枕头啊被子什么的,这些东西都会从努奥罗取过来的。”
佛兰切斯科和牧羊人们把这块已经做好的干酪团捏成一个个漂亮的小玩具。比如说小鸟啊,小牛啊,小猪啊,小梅花鹿啊,小人(这些小人特别像泥偶)啊,以及鞍辔俱全的小马和马上的骑士。这些可以吃的小玩具以后就都由路易萨大婶送给亲友的孩子们了。
尽管形象粗鲁,齐祖·科罗卡的举止却是彬彬有礼的,声音也柔和,柔和得像个女人。
玛丽亚准备饭菜。牧羊人可以和主人们一起参加这种家庭宴会,他们常常是在一棵橡树底下坐着野餐。饭后这对夫妻就到牧场和橡树林里闲逛,也参观一下邻居们的羊圈,有时甚至走得很远去圣神小教堂。这座教堂孤零零的,是个黑色建筑,就像是绿色原野里的一块巨石。
这是一个块头很大长得很粗鲁的年轻汉子,他的名字很生硬,叫作齐祖·科罗卡,他的小名也不太让人放心,竟然叫什么图鲁利亚。他那外貌就像是个原始人,一双蓝色的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张阿拉伯式的黝黑的脸,既像熊又像鹰,再加上他那件翻毛的上衣,他那未开化的野人形象就完整地显现出来了。
如果玛丽亚和佛兰切斯科没有离他们的羊圈太远,那么他们就会在橡树林里吃午餐。有时候,他们甚至就在被阳光洒上一层金色的微风轻拂的橡树林下睡着了,身下是稻草和雏菊铺好的软榻,面前是蔚蓝色的闪着光辉的山谷。身临其境,就会觉得自己是在梦幻中眺望遥远的大海。
玛丽亚到处看了一圈,又翻弄完各个角落,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然后坐到一张木板凳上,直到那个牧羊的佣人到来,她对这个佣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醒来以后,玛丽亚就去准备咖啡,然后坐到草房前面在岩石的荫凉处缝补衣服。这时,佛兰切斯科就会看一份已经过期了的《新撒丁》报,或者是撒丁诗人多雷·迪波萨达写的《爱莲诺拉·达尔博雷亚的胜利》这本诗集。
在枝蔓搭起的顶棚下面,支撑着一个十字板架,牧羊人的粮食都放在上面;在翘起来的树枝上,挂着木柄可以叠起来的软木水壶,以及其他用来做干酪和炼乳的工具;还有几把劈木头用的长斧,几根烤肉用的铁叉,用作勺子的羊爪。这些都是这个住处的必要的生活用品。正是在这个住处,这对新人准备度完他们的蜜月。
这种远离尘嚣的生活是那么的甜蜜和慵懒,就连小狗们都昏昏欲睡了;在草场上和林中空地的深处,小牛犊们在尽情地嬉戏和追逐着;有时也能听到远方传来的人声和口哨声;橡树的阴影在草地上慢慢地拉长,太阳在无限温柔地慢慢西下。临近黄昏,玛丽亚就准备晚餐。
玛丽亚弯下身子走进茅草屋,里面的情景她早已熟悉了。一块大石头放在地上,就是灶台;几张粗糙的木板凳,是牧羊人自己做的,这些就是这个住处的全部家具。
如果晚间的气候不算凉,这对年轻的夫妻就会到这里闲逛一会儿,再到那里闲逛一会儿。几只萤火虫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像神秘莫测的夜之花,又像是美丽夜空中不多的几颗星星反射在地面上的光。一切都那么悄然宁静,到处都散发着原野的馨香;橡树顶端的叶子临近星星,也在微微颤抖,身穿着野外活动衣衫的牧羊人们蹲在牛棚前面背诵着喜欢的诗经。接着,这对年轻的夫妻就又蜷曲在他们用蕨草铺成的软床之上。温柔的夜张开它那幕布般的翅膀,覆盖住了进入了梦乡的大自然。
茅草房和牲口棚是干打垒建成的,墙上长满了枝蔓。它们坐落在牧场和橡树林的中央,后面靠着一块巨石,四面都是空地。
一天天的日子就这样度过了。
广阔的牧场和橡树林都被篱笆搭成的围墙团团围住,北面是一些巨大的岩石,再过去一些,就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那小路被高大的荆棘和野生的橡树覆盖着,简直像一个山洞。
牧羊人中有一个人是最年轻的,这是一个一脸病容又一言不发的小伙子。他每天晚上把奶牛挤出的奶送到努奥罗去,第二天中午之后,再把路易萨大婶捎给这对夫妻的食品和用品带来。每天,尼古拉大叔都叫人捎话说他很快就会过来,但是他终究没有来。
玛丽亚信马由缰地朝茅草屋走了过去。
这对小夫妻在春天度过的这段美好的田园时光没有受到任何打扰,只有几个邻近的牧羊人拜访过他们,还有几个努奥罗地方的过路人在他们的羊圈里歇一歇脚。不过,图鲁利亚,那个上了年纪的牧羊人,却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佛兰切斯科吵个不停。他对玛丽亚倒是挺殷勤也很和善的,时常跟玛丽亚抱怨他的男主人为人苛刻,像个书呆子。夜里,他就睡在树枝搭成的顶棚下面,离茅草屋不远,像条狗一样警戒着。
马上,羊圈里的几只牧羊狗一边蹦蹦跳跳地飞奔出来一边叫个不停。整个牧场和橡树林,刚才还是静悄悄的,现在热闹成一片。小牛们哞哞地叫着,好像是猜中了主人的到来;邻近一些羊圈里的狂犬也跟佛兰切斯科的那几只狗相互吠叫起来。牧羊人都跑了出来。
一天晚上,佛兰切斯科赶牛回来,发现少了一头牛。像平常一样,主仆二人又争吵了一番,然后两个人都各自出去找牛。玛丽亚是第一次独自留在了羊圈里。不过,佛兰切斯科答应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为了消磨时间,她信步而走,一直走到俯瞰羊肠小道的那片岩石丛中。
佛兰切斯科把一直横放在马鞍上的长枪挎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吹了声口哨,告诉牧羊人他们已经到了。
月亮已经高高挂起,照耀着草场和橡树林,西边的天边仍然留着一抹浓烈的火一般的红色。
“我好像睡了一觉。”她说,一边走动了几步,松一松双腿。
玛丽亚倚着一块岩石,望着脚下那条竖着篱笆的小路。更远一点就是小路的拐弯处,它一直穿过草场和橡树林的边缘。
他们终于来到了羊圈。玛丽亚动了一下身子,从马背上灵巧地滑下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是不是已经被马的汗水给弄脏了。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小路尽头有男人的脚步声。她以为这是佛兰切斯科,于是往前走了几步,但是她没看到人影,脚步声没了。
在这遍生野玫瑰的旷野荒原,她听到鸟儿在欢唱,奶牛在低吟,几只五颜六色的飞虫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被花蜜熏得醉醺醺的,也在嗡嗡地飞鸣;她看到小蝴蝶飞来飞去,有白色透明的,有红绿相间的,也有黑紫相间的,它们像是在花丛中诞生,在空中发狂地相互纠缠相互爱抚。她像饮了爱情的美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欲,整个身心都瘫软下来了。但是,佛兰切斯科的热得发烫的手虽然紧紧地握着她,却并不能使她埋在心里的情欲的烈火蔓延开来。如果他转过身来吻她一下的话,她甚至会马上伤心得哭起来。
“佛兰切斯科?”她呼唤道。
玛丽亚伏在佛兰切斯科的肩膀上,听任马用舒缓而又有节奏的步子摇晃着她,有着一种几乎带有哀伤的甜蜜感。那太阳的温暖,那野草的芳香,静静的草原和蔚蓝的天空,产生了无穷的魅力,让她有一种梦幻中的迷惘和陶醉。
没有人回答。于是,玛丽亚抬起眼睛,重新又朝着邻近的草场和橡树林方向望了过去。她看到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人匆匆地穿过这块岩石旁露出来的一段小路。她认为自己已经看出这个人是谁了,而这时候,即使是在她面前出现一个鬼魂,也不会使她像现在这样感到更大的恐惧了。
马塞达,那匹母马,沿着牧场和橡树林的草丛中开出来的一条小路上安安静静地走着。虽然没有太多的蚊虫叮咬,但它还是把尾巴时而甩向这边,时而甩向那边。每当佛兰切斯科放松了马僵,它就用鼻子嗅着草香。它仿佛也为这晴朗的天气感到高兴,感到自由自在的空气令人心情愉悦。当它穿过几条小溪,闻到溪边水仙花和薄荷散发出刺鼻的香味时,它就会张大鼻孔,全身抖动。有时候,几头奶牛在橡树林边上露出它们长着黑白相间皮毛的嘴,并且和善地发出哞哞的叫声,这匹骏马也用嘶嘶的叫声来回应。
她本能地躲在这块岩石后面,一动不动地待了好一会儿。她浑身发冷,心惊肉跳,千头万绪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彼特罗到这地方来干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他认得一清二楚了。不错,是他,那高高的身材,那瘦瘦的背影,还有那黄皮上衣,努奥罗这地方不会有别人会有彼特罗·贝努这样的傲慢的举止。即使是在月光下,在远远的地方,她也能把他清楚地认出来。
还是同一条路,同一个地方,正是他们几个月前到戈纳雷山去的时候经过的地方。但是,这个时候的田野在阳光照耀下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在炎炎夏日的平原上铺展开来;微风吹拂着野草,掀动着像海洋般的野草;银绿色的野生豆蔻,仍然闪耀着晶莹露珠的常春花,也在微风中摇曳;阿魏草高举着白色透明的小伞;粉红色的野花像斗篷一样覆盖着整个草原;野草莓和野玫瑰把温暖而又纯净的空气熏得香气扑鼻。远山像一顶蓝宝石镶成的巨大王冠罩住了大地,那宝石比天空还蓝得可爱。
过了一会儿,她动了动身子,又四处打量了一番,听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月夜的无限宁静在这片荒凉的草场和橡树林里蔓延开来,草丛的阴影里有青绿色的萤火虫在发光,蟋蟀也在乱草之中漫无目的地吹着奏鸣曲。
五月的一个早上,这对夫妇上了马,直奔羊圈而去。
“不,我没有看错,不会看错的。”玛丽亚寻思着,又回到了茅草屋。
有这样一个丈夫爱抚,即使一尊冰冷的石像也会比她更受感动。但是,这个丈夫爱她,也是希望她也同样爱他,希望她贞洁而无知,眼睛上遮着一块忠贞的纱幕。
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冲击着她。她点上灯,准备做晚餐。但是,每一种细小的声音都会使她心惊肉跳。
“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她肯定地说,但是,她的眼睛模糊了。
佛兰切斯科没用多久就回来了。
“是的,是的。”每次她都这样回应着。
“连牛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愤愤不平地说,“你看吧,找不到了。啊,咱们碰上图鲁利亚真是够倒霉的,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吃人的秃鹫。”
“你爱我吗,玛丽亚?”她的丈夫往往在最炽烈地爱着她的时候会不断地问,“你高兴吗?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幸福?”
“他有什么过错吗?”
难道她缺少的是对丈夫的爱吗?
“我有说错吗?我早就说过,这地方有些家伙在活动。”
是啊,她虽然并没有和别人说过,但还是心照不宣地感到,她的确还是缺少了某样重要的东西。一盒钞票、一筐硬币、华美的衣服、男女佣人,以及和她一个阶层的妇人们的羡慕,都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充实起来。她的确就是缺少某样重要的东西。
玛丽亚不敢说她好像看见了彼特罗。
“没有儿女,圣母玛利亚,生活、幸福和金钱又有什么用呢?”
弗兰切斯科说道:“最近附近的牧人的牛也被偷了,肯定有这么一帮贼和混混,串通一些管放牧的仆人一起干的,现在我们知道,他们跟这个老混蛋也串通起来了。”
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做妈妈了,心里就感到一阵的喜悦。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现在就缺一样东西了,”年轻的媳妇在心里想着,她抬起头来穿上了针线,“不过,那样东西很快就会来的!还早着呢,才两个月!会来的,会来的……”
“等等再说,等我们回到镇上,你就看好戏吧。”
诺伊纳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平静和安全,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城堡。它俯瞰着周围贫穷的左邻右舍,那里的条条小路都长满了高大的野草,那里的件件院落都长满了蒲公英、天仙子,瓜棚豆架到处都是,呈现出一片荒凉的诗一般的伤感景象。
但是夜深的时候,那仆人却牵着那头丢失的母牛回来了,只是那牛一瘸一拐的。他说,找了一整夜,突然在一条大沟里找到了它,它看起来像是摔了一跤,嗯,摔了一跤。
她坐在大门口的荫凉地方绣着花。路易萨大婶和女仆在厨房里干活。佛兰切斯科在田地里。尼古拉大叔在酒馆里。
后面的几天相安无事,这对新婚的夫妇也已经在羊圈里度过了三周甜蜜的时光。这期间他们的客人有尼古拉大叔和佛兰切斯科的亲戚。
“我太幸福了,幸福得简直有点害怕。”她一边给佛兰切斯科的衣领上绣花,一边想着。她绣花的耐心和灵巧,完全比得上任何一位行家。“我什么都不缺,我父亲现在身体很健康,我母亲也一样,他们两个和和睦睦,而且都疼爱女婿,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一切都是那么的称心如意。今年年成看起来也差不了,我们既会有很多收成又会很有钱,我们用不着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争吵和烦恼。大家都喜欢我们,而且那个倒霉鬼也看不到了。他已经把我给忘了,不再想我了。感谢上帝!”
天气一直很晴朗,天空干净清澈,阳光明媚,只是这种好天气在撒丁岛却显得有些无情,因为草地已经开始越发的黄,溪流也愈加的狭窄了。
听到要去羊圈里度五月的建议以后,玛丽亚像个孩子一般兴高采烈,拍起手来。这主要是因为她已经对这种贵妇人的无所事事的生活已经感到厌倦了。
这天,萨碧娜骑着那个年轻仆人的马来看望他们。
这些奶牛一年到头自由自在地在佛兰切斯科的这片肥沃的牧场和树林里吃草。它们喝着小溪里的水,在千年橡树林的林荫下休息,夜晚则回到周围扎上了篱笆的场院里。冬天,没有什么遮拦,在那漫长的下雪天,牧羊人总是用橡树的细枝和叶子来喂牲口。
“我跟你说,有人向我求婚了。”她对玛丽亚说。她马上发现玛丽亚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暗霜,于是她赶紧解释说:“你认识他的,朱塞佩·佩拉,长相虽然不中看,人也还是挺好的,还有点儿地,对了,他兄弟在这附近也有一个羊圈。”
其实,佛兰切斯科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牧羊人。他是个地主,收入还不菲,不过,由于牲畜和牧场是他的主要财产,所以他常常要把相当大的一部分时间花在羊圈上,跟他雇用的牧羊人、牧羊狗以及肥肥壮壮的漂亮奶牛待在一起。这些奶牛认识他,而且好像对他有一种特殊的眷恋之情。他也爱这些奶牛,给它们起了一些非常有诗情画意的名字。他常常抚摸它们,观察它们出没出什么毛病。
“那么,祝你幸福吧。”玛丽亚飞快地说。
在春光明媚的好天气,这小两口骑上那匹曾经把他们从戈纳雷驮到努奥罗的白马,去察看佛兰切斯科的橄榄园和葡萄园以及羊圈。他们甚至还决定在羊圈里度过整个五月份,就像努奥罗这个地方一些新婚的牧羊人的习惯那样。
“别那么快祝福我,我可还没爱上他呢。”
佛兰切斯科越来越爱她,不仅对她照顾得无以复加,对她钟爱得无以复加,而且还彬彬有礼,甚至达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
这显得不是很愉快的交谈就这样结束了。萨碧娜到草丛中开始像蜜蜂一样寻找野花,吮吸花蜜。
在诺伊纳的家里,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来的规矩和平静。收入比以往翻了三番,路易萨大婶大大地发胖了,而且扬眉吐气;连玛丽亚都一起胖了,看起来很幸福。现在她不再走路打赤脚了,也不再照看那些卑贱的家务活,她已经变成了一位少奶奶。她有一个手脚又灵活干活又麻利的女仆,当需要给佛兰切斯科的佣人们准备大麦面包时,别的女人也来到她家帮忙。在五斗橱的一个抽屉里,玛丽亚放着一个装满钞票的盒子和一个盛满了硬币的小筐子。努奥罗的上等人家的所有女人看到她每个礼拜天都打扮得珠光宝气,去做中午弥撒,都羡慕不已。总的来说,她过去的所有梦想都已经成真。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玛丽亚正与彼特罗亲吻的景象,就在她眼前那片寂静的金黄茂密的麦田里,高原上的风低声地吹着。她开始颤抖,不停地颤抖。
两个月后。
她想着彼特罗,用抖个不停的嘴唇里寒冷的牙齿咬断了一根麦秆。她一直爱着他,而现在这种爱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既然玛丽亚已经把自己的亲吻给了佛兰切斯科,那为什么彼特罗不选择回到她的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