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对着镜子排成一排,仔细模仿乔治的动作。
她用最大的声音唱道:“噢,宝贝!我想要你回来!耶耶耶耶耶!我想要你回来,呐呐呐呐呐……”
“一只脚往前踏一步,再往后踏一步。再来一次!一只脚往前踏一步,往后踏一步!现在,张开手臂原地转一圈!非常好!很好!我们再来一次!一只脚踏前一步,踏后一步……”
杰克逊五人组的音乐前奏响了起来,马瑟琳娜兴奋地跟着哼起来:“嗒哒哒哒嗒,嗒哒哒哒嗒……杰克逊五人组!1971年!我的青春岁月!”
他们的动作看起来挺滑稽的:伊凡庞大的身躯靠在诺尔娇小的身躯旁边,朱丽叶特挺着浑圆的肚子,马瑟琳娜时不时跟不上节奏,伊贝利特看起来像沉浸在人生最快乐的时光里。至于珀莱塔,从未有人见她如此快乐过。她对着镜子给伊凡使了个眼色,朝他喊道:“好好享受!”
受到这里的气氛鼓舞,伊凡踢掉靴子,加入了今天的运动大军。气氛达到了顶点,必须承认现在的场面更像狂欢节,而不是健美操课。
全情投入在舞蹈中的伊凡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男子走进了房间。他看上去三十来岁,戴着鸭舌帽,手里拿着本记事本。
“快来,伊凡!脱掉鞋子加入我们!”乔治对着他大喊,生怕隔着音乐伊凡听不见。
音乐声渐渐减弱,乔治让大家在下首歌响起之前去喝点水。直到这时,伊凡才看见进来的年轻人。青年满脸微笑,为大家鼓起掌来。
这首歌把他带回1984年。那年,波尔多的葡萄酒产量极差,但其他事情都丰收了!多美好的一年!那年,加纳尔加频道创立,皮特和丝隆乐队成立,罗兰·菲尼翁赢得了那年环法自行车赛的冠军!
“棒极了!棒极了!”他伸出手跟伊凡打招呼,“我是《法国旅店杂志》的高迪耶·勒布朗。很高兴认识您!”
伊凡一开始有些谨慎,但随着音乐的展开,慢慢用脚打起了节拍:“离去之前叫醒我……”他悄悄哼唱着。
“嗯,很高兴认识您,叫我伊凡就可以。”
伊凡表面严肃,装作为确认房间是否正常而探头朝里看,实际是被一有新歌就传出尖叫声的房间吸引了。他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乔治太有节奏感了!和马瑟琳娜形成巨大反差。当然这些一点也不重要。住客开心极了,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快乐,他们大汗淋漓,像小山羊般跳跃,挥动手臂,噘着嘴巴,看上去异常兴奋。连珀莱塔也站了起来,随着节奏摆动身体。
“不好意思,我到得早了些,请原谅。”
大家满脸通红,手举在空中大声合唱,但唱出来的歌词根本不是英语,含含糊糊的,像含着酸奶一样。朱丽叶特发现乔治的英语发音极其标准,但她一点也不意外。大家弯着膝盖,打着响指,左左右右地跳着舞。
“提早到了?”伊凡吃惊地问道,“但我们只供应午餐!而且,我们约的是上周吧!”
离去之前叫醒我
高迪耶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记事本。
♪
“啊!没错,是我记错了。哎呀!您还可以给我提供些食物品尝吗?”
又一首新歌响起,大家的欢呼伴随着音响里的音乐。当威猛乐队的代表歌曲回荡在房间时,马瑟琳娜、伊贝利特、朱丽叶特和诺尔已经满身大汗。
“呃……那个……那是当然了!来吧,我给您安排桌子!”
诺尔依然保持着少女的腰身,觉得自己既性感又窈窕,欢快地左右摆动。
伊凡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带着记者走出了房间。
尽管朱丽叶特的肚子很大了,但她从未感觉如此轻盈。热情的人们沉浸在欢快的音乐里。乔治还教诺尔如何扭动臀部:“再低一点!放松膝盖和腰。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给,这是菜单。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吗?”
乔治确实干得不错,他大声地鼓励大家:“跳起来吧!抛开一切!”
门后又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大地风火乐队的代表作《摇摆仙境》环绕四周,高迪耶忍不住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詹姆斯·布朗的歌曲很快被下一首曲子替代。这一次,乔治邀请大家模仿新的动作。大家在房里蹦蹦跳跳,动作越来越舒展。所有人都被旋律带动着,沉浸在音乐中无法自拔。
“我要煎吐瓦耶猪肉香肠佐莫城芥末。甜品的话,我要你们的松软蛋糕配三种朗姆酒。”
快乐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所有人。在相处了好几年的同伴面前,刚开始大家还不好意思太放肆,但情况慢慢发生了转变:朱丽叶特率先摆动身体;马瑟琳娜也把手放在空中,扭起了屁股;连抱着将信将疑态度的珀莱塔也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拿拐杖打着节奏。
“好品位。”伊凡高兴地应答。
乔治散发着活力。过了一会儿,马瑟琳娜脱下了厚运动服。乔治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腰肢,踩着自然灵活的小碎步,完美地配合着音乐节奏和大家热烈的掌声。
他系上围裙,飞快地跑去厨房,亲手为记者准备猪肉香肠。运气不错,因为这是他的拿手菜。
噢!
十几分钟后,他拿着薯条回到餐桌前,却发现记者不见了。餐厅后面舞蹈教室的门大开着,伊凡很快明白了过来。他皱起眉头,去找他的客人。
我得到了你!
“您的猪肉香肠准备好了。”伊凡在他耳边说道。
棒极了!棒极了!
“能帮我保温五分钟吗?”
我感觉棒极了!我知道我可以!
高迪耶·勒布朗先生边说边脱下鞋子,加入了舞蹈团。
嗒嗒嗒嗒嗒嗒嗒……
“您介意我加入吗?”他朝乔治大声喊道。
我知道我可以!
乔治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眼伊凡,后者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音响里传出小号的声音,“蓝调兄弟”的歌声在住客的尖叫声中出场。马瑟琳娜抓住记者的手,拉着他一起跳起了迪斯科。
嗒嗒嗒嗒嗒嗒嗒……
♪
噢!我感觉好极了!
我需要你你你
♪
我需要你你你
乔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看起来总是很拘谨的绅士,似乎被音乐换了性情。朱丽叶特笑了。合辑的第二首歌进入传奇般的副歌,詹姆斯·布朗的声音占据了整个房间:
伊凡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大家吃惊地面面相觑。伊贝利特看了诺尔一眼,她张大鼻孔朝他做了个鬼脸。伊贝利特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们舒展着腿,抖动双臂,感觉身体热了起来。乔治再一次拍拍手:“现在大家分散开来。占好位置,向彼此问个好。快点,大家都要笑!请大家昂首挺胸快乐地在房里走一走。没错,就是这样!你们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去宣布……走起来,跳起来……我们开始了!喜欢音乐、想跟着节拍尽情跳舞的人,在这里可以恣意展现舞姿!让你们的身体来说话!”
一刻钟后,高迪耶·勒布朗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很累,双颊通红,但明显很高兴。
我想要重获自由……
“啊,伊凡先生!祝贺您!能找到这么棒的旅店真是太难得了!能给我一杯水吗?”
我想要重获自由
伊凡犹豫着是否该在杯子里放片柠檬,再放把小纸伞做装饰。但最后,他只给记者接了杯自来水。对方一饮而尽,坐上了高脚凳。
♪
“您是定期开设这类舞蹈课吗?”
突然,一阵嘹亮的歌声在室内回荡:
“不,那个……这取决于您如何定义定期……”
乔治在质疑声中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录音机连着一套立体环绕音响,为了这次的活动,保罗特意帮他把音响修整了一番。电子合成器的旋律从录音机里传出来。马瑟琳娜、诺尔、朱丽叶特和伊贝利特一字排开,对着镜子乖乖下腰。乔治让他们先热热身。
“哎呀,真是个好主意!”他注意到桌上的盘子里放着烤肠,似乎正在等他。
坐在房间后面扶手椅上的珀莱塔,好奇地扬起眉毛。马瑟琳娜则表示怀疑,这看起来并不专业,她本来期待明确又严格的指令:给他们放松韧带,教他们一些有难度的动作。下课的时候应该有疼痛感才对,这么嬉皮的课程算什么!
高迪耶·勒布朗摸了摸肚子:“伊凡先生,我相信您做的香肠一定和您的音乐合辑一样出色……但我今天还需要采访另一家旅店,他们的特色菜是哈克雷特奶酪……您介意我下次再来品尝您的香肠吗?”
“这堂课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没规则。你们要做的,就是感受音乐,肆意舞蹈。”
伊凡告诉他没问题,欢迎他随时再来,还说餐厅周五会提供粗面粉,大家都说这是全省最好吃的粗面粉。
乔治调整了房间的灯光,命令所有人脱掉袜子,在房里找个位置。大家好奇地照做了,一起做起了深呼吸。
记者连连表示赞同,拿起帽子和笔记。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紧拉住伊凡的手臂:“谢谢!谢谢!能有朝气地活着真好!”推门离开之前,他又回过头,微笑着说道:“我一定再来!但会是以普通客人的身份!”
所有住客都如约而至,大家对乔治神秘的准备工作充满了好奇。马瑟琳娜还特意买了条粉色羊毛紧身袜,用以搭配短上衣。这是她对乔治表示支持的方式,之前的游泳课和跑步课都不太理想,但这次她有感觉,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法!旅店的住客开始了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从他们容光焕发的打扮就能知道:白短裤、短袜子和网球拍,完全就是医疗保险宣传册上的画面。
舞蹈课一结束,诺尔赶忙从后面跑出来。她不安地睁圆了眼,很想知道记者的体验如何。他今天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舞蹈课偏偏在今晚!简直是车祸现场!
课程名称是保罗的建议,它还有个副标题:讨厌吃西葫芦的人的好心情锻炼。
“我相信《法国旅店杂志》对我们评价不错!”伊凡愉悦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仅仅凭借一杯自来水!”
“欢迎大家来上第一节‘韵律舞蹈课’!”乔治充满活力地说道。
他大笑起来,埋头吃起了放在桌上还有余热的香肠。
此刻,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乔治身上。但站在吧台后面忙着擦玻璃杯的伊凡除外,音乐于他而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怪他的薯条。
[1]英国的皇后乐队(Queen)1984年的歌曲《我想要重获自由》。
在庆祝怀孕七个月的这天,乔治宣布将要开展第一节健美操课。他建议每个人都穿上自己最舒服的服装,在餐厅后的小房间里集合。搬走了桌椅以后,这间装满镜子的房间,变成了完美的舞蹈教室。
[2]美国歌手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1964年的歌曲《我感觉好极了》。
上几个月发生的事导致这个计划搁置了一段时间,但乔治答应过他一定会给旅店的住客上一节健美操课。乔治需要时间准备妥当,他不愿意在任何细节上将就。在往来医院的间隙,经常能看到他竖着耳朵站在伊凡的收音机前,拿铅笔卷磁带条。朱丽叶特和马瑟琳娜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但没人敢问他问题。
[3]英国的威猛乐队(Wham!)1984年的歌曲《离去之前叫醒我》。
一周前,大家对薯条的反复抱怨让伊凡很苦恼,他终于同意把后面的小房间打造成健美操教室,条件是不要让他去打扫,也不要让他参与整个计划。
[4]1984年11月4日,加纳尔加频道(Canal+)开播,是法国第四个电视频道。
晚餐结束后去换好衣服的住客重新聚集到餐厅。
[5]杰克逊五人组(The Jackson Five)成立于1965 年,是乐坛超级巨星迈克尔·杰克逊的事业起点,也是美国史上最成功的黑人乐队。1969 年,《我想要你回来》是他们推出的第一张唱片中的单曲。
乔治拍了拍手。
[6]1980年的电影《蓝调兄弟》(The Blues Brothers)中的歌曲《每个人都需要有人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