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莲:就只有一个首字母,后面没字吗?我的天呀,佩利先生准是对自己缺乏信心。
我:哦,那个“S”啊。什么也不代表。大概是为了装点门面才把它硬塞进去的吧。
我:他经常抽搐。不过我们还是回到那个神秘作家的话题上来吧。
玛丽莲:“威廉·S·佩利”里的那个“S”。
玛丽莲:住嘴!你不懂。要是说了,我可就惨了。
我:“S”?什么“S”?
我:服务员,拜托再给我们上一瓶穆姆酒吧。
玛丽莲(一脸怒气,一阵狂乱):那个“S”代表哪个字?
玛丽莲: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灌醉了,好让我说出来?
我:这就像那么回事儿了。现在我们已经有点儿眉目了。这么说,你的情人是位作家。他准是个不入流的作家,写起文章粗制滥造,要不然,要不然你怎么会不好意思告诉我他的大名呢?
我:正是,这么说吧,我们来做个交换故事的游戏怎么样,我跟你讲个故事,你要是觉得还有点意思呢,那我们就再回头来说说你的那位作家情人的事儿。
玛丽莲:不是!他可是位作家。是位大作家。
玛丽莲(有点动心,但不太情愿):你的故事是准备讲什么的?
我:哎呀,我说你少来了。你还是给我老实交代吧。你的这位秘密情人——就是威廉·S·佩利,是不是[10]?
我:埃罗尔·弗林。
玛丽莲: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啊。我可连见都没见过那家伙。
玛丽莲:(沉默)
我:信她丈夫与你有风流韵事呗。就是那个电视界的至尊大亨威廉·S·佩利,他对身材惹火的金发女人情有独钟。还有深褐色头发的。
我:(沉默)
玛丽莲:信什么了?
玛丽莲(恨自己不争气):那好,你讲吧。
我:因为有个专栏作家,我估计是基尔加伦吧,写了一篇不负责任的报道,说是:“风传迪马乔夫人[9]约见电视界大亨,但并非是为洽谈业务。”嗨,她读了这则消息,居然信了。
我:还记得你刚才说的那件关于埃罗尔的事情吧?他对他那玩意儿多么自豪来着?我可以证实此事。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一个温馨惬意的夜晚。你明白我的潜台词吧?
玛丽莲:可这是为什么呢?
玛丽莲:你瞎编的吧。你就逗我玩儿吧。
我:我根本就没取笑你啊。她确实是很嫉妒你。
我: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沉默;但我看得出来,她已经上钩了,于是我点起一根香烟……)嗯,那个时候,我十八、九岁的样子吧,那还是大战期间,应该是1943年的冬天。那天晚上,卡罗尔·马库斯为她最要好的朋友格罗丽娅·范德比尔特办了场派对,那时候她没准儿已是卡罗尔·萨洛扬太太了。场地就选在她妈妈位于公园大道上的公寓里,那派对可真是规模盛大啊。差不多来了五十位客人。大约到了半夜时分,埃罗尔·弗林带着他的密友一道撞了进来,那是个虚张声势的花花公子,叫做弗雷迪·麦克沃伊。他俩都喝得醉醺醺的。反正,埃罗尔开始跟我唠叨个没完没了,他这人脑瓜很灵,我们俩都说得对方哈哈大笑,后来,他突然说想去摩洛哥表演厅,还问我想不想跟他还有他的哥们儿麦克沃伊一块儿去。我说好啊,可是麦克沃伊舍不得离开派对,不想甩下派对上那些初进社交界的上流社会小妞儿,结果呢,到最后只有我和埃罗尔两个人走了。不过,我们没去摩洛哥表演厅。我们拦了辆计程车,一路开到了格拉梅西公园,我在那儿有套单间小公寓。他一直待到第二天中午才走。
玛丽莲:嫉妒我?我就说嘛,你又来了,就知道拿我取笑。
玛丽莲:这故事你觉得该评几分?十分制的话。
我:她要听你这么一说,保准乐坏了。她特别嫉妒你哦。
我:说句实在话,要不是那人是埃罗尔·弗林,我大概都记不起来这事儿了。
玛丽莲(皱了皱眉头):就是大家都管她叫“小宝贝”的那个女人?我看她实在不像是什么小宝贝。我看过她在《时尚》杂志上的那些照片。她非常优雅,也非常可爱。光是看她的照片就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喂猪的泔水。
玛丽莲: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故事。不足以跟我的事儿交换——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我:无可争议——芭芭拉·佩利[8]。别人都比不上。
我:服务员,我们的香槟怎么还没上?我们俩都快渴死啦。
玛丽莲:你认识那么多女人,你觉得哪个女人最有魅力?
玛丽莲:而且你也没说出什么新鲜事儿啊。埃罗尔那档子事儿,我也是知道的。我有个男按摩师,他差不多算是我的姐妹了,他也是泰隆·鲍华的按摩师,所以他把泰隆和埃罗尔的风流事儿都跟我说了。不行,你得再说个更像样的。
我:(沉默)
我:你可真会讨价还价啊。
玛丽莲:(咯咯笑)
玛丽莲:我还等着听呢。来吧,把你最精彩的事儿说出来吧。顺着刚才的讲。
我:(沉默)
我:最精彩的?最值得回味的?我觉得应该轮到你先说吧。
玛丽莲:(沉默)
玛丽莲:还说我会讨价还价!哈哈!(一大口香槟下肚)乔还不错。能达到本垒打[11]的水准。要是光看他这一点的话,我们还不至于离婚。不过,我还爱着他。他很真诚。
我:来,说说你的秘密情人吧。
我:丈夫不能算。我们这个交换故事的游戏里不能谈丈夫。
玛丽莲:真好玩儿。有点像在拍外景——要是你喜欢拍外景的话。我可是最最不喜欢了。《尼亚加拉》[7]。那部烂片真恶心。呸!
玛丽莲(咬着指甲;冥思苦想):好吧,我遇到过一个男人,好像和加里·库柏[12]沾亲带故,是个股票经纪人,貌不惊人——六十五岁,总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厚得跟水母似的。具体我说不上来,不过——
(最后,我们折回第二大街,走进一家中国餐馆,里面装潢俗丽,却门可罗雀。不过这里的酒吧间确实是货色齐全,我们要了一瓶穆姆香槟酒;酒送上来的时候并未冰镇过,也没有冰桶,于是我们就往高脚杯里加了些冰块,然后对饮起来。)
我:你可以打住了。我已经从别的姑娘们那儿听过他的事儿了。那位老剑客挺会四处寻觅他的猎物。他叫保罗·谢尔德,是洛基·库柏的继父。他应该挺爱哗众取宠的。
我:我准备去买香槟酒了。
玛丽莲:他确实是这个样子。行啊,聪明的狗东西。轮到你说了。
(我心中暗想:那是你这么想。我非得把秘密从你嘴里套出来不可。)
我:我看还是算了。我什么都不需要跟你说了。因为我知道你试图掩盖的神秘人物是谁了:亚瑟·米勒[13]。(她把墨镜推到眼睛下方:哦,天哪,什么叫目光能杀人,这就是啊,哇哦!)你一说他是个作家,我就猜到了。
玛丽莲:好吧,这件事儿是关于某个男人的。有些事,我想知道。但我只能说这么多。这真的是个秘密。
玛丽莲(结结巴巴):可是你是怎么猜着的?我是说,没有人……我的意思是,几乎没有人……
我:得了,得了,咱们今天可没什么秘密。今天是悲伤的日子,悲伤的人儿就该推心置腹。
我:至少三年前,也许是四年前,欧文·德鲁特曼——
玛丽莲:那是个秘密。
玛丽莲:欧文什么?
我:另一件呢?
我:德鲁特曼。他在《先驱论坛报》上撰稿。他告诉我说,你正和亚瑟·米勒打得火热,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之前嘛,我太有绅士风度了,所以才没说。
玛丽莲:有时候我很想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后来又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呢,有两件事儿我特别想知道。一件事儿是我会不会瘦下来。
玛丽莲:绅士风度!你个狗东西。(她又开始结结巴巴,但墨镜已经推回了原处)你根本不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经了断了。这回是崭新的开始。这一次完全不同了,而且——
(这地方不招人喜欢。透过一扇污渍斑斑的玻璃窗,我们只能辨认出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吉卜赛女人正坐在帆布椅上,骨瘦嶙峋,披头散发,头顶上一盏地狱烈火般火红的顶灯投下一片令人感到在经受拷问的灯光;她正织着一双婴儿的小鞋,根本就不理会我们的窥望。尽管如此,玛丽莲还是准备进去,不过随后她又改了主意。)
我:反正别忘了请我参加婚礼就成。
玛丽莲:嗯,去看看嘛。
玛丽莲:你要是再提起这事儿,我就杀了你,废了你。我认识好几个哥们儿,他们很乐意为我效劳。
我:你有兴致去算算命?
我:这我可一点儿也不怀疑。
玛丽莲:瞧见那画着手掌的招牌了吗?准是间算命馆。
(服务员终于端上了第二瓶酒。)
我:干吗?
玛丽莲:叫他把酒拿回去。我不想喝了。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玛丽莲:嘿!过马路去!
我:很抱歉,惹你生气了。
另一个橱窗里摆放着一尊堂皇的落地大座钟,这又引发了她的感触:“我从来就没有过家,没有一个真正的家,里面的家具完全归我自己所有。可要是我哪天再结婚,而且赚了一大笔钱的话,我就去租它几辆大卡车,顺着第三大街一路开下去,把所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通通买下来。我要买上一打落地大钟,统统放在一间屋子里,排成一溜儿,让它们同时嘀嗒嘀嗒走个不停。那才真像个家的样子呢,你说是吧?”)
玛丽莲:我没生气啊。
我们看着一家家古玩店的橱窗;其中一个橱窗的托盘里摆放着些年代久远的戒指,玛丽莲说:“那只挺漂亮的。石榴石上镶嵌着小珍珠粒。我真希望能戴戴戒指啊,可是我讨厌人家老盯着我的手看,我的手太肥了。伊丽莎白·泰勒的手也挺肥的。可她有那双眼睛,谁还会去注意她的手呢?我喜欢一丝不挂地对着镜子跳舞,看着乳房上下颤动。我那儿倒是无可挑剔。可我还是希望我的手不要这么肥。”
(可她的确生气了。我付账的时候,她去了洗手间,我真希望手上有本书可以读一读:她去洗手间磨蹭的时间,简直就跟大象怀孕一样漫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百无聊赖,我开始琢磨,她是在吞兴奋剂呢,还是镇静剂。毫无疑问,是镇静剂。酒吧里有张报纸,我拿过来一看,结果是张中文报纸。二十分钟过去以后,我决定去看个究竟。说不定她已经服了毒药,或是割了手腕。我找到了女洗手间,敲了敲门。她说:“进来。”推门一看,她正对着黯淡灯光下的镜子在照。我说:“你在干吗呢?”她说,“看她呀。”事实上,她刚才是在用红宝石色的唇膏涂口红。她还摘下了阴沉沉的头巾,梳齐了棉花糖一般松软顺滑的秀发。)
我觉得有必要帮基尔加伦说几句好话,她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吧,于是我说她有时候还挺机灵、挺风趣的。她说:“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写过一些狗屁文章来骂我啊。不过,那些臭娘儿们都恨我。海达啊,卢埃拉啊。我知道你应该习惯这一套了,但我可受不了。这的确很伤我的心。我又没招惹、没得罪那些个臭婆娘!唯一正面写我的记者就是西德尼·斯科尔斯基了。可他是个男人。男人们对我都挺不错的,也总算是把我当人看了。至少,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指责我。鲍勃·托马斯是个有教养的人。还有杰克·奥布莱恩也是。”
玛丽莲:但愿你的钱还够。
我们走近P.J.克拉克餐厅时,我建议进去喝点儿饮料,那地方或许挺不错,但她马上就否决了我的提议:“那里面全是些做广告的讨厌鬼。还有桃乐茜·基尔加伦这个贱女人,老在那里醉成一团泥。跟那些爱尔兰佬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瞧他们喝酒那样儿,比印第安人还难看。”
我:那得看情况。要是你想让我买珍珠给你弥补精神损失的话,那是不够的。
(外面,列克星敦大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此刻大约两点左右,这是一个你能想到的最晴朗迷人的四月午后:这天气最适合外出溜达了。于是我们信步走向第三大街,几个人扭过头来看傻了眼,倒不是因为他们认出了玛丽莲就是那个玛丽莲,而是因为她那身漂亮的丧服;她轻声地咯咯直笑,那是她招牌式的笑声,如同“好心情”冰激凌车上的银铃一般悦耳诱人,她说,“兴许我应该一直这样穿戴。绝对可以隐姓埋名。”
玛丽莲(咯咯地笑了,情绪又好了起来。我决定不再提亚瑟·米勒了):不用。够付计程车的路费就行,路有点儿远。
玛丽莲:好,这下可以美美地喝它一瓶香槟了。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好莱坞?
我:大概带了五十块吧。
玛丽莲:去你的,当然不是。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玛丽莲:他呀。哦,没错。他挺可爱的。瞧他那模样,看得出来他下面那玩意儿准不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一次我见到埃罗尔·弗林[5]突然掏出下面那玩意儿,还用它弹钢琴?没说过,好吧,那都是些陈年往事啦,在我刚开始当模特那会儿,我去参加那个不像样子的派对,埃罗尔·弗林正自我陶醉其中,就在那儿,他掏出自己的那玩意儿,用它在钢琴上弹啊弹的,砰砰地在琴键上敲出响儿来。他敲了一曲《你是我的阳光》。天啊!人人都说,米尔顿·伯利[6]的那玩意儿是好莱坞最大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说,你就没带一点儿钱么?
(我不用等很久,因为我们刚拦到计程车,我就听到她让司机开到南街码头,不禁心想:那不就是搭乘渡轮去斯塔藤岛的地方吗?继而我又猜想:她方才借着酒劲吞了药,现在准是疯疯癫癫的。)
我:不是她要,小傻瓜,是她身后两步远的那个笨蛋要——菲利普亲王。
我:但愿我们不是去坐船远航。我可没随身带晕船药啊。
玛丽莲:她要避孕套干吗?
玛丽莲(开心地笑个不停):就是去码头而已。
我:那倒很有可能。真是那样的话,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只要说明陛下需要什么就行了:威尔士矮脚狗啊,福特纳姆和梅森百货公司里的好东西啊,吗啡啊,避孕套啊。
我: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去那儿吗?
玛丽莲:你知道什么呀?我敢打赌,她想要什么东西,全是免费的。只消签个名儿就成。
玛丽莲:我喜欢那儿。那码头的气息感觉就像是在外国,而且,我还可以喂喂海鸥。
我:她的宫廷侍女提着一只装满铜钱的大包跟在她后面跑啊。
我:拿什么去喂呢?你可什么都没有啊。
玛丽莲:哎呀,天啊。那她买东西的时候怎么给钱呢?比方说去商店购物的时候。
玛丽莲:我有,我带了。我的手袋里装满了幸运签饼。是从那间餐馆里偷出来的。
我:你就照这样子继续努力吧,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的。
我(逗她玩儿):哎呀呀。你去洗手间那会儿,我还拆了一个看呢。里面的字条上只写了个下流的笑话。
玛丽莲:他们要是也为我通过一项这样的法律就好了。
玛丽莲:天啊。下流话签饼?
我:伊丽莎白女王也从来不带钱,她是不允许带钱的。绝不容许让肮脏的钱财玷污了皇族的御手。有这么一条法律规章什么的。
我:我想海鸥肯定是不会在意的。
玛丽莲(皱起眉头):那个狗娘儿们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我们乘车穿过鲍厄里街。沿路尽是些小当铺、卖血站、五毛钱一张帆布床的宿舍、一美元一天的小旅店,还有白人酒吧、黑人酒吧,到处都是流浪汉:年轻的、年老的、快入土的,有的蹲在马路边,有的蹲在玻璃碴和令人作呕的垃圾堆上,有的东倒西歪地靠在门廊上,还有的像一群企鹅在街角挤作一团。有一阵,我们的车停下来等红灯,这时,有个鼻头发紫、衣衫褴褛的人步履蹒跚地凑了上来,颤巍巍的手里抓了一块湿漉漉的破抹布,往我们的挡风玻璃上擦了起来。司机扯着嗓门抗议,用意大利语骂起了脏话。)
我:伊丽莎白女王啊,英国女王。
玛丽莲: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儿了?
玛丽莲:谁啊?
我:他擦了玻璃,想找我们要小费。
我:你总是迟到,又总不带钱,真是搞不懂你,是不是老觉得自个儿是伊丽莎白女王啊?
玛丽莲(用手袋遮住脸):太可怕了!我可受不了。快给他点什么表示表示,快给啊,求你了!
玛丽莲:没忘,可我没带钱啊。
(可是,计程车早已加大油门疾驰而去,差点儿就把那个老醉鬼给撞翻在地。玛丽莲哭了起来。)
我:现在总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吧?你答应请我喝香槟的,没忘吧?
我好难受。
我们谈到了自己是多么热爱纽约,又是多么厌恶洛杉矶[“虽然我是在那儿出生的,可我还是想不出一样好东西能说说的。我一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描绘洛杉矶的样子,眼前就只会浮现出一根粗大的曲张静脉。”];我们还谈到了几个演员及其表演[“大伙儿都说我演不好戏,他们以前也这么说伊丽莎白·泰勒,可是他们都错了。她在《郎心似铁》里演得棒极了。我总是没有合适的角色可演,没有我真正喜欢的角色可演。我的长相对我不利。它太鲜明了。”];我们又多聊了一会儿伊丽莎白·泰勒,她想知道我是不是认识她,我说是的,她说,那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嗯,她有点像你,心直口快,言语刻薄。玛丽莲说,去你妈的,又说,假如有人问起玛丽莲·梦露是个什么样的人,玛丽莲·梦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该说什么好呢,我说我真得好好想想。)
我:你想回家吗?
(于是我们就坐着闲聊。玛丽莲说:“我讨厌葬礼。幸好用不着参加我自己的葬礼。只是,我不想举行什么葬礼——就让我的一个孩子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去吧,如果我有孩子的话。要不是科利尔小姐这么关照我,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我今天才不会来呢。她就像个老奶奶,一个坚强的老奶奶,可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教会我怎么样调整呼吸。我把这招儿派上用场了,不单只是在演戏的时候。还有其他一些时候,呼吸也能成问题。当我刚刚听说这事儿,听说科利尔小姐去了的时候,最先冒出的念头就是:啊,天啊,菲莉丝可怎么办呀?!科利尔小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啊。不过我听说她已经打算搬去和赫本小姐一块儿住了。菲莉丝真幸运,她现在可以享福啦。我恨不得马上跟她换换位置。赫本小姐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这可不是什么胡说八道。真希望她也是我的朋友啊。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时不时给她打打电话,然后……嗯,我也不知道然后干吗,反正可以给她打打电话。”
玛丽莲:一切都毁了。
玛丽莲:这里是殡仪馆大厅嘛,他们肯定把尸体搁在一处。难道今儿个我非得闯进一间满是尸体的太平间不成?耐心等等吧。我会带你去个地方,咱俩美美地喝它一瓶香槟。
我: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们干吗要去看死人?
玛丽莲:让我缓一下就没事了。
玛丽莲:我可不想看见死人。
(于是我们沿着南街继续开,不出所料,这里果然有一个渡口。布鲁克林隔水相望,洁白的海鸥在海天相接的水面上欢快地飞腾,天空中缀着如花边般纤细的翩翩云絮——这幅美景很快就抚慰了她的灵魂。
我:我敢保证这儿准有后门。我们可以从后门出去啊。
我们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用皮带牵着一条中国种的狗往渡口方向走去,显然是个等船的乘客,我们从他和那条狗身边经过时,我的同伴停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玛丽莲:有个家伙就认出来了,还好我赶在他大声嚷嚷之前就溜进来了。
那个男的(口吻坚定,但算不上不友善):你不该去碰陌生的狗。尤其是中国种的狗。弄不好它们会咬你一口的。
我:要是你进来的时候没人认出你来,那出去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玛丽莲:小狗从来就不咬我。只有人才咬我。它叫什么名字?
玛丽莲:那些拍照的还在下面呢,这我可知道。
那个男的:傅满洲[14]。
我:好了,大伙儿都出去了,起来吧,走啦。
玛丽莲(咯咯笑了起来):啊,跟电影一样。这名字真逗。
玛丽莲:我当然是啦。可是谁的金发也不会天生就那么漂亮的呀。对了,我想顺便说一句,去你妈的吧。
那个男的:你呢?
我:可怜可怜无知的我吧,我可真是后知后觉。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地地道道的金发尤物呢。
玛丽莲:我?玛丽莲。
(她微微掀起一角头巾,露出额前开分处一绺深色的刘海儿让我看。)
那个男的:我想也是。我太太肯定不会相信我的。我可以请你签个名吗?
玛丽莲:不过呢,说正经的,这其实是因为我的头发又该染色了,可我就是没时间去弄啊。这事儿来得让人始料不及。科利尔小姐就这么突然去世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掏出一张名片和一支笔;她垫在手袋上写道:上帝保佑你——玛丽莲·梦露。)
我:我是在笑呢。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玛丽莲:谢谢你。
玛丽莲:你是在心里取笑,这种取笑才是最可恶的。(她皱着眉头;咬着拇指甲)其实,我本来是可以化化妆的。我看见这里所有人都化妆了。
那个男的:应该谢谢你才是。等回到办公室,我要把这个给大伙儿看看。
我:我像是在取笑吗?
(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码头边,倾听海浪哗哗地拍打着堤岸。)
玛丽莲:你是在取笑我吧。
玛丽莲:我以前也老问别人要签名。现在有时候也还这样做。去年在查森饭店,克拉克·盖博[15]坐在我旁边,我就请他签在餐巾纸上。
我:是挺好看的啊。简直无可挑剔——假如你出演《弗兰肯斯坦的新娘》[4]的话。
(她倚靠在泊船的拴柱旁,呈现在我眼前的身形轮廓,如同伽拉忒亚[16]在眺望尚未征服的远方。轻风拂过她的秀发,她朝我转过头来,动作飘逸轻盈,仿佛是一阵微风吹动了那颗头颅。)
玛丽莲:你刚说过我这样子挺好看的。
我:我说,咱们什么时候喂鸟呀?我也饿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连午饭都没吃呢。
我:你有这想法也没错。
玛丽莲:还记得吗,我先前问过你,要是有人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问你玛丽莲·梦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嗯,你会怎么回答?(她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嘲弄,然而也不失诚恳:她想听到一个坦诚的回答)我敢打赌,你会跟他们说,我是个懒猫。是个香蕉船冰激凌。
玛丽莲:拜托,楼下的摄影记者多得很。我可不想让他们把我这副模样拍下来。
我:当然。不过,我也会说……
我:这笑话真好笑。得了,咱们走吧。
(阳光正渐渐离去。她仿佛也随着天穹与浮云一同消逝。我提高嗓门,试图压过海鸥的鸣嚣,呼唤她回来:玛丽莲!玛丽莲,为什么一切非得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妈的生活非得这么惨?)
玛丽莲:那又怎么样?你想抽什么?大麻?
我:我会说……
我:在这儿?在殡仪馆礼拜堂吗?
玛丽莲: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玛丽莲: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儿不管啊!上帝啊!就在这儿抽吧。
我:我会说,你是个美丽的孩子。
我:那你坐这儿吧,我到外边等你,我得去抽支烟了。
[1] 麦克斯爵士指麦克斯·比尔博姆(1872—1956),英国漫画家和作家,主要作品有《二十五个绅士的漫画》和长篇小说《朱莱卡·多布森》等。
玛丽莲:我不想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跟任何人说话,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2] 此处原文为德语gemütlich。
我:怎么啦?
[3] 哈洛(1911—1937),好莱坞金发艳星,她因《地狱天使》而一夜爆红,成为性感偶像。据说30年代之前,染金发的只有妓女,是哈洛带动了新风潮,良家妇女也开始狂爱金发造型。
玛丽莲:来,咱们就坐在这儿吧。等所有人走光了为止。
[4] 《弗兰肯斯坦的新娘》,是1935年的一部恐怖电影,1931年《科学怪人》的续集,詹姆斯·惠尔担任导演,鲍里斯·卡洛夫饰演怪物,埃尔莎·兰彻斯特饰演他的女人和玛莉·雪莱。
(我俩蹑手蹑脚地走进拥挤的礼拜堂,挤到最后一排一个狭小的空位里。西里尔·理查德致辞已经结束,接下来讲话的,是科利尔小姐的终生合作人凯瑟琳·奈斯比特,最后由布莱恩·艾亨向吊唁者致辞。在整个过程当中,玛丽莲不时摘下墨镜,从她蓝灰色的大眼睛里拭去夺眶而出的热泪。我见过几次她素颜的模样,可是今天她展示了一个和以往迥然不同的形象,一张我从未见识过的脸蛋,一开始我没察觉为什么会是这样。啊!原来是因为那块黑乎乎的丝巾遮住了头。不见一头秀发,加上未施粉黛,她看起来就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像个正当豆蔻年华却刚被送进孤儿院的处女,在为自己悲哀孤伶的遭际而潸然落泪。最后,追悼仪式结束了,人群也渐渐散去。)
[5] 埃罗尔·弗林(1909—1959),出生于澳大利亚,美国好莱坞著名演员,曾主演《侠盗罗宾汉》、《江山美人》、《太阳照样升起》等数十部卖座电影。
我:吞片药?不行!嘘……是西里尔·理查德的声音,他开始致颂词了。
[6] 米尔顿·伯利(1908—2002),美国电影喜剧演员,五岁时在一次模仿卓别林的竞赛中获胜,然后便为比沃格拉夫影片公司和其他制片厂扮演儿童角色。十二岁时在纽约首次登台演出《弗罗拉多拉》一剧,之后又出演了《生命从八点四十分开始》、《齐格飞歌舞大会串》等戏。1937年米尔顿·伯利第一次在影片中扮演成人角色,并继续在几部影片中展露他的表演才华,其中包括几部侦探片。1948年至1956年间,他在电视屏幕上演出,这是他最成功的时期,博得“电视先生”的昵称,也有人戏呼其为“米尔顿大叔”。
玛丽莲:(咬着一只拇指甲,都快咬到指节了):你敢肯定?我是说我太神经过敏了。洗手间在哪儿?我真想进去一小会儿吞——
[7] 梦露于1953年拍摄的成名作,也是她第一次担纲主角。此前,玛丽莲在影评界虽时获赞誉,但电影公司总是把她拘囿于演“白痴美人”一类角色,为求发展,她上迈克尔契诃夫剧院听戏剧课,排古典剧。电影《尼亚加拉》以大瀑布为背景,烘托玛丽莲优美的体态。上映后,场场爆满,她不仅一跃成为第一流的明星,而且成了好莱坞一手炮制的最了不起的神话。
我:你这样子挺好看的。
[8] 芭芭拉·佩利(1915—1978),美国时尚界的标志性人物,曾在1945年和1946年入选《时尚》最佳着装品位奖;众多一线品牌赠予她时装,以她的造型为荣。
(她想出来的装扮,或许更适合女修道院院长秘密觐见教皇大人。她的头发被一条黑纱巾遮得严严实实;一身黑裙松松垮垮,又长又大,看上去像是从别处借来的;黑色的长筒丝袜令她纤细白皙的秀腿变得很是黯淡。你可以肯定,女修道院院长绝不敢穿上她脚上那双暧昧挑逗的性感黑色高跟鞋,也不敢戴那副猫头鹰眼似的墨镜。那副墨镜把她那鲜奶般光洁的皮肤衬托得如香草冰激凌般格外苍白。)
[9] 迪马乔夫人即梦露,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乔·迪马乔。
玛丽莲:噢!宝贝儿,真是不好意思啊。可你看啊,我化齐了妆,又觉得好像不应该画睫毛、涂口红,所以呢,我又不得不把妆全给卸了,然后就想不出该怎么打扮才合适……
[10] 此处原文为法语n’est-ce pas。
但是现在,科利尔小姐已经与世长辞,我在世界殡仪馆礼拜堂的前厅四处徘徊,在等待着玛丽莲;头天晚上,我们通过电话,约好要一起坐在礼拜堂里参加告别仪式。仪式定在正午举行,可现在,她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她老是迟到,而我本以为,这回她总该不至于迟到吧!看在上帝的份上,真该死!等她突然冒出来时,我却没认出她来,直到她说了句……
[11] 本垒打,棒球比赛术语,是棒球比赛中非常精彩的高潮瞬间。
她俩的确如此。“哦,没错,”科利尔小姐告诉我说,“她身上有某种潜质。她是个美丽的孩子,我说的不是显而易见的美——也许她的那种美太显而易见了。我认为她根本就不是个演员,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演员。她身上所具有的——那种仪态风度、那种光彩照人、那种时隐时现的敏慧——根本就无法在舞台上呈现出来。它是那么纤巧精细,那么难以捉摸,只有镜头才能捕捉得到,正如振翅飞翔的蜂鸟:只有照相机才能凝固其中的诗意。可要是有谁以为这姑娘不过是另一个哈洛[3]、或是娼妓、或是那种货色,那他准是疯了。说到发疯,这正好是我们一直在努力追求的:呈现奥菲丽娅。我估计有人准会对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可是,说真的,她完全可以塑造出最绝妙的奥菲丽娅。上个星期我跟葛丽泰·嘉宝闲谈,我告诉她关于让玛丽莲扮演奥菲丽娅的想法,葛丽泰也赞同我的意见,她相信玛丽莲能演好,因为她看过两部玛丽莲出演的电影,虽然非常粗俗低劣,但她还是管窥到了玛丽莲在表演方面所具备的潜质。事实上,葛丽泰有个绝妙的想法,知道吗?她想根据《多里安·格雷的画像》拍一部电影,当然咯,演多里安的是她自己。嗯,她说她想让玛丽莲和她一起演对手戏,在剧中出演被多里安勾引和糟蹋的女孩儿之一。这个葛丽泰!真是别出心裁!真有天赋灵气——你要是琢磨一下,发现这方面倒还真和玛丽莲挺像的。当然,葛丽泰是信奉完美主义的艺术家,也是一位掌控力达到极致的艺术家;这个美丽的孩子却全无自律或牺牲的概念。不知怎的,我觉得她活不长。我这么说,听起来也许荒唐,但说真的,我觉得她会是红颜薄命。我希望,我真心祈祷,她能活得长久,这样的话,可以让她不可多得的可爱灵气,像囚禁的精灵一样,从她身上释放出来。”
[12] 加里·库柏(1901—1961),美国著名演员,19岁时离开了英国的家乡,来到美国,先是做律师,后来成为蒙大拿州高等法院的法官。1910年的时候,加里和哥哥亚瑟随患病的母亲回到英国,在那里一直住到美国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1953年凭《正午》获金球最佳男演员奖、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1936年《迪兹先生进城》获得奥斯卡最佳男演员提名,1961年获荣誉奥斯卡奖。
我最初是通过约翰·休斯顿介绍认识玛丽莲·梦露的,当时约翰正在导演《沥青丛林》,这是梦露首部有台词的电影。梦露之所以能投奔科利尔小姐的麾下,还是拜我力荐。我认识科利尔小姐已有六七年时间了,作为一个真正的女性英才,无论是外形条件,还是情感流露,抑或是创作才能,她素来都令我钦慕有加;此外,尽管她无时无刻不显露出一种威仪凛然的气质,嗓音庄严洪亮,但她却是一个惹人喜爱的人儿,虽略带刻薄,却极其热忱,虽彰显高贵,却平易近人[2]。她将曼哈顿中部的工作室布置成暗调的维多利亚风格,时常在那里举办小型午餐派对,我时常喜欢去凑凑热闹;她的趣闻轶事不胜枚举:身为女主角,她与比尔博姆·特里爵士和伟大的法国男演员科克兰演对手戏时,有一大堆的历险趣闻;她与奥斯卡·王尔德还有青年时代的卓别林也有过私交,还与发迹前的嘉宝打过交道,那时的嘉宝,还身在瑞典,默默无闻。她的确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她忠心耿耿的秘书兼女伴菲莉丝·威尔伯恩也是如此。菲莉丝沉静中自有熠熠神采,雇主去世后她成了凯瑟琳·赫本的女伴,而且现在也依然是。科利尔小姐介绍我结识了许多人,后来我和他们也都成为了朋友:伦特夫妇、奥利维尔夫妇,尤其是奥尔德斯·赫胥黎。然而,把玛丽莲·梦露介绍给她的人却是我,起初,她并非十分渴求结识这个人:她非常挑剔,玛丽莲·梦露出演的电影,她一部也没看过,对她也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个金发的性感炸弹,在全球尽人皆知。总而言之,玛丽莲这块料看上去显然不适合用科利尔小姐那严苛的经典模具来塑造,但我觉得,她们说不定会是一对激情澎湃的组合。
[13] 亚瑟·米勒(1915—2005),美国剧作家,他生于纽约一个时装商人的家庭,中学毕业后在一家汽车零件批发公司工作两年,后进入密执安大学,开始戏剧创作,写过4部剧本,并两次获奖,其一生著有大量的戏剧评论,还写过十几部广播剧和电影剧本以及报告文学和短篇小说。
科利尔小姐出生于1880年,出道时在音乐厅歌舞剧里担任女配角,其后成长为英格兰首屈一指的莎翁戏剧女演员之一(而且,长期以来,科利尔小姐都是以麦克斯·比尔博姆爵士未婚妻的身份出现,但她始终没有嫁给他,或许是从中有感而发,麦克斯爵士[1]在自己的小说《朱莱卡·多布森》中描写的那个女主人公,淘气而永远无法企及)。后来她移居美国,在纽约舞台上和好莱坞电影里扮演了引人注目的角色,一举奠定了其声誉。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十年里,她居住在纽约,在戏剧表演指导方面展现出独树一帜的过人才华。她只收专业演员为徒,而且通常只收已经达到“明星”水准的专业演员为徒——譬如说凯瑟琳·赫本就一直是她的爱徒:而另一个赫本,奥黛丽·赫本,跟费雯丽一样,也是她的得意门生,还有一位,是在她去世前的几个月刚刚入门的新弟子,科利尔小姐称之为“专门让我头疼的家伙”,她便是玛丽莲·梦露。
[14] 傅满洲,是英国小说家萨克斯·罗默创作的傅满洲系列小说中的虚构人物。1875年在《福尔摩斯遭遇傅满洲博士》一书中首次出现。号称世上最邪恶的角色。傅满洲是一个瘦高秃头,倒竖两条长眉,面目阴险。按照罗默的描写,这其实是黄祸的拟人化形象。
地点:纽约市列克星敦大街和第五十二街交汇处的世界殡仪馆礼拜堂。礼拜堂里,一排排靠背长条凳上星光璀璨:各路名流——大部分来自戏剧界、电影界和文学界——济济一堂,他们都是前来出席康斯坦斯·科利尔的告别仪式的,这位英国裔女演员前一天离开了人世,享年七十五岁。
[15] 克拉克·盖博,三十年代好莱坞最著名的男明星,1932年,一部《红色的尘土》使他得以跻身十位最叫座的明星之列。此后《一夜风流》、《乱世佳人》更使他在影视界足以有个立足之地。1938年,他还被加冕为电影皇帝。他是好莱坞一个神话式的人物,集中地体现了独特的美国式的魅力。
时间:1955年4月28日
[16] 伽拉忒亚,希腊神话中的涅瑞伊得斯(海中女神)之一,其父为海神涅柔斯,母亲为海仙女多里斯。伽拉忒亚常在西西里的海滨出现,这使住在西西里岛的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为她着迷。巨人热烈地追求伽拉忒亚但没有得到回应,嫉恨之下用巨石砸死了她的情人阿喀斯。伽拉忒亚悲痛万分,把阿喀斯变成西西里岛的一条同名溪流。
(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