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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彼特罗总以为将来有一天他能娶我,他想讨我父母欢心,然而我……我不敢跟他说:他疯了。啊,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我肯定是疯了;啊,我可悲的大脑啊,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呢?是不是还不到一拍两散的时候?是的,一定要一拍两散。今天晚上我就和他说:‘彼特罗,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死心吧,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这里去远方了,他要从森林里把煤和灰运到海边去;再以后,他就要开始去收割了,这样子,我和他每三个月只能见到一两次,他就会把这一切都忘了的。

玛丽亚又离开了;当她独自走到大路上的时候,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她想起了她刚刚逃离险境。

是的,是该一拍两散的时候了。”

不,彼特罗不想让玛丽亚觉得爱上他是不值得的。然而,他错了,错在他让玛丽亚明白了这一点。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寝食难安,很伤心。她扑到床上,一等爸妈睡觉去了,就大哭起来,既恼恨又怜爱。她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依然忘不掉彼特罗嘴唇的炽热,那种火一般的炽热;她用指甲狠狠地掐手掌心,直到阵阵疼痛传来。然而,此时彼特罗的爱抚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

此时,天是蓝的,山谷是葱绿的,像一个天鹅绒铺成的大摇篮那样柔嫩。她把彼特罗拉到一块岩石后面,也就是在这块石头后面,彼特罗曾在梦里将萨碧娜亲吻。两只麻雀在一支吐着芳香的常春藤上相爱了。玛丽亚的眼前一片迷茫,仿佛眼睛失去了知觉;彼特罗痛苦地全身颤抖着,但是,他还记得他对玛丽亚许下的诺言:他不会伤害玛丽亚。

“不,走吧,玛丽亚,别再做傻事了。”她心想,“走吧,我求你了……”

有一天,玛丽亚来到谷底,此时,彼特罗也早已在那里种完了葡萄。他们在一棵梨树下相遇,也就在这里,彼特罗第一次看到了玛丽亚的美丽,并为之吸引。

因此,她真的走了。她真的想永远不再和彼特罗见面了,然而,她又想再见彼特罗一次,非见不可。

她不清楚,或者也不想去知道,自己这火一般的热情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圈迷茫的雾一直在她的心灵深处浮荡着。她也曾埋怨过彼特罗心怀不轨,实际上,这种情绪也正在她心里波涛汹涌着。

玛丽亚和彼特罗不是早已经做傻事了吗?难道没有指望地爱着彼此也算是一件好事吗?玛丽亚终于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了,情欲、撒谎,违抗父母,欺骗她手下的人,这些就是明晃晃的罪名。然而,上帝永远是宽容的,慈悲为怀的;只要自己是诚心忏悔的,灵魂就能得到洗刷,像抹布在泉水中能被冲洗干净一样。可是,现在必须马上做的就是断绝这种关系,因为这种关系是不正经的,与她的身份完全不相称。现在就要做,立刻就做。玛丽亚站起来,来到楼梯上面的楼道里。彼特罗还在厨房里等着她呢。他焦躁而忧虑,却又充满了信心,他是善良的,满怀都是爱抚之心。彼特罗是多么可怜啊!

她很渴望知道到底什么是爱,这种渴望把她推到了年轻英俊的彼特罗身边。这时,爱情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爱情就像火一样地燃烧着她,可却没有深入她的内心。

月光惨淡,玛丽亚紧紧地靠着楼梯的栏杆踌躇了好一阵子。

日子一天接一天过去了,彼特罗身上的热情渐渐变得冷静而深沉,他的心灵在未来幸福的光辉照耀下也日趋平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玛丽亚也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任性了,这种任性变成了一种火一般热烈的激情。

然后,她又回到自己的屋里哭了起来。彼特罗为什么是她的佣人呢?他为什么有勇气抬起双眼来看她呢?如果说现在她和彼特罗都受到了痛苦的煎熬,那么,所有的罪过都是彼特罗造成的。他就是个疯子、傻子、呆瓜!好吧,就让所有的不幸让他一个人来背吧。是该一拍两散的时候了。

事实上,彼特罗是很尊重玛丽亚的,因为他想娶她为妻,而且这种愿望正在与日俱增,他想要玛丽亚作为清纯的少女并成为他终身的妻子,或者,玛丽亚只被他一个人亲吻过。由于他害怕玛丽亚认为他对她的爱是自私的,所以,他从来都不敢和玛丽亚说起结婚的事。

由于受到一股怒气的冲击,玛丽亚又走出了房间,下楼来到了厨房。此时,彼特罗正在等着她,他还在为上一次他们躲在岩石后面相互拥吻而激动万分。彼特罗一看到玛丽亚,就马上把她抱在了怀里,热烈地吻着她。然而这时候,她也把她原来的打算忘得干干净净了。

“彼特罗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玛丽亚常常这样问自己。“我不可能嫁给他,他只是一个佣人而已。尽管他不敢和我说起这件事,可他自己一直都知道这点。彼特罗不应该这样对待我这么一个良家妇女,他太不老实。即使我已成为人妻,他还是一样会追求我的。”

只是,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她的情感和理智之间的斗争就变得更加激烈和残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和残酷。

玛丽亚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她十分清楚,彼特罗是一个用情专一的汉子;她也很了解,彼特罗正在被火一般的恋爱所炙烤着,她被彼特罗拉到一起,在一种命定的力量的驱使下,他们正在往一个十分危险的火山口跳下去。但是,曾有几次,她反抗了这种神秘的力量,并且埋怨彼特罗,说是彼特罗害她陷入爱的深渊。

她甚至一直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她不再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不敢去探寻自己的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全任沧海桑田,云卷云舒,希望有一天前途能风云散去现红日。玛丽亚再也不害怕彼特罗了,因为他只是个孩子,不算是个男人;他只是这样的一个仆人:就算在恋爱中也是那么的卑从、低贱。

然而,此时彼特罗又回到了她身边,他的目光和话语充满了魅力,而她却被其所包围。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玛丽亚已经憔悴、消瘦很多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精明、细心的家庭主妇了;那种心不在焉无以言表,这往往使她的双手变得迟钝,甚至连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

“不,我不属于他,永远都不能。”她心里想着,“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我为什么要骗他呢?”

因此,她常常把账簿和纸张弄得乱七八糟而被尼古拉大叔责骂;路易萨大婶也想起了她年轻时的时光,心里思量道:“是该拿主意给玛丽亚找个丈夫的时候了。”

他们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夜里约会。在约会时,彼特罗常常会浑身颤抖,因为他害怕被别人发现。彼特罗总是跑到门边,看看外面,也就是在这短暂的瞬间,玛丽亚的脸色就变了,神情也抑郁起来,好像又恢复了现实感,甚至有几次,她还因为这个而哭了。

那些律师和富有的市民们都没拿定主意来向玛丽亚求婚,因此被路易萨大婶骂得一文不值,并开始赞扬那些有钱的庄户人家。

他们都不敢说出彼此心中所想的事,只是彼此拥抱相互亲吻着,并且充满着眼泪的味道。而后,他们尽情地享受着眼前的幸福时光,享受着这一去不复返的幸福瞬间,索性把悲伤给忘了。

“那些律师!都是骗子,都是穷鬼!都是心怀不轨的男人,他们为了几块钱就能把自己的灵魂给卖了。他们当中都没有一个人配得上给佛兰切斯科·罗萨纳舔鞋子。一个人要是真的有钱,就不会说大话,不会穿上面锃亮而底下都是窟窿的鞋子。佛兰切斯科·罗萨纳,还有另外的几个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什么都不缺的真汉子,要文才有文才,要什么东西就有什么东西。臭律师们和小市民都快要饿死了还硬撑面子。”

“嗯,我也一样。”

路易萨大婶的这些絮叨都传到了罗萨纳的耳朵里,每次在教堂或大街上看到玛丽亚,总是不停地看她。

“没什么事,彼特罗。不用去管它,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

那一年的复活节,玛丽亚没有去行瞻礼。她都没有力气去忏悔了,她担心神甫不能使她解脱罪孽,她爱过并且吻过一个她根本不想与之结婚的男人的罪孽。

“你怎么了,亲爱的?”

“我的罪孽是双倍的啊!”她思量着,“因为我不仅欺骗了我父母,还欺骗了彼特罗。”

玛丽亚任凭彼特罗吻着自己,然而,她并没有给彼特罗打气。她和彼特罗之间从来没有公开地谈论结婚的事,只是玛丽亚一直回应着对彼特罗至死不渝。有那么几次,他们的甜蜜时刻被一阵阴影所打乱;彼特罗显得十分伤心,玛丽亚也变得精神恍惚。

此时,收割的季节到来了。彼特罗连续好几个星期都不在家里,然而,玛丽亚已经向他许下诺言:她会到高原上面来找他。就是在这个高原上,彼特罗把心扉打开来迎接属于他的爱情,就像大地开怀迎接种子一样。玛丽亚实现了她的诺言,她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金黄色的麦浪中,出现在了彼特罗渴望的眼眸里,她犹如一朵罂粟花,红艳似火。

“我姑妈立遗嘱了,是对我有好处的遗嘱。”某一天夜里,他到厨房去跟玛丽亚说这件事,玛丽亚轻手轻脚地从楼上下来来到厨房,心情异常激动。“我姑妈已经很老了,你等着看吧,要是你愿意等我该多好!等我姑妈去世了,我肯定会立刻卖掉房子、土地……把一切都卖掉,到那时,我会做一个生意人。你等着看吧……等着看吧……”

在莽莽的山影衬托下,山谷充满了收割的热闹景象,天空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火焰。收割的人辛苦地干着活,一个个都弓身曲背,但是心里却充满了虔诚的喜悦。他们一声不吭地割着麦。只有几个妙龄少女在唱着歌,大声地笑着,那笑声和喜鹊的鸣叫和蝉儿的苦啼融成了一片。

虽然他很清楚他只是个佣人,但是他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的!他相信爱情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玛丽亚就在她家的地里待了几天,她就像是一朵怒放在地面上的鲜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涂成了金黄。

这些糟糕的情况使彼特罗原本愉悦的心情变得非常暗淡。他认为玛丽亚在谈恋爱时那么温柔,那么迷人,但过后又好像总想在一定的程度上提醒他,叫他不要忘记她是个大小姐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在这些收割的妇女里,萨碧娜也在其中,此时,她对彼特罗的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丧失了。

他们常常不休止地争吵,以至于尼古拉大叔不得不出面去干涉,而尼古拉大叔却常常是护着佣人。

在一片沉寂的下午,镰刀被插在一捆捆的麦秸上,闪着银光,整个景色,被麦收和阳光染成了一片金黄,好像是在沉睡着,沉睡在不安稳的梦境中,远方的山和地平线上那一团团蓝色的雾气融为一片。此时,收割的人四下散开地躺在一片片的阴影之下。他们都很疲惫,辛苦的劳动和炎热的天气早已榨干了他们的力气。

有好多个星期,他们不能再幽会。在陌生人面前,他们就算相互见到也会采取一种冷淡态度,几近是怀有敌意的那种。玛丽亚发狂了一样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诉说怨恨彼特罗的话,即使是一点点小事也会向彼特罗发火。然而彼特罗呢,也是对玛丽亚刀锋相向。

有一天,萨碧娜和她的女伴在阴影下一起睡着了,可是后面她突然醒来了,并看了一下周围,发现玛丽亚不见了。

在第一次情话绵绵后的每一次幽会时,玛丽亚都表现得无比的温柔体贴,热烈如火。她几近把她那充满了自发的、信任的热情的身心整个都交给了彼特罗。

在这个陷入爱河的少女的脑际掠过了一种思绪,是一种朦胧的、模糊的思绪。她小心翼翼地犹如一条蜥蜴一样在一堆堆麦秸之间悄悄地爬行着,爬上麦垛,时不时地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就在这时候,她看见——她没有被别人发现——彼特罗和玛丽亚把一切的谨慎和小心都抛到了脑后,正在茅屋的墙后疯狂地激吻着。好像是因为那里有一片阴影他们才躲在那里的。

这几个月,彼特罗就像是在梦境中度过一样,不过,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特别是在刚开始的那一段日子里,他整日昏昏沉沉的,好像是被挂在半空中度过的,仿佛是得了热病一样。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彼特罗都能感到同样的快乐。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快乐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好梦眷顾过他。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置身于天地之间,被火红的景物包围着,他们拥吻着,就像收割的人在抢收熟透了的麦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