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朱丽叶特冷冷地回答。
“哟！看来有人正在等好消息啊！恭喜你！你是孩子爸爸吗？”她望向伊贝利特。
科里娜撕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伊凡趁着这个机会走向她们，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巨大的身子靠在桌边。
朱丽叶特把包着纸巾的餐具拿了过来。科里娜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梅西耶夫人，纪劳丁医生打过电话来。”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重。
“无论如何，看你笑得这么灿烂，我觉得很高兴。你刚走进餐厅的时候，我差点儿认不出来！我跟菲利普说，你在这里一定会适应的。他当时很犹豫，这很正常。你知道的，男人总是需要有人在后面推一推，才会动一动。这粉红葡萄酒还真不错！有时候在这种地方，真能有些惊喜的发现呢！”
她涂了点芥末在面包上：“是吗？”
珀莱塔挥挥手，示意无所谓。面对这种处境，她确实什么都无所谓。
“是的。”他顿了顿，露出明显的愤怒。
“好呀，非常乐意！你呢，珀莱塔，陪我一起吃点吧？这样吧，我们要份牛排和芥末兔腿，写在那边板上的。你们还有这道菜吧，小姑娘？就这些吧。”
“由于联系不上你们，我就自己为珀莱塔太太做了预约。既然你们旅行回来了……她的预约时间是周三早上十一点……”
“您想吃点什么吗？”朱丽叶特拿着菜单，走过来问道。
科里娜擦了擦手，在包里翻找了一阵，这是个巨大无比的鳄鱼皮包。她在包里找出一本小小的镀金笔记本，涂着指甲油的粗短手指翻阅着笔记。
只有电风扇给了她回应。
“等一下，让我看看……周三，周三，周三，找到了，周三！不行，那天我有约了！对不起！这个约会不能改期，我们约了三个月了……”
“这里挺热的，是不是？”科里娜向身边的人说道。
她快速翻页：“下周全都约满了！”她边说边摇头，“开学周，您要理解……您介意带她去复诊吗？”
听完，三个坐在吧台上的常客打了个冷颤。这些关于动物和食人族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个女人从包着报纸的杂货堆里拿出来的“东西”，让他们恨不得一拳砸烂，甚至这样都不解恨。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常客扔了几个硬币在柜台上，离开了餐厅。
朱丽叶特在桌上放下两大盘冒着热气的菜。科里娜快速合上笔记本，扔进包里。
“您没法想象，他们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完成这些雕刻的。他们用最简陋的工具，坐在布满尘土的房里，做出了很多东西！一件又一件……”
“啊！真香！可对减肥没好处！”接着，她朝厨房大喊起来，“您是用了有机油吧，那个谁……她叫什么来着？”她低声询问朱丽叶特，接着道，“啊对！诺尔！诺尔太太？”
“您看这做工！我自己买了只刻在乌木上的长颈鹿木雕。那东西有这么大，在机场打包的时候，菲利普的脸色难看极了！”她笑起来。
大厨充耳不闻。
她拿起一只大象木雕，放到马瑟琳娜面前。
“孩子预产期什么时候？”科里娜满嘴食物，用餐刀柄指着朱丽叶特的肚子。
“这是给您的！这是木雕斑马，来自蒙巴萨。我非常喜欢这些动物造型的雕塑。太了不起了！真的，这真是人生的必经之旅！”她停顿一下，喝了口微温的粉红葡萄酒，继续说道，“那里真像另一个世界！孩子纯净的眼神，老奶奶慈祥的面容，还有他们简陋的房屋……他们一无所有，又像拥有全世界。虽然贫穷，但他们真的很相爱！你们看看这个！”
“梅西耶夫人，我认为您婆婆真的需要……”伊凡重复道。
雷昂趴在窗台的阳光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科里娜在桌上放了一堆木头玩具，拿起一个，递给吧台后面的伊凡。
“你知道吗，我那两次生产可都是灾难！灾难！真的，我对天发誓！艾利克斯出生的时候，我抓着菲利普的手说‘再也不生了’，怀孕以后整个腹部都被破坏了，还有妊娠纹，甚至还有痔疮！他们说‘用力’！说得倒轻巧！又不是他们生孩子！”
“这是马萨伊族的项链！我们在当地集市上找到的，我和艾利克斯一起选的。对了，他让我问奶奶好。”
她用手肘顶了一下珀莱塔，以期得到她的赞同，然后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
珀莱塔不觉得戴着这个由牛屁股皮做成的彩色杂链子能有多好看。
“我再要小半杯，伊凡先生。”
“好了，看看这个！太漂亮啦！”她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假意欣赏。
伊凡望着她，内心却在咆哮。那个气焰嚣张的珀莱塔去哪里了？这个目光呆滞、默默忍受侮辱而一言不发的人是谁？
“小姑娘，能过来帮我一下吗？我刚做过指甲，不想把指甲弄坏。”她边说边指挥经过的朱丽叶特，让她把搭扣扣上。
科里娜在盘子里挤了些番茄酱，从她婆婆的盘子里拿了几根薯条。她看了一眼钟，跟着伊凡走向收银台。
她从老太太手里拿过项链，想套在她脖子上。她眯起眼睛，努力寻找项链的搭扣。
“好了，伊凡先生，我还没正式感谢您。您为珀莱塔做的一切，我和菲利普都很感动。我应该给您多少钱？我可以把整年的费用付给您吗？”
“快点，打开看看！来，我来帮你。看这个，多漂亮，对不对？”
“梅西耶夫人……”
珀莱塔完全不理会她。
“要的要的，我坚持要付。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这是给你的。”科里娜拿起一盒东西，塞在婆婆手中。
诺尔从传菜口探出头来，示意伊凡收下它。
诺尔在厨房里狠狠瞪了眼科里娜。这个香水味浓重的喜鹊，讲话装腔作势，让诺尔非常厌恶。
珀莱塔需要他们，看看这个女人就知道珀莱塔想躲避怎样的生活了。珀莱塔决定离开，一点儿都不让人意外。从这个女人身上，他们一下就了解到了老太太的难处。被抛弃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儿子连看都不来看她。一切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她想尽一切办法把婆婆赶走了。
科里娜更大声地说:“我也给你的新朋友带了礼物！”
诺尔走出厨房，一把接过科里娜递给老板的支票。
她特意在“礼物”这个词上发了重音，像是等待过圣诞的孩子。珀莱塔打量着儿媳。她戴着夸张的大耳环，涂着鲜艳的口红，和年底的圣诞树真有些像。
“现在你可以走了。”
科里娜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奇怪的东西，它用旧报纸裹着。她满脸通红地说道：“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科里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还想喝杯咖啡呢！这人怎么那么粗鲁？
她想起菲利普小时候躺在婴儿床上的样子。他天鹅绒般的皮肤、平静的呼吸，小小的手指捏着破旧的毛绒玩具——他叫它穆迪。红扑扑的脸笑盈盈的，两只眼睛像小葡萄一样。她清晰地记着那种担心幸福会消逝的不安，徒劳地期待时光可以慢点走，希望孩子慢些长大，长大后不要离她太远。她想到那些充满了欢笑和巧克力香气的下午茶时光，她和朋友们打趣未来儿媳的样子。她的心抽紧了。
“快滚吧！”诺尔吼道。
珀莱塔目光灼灼地望着科里娜，把轻颤的手放在膝盖上。菲利普连她的信息都没收到。她立刻明白了科里娜的殷勤——这个嫉妒的王后想要隔离自己和国王。珀莱塔相当于被囚禁了，科里娜要让她沉默着消亡。
科里娜看着伊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可他脸上连个尴尬的微笑都没有。她转身回到窗边，珀莱塔已经离开了。
科里娜在零食袋里一边翻找，一边说道：“我本来还非常担心，你知道吗！听到你的留言后，我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甚至没敢让菲利普听留言。实话跟你说，他需要烦心的事够多了。但看看你现在精神矍铄的样子！伊凡先生，能再给我们来点儿薯片吗？”
“我会跟您儿子直接联系，跟他说说医生的事。或许他有时间陪他母亲。”
珀莱塔摇摇头。她看起来不带一丝感情，这何尝不是彻底心灰意冷的表情。先是乔治把赌注押在了错的马上，现在科里娜突然出现在旅店。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科里娜咬着牙，简直气疯了。
“你要喝什么吗？”
“好呀，我们走着瞧！珀莱塔！珀莱塔！”她朝楼梯的方向大喊，“珀莱塔！我要走了！”
她朝伊凡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再给自己来杯酒。
“她上楼休息了。”朱丽叶特说道。
“你的气色好极了！看来乡下的空气对你很有好处啊！”
科里娜喘了口气，拎起手提包，昂着头离开了。
珀莱塔非常不情愿地走到窗边。儿媳抓着她的手臂，对着空气跟她做了个贴面吻。
天哪！这是多差劲的旅店啊！幸好这边的费用不算高！他们还能放弃老太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