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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斯潘塞的宠猫

杜威嗅了嗅镜头。它把身子往后一仰,端详一下镜头,然后又嗅了嗅。我感觉到它不那么紧张了,我知道它明白了。

“这是照相机,杜威,照相机。我们来给你照相。”

我指给它看。“椅子,坐在椅子里。”

杜威在图书馆一天到晚摆姿势照相,但那些都是个人的相机。里克的相机是一个大方盒子般的专业设备。杜威从来没有见过,但它脑子很快。

我把它放了下来。它把每条椅腿都嗅了一遍,把椅面嗅了两遍。然后它跳进椅子里,眼睛直视着照相机。里克赶紧跑过去,抢拍了六张照片。

“如果你认为这有帮助。”

“真不敢相信。”杜威从椅子里下来时,里克说。

一个念头。“我能把照相机拿给杜威看看吗?”

我不想告诉里克,这种事时刻都在发生。杜威和我之间存在一种连我都不明白的交流方式。它似乎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然而不幸的是,这并不意味着它每次都会服从。我用不着说“刷子”或“洗澡”,只要在脑子里一想,杜威就消失了。我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在图书馆里从它身边走过。它像平常一样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探头看着我。嗨,你好吗?

“慢慢来吧。”

我想,“哦,它脖子上的毛打了两个结。我应该拿剪刀来把它们剪掉。”这个念头刚在我脑子里成形,“哧溜”一声,杜威就跑掉了。

“它不习惯别的动物,”我说,但我知道这并不符合实情。杜威从不关心别的动物。它对那只来图书馆的导盲犬总是视而不见,甚至对斑点狗也不予理睬。它不是害怕,而是迷惑。“它在图书馆里知道别人要它做什么,但它弄不明白这个地方。”

但是自从那次出逃之后,杜威把它的能力用在了好的地方,而不是用来淘气。它不仅预知我想要什么,而且直接就去做了。当然啦,不是刷子或洗澡之类的事情,而是图书馆的公事。这也是它欣然接受拍照的一个原因。只要是对图书馆有利的事,它都愿意去做。

“经常有倒霉的宠物在这里撒尿。我不得不扔掉一条床单。当然啦,我把每样东西都消了毒,但是对杜威这样一个动物来说,这里的气味肯定像个动物园。”

“它知道这是为了图书馆。”我对里克说,但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毕竟,一只猫凭什么关心图书馆呢?它怎么可能把图书馆跟一个街区外的照相馆联系起来呢?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知道。

我赶紧把杜威抱起来,但我的抚摸并没有让它平静下来。它仍然东张西望,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紧张。

我把杜威抱起来,抚摸着它最喜欢的地方:头顶上两只耳朵中间。“它知道照相机是什么。它不怕。”

“不好说,”他说,这时我们注视着杜威把脑袋埋进一个枕头里,“一只狗想吃掉我的照相机。另一只狗真的啃了我的假花。我想起来了,它还在那个枕头上撒过尿。”

“它以前摆过姿势吗?”

“宠物都不配合吗?”

“每星期至少两三次。让客人们拍照。它喜欢。”

“那没什么。”里克说。

“听起来不像一只猫。”

“它有点紧张。它不怎么离开图书馆的。”我说,一边注视杜威嗅着照相的背景。

我想告诉他杜威跟一般的猫不一样,但里克上个星期一直在给宠物拍照,这种话他大概已经听过一百遍了。

杜威是一只这么随和的猫,我以为在一个专业照相馆给它拍一张专业照片是很容易的事。没想到杜威讨厌照相馆。我们刚走进去,它就把脑袋转来转去,东看西看。我把它放在椅子上,它立刻就跳了出来。我把它抱起来,重新放进椅子里。我后退一步,杜威又跑了。

可是,如果你看到那天里克给杜威拍的那张正式照片,就能立刻看出它不是一般的猫。它漂亮,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它很放松。它不害怕照相机,对周围的事情不感到困惑。它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清澈。它的毛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它看上去不是一只小猫,但也不像一只成年的猫。它是一位拍大学毕业照的年轻人,是一个第一次出海前给家里的女朋友留下纪念照的海员。它身体坐得很直,脑袋歪着,眼睛平静地望着照相机。每次我看见那张照片,脸上都会露出微笑,因为它看上去那么严肃。它似乎很想让自己变得强壮、英俊,但是很难做到,因为它实在太乖了。

一个月后,我第一次带杜威去正式拍照。我倒愿意说是为了感情上的原因,说我的世界在变化,我想让那一刻定格,或者我意识到杜威的意义比我们俩所想象到的都大。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一张礼券。镇上的摄影师里克·克莱斯巴给宠物拍照只收十美元。

收到照片的几天之后,我发现当地的“店酷”——一家类似沃尔玛或凯马特那样的大型商业连锁——正在举办宠物照片比赛,筹集善款。每人花一美元投票,那笔钱将用于治疗肌营养不良症。这是斯潘塞的典型做法。总是有人发起募捐,总是能得到当地居民的支持。我们的电台KCID一贯提倡这样的努力。报纸经常会发报道。参加人数通常是惊人的。斯潘塞的人并非腰缠万贯,但如果有人需要帮助,我们很愿意伸出援手。那是镇民的自豪感。

“我知道,杜威,”我对它说,“我知道。”

我突发奇想,给杜威报名参加了比赛。毕竟,拍那张照片是为了推广图书馆的事业,这不正是推广图书馆这一特殊方面的绝佳机会吗?几星期后,“店酷”在商店门口牵起一根铁丝,上面挂着十二张照片,有猫有狗。镇民们投票……杜威以压倒多数取胜。它获得了百分之八十多的选票,是第二名的七倍。这真是不可思议。“店酷”打电话告诉我结果时,我简直感到很不好意思。

杜威下一次再来我们家,乔迪已经走了。不过它找到了一种跟她亲近的方式,就是夜里待在乔迪的房间,蜷缩在暖气旁边的地板上,无疑是梦想着偎依在乔迪身边度过的那些温暖的夏夜。

杜威大获全胜的部分原因是那张照片。杜威凝视着你,请求你看它。虽然它的姿势透着一丝威严,却使你感到一种亲切的关系。

它终于平静下来,睡在她的身边,贴在她的屁股上。她倒是能呼吸了,却不能翻身。它是否知道我们的闺女要离开家,也许永远不回来了?杜威跟我睡觉的时候,一整夜上上下下好多次,一会儿在房子里乱跑,一会儿又偎依在我身边。而跟乔迪睡觉,它从不离开。有时候,它爬下来偷袭乔迪放在被子里的脚,但最远也就到那儿。那天夜里,乔迪一点也没睡。

部分原因是杜威的模样。它是一九五〇年代的帅哥偶像,又酷,又温文尔雅。它是那么英俊,你禁不住会爱上它。

“待在下面别动,杜威。”

部分原因是杜威的人格魅力。照片上的大多数猫拍摄时都吓得要死,急着去嗅照相机,或被整个过程弄得倒了胃口——经常是三项全占。大多数狗看上去快要发疯了,把屋里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自己被电线缠住,然后去吃照相机。杜威则显得心平气和。

乔迪在家的最后一个周末,我把杜威带了回来。它跟平常一样,像个肉磁铁似的黏在乔迪身边。我认为它最喜欢晚上跟乔迪待在一起。乔迪刚把床单铺开,杜威就到了她床上。实际上它在央求她赶快上床。等乔迪刷完了牙,它已经坐在她的枕头上,准备蜷缩在她身边了。乔迪一躺下,它就赶紧贴到她的脸上。它简直都不让她喘气儿。乔迪把它推进下面的被子里,它又回来。推下去。趴到她脸上。推下去。躺在她脖子上。

但是最主要的,杜威在比赛中获胜是因为小镇收养了它。我第一次发现不仅是图书馆的定期读者,而是整个小镇。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忙于上学、装修和照顾乔迪的时候,杜威在悄悄地施展它的魔法。那些故事——不光关于它的获救,还有关于它的生活以及它与人们的关系——一点点地渗入裂缝,绽放出了新的生命。它不仅仅是图书馆的猫,不再是了。它是斯潘塞的猫。它是我们的灵感,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幸存者。它是我们中间的一分子。同时,它又属于我们。

杜威出逃约一个月后,乔迪离开了斯潘塞。我没有把握能供得起她上大学,而她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乔迪想出远门,就在加利福尼亚接了一份照看孩子的工作,准备攒钱上大学。我相信她并没有为去了加利福尼亚就会远离妈妈而伤心。

它是个吉祥物吗?不是。它使小镇对自己的认识发生了改变吗?完全正确。当然啦,不是每一个人,但已经足够了。杜威又一次提醒我们,我们是个不同的小镇。我们在乎。我们珍视细小的东西。我们明白生活不在于数量,而在于质量。杜威又给了我们一个原因去爱衣阿华平原上这个艰苦的小镇。对斯潘塞的爱,对杜威的爱,在人们心目中早已交融在一起。